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世駭俗
段劍青就在他們鬧得不可開交之際,猛地提高聲音説道:“不錯,正是因為石清泉撞破他們的姦情,楊炎才要割了石清泉的‘舌頭’,而石清泉在被割舌頭之前,逼於無奈,也是非要殺楊炎不可的!”
楊炎唰的拔出劍來,與此同時,甘武維、自堅城、丁兆鳴等人也都紛紛拔出劍來,攔在楊炎與石天行間。丁兆鳴喝道:“楊炎,你若有理,不怕分辯,你先動武,就是你的不對!”楊炎氣得幾乎爆炸,強忍心頭怒火,收劍入鞘。
段劍清得意之極,説道:“楊炎,你想滅口,今天無論如何是辦不到的了。我勸你還是認罪了吧!”
楊炎喝道:“我沒有罪,有罪的是你。”
段劍青冷笑道:“好,你説你沒有罪,那麼就是我説假話了。欲知我説的是真是假,那並不難,掌門夫人是冷冰兒的師傅,師徒無須避忌,請掌門夫人把冷冰兒帶回私室,用守宮砂一驗就知!”
冷冰兒必道:“我可不能給他氣死,不能給他氣死。”用這個念頭支持自己,這才有説話的氣力:“石,石長老,我,我可以説,説話了麼?我,我要控訴段劍青用,用最卑鄙的手段害、害我……”她強力支持,但聲音仍是細如蚊叫,斷斷續續,話不成聲。
石天行故意説道:“冷冰兒,你説什麼,我聽不見。大聲一點。”
試想在這樣的情形底下,冷冰兒尚未呈於精神崩潰,已經算得是有勇氣的人,如何還能大聲説話。
唐夫人怒道:“石師兄,你不見她氣得幾乎暈死過去嗎,你還何忍逼她?”
石天行冷笑道:“我也知道這種醜事難於開口,但案情重大,我若不審個清楚,又如何向同門交待?”
楊炎陡地喝道:“我替冷姊姊説。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我也有權代表她説!”
石天行仍然執着不放,問道:“冷冰兒,你同不同意由楊炎一人來説。”
冷冰兒忍着眼淚,看了楊炎一眼,正好楊炎也在向她望去。見楊炎的目光充滿柔情,似乎是在説:“你不要怕,天塌下來。我也要保護你。”冷冰兒本來害怕楊炎的性格太過容易衝動,不知他會説出什麼話的。此際在他的目光撫慰與鼓勵之下,不知不覺受了他的感染,終於點了點頭。
石天行道:“好,冷冰兒同意了。你説吧!”
楊炎狠狠的盯着段劍青,眼睛好像要噴出火來,斥道:“段劍青,你,你這衣冠禽獸,……”
石天行喝道:“不許罵人!”
楊炎怒道:“許只許他口出污言,不許我罵他麼?”聲音比他更大,震得他的耳鼓嗡嗡作響,胸口也好似給人打了一拳似的,雖然可以支持,已是甚不好受。原來楊炎已經用上了義父所傳授的佛門獅子吼功,特地用來鎮壓他的氣焰的。這一暗中較量。別人不知,石天行則是自己明白,楊炎的內功早就勝過他。
唐嘉源輕聲説道:“楊炎態度不對,是小事。重要的是明瞭事實真相,讓他説下去吧!聲音柔和,但石、楊二人的怒喝聲音都掩蓋不了。説也奇妙,他這柔和的聲音對楊炎的獅子吼功好像有消解作用,聽在石天行的耳雜裏,有説不出的舒服。他給獅子吼功刺激起的心頭煩躁之感,立即大大減輕了。
楊炎恢復平常的語調,不再理會石天行,一口氣的徑説下去:“段劍青,你這衣冠禽獸,過去你幾次三番謀害冷姊姊,我都不説它了。我只告訴大家,這次你用的是什麼手段?你,你用的是最卑鄙、最邪惡的手段!你,你是用藥來迷姦冷姊姊,我和冷姊姊都是受你所害的人!虧你還有臉誣衊我們!”
段劍青冷笑道:“我説你才是誣衊我,我用藥迷姦有何證據?你敢不敢據實回答,是我和冷冰兒有姦情還是你和冷冰兒有姦情?”
冷冰兒氣得暈過去了。
唐夫人怒道:“此事有關本門一個女弟子的清白,我不能容忍我的徒兒在大庭廣眾之中受辱!事涉隱私,各執一辭,也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中間得清楚的!”
石天行冷冷説道:“師嫂,那麼依你之見,審訊就該中止麼?”
唐夫人怒道:“你是執法長老,你喜歡怎樣辦就怎樣辦,但我可不能容忍我這無辜受害的徒兒反而要給你當作犯人來審。恕我和冷冰兒可要失陪了。”
石天行道:“師嫂言重了,但審訊尚未結束,你這‘無辜受害’的結論恐怕下得太早吧?”
在唐夫人按摩之下,冷冰兒已經甦醒過來。唐夫人道:“冰兒,咱們走!”楊炎忽地叫道:“冷妹妹,別走!讓我和他們説個清楚!理虧的可並不是咱們!”
冷冰兒停下腳步,澀聲説道:“好,反正我已經給他毀了,此仇不報,我死不甘休!”
繆長風也走過來扶着冷冰兒道:“冰兒,別這樣説。你並沒有毀滅,須知蜀犬吠日,無損明月之明。你的名聲,不是別人的言語所能毀壞的!”
唐夫人霍然一省,壓下心頭怒火,想道:“不錯,我若與冰兒一走了事,反而顯得是我們理虧了。”
石天行當作沒有聽見他們的説話,扳着臉孔道:“審訊繼續!”
