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成龍繼續説道:“我們已經得到確實的消息,他從保定獄中劫走的那個犯人名叫解洪,是替柴達木叛軍來京師辦事的,咱們那兩個不肖的師弟方亮和範魁是他的助手,這個人料想是早已到了京師,但如今我們尚未能緝拿他們歸案。我們估計,齊世傑的突然失蹤,説不定就是為了要瞞住他的母親,跟在解洪等人之後也來京師協助他們。
“齊世傑在京師沒有別的熟人,只你們兩位是自小和他一起長大的朋友。他乍到京師,總得找個憑藉,悄悄來會你們,也就不是甚麼稀奇的事了。”
宋鵬舉不敢駁他,只好試探他的口風:“大師兄有這個顧慮是應當的。假如齊師弟當真來找我們,我們應該如何處置?”
閔成龍拿出一個小小玉瓶,瓶子裏有薄薄一層淡紅色的藥粉,説道:“我早已替你們準備好了。要是齊世傑來到你們的鏢局,你們只須挑少許藥粉,溶在茶酒之中,給他服下就行!”
宋鵬舉道:“這是什麼藥?”
閔成龍道:“這是大內秘製的酥骨散。只須指甲粘上一點,功效便足以令得一個武功極好的人骨軟筋酥,任憑你的擺佈。但你們可以放心,酥骨散並非害人性命的。”
宋鵬舉道:“然後怎樣?”
閔成龍道,“待他昏迷之後,把他裝入袋中,立即送來給我。我也已經給你們準備好一個堅韌異常利刀也刺不破的皮袋了。”説罷指一指壁上掛的特製皮袋。
胡聯奎道:“然後又怎樣?”
閔成龍眉頭一皺,説道:“以後的事情,就用不着你們管了!”
胡聯奎道:“大師兄,茲事體大,請恕小弟不能不多問一句,要是把齊師弟送到你們御林軍中,大師兄,你是不是可以保障他的安全?”
閔成龍道:“他會得到什麼待遇,那要看他自己。假如他肯供出解洪、方亮這些人下落,我們當然不會將他難為。”
胡聯奎道:“假如他不肯呢?”
閔成龍道:“那就難説了。”
胡聯奎道:“如此説來,豈非齊師弟仍是難保會有性命之憂!”
閔成龍哼了一聲説道:“你們是願意忠於我呢?還是不管齊世傑這小子怎樣,你們都要袒護於他?你們可得知道,他是有私通叛逆的嫌疑!”語氣變得越來越嚴峻了。
宋鵬舉較為圓滑,連忙出來打圓場道:“我知道胡師弟的意思,他不是不肯為師兄效勞,而是害怕師姑。萬一給師姑知道,我們都擔當不起!”
閔成龍道:“咱們做得這樣秘密,她還在保定,怎會知道?而且,即使她知道了,也自會有人出頭擔待的,用不着你們擔心!”
胡聯奎搖了搖頭説道:“師姑只有一個兒子,咱們的師父只有一個姊姊,師父曾受師姑撫養之恩,非尋常姊弟何比。俗語説得好,切肉不離皮。咱們若是做了對不起師姑的事情,師父恐怕也不能庇護咱們吧?”
閔成龍哈哈笑了起來。
胡聯奎莫名其妙,説道:“大師兄,你笑什麼?”
閔成龍道:“我笑你雖然當了兩年鏢師,卻好像還是小孩子一樣的不懂事!”
胡聯奎道,“請大師兄指點。”
閔成龍皮笑肉不笑的説道:“你可知道這是誰出的主意?”
胡聯奎心頭一凜説道:“這,這主意難道不是大師兄想出的麼?”
閔成龍道:“我還不夠資格使用這個手段,你再猜猜。”
胡聯奎顫聲説道:“我猜不着。”其實他心中已是明白的了。
閔成龍哈哈一笑,説道:“我老實告訴你,這個主意是咱們師父出的!否則我哪裏來的這大內秘製的酥骨散。”
胡聯奎雖然早就猜到幾分,但從他的口中得到證實,還是禁不住駭然失色,訥訥説道:“師父,他、他……真的是他,他要我們這樣對付他的外甥?”
閔成龍哈哈笑道:“所以我説你小孩子不懂事,官場講的只是利害,何況師父是皇上身邊的人,豈能為了親情而犯欺君之罪。”
胡聯奎面色雪白,不敢開口了。
閔成龍大為得意,繼續説道:“莫説齊世傑這小子只是他的外甥,即使是他親生的兒子,假如犯了和齊世傑同樣的嫌疑,他老人家恐怕也要用同樣的手段對付!”
宋鵬舉極力保持鎮定,但亦已禁不住有點心驚肉跳了。心裏想道:“小師弟可正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閔成龍看出他的神色,卻只道他是不信自己所言,於是“嘿、嘿、嘿”的幾聲冷笑,繼續説道:“你們不相信我的話嗎?我這句話可不是胡亂説的!”
“我可以透露一點消息給你們知道,保定這件案子,咱們那位從未見過面的小師弟恐怕也有份的。”
“不錯,他是師父唯一親生的兒子,師父當然希望他能改邪歸正,不過他自小就跟繆長風這個老賊,俗語説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依我看來,師父對他的期望,只怕十九都會落空。”
“師父他老人家也曾作了最壞的打算,所以我説這句話,用意亦是想提醒你們,假如楊炎到了京師,他要找到他親生的父親,可能也要先找你們的。你們千萬不能一見面就把他當作自己人看待!”
宋鵬舉道:“是不是也要我們用酥骨散來對付他?”
閔成龍道:“這是將來的事情,估計他目前還不會就到京師的。過兩天你再聽我的指示。”
“但為了預防萬一,假如他出乎我們所料,在你們還未得到我的指示之前,他就來到鏢局來找你們的話,你們可以用對付齊世傑同樣的手段對付他。反正我給你們的酥骨散足夠對付十個武功高強的人有餘!你們放心,你們這樣做,師父只有讚許你們懂願辦事,絕不會責怪你們。”
“嘿!你們怎的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你們聽清楚沒有?”
宋鵬舉道:“聽清楚了。”心裏則在想道:“小師弟此刻想必已在外面偷聽,聽清楚了。”
閔成龍道:“好,聽清楚了,那你們就回去吧。目前最緊要的事情是對付齊世傑這小子,因為我們已經得到消息,這一兩天內,他可能就要來到京師的了。”
宋胡二人如釋重負,正要出去,忽聽得噼啪聲響,好像是瓦片碎裂的聲音。
閔成龍大吃一驚喝道:“是誰?”
話猶未了,那個人已是推開房門,走進屋來。
“是我!”楊大姑冷冷説道。
原來楊大姑算準楊炎要來閔家,她預先在外面守候,等候那輛馬車來到之後,她跟着便即逕自闖進閔家。
守門的衞士不但知道她是姑奶奶的身分;而且知道她是出名的“辣手觀音”,自是不敢擋駕。
她到了裏面,閔府的管家本來要把小主人請出來招呼她的,不料立即給她斥責:“你又不是不認識我,閔成龍的官做得多大,他也是靠我楊家栽挖出來的,他對我難道還能擺官架子不成。我見他,也用得着你們通報。”管家沒有阻攔,只能讓她穿堂入室。
本來第三重門户,是閔成龍兒子閔騰蛟親自把守的,那個管家也正是因為有小主人最後把關,才敢硬着頭皮放她進去。
哪知閔騰蛟此時早已受制於人,被人拋到陰溝裏面。此事管家不知道,楊大姑也不知道。
內進無人攔阻,她一直走到閔成龍這間室外邊。她沒發現楊炎,卻剛好聽見了閔成龍吩咐宋胡二人如何對付她的兒子。
雖然她的脾氣已是比壯年時候收斂許多,但這是強自抑制而已,並非她這“辣手觀音”的本來性格改了,聽得閔成龍要害她的兒子,鬱積在她心頭多時的怒火,突然就爆發起來!
