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這幾天雖少有降雪,仍寒冽澈骨,蒼空灰霾陰沉,街上行人卻往來如蟻,垂着頭,彎着腰,迎着如割寒風疾行,車如流水馬如龍。
一輛華麗馬車蹄聲得得向石獅子衚衕馳去,車轅上高踞一雙神威凜凜老叟,揚鞭控轡,虎目中威稜逼射。
七皇子藩邸內邁出兩名錦衣衞士,目睹馬車漸漸抵達,同聲高呼道:“盧公子到!”
盧玉堂揭簾跨步踏出車外,七皇子已趨出相迎。
鐵筆蒼鷹鄒雷金刀快手燕二泰一左一右護在盧玉堂身後,昂然走入。
七皇子滿面春風將盧玉堂延人內室,相談甚歡,七皇子發現盧玉堂滿腹珠璣,詞令藴藉,不禁大為欽服。
盧玉堂忽轉言道:“殿下知處身之危麼?”
七皇子長嘆一聲道:“愚兄置身危城,朝不保夕,賢弟有教我。”
盧玉堂略一沉吟道:“據在下所知,各皇子之間無一不蓄養奇士高人,均身負極高武功,但並非自身,俱有絕頂功力,殿下須習成驚人絕學,一是‘軒轅秘笈’,另是‘血影魔經’,雖正邪異途,卻各有所長,殿下非擇其一不可。”
七皇子目露詫容道:“這卻是為何?愚兄並無武林爭霸之圖,處心積慮,無非作他日身登九五之謀。”
盧玉堂微笑道:“皇上春秋鼎盛,殿下來日方長,倘欲遠圖,條立近謀,如今各皇子間形苦水火,積不相容,暗中翦除異己黨附不遺餘力,若兩種絕學為他們所得,則殿下禍恐不遠。”
七皇子面色微變道:“諒他們還不敢向愚兄暗施毒手,他們深恐觸怒父皇,儲君之望,亦成泡影。”
盧玉堂道:“在下風聞武功已入化境者能傷人於無形,若殿下不鎮為人暗算。日夕纏綿病榻,殘疾終身,皇上雖寵愛殿下,但亦不能將國事付託。”
七皇子聞言心絃猛震,道:“賢弟之言,愚兄竟不及此,莫非賢弟知道這正邪兩宗絕學真正下落?”
盧玉堂不覺蕪爾微笑道:“在下庭訓甚嚴,從未涉身江湖,偶或亦有風聞,隨亦淡忘之,殿下這是明知故問。”
七皇於面色一紅,道:“久聞賢弟容智,料事如神,今日一見,果然不虛,並非有意相瞞,乃因茲事體大,不慎外泄,恐有不測之禍。”
“然則軒轅秘笈為殿下獲有了,誠為可喜可賀,不過殿下於遠禍避嫌,非如此……。”當下附耳密語。
七皇子不禁軒眉大笑。
燕雲盛傳嶗山妖道無量道長攫得軒轅秘笈後,恐武林中人探知撲向峻山,為他帶來無窮後患,不敢轉返嶗山清宮,潛跡在明帝十三陵中專修軒轅秘笈,有人會見嶗山妖道出沒於十三陵,故愈傳愈甚。
是以,燕京偵騎先出,撲向明帝十三陵。
“天書稠疊此山亭,
往事猶傳翠輦經,
莫奇危欄頻北望,
十三陵樹幾曾清。”
此為前人題詩,有感而作,藴涵故國無限興亡悲痛,意境深長,讀後令人生出迴腸蕩氣之感。
緬懷神州,沉陷紅流,西望故國,益增感唱。
大明一代,自成祖遷都燕京後,築陵於今河北欣昌平縣北,其後歷代帝后,除景帝陵在宛平縣北金山口外,餘皆葬此,共十三陵,悉在羣山環繞中,進口處一山當之,有如屏風時豎,勢尊扼險。
蒼穹宛如潑墨,彤雲密佈,雖未降雪,北風怒吼,颳起陣陣雪塵冰屑,寒冽刺骨。
燕京至昌平積雪盈寸官道上,呈現一片紛亂蹄痕。
忽然,風送一串鸞鈴急響,只見遠處現出一紅士白兩騎,騎上人是一面如重束,虎目獅鼻長鬚老受,另一是三旬外面目礦稈,英氣逼人綠袍中年漢予,肩頭均斜搭着兵刃,殷紅絲穗隨風飄揚。
雙騎如飛馳來,突然老叟“咽喲”一聲。坐駒立時前蹄昂揚,一起一落,身形紋風不動。
那礦稈中年漢子乘騎已衝出丈外,聞聲驀然往回一帶,白駒章章一聲長嘶,首尾疾轉過來,眉頭一皺,道:“陳老為何不行?”