段劍青冷冷説道:“好,楊炎,你願意説個清楚,那是最好不過。冷冰兒是掌門夫人心愛的徒兒,看在天山派掌門夫人的分上,我給你們幾分面子,不再用‘姦情’這種難聽的字眼。我只問你,我親耳聽見你要求和冷冰兒結為夫妻,你是説決意娶她為妻的,這些話你説過沒有?”
楊炎大聲説道:“一點不錯,我是決意娶冷冰兒為妻!”
此言一出,段劍青自是洋洋得意,但天山派一眾弟子,包括掌門人唐嘉源夫婦在內,可都大吃一驚了!
唐嘉源夫婦從雙方對罵之中,對事情的經過已經略知概梗,他們亦已猜想得到,楊炎冷冰兒可能已經有了不尋常的關係,但他們是受了段劍青的藥力所述,迷失了理性的,縱然做了錯事。不過錯也不在他們身上。
正因為他們壓根兒就沒有想過楊炎是可以名正言順的和冷冰兒結合的,聽到楊炎決意要娶冷冰兒的活,自是不免有石破天驚之感了。
段劍青得意之極,哈哈一笑,説道:“你既然承認,那我就不必再説下去!”
楊炎昂然説道:“我承認了什麼?我與冷冰兒同意結為夫婦是一回事,你用**害我們又是另一回事!”
石天行喝聲道:“住口,虧你還好意思把醜事説下去!”
楊炎亢聲道:“我們沒做醜事,做出醜事的是段劍青,還有你那寶貝的兒子!”
石天行喝道:“現在是審問你,另外的人做什麼錯事,以後我自會秉公審訊,用不着你現在就扯在一起。我問你,縱然我相信你的話,你是給**迷失本性,但你既已早就有了娶冷冰兒為妻之心,亦即是説,罪惡的念頭你是早就有了,你還能把過錯都推到別人身上?”
楊炎怒道:“我説你才是纏夾不清,我要娶冷冰兒為妻,怎能説是罪惡的念頭?”
石天行揮袖説道:“你既已招認,那就不必多説了。反正是非自有公論,你做的事是否罪惡,待會兒我自會秉公判斷,用不着你現在就澆曉置辯。”
他端起執法長老的架子,喝令楊炎站過一邊,回過頭來,便即向冷冰兒喝道:“冰兒,據楊炎招供,他曾親口向你求婚,此事是真是假?”
冷冰兒低聲説道:“是真的!”
石天行森然問道:“你答應了沒有?”
冷冰兒道:“我,我還沒有答應……”
楊炎叫道:“冷姊姊,你不是這樣説的。雖然你最初沒有答應,但後來你……”
話猶未了,石大行已是斥責他道:“楊炎,不許你打擾冷冰兒作供!你再搗亂,我只有依法制裁你了!”冷冰兒也道:“炎弟,你讓我先説。”
楊炎不怕石天行的“依法制裁”,但他不能不聽冷冰兒説話,他充滿氣惱的眼神望着冷冰兒,慢慢的退過一邊。
石天行繼續問道:“如此説來,他是強逼你的,是嗎?哼!我早已知道,這件事情自始自終,只是楊炎的錯!你是知書識禮的人,怎可以答應做他的妻子?”用意十分明顯,是要誘導冷冰兒把過錯都推在楊炎一個人頭上。
冷冰兒本來是低着頭説話的,此時忽然抬起頭來,神色端莊,毅然説道:“他沒有強逼我,自始自終,他對我也沒有錯。他是光明正大向我求婚的!”
石天行道:“你不是説沒答應他嗎?”
冷冰兒道:“我答不答應那是另一回事,但我不認為他向我求婚是錯!”
楊炎歡然説道:“對呀!我當然有權向你求婚!你答應也好,不答應也好,都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情,旁人無權議論!”
石天行怒道:“掌門,若不制裁楊炎,這件案我無法審下去了!”
楊炎立即説道:“稟掌門,我並沒有打斷冷姊姊作供呀,你聽見的,我是等她説完一段話才插口的。”
唐嘉源又好氣又好笑,説道:“楊炎,你是應該遵守執法長老所定的規矩的。審問案件,第一步是要弄清楚事實,你有什麼道理要説,應該留待執法長老聽完各方面的證供才説。”他雖然斥責了楊炎,但他也是用道理來説服楊炎的,並不同意對楊炎立即“制裁”。
楊炎説道:“好,好,不看僧面看佛面。掌門,你説得有理,我聽你的。”再次退過一邊。
石天行面色十分難看,説道:“冷冰兒,你説清楚,楊炎向你求婚,你究竟答應了沒有?”須知冷冰兒第三次的供辭是説“還沒有答應的。”多了一個“還”字,那就表示還有“下文”。石天行剛才是想斷章取義,把“過錯”都推給楊炎。那知冷冰兒卻不“領情”,他只好“秉公”再行審問了。
冷冰兒道:“我沒有答應,也沒有不答應。”
石天行冷冷説道:“這是怎麼講?”
冷冰兒道:“我要他在七年之內,不許見我。求婚之事,七年之後再説。”
楊炎忍耐不住,就道:“掌門,我現在不是要講道理,只是要補充一點事實,行不行?”
唐嘉源道:“你問執法長老!”
根據一般的審案規矩,正反兩方面的口供,都是容許當事人對證的。石天行只得説道:“好,你説吧,但只許你用事實來對口供。”
楊炎説道:“冷姊妹,我記得你是這樣説的,七年之後,倘若我還是決意娶你為妻,你就答應嫁給我!”
冷冰兒粉臉泛紅説道:“那與七年之後再説,不是一樣嗎?”
楊炎説道:“不,不一樣!前一種説法是模稜兩可,後一種説法則是你必須答應做我的妻子的,怎能一樣?冷姊姊,我還要和你講清楚,這次我是為了替自己申辯,也是為了不想連累你,才跑回天山自行‘投案’的,今日我與你見了面,可不能算是我犯禁!”