闌成龍大驚失色,連忙陪笑説道:“師姑,什麼風把你老人家吹來的?”
楊大姑冷冷説道:“是你颳起的一股妖風把我吹來的。,,
閔成龍道:“師姑,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楊大姑道:“你別裝蒜了,我問你,你為什麼要害我的傑兒?,,
閔成龍暗暗叫苦,硬着頭皮抵賴:“這話從何説起?我剛才還在誇世傑師弟在方家把關東大盜尉遲炯打跑這件事呢,不信你問他們。”他只盼宋胡二人替他掩飾,連連對他們使眼色。”
宋鵬舉與胡聯奎都不説話。
楊大姑冷笑道:“你剛才説的話我都已聽見了,鵬舉,你身上是不是有一瓶酥骨散?,,
宋鵬舉道:“是!,,一面回答,一面把那瓶酥骨散拿出來。
楊大姑道:“是誰給你的?,,
宋鵬舉道:“是大師兄。,,
楊大姑道:“他要你拿去做什麼用的?,,
閔成龍一咬牙根,情知無可抵賴,不待宋鵬招供,便即説道:“師姑,你既然都知道了,那就不應怪我。要捉世傑這是師父的主意,你要怪只能怪你的弟弟。,,
楊大姑道:“我不信我的弟弟會是這樣忘恩負義!,,其實她是相信的,但因此時她正是滿腔怒氣,必須找個人泄憤,因此不肯讓閔成龍把責任都推到師父身上,另一方面,她又是個要顧全楊家體面的人,因此她也不願意在晚輩跟前,毫無掩飾的暴露他們姐弟的衝突。有理無理,只好先拿閔成龍開刀了。
閔成龍不懂她的心理,只知大叫冤枉:“我怎敢假傳師父之命,不信,你可以自己問他。,,下
“僻啪”聲響,閔成龍先着了一記耳光。楊大姑打得他半邊面頰紅腫起來,罵道:“姑不論是否你的師父的主意,我一向待你如子”侄,你就不該這樣害我的兒子。,,
閔成龍怕她再打,慌忙跪下來道:“師姑,我知罪了,你、你饒了好吧!,,
楊大姑道:“好,你要我饒你性命,那你馬上跟我走!,,
閔成龍顫聲問道:“你老人家要上那兒?,,
楊大姑道:“讓你們師徒對質去!,,原來她準備借這機會,索性和弟弟説破,看弟弟敢不敢承認。她抱若幾分幻想,説不定經此一鬧,弟弟有了顧忌,也就不敢害她兒子了。
閔成龍城府甚深,楊大姑想得到的,他當然也已經想到了。這件事情,楊大姑既然拼了和弟弟翻臉,那麼不管他的師父認賬也好,不認賬也好,總之最後咐定是他倒黴。他如何敢跟楊大姑去和師父對質。
“師姑,其實這是一個誤會,請你稍息雷霆之怒,容弟子解釋……”閔成龍想用緩兵之計。
楊大姑不待他把話説完,便即喝道:“我沒工夫聽你編造謊言,有話當面和你師父説去。”
閔成龍苦笑道:“那麼總得讓弟子換過一套衣裳吧?”
楊大姑道:“又不是請你赴宴,要換什麼衣服?”。
閉成龍叫道:“騰蛟,騰蟻!,,
楊大姑道:“你幹什麼?,,
閔成龍道:“我有點事情要吩咐他。,,
楊大姑冷笑道:“你是想叫你的兒子來對付我嗎?好,我把他一併揪了去!,,
閔成龍道:“師姑,你多疑了,騰蛟,你不要上來,給我準備一輛車子,還有我未辦完的事情,你要……”
俗語説知子莫若父,他的兒子年紀雖然不大,人卻甚為精靈,而且頗有應變之才,他是知道得很清楚的,他這麼叫喊,料想兒子一定會聽得懂他已是身在危險之中。他的家裏説多不多,説少不少,也有幾十名家丁護院,要是預有佈置,在外面設下埋伏,楊大姑的本領雖然高強,但孤掌難鳴,也未必就能夠將他劫去。
不料就在此時,忽聽得有人叫道:“少爺不好了,你們快來呀!,,
原來閔騰蛟給楊炎點了穴道,拋進陰溝,此時方始給人發現。
閔成龍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即奪門,楊大姑喝道!“你想跑麼?那能跑得那麼容易?”一抓向他抓下。
眼看閔成龍就要給她抓着,忽然有暗器從窗口打進來,暗器破空之聲,刺耳異常。
楊大姑大吃一驚,情知碰上高手。饒是她應變迅速,也着了道
只聽得嗤的一聲,那人打進來的三枚銅錢,給她閃過一枚,彈開一枚,但還是有一枚銅錢打着了她的曲池穴。她的右臂登時軟綿綿的垂下來了。
楊大姑喝道:“那裏來的小賊,敢暗算你的姑奶奶!,,説時遲,那時快,那人已是穿窗而入,來得有如閃電。楊大姑尚未看得清楚,只覺勁風颯然,業已撲到。
楊大姑喝道:“小賊,我與你拼了!,,呼的一掌拍出。她雖然只能運用左臂,但這一掌之力亦是非同小可。閔成龍並非首當其衝,被劈空掌力一震,亦已受了池魚之殃,登時跌倒。
那人首當其衝,身形卻是晃也不晃一下,他好像漫不經意的只是隨手一揮,就把楊大姑這一招極為凌厲的楊家六陽手化解了。
六陽手每一招都藴藏着六種變化,楊大姑早已練到剛柔合濟的境界,此際她情急拼命,這一掌可説業已盡展平生所學。對方的各種應着,都已在她所算之中。
不料對方隨手一彈,用的竟然也是楊家六陽手的手法,內力圓轉如流,火候之深,竟然好像還勝於她。
楊大姑發覺自己發出的內力,受了對方控制,不禁心頭大駭,暗自叫道:“我命休矣。”那知對方只是把她的內力牽引開去,並不反震回來。顯然乃是手下留情,不願傷及楊大姑毫髮。
雙方閃電般的交了一招,楊大姑方始剛剛看清楚對方面貌。楊大姑驀地一呆,失聲叫道:“什麼,是……”一個‘你’字未曾吐口中,已是被對方點了穴道。知覺未失,但已是不能説話,也不能動彈了。
原來這個突如其來的人不是到個,正是她剛才在鏢局見的那個少年。
楊大姑心頭一涼,暗自想道:“這個人我不會看錯的,他一定是楊炎無疑。唉,姑侄之親,究竟不如父子之親。到了緊要關頭,他還是幫他的父親。”
楊大姑那裏知道,不錯,她是沒有看差,這個少年確是楊炎。但楊炎出手點她的穴道,目的卻並非如她所想那樣。
閔成龍這一跤可摔得不輕,此時還未爬得起來。但楊炎把楊大姑制伏,他已是看見了,雖然尚未看得十分清楚,不知楊大姑是給點了穴道。
他喜出望外,只道這個少年是他的救命恩人,連忙叫道:“這老妖婆厲害得很,快補她一掌!”他平生最害怕的就是這個號稱‘辣手觀音’的師姑,楊大姑未曾倒下,他心裏還在發慌。
那知楊炎是“補”上一掌,但卻並非打在楊大姑身上,他一出手就把閔成龍抓了起來,掌心只在閔成龍的背心輕輕一按,閔成龍就失了知覺。
宋胡二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得呆了。此時他們認出楊炎,驚魂稍定。
哪知兩人剛叫出一個“師”字,楊炎突然一個左右開弓,把他們的穴道也都點了。
楊炎哼了一聲,斥道:“師兄,哼,你們還想倚仗師兄?可借你們這個師兄只會做官,打架可是一點不行!嘿嘿哈哈,如今你們識得我的厲害了吧,你們叫師姑也沒有用,何況你們這個膿包師兄!”
