「慢慢走,小心一點!」
馮衞齡打開大門,對著身後的蘇雪涼叮嚀道。
蘇雪涼脱下鞋子,赤腳踩在馮衞齡住處光潔的木質地板上,他一手扶著她,一面領著她往屋內走。
他得多留意一些,因為要是不小心看著,笨笨的她説不定會在他家跌得四腳朝天。
他扶著她走進客房,讓她安然坐在牀邊,這才鬆開自己的手。
「這幾天你就先住在這裏,等會我拿盥洗用具給你。」
「可是——為什麼不讓我回家呢?」蘇雪涼不解地提出疑問。
剛才出了醫院的急診室,她本想搭計程車回家休息,可是他卻硬拉著她坐上他的車,把她「挾持」到他的住處來。
「你也不看看現在自己是什麼樣子?説不定吃飯時連筷子都拿不好,還敢説要回家,你想餓死在家裏,好增加我的愧疚感是不是?」馮衞齡沒好氣的敲她的頭,不再費心掩飾自己在她面前的形象。
「噢!」蘇雪涼揉著腦袋瓜,嘟囔道:「我才沒那麼嚴重咧!」
不過……她歪苦頭,有些迷惑地望著他。她覺得他好像——變得不太一樣了!
他的外貌當然沒有改變,但是他的個性,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以前斯文有禮的他,絕對不會對她大聲説話,更個會動手敲她的頭。
還有在急診室的時候——
「馮醫師,剛才你……為什麼要吻我呀?」想到他温熱的唇,貼在自己唇上的感覺,她還忍不住臉紅。
「我想吻就吻,不需要理由。」他斜睨她一眼,傲慢地回答。
其實,他是一時剋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才會忍不住吻了她。
吻了她,不只她感到驚訝,連他都對自己的行為震驚不已,因為他向來只熱衷醫學,對女人沒多大的興趣——他不是同性戀,而是在對某樣事物專注到極點時,自然對其他諸多雜事不感興趣。
各門閨秀他都沒興趣了,像這種傻大姐似的女孩,他應該更瞧不上眼,但——
當他聽到她為了他,不顧自己安危、到處尋找藥局為他買藥時,內心竟產生難以言喻的悸動,所以才會在一時衝動之下——吻了她!
他早對自己的衝動之舉感到懊惱,所以她最好別再多問,免得他發飆。
「你……」他任性無禮的回答,令蘇雪涼錯愕地張大嘴。
「你那是什麼表情?人已經夠呆了,這樣看起來更呆。」馮衞齡惡毒的嘲諷。
「馮醫師,你……好像變得跟以前……有點不一樣。」
她難以理解地搖搖頭,不過又立即找理由替他解釋:「我知道,或許你是太過擔心我的傷勢,才會有點性格異變——」
「我不是性格異變,正確的説,我是回覆原來的性格。」馮衞齡漠然截斷她的話。
或許是膩了,也或許是不忍再繼續作弄她,在欺騙她一個月又零四天之後,他終於決定終止這個遊戲,該是掀開底牌的時候了。
「回覆原來的性格?」蘇雪涼愣了好久,還是感到迷惑不解。
「你還想不通嗎?笨蛋!」他痛快地罵出早在第一次見面,就想狠狠臭罵她的話。
「馮醫師,你——罵人?」她有些受傷的盯著他。「你為什麼要罵我呢?」
「因為你該罵!」他沒好氣的瞪她一眼。「你真的那麼笨,看不出我從頭到尾都是在耍你?我對你的好,全是裝出來的,我甚至從第一眼見到你,就討厭你!
我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善心仁醫,我的確像我爸説的-是個只把病人當成實驗品的冷血醫生,誰死在我面前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我的研究!」
他故意加油添醋,不惜醜化自己,存心將她心目中「神聖馮醫師」的形象打得粉碎。
問他為何會這麼激動?其實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只是每次見她那麼崇拜「馮醫師」,鎮日「馮醫師好棒」、「馮醫師好偉大」的讚揚他,舉凡他生活上、工作上的大小瑣事,她全都搶著照料,她對「馮醫師」的好,他瞧了心裏就覺得不舒服!