石天行喝道:“對證口供這一部分,你早已説完了。我不想聽你這種無恥的説話,住口!等我判案!”
楊炎大聲道:“掌門剛才説過的,聽取證供完畢,我有權講出我的道理。你既已宣佈聽完了口供,為什麼不讓我説話?”
石天行道:“你怎知我一定斷你有罪,待我斷了,你再分辯不遲。”
楊炎怔了一怔,説道:“我不相信你會不給我加上罪名?”
石天行冷笑道:“算你有自知之明,或者更正確的説,你是自知理虧。不錯,我是要判你有罪的。先説第一部分,你和冷冰兒不顧廉潔,私訂婚約,你和冷冰兒都有罪!”
楊炎大怒道:“你這是什麼道理?”
石大行道:“第一、你們二人無媒苟合,犯了淫戒!”
楊炎氣往上衝,喝道:“胡説八道,這是段劍青污衊我們的説話,你為什麼只相信他的説話,不相信我們的證供!”
石天行面色一陣青一陣紅,喝道:“你對執法長老如此無禮,就該問罪!”
楊炎喝道:“你斷案不公,焉能責我無禮!”
唐夫人亦已忍耐不住,站出來道:“楊炎無禮,是應該受罰的。但如何處罰,似乎應該等待本案審結之後,作為附加罪狀,再行議處。如今先論本案,不是我維護自己的徒弟,你給她定下的‘無媒苟合’罪名,似乎是有點過分了。是否有苟合之事,先且不説,段劍青用**意圖將她迷姦在先,你因何不加追究?”
石天行強辯道:“師嫂明鑑,這種事情,雙方各執一辭,是很難追究明白的。你剛才也聽見的,段劍青並不承認他用**呀!”
唐夫人冷笑道:“他這樣説,你就相信了麼?就事論事,我們是寧願相信楊炎與冷冰兒的話,他們在被藥力迷糊了神智的情形底下,縱然做了錯事,過錯也不在他們身上。他們只是受害的人!”
石天行仍然堅持他的意見,重複説道:“我並不完全相信段劍青的説話,但也不能只是聽信楊炎的一面之辭。”
唐夫人歷聲道:“既然你不能判斷真假,就不該輕下結論!”
石天行被她質問得無法再辯,滿面通紅,説道:“好,那我就把‘無媒苟合’這一條罪名暫且放回,但其實這條罪名並不是最緊要的,緊要的是他們心中有沒犯戒!楊炎和冰兒都已招認,他們曾有談婚論嫁,就憑他們已經承認的事實,我就可以給定下一條‘不顧廉恥、私訂婚約’的罪名!”
楊炎道:“咦,這倒奇了,男婚女嫁,人之大倫,我們私訂終身,又與你何干?”
石天行繼續説道:“大家都知道,冷冰兒和楊炎情如姊弟,事實上他們也是姊弟一般的。楊炎自幼上山,從三歲開始,到十一歲他離山失蹤那年止,頭尾八年,一直是冷冰兒照料他的起居飲食,非但姊弟相稱,而且姊兼母職。試問姊弟又怎可以成婚?”
楊炎大聲道:“為什麼不能?我和她又不是真的姊弟!不錯,我自幼得她照料,我是一直把她當作大姊姊看待的,但畢竟不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姊弟呀!我想不通為什麼我們要結為夫妻就是不顧廉恥?我和冷姊妹只是同門關係,本門戒律似乎也沒有禁止同門之間私訂終身這一條吧!”
武林中人對儒家講究的那套“禮法”是不大注重的,無山派亦是如此。雖然習慣上婚嫁大事是要稟明父母或者師長,但確實沒有禁止“私訂終身”這一條。
石天行冷笑道:“你今年幾歲?冷冰兒今年幾歲?何況你還是娃娃的時候,她就照料過你穿衣吃飯。雖非姊弟,實如師弟。你問問大家,像這樣的姊弟成婚應不應該?”
天山派一眾弟子雖然覺得楊炎講的未嘗沒有道理,但他們是從來沒想過楊炎可以與冷冰兒成婚的,他們習慣了男女要門當户對,年貌相當那一套,總是隱隱覺得他們這一對未免有點“荒謬”。石天行這麼一問,但聞場中竊竊私議,卻沒有一個人明確的回答是應該或不應該。
唐夫人柔聲説道:“楊炎,你年紀還小,婚姻大事應該從長考慮。你的性情比較衝動,我知道你同情你冷姊姊的遭遇,也感激她一向對你愛護的好處,但説到婚姻嘛,這個,這個……”
這幾句話其實是説中楊炎的“毛病”的,但此際楊炎滿腔激情,那裏還能冷靜下來,仔細想想,自己的“動機”是可當真如她所説那樣?他不假思索,立即打斷唐夫人的話,説道:“我是決不能容許任何人對冷姊姊侮辱,我是決意要保護她。但我決不是為了感激她或者可憐她才向她求婚的,她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女子,我敬她,愛她,我不怕當着你們這許多人説,我是真心誠意願意娶冷姊姊為妻的。”
他在説到冷冰兒是他所見過的“最好的女子”之時,突然想起龍靈珠來,不覺向她剛才所站的地方望去,但卻沒看着她。
他在激情衝動之下,一口氣把話説完,方始想道,龍靈珠該不會怪我這樣説吧?珠妹不是不好,但和冷姊的“好”又不一樣,唉,我想她是應該明白我的意思的。”
他想了一想,又再説道:“我已有十八歲年紀,也不能算是小了。我無父無母,本門師父又已去世。婚姻大事,你叫我問誰?不過,我是有一位義父的,此事,我亦已稟告過義父了!”