他一面厲聲斥責,一面向宋胡人擠眉弄眼,同時拳打足踢,把房間裏的傢俬打得稀巴爛。
宋胡二人剛才本來是想叫“師弟”的,到他的口裏,卻變成了是他們要向師兄求助了,在這間房間裏,他們只有一個師兄,就是閔成龍。
閔成龍重金禮聘的幾個護院,大着膽子,開始跑上樓了。
宋胡二人並非笨蛋,一聽楊炎這麼説,就知他的用意乃是要使閔家的人仍然把他們當作自己人。
楊炎把掛在牆上的那個皮袋取下。哈哈笑道:“這個袋子正合我。”立即把給他點了穴道、業已失了知覺的閔成龍裝入袋中。
他眼光一瞥,看見宋鵬舉手中還拿着的那瓶酥骨散,便即拿了過去,笑道:“這個也合我用。”
接着一聲長笑,説道:“對不住,我可要把你們的師兄請去啦!你們還不夠資格做陪客,留在這兒躺一會吧。”説罷,背起皮袋,“乒”的一腳踢開房門,就衝出去了。
那幾個護院剛剛走上樓來,給楊炎掄起皮袋,把他們都嚇得狼狽離去。
楊大姑等只聽得“咕哆、咕咚……哎喲、哎喲……”的滾下樓梯的聲音,給打得筋斷骨折的號叫聲,不絕於耳。過了幾乎半枝香的時候,方始平靜下來。
楊大姑發覺楊炎是用最輕的一種手法點她的穴道,她運氣衝開,此時已經自行解了穴道。
她疑團滿腹,料想楊炎這樣做作,內裏必有緣由。但當着兩個師侄的前給人點了穴道,縱然這個人是她的侄兒,她還是羞怒難禁的。她一聲喝道:“豈有此理,我非把這小賊找回來不可!”立即穿窗而出。
經過楊炎這番做作,,她知道宋胡二人必定是不會受到牽連的了,自可放心而去。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那些人見樓上似乎早已風平浪靜之後,過了一技香時刻,方始有兩個受傷較輕的護院,大着膽子上來。
宋胡二人也是給楊炎用最輕的手法點穴的,此時穴道雖未解開,已經能夠説話。
那兩個護院也是行家,一看就知他們是給點了穴道,不禁相視苦笑。
宋鵬舉佯作滿臉羞慚,説道:“説來慚愧,只恨我們本事不濟,一點也幫不了大師兄的忙,反而着了那小賊的道兒。那小賊呢,不知你們可抓着他沒有?”
護院苦笑道:“我們更是慚愧,傷了七八個人,還是對付不了那個小賊,我們的主人也給他擄去了。”他還以為宋胡二人被點穴道在先,未知閔成龍已給綁架之事。
宋鵬舉道:“好在我們的師姑已退出去了,或許可以把大師兄救出來的。你們的少主人怎麼樣了?”
護院説道:“少主人也是給那小賊點了穴道的,他目前尚未恢復知覺呢,我們沒辦法給他解開穴道,本來是想……”説至此處,這兩個護院不覺又是相對苦笑,説不下去了。
原來他們是想請宋胡二人給他們的少主人解穴的,如今見他們二人亦遭此難,如何還能説出口來。
不過宋鵬舉亦已知道他們的心意,説道:“我的穴道大約還要一個時辰方能自己解開,要是你們能夠幫我解穴,我們可以試試替宋師侄解穴的。”
那兩個護院懂得這個道理,宋鵬舉的穴道是他本人運氣衝一關,差不多可以解開了的,故此只須有點外力相助就行。不過他們還是不懂怎樣解穴。
他們只好實話實説:“宋爺,你給那小賊點的是那個穴道,我們都看不出來。他點穴手法,我們也是一點摸不着頭腦,如何能夠為你效勞。”
宋鵬舉也不客氣,説道:“你不懂,我可以教你。那小賊似乎也沒有什麼獨門手法,你用這個法子試試吧。”果然一試之下,宋鵬舉的穴道就解開了。跟着宋鵬舉給胡聯奎也解了穴道。
此時閔家另外的家人亦已把閔騰蛟抬上來了。
宋鵬舉一看,知道閔騰蛟是給楊炎用“六陽手”的手法點了穴道的,心想:“原來楊師弟是有意讓我們做這個人情,要是他用另外的獨門手法,我們可就要給難倒了。”當下故意裝作吃驚的樣子道:“好在還未過一個時辰,若是再耽擱一些時候,穴道縱然能夠解開,你們的少主人恐怕也得大病一場。”
他給閔騰蛟解開穴道,閔騰蛟自是感激不盡。他因行動尚未方便,信不過他自己那些護院,只能把楊牧的地址悄悄告訴宋鵬舉,託這兩個師叔向師祖報訊。
他做夢也料想不到,那個小賊就是師祖的兒子,而且正是要到他的師祖家裏去的。
天色早已黑了,月亮也已升起來了,月光倒很明亮。
但楊炎的心頭卻是一片陰暗。
那瓶酥骨散在他的身上,閔成龍在他所背的皮袋中。閔成龍再重一些,也不會影響他的輕功,但閔成龍加上那小小的一瓶酥骨散,卻構成他心頭的重壓。
“如果閔成龍説的話都是真的,我的爹爹豈不是要比號稱辣手觀音的姑姑更為陰狠毒辣?
“爹爹曾經對我説過,他是為了避仇,不得已才當大內侍衞的。”
“但如果閔成龍説的是真,他就死心塌地的要當韃子皇帝的奴才了!
“我真不敢相信,爹爹竟然會是這麼一個連骨肉之情都絲毫不顧的人!
“姑姑不論是好是歹,爹爹都曾受過她的養育之恩,他怎麼可以指使徒弟用酥骨散去對付世傑表哥!
“甚至他還要用同樣的手段來對我。”
俗語説虎毒不食兒,他不敢相信他的生身之父,對他也有這樣毒辣心腸。
但爹爹的陰謀是從他最寵愛的弟子口中説出來的,他又不能不信幾分。
其實已經不只是相信幾分的了,但因這件事情太過傷害他的感情,他的潛意識在強迫自己“不願意”完全相信而已。
他想到了一個主意,他要親自去試探他的父親,但要見得到父親,就必須着落在閔成龍身上。
這就是他為什麼把閔成龍“救”出來的緣故。
他在蘆塘旁邊解開皮袋,把閔成龍放了出來,解開他的穴道。
閔成龍好像做了一個惡夢,睜大眼睛看楊炎。
“閔大人,你受驚了。不過,你還認得我吧?”楊炎笑道。
“你是什麼人,這裏是什麼地方/閔成龍問道。
楊炎説道:“剛才發生的事情,你還不至於嚇得完全忘記吧?我就是那人從辣手觀音的手中把你搶救出來的人。你是老北京,也應該熟悉這個地方,這裏是陶然亭畔的蘆塘,閔大人,你不必害怕啦,現在你已經是脱險了。”
閔成龍當然還認得他,心神稍定之後,也認得這個地方了。但不懂的是這個他從未見過的陌生人為什麼要救他,救了他為什麼又要點了他穴道,將他帶到這個僻靜的地方來?