那種感覺酸酸、悶悶的,很難受,像是……嫉妒!
沒錯!他嫉妒她心目中的「馮醫師」,雖然她心目中的「馮醫師」,就是他本人,但是他心裏清楚,他根本不是她以為的那種人!
所以他難免要想:一旦當她發現,他和她所崇拜的「馮醫師」,性格截然不同時,會怎麼做?
罵他是騙子,然後拂袖而去?
好吧!或許他偽裝形象、拖延著不讓她知道實情,有一部分是捨不得她走。
每當她睜著閃閃發亮的雙眼,用崇拜的眼神望著他,並用軟甜的語調説:「馮醫師,你真的——好了不起喔!」他聽了就心情大好。
其實他並不愛聽人逢迎巴結,也向來討厭別人刻意歌功頌德,因為他很清楚,那些人之所以讚美他,都是有目的的。
但是他知道,她並沒有刻意吹捧他——她太憨直了,壓根不懂得用心機,因此他肯定她所説的每句話,都是她的肺腑之言。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她真誠的讚美,才令他感到喜悦又心虛。
而現在-他把話説明了,一切都結束了!
這回蘇雪涼總算聽懂他的話,她錯愕地張大嘴,呆呆地望著他,像望著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你的意思是説,你之前所表現出來的一切,全是假的?你並不特別關懷我、照顧我,甚至——討厭我?之前對我的好,全是……裝出來的?」
「對!」馮衞齡粗聲回答,心中暗咒:她幹嘛裝出那種心痛的表情?她甘心受騙那是她笨,他沒義務為她的愚蠢負責!
「那麼你説頭痛,要我去買藥——也是假的了?」她因過度震驚,反而出現痴傻的模樣。
「沒錯!」他咬牙承認。
可惡!他從踏入醫界,就開始操控、玩弄他人的性命,從來沒有-絲愧疚感,可是她這副該死的傻模樣,卻讓他產生令人厭惡的懊悔。
「是你一開始就把我理想化了,我只是按照你替我設定的形象去做而已。」他自我防衞的攻擊。
「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好玩!我正嫌生活太無趣,正好你這隻小猴子掉到我面前,我哪有不耍著玩的道理?是你自己笨得被耍,別來怨怪我!」
「是嗎?」蘇雪涼低著頭,怔仲地呢喃。
原來是她錯了!是她太愚蠢,不該把他當成好人,心甘情願為他做任何事,甚至還傻呼呼的在深夜跑遍大街小巷,設法替他買止痛藥,結果——他根本把她當成小丑般耍弄!
她好難過,覺得很想哭,可是眼眶卻乾乾的,流不出一滴淚。
或許她早有心理準備,知道上天不可能對她這麼好,竟讓她遇到一個仁慈、英俊、體貼、又有愛心的上司。過去太多次倒楣的經驗,讓她每每遇到好事,就下意識的產生懷疑。
結果確實沒錯,老天終究還是沒善待她!她黯然垂下頭。
見她垂苦頭,失去往常的活力,馮衞齡的心竟然微微擰疼。
他咳了聲,粗聲命令。「總之——你暫時住在這裏,等傷好了再回去。這段時間我會照顧你,算是彌補害你受傷的過失。」
「嗯。」蘇雪涼異常乖順的點頭。
她好睏、好累,傷處又痛得厲害,已經無力去思考太多問題。
「你先等一下,我去替你拿些冰塊來敖你的臉。」
「好。」她依然呆愣地同答。
馮衞齡掉頭走出客房,不一會兒,拿苦一袋冰塊回來時,蘇雪涼已經倒住牀上睡著了。
他見了,忍不住搖頭一笑,不過看見她額頭上的腫包,愧疚之心立即浮起。他小心地側坐在牀沿,以他沒發覺的輕柔舉止,將冰塊輕敷在她的額頭上。
「嗯?」額上突然出現的涼意,讓蘇雪涼倏地一驚,馬上睜開眼睛。
「沒事,睡吧!」馮衞齡柔聲安撫,愛睏的蘇雪涼眨眼看他,才又閉上眼睛,昏沉地睡去。
馮衞齡坐在牀邊,一手握著冰塊替她冰敷,一面望著她沉靜的睡容,暗自嘆息著。
她可真偉大!她可知道,為了她,他首次下海,史無前例的親自照顧病人?就算在夢中,她也該滿足的笑了!