石天行冷冷説道:“繆大俠,楊炎説他曾經稟告過你,你是他的義父,請問你對他欲與冷冰兒成親一事是否認可?”
繆長風本來是個脱略形骸、蔑視習俗的人,不過他對楊冷二人的婚事,也並不是一開始就完全贊同的。在他最初聽見楊炎要娶冷冰兒為妻之時,也曾受過震動,只是他想到楊炎娶冷冰兒做妻子總好過娶龍靈珠為妻子,他才抱着“由得他們去吧”的態度。
但此際,當他聽到了楊炎的“慷慨陳辭”,又受到石天行咄咄逼人的質問,他可憋着一肚皮氣,改變了原來並不完全贊同的態度,急圖一吐為快,決意反擊石天行了。
他先不回答,微笑問道:“石長老,你的夫人好嗎?”
石天行怔了一怔,説道:“內子在家中照料小兒,故此沒有參加同門大會。多謝繆大俠關心。”
繆長風道:“我記得你們夫妻也是同一個師父的,在同門時,尊夫人好像是年紀最幼的小師妹?”
石天行道:“不錯。但繆大俠,如今是處理你義子的事情重要,這些閒話,慢慢再説不遲。”
繆長風道:“不,我並不是來和你瞎扯的,這不是閒話,請你回答我,你長尊夫人幾歲?”
石天行怒道:“我長她十一歲,怎麼樣?”
繆長風道:“聽説你是十三歲那年拜師的,那麼當時尊夫人只有兩歲,大概你也曾照料過她穿衣吃飯吧?”
石天行氣得雙眼翻白,哼了一聲,説道:“我記得不清了,是又怎樣?”
繆長風淡淡説道:“沒怎麼樣,我只不過想告訴你,楊炎今年十八歲,冷冰兒今廿七歲,她比楊炎長九歲,似乎還沒有你們夫妻的年紀相差之大!”
石天行大聲道:“這怎麼能夠相提並論?”
繆長風比他更大聲,用獅子吼功喝道:“為什麼不能相提並論?”石天行心頭大震,連忙運功抵卸,如此一來,倒好像是被繆長風的氣勢所懾,不敢和他辯駁了。
繆長風哈哈一笑,繼續説道:“我知道你想説什麼,你所謂的不能相提並論。不過是你們夫妻的年紀是男的比女的大,楊炎和冷冰兒,則是女的比男的年紀大而已。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只要他們自願結為夫妻,又為什麼不能相提並論?”
“你問我是否贊同他們婚事,我早已贊同了。不過那次找只是對他説的,現在我可以當眾再説一遍,我贊同!”
楊炎跳起來道:“義父,你説得真好!比我説的好得多了!”
繆長風説罷,雖然還是有的人同意他的論點,但不管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有一樣相同的是,大家都認為楊冷二人“私訂婚約”一事,是不能當作他們的罪名了。這種意見從眾人的談論聲中,已是明顯的表示出來。
繆長風繼續説道:“至於説到楊炎年紀太小,恐他思慮未周這點,好在冷冰兒已給他定下七年期限,七年之後,楊炎倘若此心不變,咱們又何必阻撓他的婚事。”
至此,唐夫人也不能不放棄成見了,點了點頭,説道:“繆大俠,你的高論真是今我大開茅塞,如此説來,七年的期限也未嘗不可縮短。”她一同意,倒是有點擔心七年太長,誤了冷冰兒的青春了。
石天行雖然是執法長老,也不能違背公議,他見同情楊炎的越來越多,不禁大起恐慌,心裏想道:“要是不能給楊炎定罪,我的泉兒就反而有罪了。”
他趁着楊炎在雀躍歡呼,贊義父説得真好的時候,忽地冷笑説道:“可惜繆大俠只是你的義父。”
這一句話突如其來,登時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楊炎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義父説的話不能算數麼?”
石天行冷冷説道:“不,不,你義父的高論足以震世駭俗,我縱然不敢苟同,也不能不讚他是説得很好。但可惜你有一句話卻説錯了!”
楊炎道:“我説錯了那句?”
石天行道:“你説你自幼父母雙亡,不錯,你的母親雲紫蘿是早已死了,但你的生身之父楊牧可還活在人間。但可惜的是,你的生父楊牧並不像你的義父那樣,可以當得起大俠的稱號!”
用意極其明顯,他是要把問題的焦點轉移到楊炎與父親的關係上面。
楊炎怒道:“他是他,我是我,冷姊姊早已替我證明了我與他是各人走各人的路!”説罷,不覺嘆了口氣,黯然續道:“不錯,楊、楊牧他是還活在人間,但在我的心目中他早已死了!”
石天行冷冷笑道:“可是事實他並沒有死。冷冰兒願意嫁給你做妻子,當然她要為你作證,但誰又能相信你不是受了生父的指使才背叛師門?”
他本來以為拉上楊牧的關係就沒人敢出頭幫楊炎説話的,那知話猶未了,已是有人挺身而出,郎聲説道:“我相信!”
這個人是江上雲。
江上雲郎聲説道:“我是剛從魯特安旗來,我知道的一些事情,似乎可以解答石長老的疑問,不知石長老許不許我説話?”