他疑團滿腹,只好向楊炎道謝:“多謝兄台救命之恩,但不知小弟的家人怎麼樣了?,,
楊炎説道:“我也不知道啊。但依我推想,你那師姑雖然號稱辣手觀音,但她恨的只是你,想必還不至於濫殺你的家人的。
閔成龍道:“話雖如此,但小弟不在家申,總是放心不下。,,
楊炎説道:“你是怪我不該用這個手段“強逼”你離開你的家嗎?,,
閔成龍道:“不敢,但我有一事不明,想向兄台請教。,,
楊炎説道:“請説。,,
閔成龍道:“那惡婆娘不是兄台對手,不知兄台何以反要避她?”
楊炎説道:“你恐怕不只這個疑問,還有別的疑問吧。比如説為什麼我要點了你的穴道,把你裝入袋中?為什麼我會知道你今日有難,跑到你的家裏救你?又為什麼只是救了你,不救你的公子等等……對麼?”
閔成龍最憂慮的就是他的兒子安危,連忙説道:“是啊,在那惡婆娘對我動手助時候,我聽得家人呼叫,小兒似乎也不知是出了什麼事的。兄台要是知道,請告訴我。”
楊炎説道:“我會一件件告訴你的。首先我要説的是:你錯了”
閔成龍吃了一驚,説道:“兄台認為我是哪樁事情做得錯了。”
楊炎説道:“你忠於師父,忠於朝廷,事情做得很好。我不是説你做錯了事,是説你剛才的猜想錯了。你以為辣手觀音不是我的對手,這可把你的師姑看得太輕了!”
閔成龍這才放下了心,想道:“聽他的口氣,他若然不是新來的大內高手,也一定是師父的朋友。”於是説道:“我知道我那師姑號稱辣手觀音,絕非浪得虛名。但兄台的武功更在她之上,我雖然只看見一招,但只一招就已佔了她的上風,我想我不至於看錯吧。”
楊炎心裏暗暗好笑:“我點了她的穴道、你都未能看得出來呢。”當下笑道:“多謝你給我臉上貼金,但我可以老實告訴你,要是打下去,我雖然未必會輸給辣手觀音,但是要勝她也是實在不容易。那一招我不過出其不意,方始能夠攔阻對你續施殺手而已。我為什麼立即要逃?那是因為她還有同黨!,,
閔成龍問道,“你説的是我那兩個師弟嗎?”
楊炎説道:“宋胡二人一心想做震遠鏢局的副總鏢頭,要做副總鏢頭,就得依靠你的提拔,他們豈會不忠於你。他們不過只是害怕師姑而已,同黨,二字還談不上。何況以他們這點本事,即使他們都站在辣手觀音這邊,我也無須顧忌。,,
閔成龍暗暗奇怪:“怎的他對我所安排的事情知道這樣清楚?”但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道他這兩個師弟也是和他一樣,唯名利是圖的。故此楊炎給宋胡二人開脱的這番説話,他倒是覺得言之成理,並沒懷疑。
“那麼你説的那個惡婆孃的同黨,卻又是誰?,,閔成龍問道。
楊炎笑道:“你猜不着?這人是非幫你的師姑不可的,你應該猜想得到。”
閔成龍道:“這人能令兄台也要避他,武功想必還在我那師姑之上。”
楊炎説道:“不錯。”
閔成龍驚疑不定,説道:“不會是韓威武吧?韓威武料想不敢這樣大膽。”
楊炎説道:“當然不是。這個人的武功比韓威武還要高明得多。,,
閔成龍道:“我猜不着。”
楊炎説道:“就是她的兒子。”
閔成龍怔了一怔,説道:“齊世傑已經到了京師?”
楊炎説道:“點了令郎穴道的就是他。他們母子是一同來到貴府的。”
閔成龍恍然大悟,心裏想:“怪不得蛟兒叫也未能叫得出聲,就着了人家道兒,原來是這小子。這小子是連尉遲炯都忌他幾分的,武功是要比他母親高明得多。”對楊炎的謊話不敢不相信。
楊炎繼續説道:“我打不過並世傑,只好趁他尚未上樓,趕快和你逃走。但急切間無暇向你解釋,怕你叫嚷;只好點了你的穴道。盼你切莫見怪。”
他解釋得合情合理,閔成龍當然不敢怪他,還要再次向他道謝。
楊炎説道:“或許他們母子現在已經離開貴府,但做事謹慎一點的好,你不急於回家吧?”
閔成龍心中猶有餘悸,如何敢冒這個危險,説道:“不錯,暫時還是不要回去的好。不知兄台準備何往?”他的穴道雖然解開,氣力尚未恢復,生怕楊炎拋開他不理。
楊炎説道:“你想去什麼地方,我就和你去什麼地方。”
閔成龍沒有開腔。
楊炎又再説道:“你的師姑找你麻煩,你應付不了,那麼第一個你想找的人是誰,難道你都未曾想好?”
這是明知故問,閔成龍當然是要去稟報他們師父楊牧的。
可是楊牧身為大內侍衞,他的住處是不能讓外人知道的。閔成龍也不敢未得他同意,就把一個陌生人帶去。
閔成龍道:“我,我……”
楊炎説道:“這個地方是你不方便帶我去的,是麼?”
閔成龍道:“也不是絕對不能去。不過,閣下的高姓大名,我都未曾知道:“
楊炎説道:“我的名字你無需知道。但我可以告訴你,我和令師頗有淵源。咱們可以説是自己人的。”這話倒是不假,閔成龍好歹總是他父親的弟子。
閔成龍道:“不知兄台是在哪裏辦事?請恕小弟冒昧多問因為、因為……”
楊炎笑道:“你不必解釋,我也明白,我的身分和來歷,要是不讓你多少知道一些,你自是放心不下。”
閔成龍鬆了口氣説道:“兄台是明白人。”
楊炎説道:“對啦,有幾個問題我還未曾答覆你,現在一併答覆你吧。首先找要告訴你的是,我的身分和令師有點相似。”
閔成龍吃了一驚,説道:“你是侍衞大人?”
楊炎説道:“我雖然不是大內侍衞,但卻是受了大內總管的委託,替他辦事的。”
“我還可以告訴你,是彭大遒奉了大內總管之命來請我的。一個月前我在張掖與彭大遒會面,他本來要與我一起回京的,可惜他受傷了,目前恐怕還在養病。彭大遒是什麼人,料想你一定知道。”
彭大遒是身分不公開的大內侍衞,閔成龍當然知道。他見楊炎説得出彭大遒的名字,不禁信了幾分。
楊炎繼續説道:“震遠鏢局的事情,總管大人也很關心。他給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要我暗中注意震遠鏢局的動靜。”
閔成龍出了一身冷汗,想道:“莫非總管大人也想插手震遠鏢局?怪不得這個人對鏢局的事情如此熟悉。我必須提醒師父,別忘記分一點好處給總管大人了。”
楊炎繼續説道:“我在暗中監視震遠鏢局,進出鏢局的人都逃不過我的眼睛,像辣手觀音這樣有名人物,當然是更引起我的注意了。”
閔成龍哼了一聲道:“原來是韓威武瞞着我把她請來的。這一招我倒沒有料到。”
楊炎説道:“我也知道她是韓威武的老朋友,而且她有兩個師侄在韓威武手下做鏢師,她來震遠鏢局訪友本來事屬平常,但恰恰在這個時候來,卻是不能不令我有點懷疑了。聽你的口氣,你似乎也在懷疑他們有甚圖謀?”