蘇雪涼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一時間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待她發現周遭的景色不同時,才想起這裏是馮衞齡的住處。
「啊!」她迅速彈坐起來,慌張地四下張望。
他不在了!
「廢話,這是一定的嘛。」她喃喃自語。從凌晨到現在,起碼過了六、七個小時,他怎麼可能還留在這裏呢?再説,他必須去上班呀!
想到昨晚他告訴她的話,她還有點傷心,因為她是那麼尊敬他、喜愛他,結果他在她面前的樣子,居然全是裝出來的,他一直把她當白痴要,她還暗自欣喜能為他多做一點事。
唉!總而言之一句話,就是她笨啦。
她摸摸自己的額頭上的腫包,好像已經消了不少,也不再那麼痛。
她掀開被子下牀,發現牀邊有一套乾淨的女性休閒服,想必應該是馮衞齡替她買回來的。
他怎麼知道她身上的衣服弄破、弄髒了,正需要新衣服替換?
不爭氣的她,差點忘了他的惡劣,再次為他的體貼感激涕零。
不過人只能笨一次,要是被騙後還學不會教訓,那真是活該被欺負。
她把衣服攤開,對著窗外的陽光仔細檢查,確定他沒在衣服裏藏一些嚇人的壞東西之後,才解開身上的衣服,準備換上休閒服。
這時突然——
「蘇雪涼,該起來吃飯了——」
馮衞齡以為她還沒醒,正準備進來叫她出去吃稀飯,誰知道才一推門,裏頭就傳來驚人的尖叫。
「啊-你怎麼突然跑進來?快出去啦!」
她的上衣已經脱掉,還來不及穿上休閒服,他就突然跑進來。
「我不知道你在換衣服——抱歉!」馮衞齡立刻禮貌的別開頭,並且迅速退到門外,準備關門離去。
蘇雪涼以為這又是他的惡作劇,新仇舊恨湧上心頭,終於失控大叫:「你夠不沒?就算再惡劣也該有個限度,這樣闖進來偷看我換衣服,算什麼男人?」
「你説什麼?」正欲關門的馮衞齡,聽到她的叫嚷,黑眸危險的一眯,臉上開始凝聚著駭人的風暴。
「你剛才説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你以為我故意跑進來偷看?」他馮衞齡這輩子從沒受過這麼大的羞辱!
別人可以罵他冷血,批評他無情,説他傲慢自大、目中無人,這些他都可以接受,唯獨懷疑他的人格——他無法接受!
「難……難道不是嗎?」她抓緊掩在胸前的衣物,畏懼地往後退到牆角。
他明明該去上班,卻沒有去上班,明明該敲門,卻沒有敲門,這不是擺明了存心偷看嗎?
「是嗎?你認為我是這種沒有道德品格的登徒子?」馮衞齡眯著眼,緩緩走向她。
「沒……沒錯!」他像要白痴一樣,騙了她這麼久,世上沒有什麼事,是他做不出來的。
「那麼我該讓你瞧瞧,什麼叫做真正的登徒子!」話語方落,他已低頭攫住她的唇,恣意肆虐起來。
這是他第二次吻她,她記得他的上一個吻,輕緩温柔,像對待一項心愛珍惜的寶物,但這回他的吻完全不同!狂暴激烈,宛如暴雨般,侵襲她柔嫩的唇,毫不憐惜地輾轉吮咬。
馮衞齡怒由心生!她既然有膽懷疑他的人格,就該承受他的怒氣,這回他是豁出去,要給她一點教訓,她別指望他會心軟!