石天行明知不妙,但江上雲是為“主案”作證,而且明言是為了解答他的“疑問”的,於理他絕不能拒絕,只好硬着頭皮説道:“請説。”
江上雲道:“我在魯特安旗碰上從柴達本來的快活張和齊世傑,他們説到了楊炎在保定和在北京所做的一些事情。
當下他將楊炎怎樣義助解洪、力亮,不惜與父親作對,救出他們的事情説了。又將楊炎在京師怎樣和丐幫合力,為義軍搶運了一批藥材的事情説了。這些事情,有一部份是龍靈珠已經説過的,但由他再加證實,效果當然大大不同。而且由於兩人所説相符,更加證明了所説屬實。唐嘉源以掌門人的身分,首先點了點頭,説道:“如此説來,楊炎與他的生身之父的確不是走同一條路的了。”
江上雲道:“齊世傑和快活張把藥材押運到柴達木之後,立即赴來魯特安旗,打聽楊炎下落。如今齊世傑是留在魯特安旗幫羅海抵禦清兵,快活張則是和我同日動身,要趕來天山為楊炎作證的,他跑得比我快,如今既然不見他在此地,想必他是在途中已經與楊炎相遇了,是麼?”他這麼一問,不着痕跡的就把話題轉移到“認罪書”去。
楊炎説道:“不錯,那份認罪書就是快活張施展他的妙手空空本領偷了來交給我的。這份認罪書本來是落在段劍青那些人手上的。”
段劍青道:“我根本就不知有什麼認罪書,更不知道它曾落在何人手上?”
唐嘉源道:“認罪書的事與段劍青無關。但只要這份認罪書不假,暫時也就用不着追究它是怎樣失而復得的了。石師兄,倘若沒有別的證供,依我看似乎可以先斷楊炎是否欺師滅祖一案。”
他這話的意思十分明顯,若然承認江上雲的證供是實,那麼楊炎只有“殘害同門”一罪,其他什麼指責楊炎父子勾結。甚至有甚“陰謀”等等罪名都不成立。而“殘害同門”也只是因石清泉對冷冰兒心懷不軌,而且是因為石清泉要先殺楊炎而起。這條罪名最多隻能説是楊炎做得“過份’”,並非“不當”了。
石天行面色鐵青,一時之間,竟是説不出話。
唐嘉源道:“對啦,江兄,那份認罪書寫明你是監誓人,究竟怎麼回事,我還沒有問你呢。”
江上雲道:“今年八月十六日那天,在榆林的一座山上,貴派弟子石清泉對龍靈珠姑娘橫施強暴,我恰好路過,碰上此事,是我制止他的獸行,並助龍姑娘將他打傷的。當時龍姑娘本來要殺他雪恨,我念在與貴派多年的交情,替他説情,得到龍姑娘同意,准許他悔過自新,由我來作監誓人,這份認罪書也是我起草的。我擅作主張,處分貴派弟子,請唐掌門稱石長老恕我僭越之罪。”
石天行面如死灰,呆若木雞,那裏還能説得出話。
唐嘉源道:“江大俠替我處分不肖之徒,我感激都來不及呢!”對江上雲施了一禮,繼續説道:“不過,石清泉所犯的戒,案情嚴重,不能只簽了一份認罪書就可以作算的。本派自當另行議處!”説罷,把眼睛望向石天行。要知石天行仍然是執法長老的身份,該當如何“議處”,自應由他先拿出主張。
石天行像一個患了重病的人,頹然説道:“唉,這,這件案子,清泉,倘若確是……”聲音越説越小,幾乎話不成聲。
江上雲冷冷説道:“令郎畫押的認罪書是由我起草的,你要不要我背出來,證明我説的屬實。”
石天行苦笑道:“不,不用了。”
江上雲道:“那你還有什麼懷疑,儘管問我!”
石天行説不出話,只有搖頭。
唐嘉源道:“石師兄,你既然沒有懷疑,那就請你秉公斷案!”
石大行喃喃説道:“我,我還有什麼話説,還有什麼話説?”
他已心神大亂,好像根本忘記了“執法長老”的職責了。本來他若要避嫌的話,應該向掌門請辭此職的,但他又不肯辭職。
唐嘉源見實在不像話,只好説道:“石師兄,有關本案諸人,除了本門弟子之外,還有一位龍姑娘,她是外人,無辜受辱,她本是要來投訴的,咱們一錯再錯,又將她當作從犯擒來,似乎應該首先向她陪罪。石師兄,你以為如何?”
石天行尚未説話,楊炎忽地“咦”了一聲,叫道:“靈珠,靈珠!靈珠那裏去了?”
剛才在抗辯的過程中,他的心情一直像繃緊的弓弦,此時方始發現,龍靈珠已是不知去向。
不但是他,所有的人,剛才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和冷冰兒的身上,誰也沒有注意到龍靈珠是什麼時候業已走了的。
楊炎叫道:“咱們已經勝訴了,靈珠,靈珠,你回來呀!”
龍靈珠早已走了,楊炎那裏還能夠聽到她的回答?
繆長風一把將他拉着,説道:“炎兒,你別激動。你的案子雖已得直,尚未結束,待全案結束之後,我們都會幫你去找尋龍姑娘的。”
楊炎把眼望去,只見冷冰兒淚珠瑩然,也不知她是為了龍靈珠的突然失蹤而泣,還是為了楊炎的大失常態的舉動而有感於心,以至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楊炎呆了一呆,走到冷冰兒身邊,低聲説道:“冷姊姊,如今咱們已是苦盡甘來,你不要傷心了,我在這裏陪着你。”
唐嘉源咳嗽一聲,説道:“我認為楊炎可以重歸本門,但他傷害同門所用的手段過份,還是應加懲罰,罰他面壁三月思過。但因我恐怕還有事情要令他去辦,何時才行,以後再定。我所擬的處分楊炎辦法,石師兄,你同意麼?”他見石天行一直不作聲,只好以掌門人的身分代行宣判了。
石天行仍然是那兩句老話:“我還有什麼話好説,還有什麼話好説?”按照規矩,他不表示反對,那就是同意掌門的判決了。
唐嘉源面色一端,森然説道:“石清泉應該如何議處,他是你的兒子,我不便越俎代庖,請你先拿出一個主意,再讓大家公決。”
這是逼他非説不可了。
石天行威風盡喪,面如死灰,澀聲説道:“我沒想到這逆子會這樣胡作非為,只求掌門賜他一死。”
唐嘉源眉頭一皺,説道:“我並沒有説要把他處死啊,怎樣定他的罪,本來是應該由你決定的。”
白堅城性子最為剛直,雖然覺得石天行有一點可憐,但還是忍不住直斥他道:“石師兄,你怎麼啦?”別忘記你是執法長老的身分,你怎能把執法長老的身分反而變成了好像是被告的身分了?要求情的只能是被告,不應該是你執法長老。”
石天行呆了一條,陡地捶胸叫道:“你們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就在此時,忽聽得有人大叫道:“師父,不好了!”這個匆匆跑入會場,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人不是別個,正是石天行的大弟子陸敢當。”
陸敢當剛才是藉辭去找石清泉而離開會場的,石天行大吃一驚,顫聲問道:“什麼不好?”