老者手指雪地中一支沾滿血跡的三稜箭,道:“丁老弟,你瞧!你我此行必兇險異常。”中年漢子目露茫然之色,詫道:“陳老此話作何解釋,恕在下愚味不解。”
老叟嘆息一聲道:“這路上亂蹄痕跡,顯然趕向十三陵的高手不少,由沾滿血跡三稜箭顯示有人不顧江湖羣雄,燕京高手逼起十三陵,此處才離都門不遠,傷者即遇截伏,可想而知,你我尚須留神一二。”
中年漢子面色微變,低聲道:“陳老,依你看來,嶗山妖道現蹤於十三陵,是否七皇子陰謀詭計,一則可卸去眾疑,其次則可乘此一會將異己者一網打盡。”
老叟喟然長嘆一聲道:“這話委難説,未必無此可能,此去艱險危阻難免,你我受人之託,當忠人所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中年漢子冷笑道:“陳老莫非已萌退身之意:”
老奧縱聲大笑道:“老朽年逾古稀,死不為天,丁老弟你太小看老朽了。”話聲末落,老受面色一變,右手疾伸如風,五指扣着一支三稜箭。
忽聞道旁一株古樹之後,傳來陰惻惻冷笑道:“久聞追風聖手陳彥龍功力甚高,果然不虛。”話聲中,疾閃出四個一色黑衣勁裝蒙面人,身法迅快如電,一列橫身擋在道中。
陳彥龍面色一驚,望望四人一眼道:“四位相阻老朽為了何故?”
一個蒙面老叟答道:“兩位可是前往明帝十三陵麼,敝上恭請二位駕臨商議。”
陳彥龍不禁怔得一怔,道:“貴上是誰?還望見告?”
蒙面老叟道:“兩位見了敝上,就自然明白。”
那中年漢子,猛一揚腕,脱手打出一片墨綠彈丸,疾如芒雨。
四蒙面人鼻中冷哼一聲,八掌齊揚,吐出無形潛勁,將墨綠彈丸悉數震飛開去。
墨綠彈丸在半空中激撞爆裂,波波聲中射出墨綠飛針。
蒙面老叟冷笑道:“毒彈二郎丁額心辣手狠,俐落快絕,如非敝上因二位不甘為清廷鷹犬,豪氣干雲,異常器重,否則我等萬難容讓。”
丁灝冷笑道:“無論貴上是何卓著盛名人物,丁某決難脅迫在下隨你等而去。”
蒙面老叟不禁哈哈大笑道:“兄弟並未説過須兩位隨兄弟等同往。”
陳彥龍丁灝聞言不禁一怔,暗道:“他們並未説過此話。”
只見蒙面老叟伸手揣懷,取出兩封大紅請帖,遞向陳彥龍手中,道:“如蒙二位同意,敝上在昌平北關外華家莊恭候。”
陳彥龍含笑道:“倘老朽為事所阻,則無法拜望了貴上了。”
蒙面老叟道:“二位若獨闖十三陵,恐催不測之禍,如今,天壽山大內高手密佈,各皇子雖相互傾軋,但拒外卻同衷相濟,宮廷侍衞,藩雕家犬獨得天時地利,如我等不搶着先機,武林之內無唯類矣。”説着抱拳躬身一揖,轉面率着三人疾如流星向道旁岔徑奔去,轉瞬身影俱。
陳彥龍、丁灝二人不禁面面相覷,那兩封請帖上僅印恭敬光臨四字,並無別的標記。
丁瀕目泛困惑之色道:“你我可王途而去,昌平北關是必經之地,到時再説吧。”
陳彥龍苦笑一聲道:“老朽半生闖蕩江湖,這種怪事還是頭一次遭遇呢。”
兩人揚鞭控留得得而去。
身後只聞一片奔馬蹄聲如電馳而來,陳丁二人不禁回首一望,只見二男一女策騎如飛,那女的面蒙青紗,身着翠綠勁裝,外罩一襲大紅披風,彷彿甚美。
這四騎距陳彥龍丁灝二人五丈遠近,突然緩了下來,似有意跟躡陳丁二人。
陳彥龍低聲道:“丁老弟,今天的事顯得太突兀,我等不要妄動。”雙騎不疾不徐奔馳。
約莫奔出六七里開外,行徑一片松林大道處,突然傳來一聲明朗大喝道:“站住!”
松林內飄然走出肩搭一對日月網環,花白長鬚,腦後垂着一條麻絞長辯,梟眼深睛,身着一襲藍色棉袍老叟,目中神光懾人,冷冷笑道:“諸位是往何處去的?”
毒彈二郎丁灝性烈如火,一出燕京,連通怪異,不禁暴喝道:“在下未犯王法穿州經縣,任人來往,你是何人。”
那老叟微一呢唇,淡淡一笑道:“你真不知老夫是何許人麼?”緩緩伸出右掌。
追風聖手陳彥龍一眼瞥請老叟右掌僅勝三指,拇指及小指均斷除一節,腦中葛然憶起一人,不禁面色微變,大喝道:“且慢!”