閔成龍恨恨説道:“我知道韓威武不願意讓我當總鏢頭,他把我的師姑請來,不用説自是要用來對付我的了。你可聽見他們的談話嗎?”
楊炎説道:“我可還沒有這樣大的膽子跑進鏢局去偷聽他們説話。我只能暗地裏跟蹤他們。”
“楊大姑母子進入鏢局不久,你派人來請你那兩位師弟。韓威武給你那兩位師弟準備一輛馬車,我發現了一個秘密。”
閔成龍道:“什麼秘密?”
楊炎説道:“在你那位師弟未出來之前,齊世傑這小子就先上車,他的母親更是比他早一步就離開鏢局的。”
“我明明看見齊世傑上了車,但後來馬車跑出來的時候,我只看見車上有宋鵬舉和胡聯奎兩個人。”
閔成龍道:“這是因為車上裝有機關,齊世傑這小子躲起來了。看這情形,韓威武請他們母子前來鏢局一事,是連我那兩個師弟都瞞過的。宋胡二人一向得不到韓威武重用,鏢車的秘密,恐怕他們也不知道:“
楊炎編造謊言,把自己所做的事情説成是齊世傑做的,非但消除了閔成龍對宋胡二人的懷疑,而且編造得他完全相信了他的謊話。
楊炎説道:“這件事情太過古怪,於是我就暗中跟蹤那輛車子,一直到了你的府上,現在你可以明白我為什麼會突然而來,來得正是時候了吧。這不是湊巧,也不是我有未卜先知之能。”
閔成龍看他一眼,如有所思,忽地説道:“我明白了。你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吧?我是説在你未到張掖之前,你本來是住在一個遠離中原的地方的!”
楊炎心頭一跳,微笑説道:“你怎麼知道的?”
閔成龍道:“假如我猜得不錯的話,兄台是從白駝山未的吧?”
楊炎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雙眼朝天,反問他道:“哦,你知道有自駝山?”
閔成龍心想:“果然給我一猜就着。”洋洋得意,説道:“家師還勉強算得上是總管大人的親信,總管大人是時常和他提及白駝山的宇文山主的。”
楊炎説道:“原來如此。你是令師最寵信的大弟子,怪不得你也知道了。”
閔成龍更為得意,説道:“我知道貴山主和總管大人有深厚的交情是個秘密,一般的大內侍衞都不可能知道這個秘密的。但請你放心,我絕不會泄漏這個秘密。”
楊炎説道:“看來你倒像是個很謹慎的人。”
閔成龍道:“多謝誇獎,我當了幾年差,早已養成了保守秘密的習慣了。我懂得什麼話是不該説的,就不會在人前多説半句。”
楊炎説道:“很好。但我倒想知道,你是因何猜想我與白駝山有關。”
閔成龍道:“兄台年紀輕輕,武功如此了得,除了是宇文山主的門下,其他各派,豈能有兄台這祥的人物。”另一個原因他未説出來的是,他已經知道彭大遒是替大內總管和白駝山東聯絡的,白駝山有人來參加張掖之會的事情他也知道。楊炎既然曾在張掖見到彭大遒,而且是由彭大遒向他轉達大內總管的邀請的,那還能不是白駝山主的門下嗎?
楊炎想不到他信口編造的謊言竟然造成這個誤會,心中暗暗好笑,當下也就將錯就錯的説道:“不知兄台與字文山主怎樣稱呼?”
楊炎説道:“唔,你以為我是他的什麼人?”
閔成龍道:“兄台本領驚人,敢情就是白駝山的少山主字文公子字文……”原來他只道白駝山少主宇文雷是山主宇文博的侄兒,卻不知宇文雷有多大年紀。其實宇文雷已經是三十歲開外的中年人了。
楊炎心想:“我可不能讓宇文博這老賊做我的長輩,要冒充也不能冒充宇文雷。”於是不待他把話説完,便即雙眼一翻,冷冷説道:“你既然懂得什麼是不該説的就不能説,那你也該懂得,不該問的就不能問!”
閔成龍嚇得連忙應道:“是,是。”果然不敢多問,就將楊炎帶領到他的師父家中。
楊炎跟隨閔成龍踏進他父親的密室之時,幾乎聽得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他的父親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片刻之後,就會知道了。
龍靈珠給他的那封康熙遺詔藏在他的身上,他心裏在想:“為了使得爹爹能夠平安辭官,我們已經煞費苦心,幫他籌劃了。假如他仍然醉心利祿,連骨肉之情都不顧的話,這我怎麼辦,怎麼辦呢?”他不敢想下去了。?”?”?”
楊大姑已經回到震遠鏢局。
韓威武告訴她,那個奇怪的客人並沒再次來過。
宋鵬舉與胡聯奎也未回來。
她並不知道宋胡二人已經去找她的弟弟,但她知道經過楊炎那番做作,閔家的人一定還是把他們當作自己人的。用不着為他們的安危擔心。
可是韓威武聽了她説的在閔家發生的事情,卻是不能不大大吃驚了。
楊大姑恢復了當年巾幗鬚眉的英氣,説道:“老韓,你不必擔心。事情是我幹出來的,你都推在我的身上好啦!我那不肖的弟弟要是來找你的麻煩,我會出去對付他的。”
韓威武苦笑道:“我拼着把震遠鏢局全部送給他,諒他也不敢殺我。不過有一句話卻不知該不該對你説?”
楊大姑道:“以咱們這樣的交情,還有什麼話不能説的!”
韓威武道:“雖然俗語説疏不間親,但在令弟的心目中,姊弟之親,恐怕、恐怕……”
楊大姑立即接下去道:“我懂得你的意思。在他的心中,我這個姊姊恐怕還不如閔成龍和他親。”
韓威武道:“他心目中最重視的恐怕還是功名利祿!”
楊大姑道:“我知道。所以你怕他未必念姊弟之清,甚至可能對我不利。”
韓威武道:“我可不敢這樣説,但多加一點提防總是好的。老大姊,你莫怪我以疏間親才好。”
楊大姑笑道:“這話是我説的,我怎會怪你,不過有一件事情你卻未曾知道。”
韓威武道:“什麼事情?”
楊大姑道:“牽涉在這件事情中的一個人,和他的關係比我更親。”
韓威武吃了一驚,問道:“誰?”
楊大姑道:“就是那個指名要鵬舉和聯奎保鏢的古怪客人。”
韓威武越發驚詫問道:“那人是令弟的……”
楊大姑緩緩説道:“他是我弟弟的兒子,你説是不是兒子要比姊姊更親!”
韓威武道:“你們已經姑侄相認了嗎?”
楊大姑苦笑道:“非但沒有認親,他還點了我的穴道!”
韓威武道:“那你怎麼知道一定是他?”