陸敢當道:“石師兄已經跳崖自盡了!”
石天行呆了一呆,失聲叫道:“你説什麼,誰、誰自盡了?”似乎他還不願意相信自己的耳朵……
陸敢當顫聲道:“是清泉師兄。弟子無能,搶救不及。”
唐嘉源問道:“你親眼看見他投崖自盡。”
陸敢當道:“不錯。弟子奉命傳他,在後山發現他的蹤跡。他不肯領旨,拼命奔逃,跑到思退崖前,就跳下去了。弟子因要回來稟見,無暇去搜查他的屍體。這是石筍勾破的一幅衣裳,請掌門與師父檢驗。”思退崖陡立百丈,下面是深不可測的山谷,倘若石清泉真的是從思退崖跳下去,當然必死無疑。
石大行陡地一聲大叫,把正在將那幅血衣遞給他的陸敢當踢了一個筋斗,叫道:“泉兒,泉兒你等等我,你等等我,我要和你一起去!”
唐嘉源叫道:“石師兄,你靜靜,你是執法長老……”
石天行大叫道:“執法長老我不當了!我只要我們兒子,我的兒子。”
楊炎正在他的前面,也給他一掌推開。他惡狠狠的瞪了楊炎一眼,喝罵聲中充滿怨毒:“我的泉兒,我是給你們害死的!尤其是你這小賊,他若死了,我決不與你干休!”
楊炎的武功早已在石天行之上,但見他狀若瘋狂,不覺也有點可憐他,是以並不還手,讓他推開。
石天行推開了楊炎,立即奔向後山。他身為執法長老,何等尊嚴,突然變成了失心瘋的狂漢,一眾弟子都給他嚇住了,竟是無人敢去攔他。
唐嘉源道:“兆鳴師弟,請你暫行代理執法長老職務,楊炎一案雖已審結,還有附案未了。你繼續審訊。
他這樣一説,誰都明白,他們説的“附案未了”,指的必是冷冰兒控訴段劍青一案了。
丁兆鳴當年曾經奉過已故掌門唐經天之命,到過回疆各地調查段劍青的罪行,他嫉惡如仇,立自喝道:“段劍清,你知罪的,跪下聽審!”
段劍清哈哈大笑!”我早已不是天山派弟子,你要審案,恕不奉陪!”
丁兆鳴大喝道:“把他拿下!”可是段劍青亦已同時發動,在他的大笑聲中,把手一揚,“乒”的一聲,將一枚毒霧金針烈焰彈爆開來。在他周圍的天山派弟子,躲避不及,傷者甚多,濃煙迅即瀰漫。
幾方面的動作差不多在同一時候發生,説時遲,那時快,楊炎已是飛身撲入煙霧之中,凌空一抓。用的是龍靈珠爺爺所授龍爪手功夫。
龍爪手功夫乃是龍家的不傳之秘,堪稱武林絕學之一,饒是段劍青本身也有上乘武功,在他凌空一抓之下,雖不至於被他抓了回來,腳步亦已遲緩了。
段劍青早已佈置好脱身之計,但必須是在混亂之中才能成功的。時機稍縱即逝,決不能受到阻延。
趁着煙霧尚未消散,他佯作腳步踉蹌,陡地反手一掌,喝道:“楊炎,我與你拼了!”
揚炎知道他第八重龍象功的厲害,只憑劈空掌力,那是決計應付不了的,當下也立即改抓為劈,一掌劈過去。
雙掌相交,段劍青飛身躍起,楊炎喝道:“哪裏走?”忽地只覺掌心一陣麻癢,跟着拍出去的那一掌已是軟綿綿的使不出力道。
繆長風身形疾起,雙袖鼓風,拂開面前的濃煙,一個起伏,就追上了段劍青,他知道段劍青詭計多端,擅於使毒,為了避免受到暗算,不想和他對掌,當下籠手袖中,當作軟鞭使用,便即朝着段劍青捲去。
段劍青喝道:“你不想要你義子的性命了麼?”他知道繆長風的功力又遠在楊炎之上,自己的龍象功只怕也擋不了他長袖一拂。喝聲中早已拔劍出鞘,力貫劍尖,反手揮出。
只聽得“當”的一聲,段劍青那柄長劍脱手飛上半空,長劍本身被他一拂之力也變得彎曲了。段劍青幸而不是和他對掌,但虎口亦已震裂。他反身一躍,衝入人堆,迅即打翻幾個天山派弟子,又發出了兩枚毒霧金針烈焰彈。
繆長風的衣袖被劍尖畫破了一道裂縫,鐵袖神功已是不能使用。他不懼霧,本來想追上去的,但心念一轉,想起段劍青恐嚇他的那句説話,寧可信其有,卻忙中回頭一看。
這一看證實了段劍青果然並非虛聲恫嚇,只見楊炎跟在他的背後,但腳步已是歪歪斜斜,好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繆長風是個武學大行家,一看就知他是中了劇毒,此際正在強運玄功,才能支持不倒。
原來段劍青的掌心藏着一口細如牛毛的毒針,剛巧與楊炎對掌之時,毒針已經刺人楊炎掌心。
救人要緊,繆長風只好暫且放開段劍青,回來救他的義子。
楊炎得繆長風運功相助,真氣登時凝聚,把那枚毒針從掌心逼了出來,説道:“義父我不礙事,你趕快去捉段劍青那小賊吧!”