「不要……晤……」她吃痛地捶著他的胸膛,卻無法撼動他半分。
蘇雪涼明白他徹底被自己激怒了,感到既憤怒又害怕,卻無法制止他的行為。
他在她面前,向來是温文爾稚、風度翩翩的,她從未見過如此憤怒的他,不由得顫抖起來。
「不要……嗚……」她紅著眼眶,開始想哭。
「你不是認為我是下流的色狼?我只是順從你的想像,做了你認為我會做的事罷了!我只後侮,沒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這麼做,至少我不會連魚都沒碰到,卻惹來一身腥!」
他憤然扯下她抱在胸前的衣物,拋在一旁,然後放肆地將手伸進她的胸衣內,用力搓揉她柔軟滑膩的酥胸。
「不要……」蘇雪涼眼看著自己的上身失守,驚恐地猛搖頭,眼淚終於滑了下來。
然而馮衞齡並沒有發現這一點,他被掌中柔膩的軟玉温香魅惑了,腦中的理智已然飛到九霄雲外,隨著悠悠白雲飄向遠方。
他一直醉心於醫學研究,對男女情慾雖然淡薄,但絕不是柳下惠,當遇到能夠挑動他心絃的女孩時,他一樣會動情。
只是……怎麼會是蘇雪涼?
她並不特別美麗,也不是他向來欣賞、那種聰明幹練的女孩,她迷糊得令人氣結,又天真得讓人忍不住憐惜,她——真的吸引了他!
忽然——一滴温熱的水滴落在他沉醉的臉上。
他疑惑地睜開眼睛,抬頭一看,整個人霎時愣住。她的臉上爬滿了淚!
「你……為什麼哭?」
「討厭……我討厭你這樣……我不喜歡……」她舉起手,胡亂抹著淚。
「你討厭我的碰觸?」馮衞齡沉下了臉。
他雖不是縱橫情場的花花公子,但在他的經驗中,沒有一個女人曾對他提出抱怨,只有她——
她竟然説討厭?!他的自尊心頓時大受打擊。
蘇雪涼搖著頭,嗚咽地嚷道:「嗚……我討厭……我討厭你利用這種手段,作為對我的報復,我不喜歡自己被當成報復的工具……」
「你到底討厭什麼?説清楚一點!」馮衞齡臉色稍緩,扯住她的手,急促地命令。
「本來就是嘛!因為人家不小心説錯一句話,你就……」她啜泣了聲,又繼續指控。「你不應該這樣對待人家!我們又不是情人,你這樣對我,不是把我當成玩物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一開始,他是氣瘋了,後來則是被情慾衝昏了頭,所以才會完全失去理智,他絕對沒有把她當成玩物的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她眼眶含淚,噘著嘴質問。
她蘇雪涼,可不是那種隨隨便便的女人哪!
「我……」馮衞齡頓了頓,片刻後再度低下頭,狠狠吻住她的小嘴,在她唇上嘶吼:「我就是這個意思!」
「唔?」蘇雪涼忘了流淚,只是張大嘴,愣愣地望著馮衞齡。
他又吻她?!
當馮衞齡饜足之後,鬆開她的唇,拍了下她的腦袋,沒好氣的道:「你這顆簡單的小腦袋瓜別想太多,我不會去吻一個我瞧不起的女人,我沒有輕賤你的意思,你也別把我想成那種無恥的大色狼。懂不懂?」
「嗯。懂……」她傻愣愣地點頭。他是説,他並沒有輕視她!
過了許久,她才突然大叫:「等等——你説誰頭腦簡單?」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到最後,還被他損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