楊大姑道:“他用的是楊家六陽手。而且我以前曾經和他見過一面,這次他雖然業已改容易貌,多少也還能夠看出一些輪廓。”
楊大姑有一種特殊的本領,只要是她見過一次面的人,無論隔了多久,她都能夠認得那個人的聲音和相貌,那個人縱然經過改容易貌,但只要露出一點破綻,就逃不過她的眼睛。
韓威武恍然大悟,説道:“怪不得你肯讓你的師侄把實話告訴他,又給地準備了那輛鏢車。敢情以後發生的事,都已在你所算之中。”
楊大姑苦笑道:“他要跟着鵬舉、聯奎去找閔成龍,我是料準了的。但他竟然會幫閔成龍和我作對,卻是我完全意想不到的情的。”
楊大姑道:“是呀,假如他是用重手法點穴,我就不能回到鏢局來了。所以他到底是友是敵,我再在還摸不清楚。我也只能説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楊炎,還不敢説他一定就是楊炎。”
韓威武道:“依我猜想,他在閔家所做的事情雖然令人莫測高深,卻一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的。過後他也一定會向你解釋的。”
楊大姑道:“我趕回鏢局,就是希望他會再來。但如今天色已晚,尚未見到他的蹤跡,我這希望恐怕是落空了。”
韓威武忽道:“有一件事情我剛才未有機會和你説,那個古怪的少年雖然沒有再來,他的朋友卻曾來過。”
楊大姑道:“他的朋友,是怎麼樣的人?”
韓威武道:“是一個年紀和他差不多的少年,跑到鏢局來打聽他走了沒有?”
楊大姑詫道:“是一個少年?”
韓威武不覺也是一徵,説道:“老大姊,你已經知道了這個人是誰了嗎?”
楊大姑道:“我不知道。”
韓威武道:“但最少你也知道他是隱藏本來的面目了吧?否則你不會這樣發問。”
楊大姑眼睛一亮,説道:“他不是少年?”
韓威武笑道:“他非但不是少年,而且根本不是男子!”
楊大姑道:“她是個女扮男裝的假少年?”
韓威武道:“不錯。但她改容易貌之術委實太過巧妙,要不是有李麻子幫眼,我一點也看不出來。”
楊大姑道:“李麻子是當今之世最精於易容術的人,而且懂得的各地方言之多亦是無人能及。這個女扮男裝的‘小子’自是瞞不過他的眼睛,但不知他另外還看出了一些什麼?”
韓威武道:“他説那位姑娘的本來面目他是看不出來的,不過據他推測,年紀恐怕要比她假扮的少年還小一些,可能還不到十八歲。還有她説的雖是河南口音,但卻可以判斷她是西域長大的漢人。”
楊大姑喜道:“我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韓威武道,“她是誰?”
楊大姑道:“她就是和楊炎同在一起的那小妖女。老韓,你有沒有辦法打聽她的下落?”
韓威武道:“我已經打聽到了,那‘小子’一走,李麻子就告我她是女扮男裝,我也就立即派人跟蹤她了。我派去跟蹤她的那兩個人剛剛回來。”
楊炎試父
楊大姑去找龍靈珠時候,楊炎已經見着他的父親了。
不過楊牧卻似乎一點也看不出來,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他的兒子。
他愕了一愕,説道:“這位是………
閔成龍道:“他是總管大人從白駝山請來的朋友。”
楊牧吃了一驚,説道:“是總管大人有事吩咐我麼?”
楊炎説道:“我不是總管大人差遣來的。”
楊牧更是吃驚,説道:“那麼是閣下自己的事情了?不知有何事要我效勞?”
楊炎説道:“不是我的事情,是令徒的事情。我不過是無意之中碰上這樁事情的?”
楊牧驚疑不定,雙眼瞪着閔成龍。
閔成龍道:“稟師父,師姑、她、她……”
楊牧道:“她怎麼樣?”
閔成龍道:“師姑,她,她突然來到弟子家中,要取弟子性命。是這位白駝山朋友救了我。”
楊牧打量一下楊炎,回過頭來對閔成龍道:“哦,有這樣的事,你仔細説!”
閔成龍惴惴不安,説道:“弟子是依照師父的吩咐做的,卻不知做得對是不對,特來向師父請罪。”
楊牧説道:“對,對,你做得很對。咱們是皇上的奴才,自當忠於皇上,那能只顧親情!”
閔成龍放下心上的一塊石頭,説道:“多謝師父不加怪責。”
楊炎聽得父親這樣答覆,心裏卻是如墜鉛塊,沉重異常了。
楊牧面向兒子,説道:“朋友,多謝你幫了小徒這個大忙。”
楊炎心中悲痛,臉上卻是不露神色,説道:“咱們是自己人,何須這個謝字,他決意再試一試父親。”
楊牧説道:“朋友,你是總管大人的親信,還得你在總管大人面前美言幾句,表明我的心跡,免我受到牽連!”
楊炎勉強笑道:“楊大人赤膽忠心,早就有了大義滅親的打算,我自當把所見所聞回報總管大人的。令姊和令甥所做的事情,絕對不會牽連到大人身上。”
楊牧説道:“那我就先多謝閣下了,但我想閣下不僅僅是因為這仲事情而來的吧?我這個徒弟不是外人,有什麼話你都可以説的。”他以為楊炎是奉了總管之命,要分沾他從震遠鏢局取得的利益的。在發生這件事情之後,説不定這人還要另外勒索他一份財帛。
楊炎説道:“大人猜對了,實不相瞞,我此來固然是為了拜會大人,卻也還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向大人請示!”
楊牧連忙説道:“閣下言重了,請示二字我怎麼敢當。有何吩咐,儘管説吧。”
楊炎忽地説道:“大人對令姊和外甥可以不顧親情,但不知對大人親生的兒子又怎麼樣?”
楊牧吃了一驚,説道:“閣下這話是什麼意思,恕我愚魯,可否請閣下説得明白一些。”
楊炎説道,“楊炎是你的兒子吧?我要説的這件事情,正是和楊炎有關的。”
楊炎是捏着嗓子改變了原來的口音説話的,説到自己的名字,不覺聲音微顫。
楊牧又再冷靜的注視他一會兒,好像是知道瞞不過他了,只好説道:“不錯,楊炎是我的親生兒,但我們父子卻是從未見過面的。他出了什麼事?”説話仍然是真假各半。
但這假的一半,卻是假得恰到好處,楊炎心裏想道:“他只道我當真是大內總管的心腹,自是不敢供出他曾經見過我了。”
他故意問道:“你雖然沒有見過這個兒子,但骨肉之情總是有的,是不是?”
楊牧説道:“骨肉之情,誰能沒有?何況我只有這一個兒子呢。不過假如是為了皇上和總管大人的緣故,我當然不能只顧骨肉之情。”
楊炎心頭更為沉重,卻裝作漫不經意的淡淡説道:“也沒什麼事情,不過我知道令郎已經到了京師,而且知道他不願意你充當朝廷的‘鷹爪’嘿嘿,我是用令郎的口氣説的,不是罵你!”
楊牧顫聲道:“他、他是叛逆?”
楊炎説道:“他是否朝廷的叛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和他的表哥齊世傑是一路的。怎麼,你認為他的罪猶可恕,是嗎?”
楊牧連忙説道:“不是,不是,他心存反叛朝廷之念,已經是該死,該死了!”
楊炎説道:“好,既然你也認為令郎該死,那你可肯幫我一點忙嗎?”
楊牧顫聲説道:“幫什麼忙?”
楊炎説道:“幫我對付你的兒子。我已經知道他的所在,但我趕不及回去稟告總管大人。”
楊牧説道:“你要我幫忙動手?殺、殺這們小畜生?”聲音顫抖得更厲害了。
楊炎心想:“總算他多少還有點不忍之心,可惜是太少了。”當下眼珠一轉,緩緩説道:“用不着你出手,我也不一定非殺他不可。”
楊牧好像鬆了口氣,説道:“你要我怎樣幫忙?”