繆長風放下心上石頭,説道:“炎兒,想不到你的功力已經精進如斯,不過——”要知楊炎得他之助,雖然能阻止毒氣上侵心房,但還未能把毒質驅出體外,繆長風自是不敢立即離開。
楊炎急道:“我可以支持的,你若不去,那小賊就要逃得無影無蹤啦!”
此時毒霧已經消失,段劍青趁落混亂之際逃走,果然已經不見蹤跡了。
天山派弟子中毒昏迷的有十數人之多,被毒針所傷的也有七八個。賓客受到波及的也不少。
唐嘉源大怒,説道:“白、武兩位師弟,你們隨我去追捕叛徒!丁師弟,快快救治客人!”一面説話,一面把用天山雪蓮作主藥制煉的一瓶碧靈丹交給丁兆鳴,天山雪蓮是治毒療傷的聖藥,天山派的首腦人物隨身都有攜帶的,唐嘉源恐怕不夠用,是以把身上所藏的這一瓶也交給了丁兆鳴。丁兆鳴一接過來,首先就把一枚碧靈丹寒入楊炎口中。
繆長風當然深知碧靈丹的功效,心裏想道:“這碧靈丹縱然不是毒針的對症解藥,但以炎兒的功力,服了這顆碧靈丹,最少可以在十二個時辰之內保持他的真氣不至渙散。他若靜坐運功,三個時辰之內當可把毒氣化為汗水蒸發淨盡。”説道:“唐掌門,你留下來主持大局吧。那小賊是我義子的大仇人,捉拿他我是責無旁貸,請你許我代勞。”要知這次天山派的大會,“重頭戲”雖然是在“清理門中”,但名義上卻是邀請客人來參加唐嘉源就任掌門的儀式的,許多遠道而來的貴賓是為觀禮而來,唐嘉源理該大會結束之前始終陪伴客人,此際縱然是由於事不得已離開,多少總有“失禮”之嫌。
唐嘉源還未及回答,忽聽得鐘聲噹噹從山預傳來。白堅城咦了一聲,失聲叫道:“不好,似乎是天一閣起火了!”
天山派自創以來,至今已有二百餘年,弟子越來越多,在天山的南高峯建屋聚居,最高的一座就是“天一閣”,如今是由輩份最尊的長老鍾展住在裏面。(此次大會,鍾展正在閉關練功期間,故而沒來參加)天一閣下面是天山派的重地,天山派的弟子三百多人,大約還有五六十人留守在山上。
妖人攻
奇變突來,莫説天山派的弟子個個吃驚,即使是身為掌門的唐嘉源也難以保持鎮定了。
要知天一閣矗匠峯巔,乃是最高的一座建築,天一閣都已起火,在它下面的晦明堂(掌門人居處)、未風堂(品級較高的男弟子所居的地方)、蘭珠苑(女弟子所居的地方)等處建築,恐怕已經是陷入火海之中。
天山派三百多名弟子,雖説佔了八成的弟子已來參加同門大會,但留守的弟子也還有五六十人,這五六十人之中,也不乏武功高明之士,何以竟然抵擋不了敵人的侵襲,以至必須緊急呼援?這麼厲害的敵人是從那裏鑽出來的?
更可慮的是,那口大鐘是懸在天一閣上面的,若然不是碰上非常事故,不會鳴鐘報警,天山派建派以來,報警的鐘聲只曾敲過一次,那次是十多年前天竺那爛陀寺的高手前來挑釁,清廷的大內高手得知訊息,又再糾結了許多邪派妖人乘機趁火打劫而敲的。經過那次事件,天山派早已與那爛陀寺化敵為友,天山派的弟子誰也以為絕不會有同類的事情發生了。也正是由於有了這種“太平觀念”,唐嘉源為了表示對與他父親同一輩份的長趕鍾展的尊崇,請鍾展人居天一閣,好讓他得以閉關練功。天一閣在天山的最高處,與眾弟子的住處隔開,眾弟子若非奉命,是不能上天一閣的,在鍾展閉關練功的期間,只有兩個第三代的弟子留在天一閣侍奉他。
在這樣情況底下,是誰鳴鐘報警,這個疑問就不能不在唐嘉源心中升起,也令他不能不大大吃驚了。
若然是鍾展的話,那就表明鍾展亦已受困,未能逃出,而且他也自知抵擋不住敵人了。但這還好些,若然不是鍾展敲鐘的話,那更可慮。鍾展是正在閉關練功的,閉關練功倘若剛剛到了最關鍵的時刻,練功的人有如老僧入定,不但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倘若受到驚擾,甚至還有走火入魔之劫。因此若是那兩個侍奉鍾展的弟子敲鐘,鍾展的生命都可慮了!
唐嘉源大驚之下,正要向一眾賓客告罪,親自趕回去禦敵。他還未開口,賓客中輩份最高的兩位——少林派的無礙大師與崆峒派的掌門人丹丘生已是齊聲説道:“主家有事,我們雖屬客人,自是不能坐視。唐掌門,請別拘禮,容許我們效勞。”主客同心,唐嘉源用不着多説了。
楊炎問道:“義父,我該如何?”繆長風當然懂得他的意思,他是在兩件事情之間,感到難以取捨。
繆長風想了一想,説道:“炎兒,你已得掌門恩准,準你重列門牆。如今你的本門正在受到強敵的侵襲,你當然應該為本門效力。你跑得動嗎?”