楊炎説道:“我的武功不及令郎,又來不及回去向總管大人求助。但我知道你也是有大內秘製的酥骨散的,請你給我一點,我自有辦法下毒,不過事情我可要説在前頭,我拿了令郎是要獻給總管大人的,總管大人倘將他處死,這可與我無關!你想清楚,酥骨散你給不給我?”
他冷冷的盯着父親,等待父親的回答。
楊牧訥訥説道:“這個……”
楊炎冷冷説道:“什麼這個,那個,乾脆一句話:“酥骨散你到底給不給我?”
他已傷心到了極點,只待楊牧一把酥骨散給他,他就要立即露出自己的本來面目,從此斬斷父子之情。楊牧説道:“給,給。不過請你稍待一會。我有幾句話和小徒説。”
楊炎説道:“好,我可以等你。但請快一些。”
楊牧回過頭來,説道:“成龍,你是我的好徒弟,你給我立了這件大功,我可要好好賞你。”閔成龍受寵若驚,連忙説道:“有事弟子願效其勞,成龍不敢領賞。”
楊牧説道:“我一向賞罰分明,你替我辦事,正合我的心意,我是要重重賞你不可的。”
説至此處,突然一掌劈下,喝道:“我要你死!”
他使出的竟是楊家六陽手的殺手絕招!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楊炎固然是始料之所不及,閔成龍更是做夢也沒想到,即使他有防備也抵擋不了,何況毫無防備!
只聽得呼的一聲,閔成龍的身子被他一掌打得飛出門外,哼也哼不出來,骨碌碌的就從樓梯滾下去了。
楊炎詫異之極,問道:“楊牧,你為什麼要殺徒弟。”
楊牧喝道:“我不但要殺他,還要殺你!”
聲出招發,接連三招,都是六陽手的殺着。
楊炎出手招架,他的功力遠勝父親,輕描淡寫的化解父親攻勢,但內功卻用得恰到好處,不至於傷及父親。
“楊牧,你瘋了嗎?難道你不相信我是你們總管大人派來的?”他還要試一試父親。
楊牧喝道:“就因為你是總管的心腹,我非殺你不可!”
楊炎笑道:“為什麼?”
楊牧喝道:“為什麼?難道你以為我真的願意幫你害我自己的親生兒子嗎?我不殺你,你就要殺害我的兒子!”
楊炎説道:“哦,原來你是要殺我滅口。但你也應該知道你這點本領是殺不了我的!”
楊牧咬牙説道:“我知道打不過你,但我寧可死在你的手下,也要和你拼個死活!”他果然是説得到做得到,就像瘋了一般,毫不顧自己的性命,猛撲楊炎。
父親打得越兇,兒子越是歡喜,楊牧並未打着楊炎的身體,卻把壓在他心上的一塊石頭打落了。
楊炎輕輕使了個粘字勁,四掌一在三,把父親的手掌粘住。
楊牧紅眼睛,喝道:“宇文小賊,你把我殺了向總管領功吧!”
楊炎這才笑起來道:“爹爹,請恕孩子無禮!”
楊牧大吃一驚,叫道:“什麼,你、你是誰?”
楊炎笑道:“爹爹,你認不出我了嗎?我不是宇文雷,我是你的炎兒!”雙掌鬆開,解了楊牧之困。
楊牧好像仍是半信半疑,重複説道:“你。你、你真是我的炎兒?”
楊炎不説話,拿起桌上的茶壺,以茶洗臉,恢復了本來面目。
“啊,你果然是炎兒,何不早説,剛才把我嚇死了。”
楊炎説道:“爹爹,我聽見閔成龍説,你要他害世傑表兄……”
楊牧一皺眉頭,截斷他的話道,“炎兒,你到現在還未相信我?”
楊炎説道:“爹爹,你為了我不惜把大師兄殺掉,我豈能對你還有懷疑。不過,表哥……”
楊牧説道:“炎兒,也怪不得你對我還有懷疑的。但你要明白,知道我的心裏只有你。我一日做大內侍衞,一日就不能對外人表明心跡,即使是對閔成龍也不例外,不錯,我是曾把酥骨散給他,叫他對付世傑。但我的用意卻是為了世傑的好的。我怕他一到京師就落在鷹爪手裏,是以只能如此安排,世傑倘若中計,閔成龍也只是將他送來我這裏,我自會悄悄將他放走。但成龍另有野心,我今天方如看出。我知道他縱然聽我命令,也一定多向大內總管告密,所以我才不惜殺他。倒不是完全為了你的緣故,另外一半原因是為了世傑的。你明白了麼?”
楊炎是個很易激動的人,經過這番試探,他已經對父親沒有半點懷疑,再聽得父親這麼一説,不覺眼淚奪眶而出,投入父親懷中,説道:“爹爹,我誤會了你,他們也誤會了你!”
楊牧微笑道:“你明白我的苦心就好,待我先出去了結成龍的事情,回頭再和你説話。你不可離開房間。”
楊炎霍然一省,説道:“對,你底下的人要是發現閔師兄的屍體……”
楊牧微笑道:“這你倒可以放心,底下人未得我的允許,是不能踏進這座內院的。我做的事情,料想他們也沒有這個膽子敢在外面亂説。不過當然還是小心一點的好,你等我一會兒。”
過了一會,他回到房間,説道:“成龍的屍體我已經拋進山洞裏用化骨散化得毛髮無存了,好啦,你現在可以放心在這裏住下去。”
楊炎雖然對閔成龍甚為憎惡,聽得他這樣慘死,也是不禁毛骨悚然。不過父親是為了他而殺閔成龍的,他自是不能怪責他的父親。
楊牧問道:“炎兒,你在想什麼?”
楊炎道:“沒什麼,只是孩兒恐怕不能住在這裏。”
楊牧道:“為什麼?”
楊炎道:“孩兒還要回去。”
楊牧道:“回去,回哪裏去?”
楊炎道:“孩兒是和一位朋友同來京師的,住在西郊的一處地方,我想在天亮之前趕回去。”
楊牧一皺眉頭,説道:“你我父子重逢,我有許多話要和你説,你也應該有許多話要和我説吧。”
楊炎説道:“我正是要把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告訴你,當然我要把這件事説完才走。”心裏暗暗奇怪,爹爹為什麼不急於知道他往柴達木的結果。原來楊牧本是要他到柴達木去把義軍首領孟元超的首級取回來的。
楊牧這才作出此際方始想起的神氣道:“對啦,我見了你幾乎歡喜得忘記了這件最緊要的事情了上,其實,對我來説,還有什麼事情比咱們父子能夠互相諒解更緊要呢?比起來孟元超的首級倒是次要的了。不過雖是次要,沒有這顆首級,咱們父子恐怕仍是不能長相聚的。”
楊炎説道:“爹爹,孟元超的首級孩兒並未取回。”
楊牧怔了一怔,説道:“為什麼?你説過……”
楊炎説道:“不錯,孩兒説過要是取不到孟元超的首級孩兒就不回來。不過……”
楊牧剛才那句話一説出口就發覺有點不妥,連忙設法挽救,不待楊炎説完,便即打斷他的話道:“炎兒,你莫誤會。只要你回到我的身邊,即使我不能擺脱目前的處境我也是很高興的了。孟元超的快刀天下第一,我本來就不指望你能夠把他殺掉的。”
楊炎趁機説道:“不錯,孟元超的武功實在太強,孩兒打不過他,只好以後再説,不過孩兒另有一件東西,這件東西,對爹爹來説,恐怕比孟元超的首級更有用!”
要知楊炎儘管同情他的父親,但經過這一次他在柴達木耳聞目睹的事實,他對孟元超的誤解亦已消除了許多。他不願意對父親説他是不能替他去殺孟元超了。
他知道父親對孟無超的仇恨極深,這不是他所能化解的了。因此他只能説謊,只能隱瞞了他在柴達木的遭遇。
楊牧卻那裏知道兒子有這麼複雜的心思,聽了兒子的説話,不覺又驚又喜,連忙問道:“什麼東西比孟元超的首級更有價值?”
楊炎説道:“是七十年前康熙的一封遺詔,爹爹,你做了十多年大內侍衞,想必知道這封遺詔的故事,懂得它的價值?”説罷,把貼身收藏的這封遺詔拿了出來,交給父親。
楊牧接了過來,仔細一看,看出這封遺詔的確不假,不覺歡喜得雙手都發抖了。
楊炎笑道:“爹爹,你拿穩一些。這封遺詔是不是對你有用?”
楊牧説道:“我懂,我懂,有用,有用!事情雖然隔了七十年,但我知道當今皇上還是在找這封遺詔的。”
楊炎説道:“那麼,你替韃子皇帝,立了這件大功,你要求什麼,想必韃子皇帝也會答應了。”
楊牧笑道:“我想他一定會答應的!”
楊炎説道:“那麼,你準備向皇帝要求什麼?”
楊牧歡喜得幾乎發昏的腦袋此時方始清醒,他緩緩説道:“當然是求他準我辭官歸裏,從此咱們父子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楊炎放了心上的一塊石頭,想道:“爹爹果然沒有忘記他對我許下的諾言。”
“爹爹,那麼你就儘快去辦妥這件事吧。”楊炎説道。
“不必你替我着急,我會的了。”笑過之後,忽地問道:“炎兒,這封遺詔,你是怎樣得來的?”
楊炎説道:“就是我剛才所説的那位朋友給我的。至於這位朋友是誰,她又如何取得這封遺詔,我希望你暫時不要發問。待你辭官之後,咱們一起離開京師之時,我再慢慢告訴你,”
楊牧説道:“好,這個秘密既然你目前還不能説,我也無須知道,對皇上我自會編造一個故事的。”其實他也不用仔細去問楊炎,亦已知道楊炎的這位朋友是誰了。楊炎和“小妖女”在祁連山上拒捕的事,他早已知道,而“小妖女”的祖父是年羹堯的後人。不久之前,他亦己從大內總管口中得知了。
楊炎説道:“爹爹,你去辦這件事,孩兒告辭了。”
楊牧説道:“你急着回去,就是為了你這位朋友麼?”
楊炎説道:“不錯,我一早出來,已經是過了一個白天,又一個晚上了。要是還不回去,她不知要等得如何心焦了。”
楊牧嘆口氣道:“你和她分手不過一天,就這樣急着回去見她!我和你卻是在你未出世的時候,就分開了的。如今咱們父子剛剛相認,你就捨得離開我嗎?”
楊炎説道:“爹爹,我還可以再來的。”
楊牧説道:“你可知道在這裏的幾户人家,都是和我一樣身分的大內侍衞,所以這地方不能讓外人隨便進來?”
楊炎説道:“閔成龍已經對該兒説過。”
楊牧説道:“你既然知道,那麼你可曾想到,你是和閔成龍一起來的,如今一個人出去,會不會引起人家的注意?”
楊炎説道:“就是有人跟蹤,我也不怕他們。”
楊牧説道:“我知道你對付得了他們,但要是鬧出事情,豈不破壞了咱們原定的計劃?不如等待皇上準我辭官之後,咱們再光明正大的離開這兒,然後和你的朋友一起出京?那時同僚都已知道我為皇上立了大功,即使知道你的來歷,知道咱們的父子關係,諒他們也不敢多事了。”
楊炎聽父親説得有理,不由得感到進道為難了。心裏想道:“我目前就急於回去,只怕是會連累爹爹。但爹爹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辦妥這件事情,倘若要我在這裏待十天八天,靈珠必定會以為我出了意外,她會急成什麼樣子,我可真是不敢想像!”
心念未已,只聽得父親又是嘆了口氣,説道:“你未出世,咱們父子就分開,我日盼夜盼,就是盼望有今天這個父子團圓的日子。你從出生到現在,經歷過一些什麼,我一點都不知道,我多麼渴望知道你的事情!我也有許多話要和你説,難道你在這裏住宿一宵,好讓我和你多少敍敍親情,你都不肯嗎?”
楊炎是個感情容易激動的人,聽了父親這番話,不覺熱淚盈眶。
楊牧也假惺惺的擠出幾滴眼淚,説道:“這也怪不得你,兒子大了,在孩子的心目之中,朋友的地位往往是比父母更重要的。何況你和我又從來未曾在過一起,父親其實也是像陌生人一樣。”
楊炎澀聲説道:“爹爹,你不要説了,孩兒不走就是。但爹爹説只要留我一宵,難道明天我就可以走了麼。”
楊牧説道:“明天一早我就入宮求見皇上。要是事猜進行得順利的話,明天咱們父子就可以離開京師。你的朋友多等一天總可以吧?”
楊炎笑道:“但願能夠像爹爹説的這樣順利。我那朋友今天晚上不見我回去,焦急當然是免不了的,但這也是值得的了。”
楊牧忽地説道:“你剛才好像説過,你和那位朋友是住在靠近西城郊的一處地方,不知那是什麼地方?那裏客店很少,我想不會是客店吧?”
楊炎説道:“是我們租下來的民房。”
楊牧故意皺一眉頭,説道:“你們也太不小心了,以你們的身分,怎麼可以租房子住?那户農民是可靠的嗎?”
楊炎説道:“那是空房子,沒有人和我們同住的。説是民房,其實户主的父親是做過官的,只因他的父親去世之後,他花天酒地,如今業已變成破落户,所以才肯把房子租給我們。”
楊牧説道:“你可以把地址告訴我嗎,我是怕你的朋友等得心焦,想派個人給他捎個口信。”
楊炎説道:“這位朋友脾氣有點方怪;她不願意見陌生人的。”
楊牧心裏想道:“你已經供給我尋人的線索,像這樣的破落户在西城並不多,你不告訴我我也可以找得到。”於是説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如今我倒是應該派出一個人到閔成龍家裏,捏造一個今晚他不能回家的藉口,好穩住他的兒子,不要鬧出事來。”
楊炎聽得父親這樣處理,倒是不禁有點為閔成龍父子難過。心想:“閔成龍雖然罪有應得,罪還不致於死。他的兒子披矇在鼓裏更是可憐。”
他那知道閔成龍非但沒有死,而且早已離開了楊家了。不過他也並未回到自己的家中,而是去向大內總管報訊。
原來楊牧打他那掌,力度用得恰到好處,雖然把他拋下樓去,卻未令他受傷。楊牧打他之時,早已向他遞了一個眼色。閔成龍是最懂師父心意的弟子,登時心領神會,當然不會叫嚷出來。後來楊牧下樓一次,對兒子説是去毀屍滅跡,其實卻是給了徒弟一個秘密的任務。
楊大姑從韓威武口中打聽到龍靈珠的住處,她倒是先楊炎而去了。
正是:
捐棄舊嫌訪妖女,同胞不及外人親。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