楊炎説道:“輕功或者尚未能夠施展,跑是跑得動的。”
繆長風道:“好,那麼你和我一起跟唐掌門回去,你能夠出多少力就出多少力,出不了力也該與同門共患難,盡點心。”
楊炎説道:“義父,你也同去麼?那麼段劍青這小賊就放過他嗎?”
繆長風道:“事有緩急輕重,段劍青這小賊雖然可惡,總不如抵禦強敵侵襲的事大。我和天山派已是一家,當然也不能置身事外。”説罷,攜着楊炎的手,便向山上奔跑。
其實繆長風不是不想去捉拿段劍青,而是為了不放心楊炎之故。
楊炎餘毒未清,雖得碧靈丹的藥力壓住,武功究竟還是未能迅速恢復的。此時莫説是碰上段劍青這樣的強敵,江湖上的二三流人物,他也未必打得過的。而來侵襲天山派重地的這夥敵人,能夠火焚天一閣,逼使鍾展不能不鳴鐘呼援,這夥敵人當中,比段劍青武功更高的人恐怕就不只一個了。繆長風當然是不能放心離開楊炎。要是幫他一起去追捕段劍青的話,楊炎又未能施展上乘輕功,那就只有成為他的“包袱”,是絕計追趕不上段劍青的了。
他攜着楊炎的手追上大隊,但也只是僅能追上大隊而已,當然還是追不上唐嘉源。
唐嘉源和丁兆鳴、白堅城、甘武維以及賓客中的無礙大師、丹丘生等人跑在最前一列,不多一會,已是回到天山派的老家。只見晦明堂、未風堂、蘭珠苑等等建築果然已經起火,但卻並不如他所想像的那樣壞,火頭雖有十幾處之多,火勢卻並不大。他原以為是已經變成一片火海的,目前所見的情況要比他想像的“好”得多。
天一閣則是上層着火焚燒,火勢正在向下蔓延,中層剛被涉及。
但火勢雖不怎樣驚人,那四面擴散的煙味卻是令人聞了有一種特異的感覺。
氣味並不難受,相反,倒是令人有飄飄欲仙的感覺。但功力較高的弟子還可抵禦。
稍差的弟子被這香氣一燻,多吸了幾口便覺頭暈目眩,搖搖欲墜。
楊炎吸了一口,又驚又怒,説道:“這是神仙丸的氣味,來的一定是白駝山的妖人!”賓客中有知道白駝山這掌門人的來歷的,知道這小妖人擅於用毒,大驚之下,連忙叫走在後頭的人趕快避開風頭。紛亂中已是有幾個人中毒昏迷了,幸而楊炎還有十多顆神仙丸的解藥,立刻把解藥拿出來交給丁兆鳴分配,救治中毒最深的同門。
唐嘉源、無礙大師、丹丘生、丁兆鳴、白堅城、甘武維等人內功精純,不懼毒煙,仍然向前行進。唐嘉源下令,叫眾弟子暫且退下,避開風頭。
楊炎比較識得神仙丸的毒性,知道神仙丸是一種令人陷入迷幻境界的麻醉劑,但卻不是至命的毒藥。只是吸進香氣並非直接吞服,受毒又要輕些。天山高處,冰川交錯,就在這座山峯下面,也有一條冰川。楊炎想起冰魄神彈也可以闢除神仙丸的毒氣味,靈機一動,便即指點同門,叫他們退出一定距離之後,腦袋浸入冰川之中,或用冰塊敷面,當可減輕毒害,最少也可以恢復幾分清醒。
楊炎説道:“義父,你不怕神仙丸,只可惜目前我僅能自保,不能降伏妖人。義父,你不必顧我,請你去助唐掌門一臂之力吧。”繆長風深知白駝山主宇文博的厲害,也怕唐嘉源抵敵不住,見楊炎無恙,便即快步趕上前去。
唐嘉源等人已經到了天一閣下面,上面的情形看得更加清楚了。
天一閣矗立山嶺,山勢險峻,有一條長約二三十丈的“蹬道”(依山勢鑿出石級的道路)作為上下的通道。但蹬道狹窄,僅能容得一個人拾級而登。
“蹬道”最上一級有兩人正在搏鬥,站在上首的是個鬚眉皆白的老者,站在下首的是個年約五十左右,軀體魁梧的漢子。這漢子要比老者高出一個頭,故此雖然站在下面一級,但還是要比那老者高出少許。
那漢子攻勢十分猛烈,但那老者站在上首,有如淵停嶽峙,守得極其沉穩,雖然只是爭奪一級,那漢子竟是難越雷池。
這老者不是別人,正是天山派當令輩份最高的長老鍾展。
不出繆長風所料,那魁梧漢子果然是白駝山的山主宇文博。跟在字文搏後面的約有二十來人,只因鍾展扼守在蹬道的最高一級,且又是正在和宇文博劇鬥,蹬道僅能容得。個人拾級而登,是以宇文博的隨從雖多,卻是無法插手。功力較差的在兩大高手掌風激盪之下,在蹬道上都無法立足,只能避過兩旁,在陡峭的山坡上尋找免強可以容身之地。
在這些人之中,楊炎認得三個,一個是攻打回疆的清軍副帥武毅,另外兩個是宇文博的弟子司空照與慕容垂。
山上都是天山派的弟子,人數比宇文博這邊更多。唐嘉源大略一數,約莫也有五六十人,亦即是留守在總舵的弟子差不多都已撤道到天一閣了。
不是這五六十名弟子業己有許多人中毒昏迷躺在地上,沒有中毒的功力雖然較高,但和鍾展、宇文博這兩大高手相比,也還相差太遠。因此,他們也和敵方那些人一樣,同樣是插不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