老叟又淡淡一笑,收回右掌道:“老夫最恨無知狂妄之輩。”
陳彥龍道:“閣下是否八指閻羅耿若殿?兄弟陳彥龍,昔年曾與閣下在仙霞見過一面。”
耿若殿不禁大笑道:“原來是舊相識,更好説話了,陳兄意欲去覓尋軒轅秘笈最好與老朽聯手,方能成功。”
陳彥龍呆得一呆道:“這卻是為何。”
八指閻羅耿若殿道:“老朽不畏嶗山之妖法,卻嫌人單勢孤,又不願受別人利用,到頭來只落得兩手空空。”
陳彥龍笑道:“那麼耿兄志在必得,陳某亦不願到手落空。”
耿若殿望了五人一眼,道:“老朽願與五位共同參看秘笈,組創幫派,扶明滅清。”
陳彥龍道:“耿兄為何知我等可信任,何況那三位並非陳某同路,再説天下大事沒有一廂情願的。”
耿若殿聞言,目中冷電逼射,獰笑道:“如此説來,諸位是不願與老朽聯手了。”
那面蒙烏紗少女格格嬌笑道:“憑你那八指閻羅名頭,嚇唬不了誰,既非望重武林,德揚四海高人,又不是威震江湖,藝懾字內黑道巨葷,你倚恃什麼要我等助力。”
耿若殿哈哈狂笑道:“陳兄休要認為耿某不通達人情,這位姑娘説得不錯,耿某也許太狂妄了,須知華家莊主人更非好相識,但願前途珍重。”大袖一揚,穿空飛起,疾如流星而杳。
八指閻羅耿若殿來得離奇,去得突然,陳彥龍丁灝二人不禁面面相覷。
蒙面少女叭地抽鞭,三騎如飛超越陳丁二人奔去。
陳丁二人更是一驚,心中暗暗納悶,控留疾馳,那知一轉彎,官道上竟無三騎蹤影。心知必有蹊蹺,只有硬着頭皮一徑望前奔去。
雪天遙處隱隱可見煙樹城廓,昌平縣已然在望,忽地迎面道上竄出一騎黃騾,毛片發亮,神駿異常,騎士是個五官清秀,面色微黃的少年,約莫在甘六七上下,肩帶一隻禽柄寶劍,向陳彥龍、丁額兩人展齒一笑,抱拳道:“在下冒失驚擾兩位乖騎,望乞海涵。”
陳丁二人乖騎雙蹄高揚,如非二人騎術甚精,差點摔下鞍來,不禁怒火高湧,又見少年抱拳致歉,笑容神采迷人,一腔怒火消釋無蹤。
追風聖手陳彥龍雙拳略略一抱,含笑道:“不敢,尊駕為何如此形色匆忙。”
那少年嘆息一聲,答道:“在下由小道正奔行昌平,發現去昌平扼要通徑,均有大內高手、官府爪牙潛伏暗處,虎視耽耽,不得已由正途而行,如在下所料不差,此去不遠必受盤潔。”
丁灝冷笑道:“我等未犯王法,懼官府爪牙則甚?”
少年不禁一怔,淡淡一笑道:“那麼在下饒舌了!”一圈坐騎,得得緩緩馳向昌平縣而去。
陳彥龍眉頭微微皺道:“丁老弟,此去兇險艱危,生死難氏不可妄逞意氣,輕樹強敵。”
丁灝悻悻笑道:“途中頻遇怪異,在下年少氣盛,情難自禁,我們定吧!”
兩人雙腿一夾馬腹,坐騎潑刺刺狂奔而去,衝越那少年之前。
約莫奔出三里外,兩人坐騎突然狂嘶一聲,前蹄驚躓,陳丁二人身形拔空而起,飄身落下,迎面忽閃出五個大內服飾高手。
一個面目陰沉老更森冷一笑道:“兩位可是華家莊主人之邀請,共謀前往十三陵麼?”
丁灝冷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老叟目露殺機,厲喝道:“丁灝,京城重地,高手如雲,尚難容你在此猖狂!”面帶不屑之色。
丁灝大怒道:“那麼你等為何阻住在下去路。”
老叟淡淡一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士,率士之濱,莫非王臣,別説你區區丁灝,就是九大門派掌門人來此,也要俯首貼耳。”
丁灝冷笑道:“好狂妄的口氣,老朽只朝陳老師講話。”
忽聞來路蹄聲得得入耳,奔馬匆匆,陳彥龍心知是那背搭雙劍少年,不禁回面望去。
蹄聲奔雷依然隨風入耳中,卻不見那少年人騎蹤影,心中大感困惑,蹄聲忽又隱去。
那面目陰沉老叟冷笑道:“陳老師,無論來者是誰,老朽照樣接着,請勿倚作奧援,來人是否那蒙面少女三人,他們與兩位同行,為何失去蹤逃,陳老師定知他們何往。”説着語聲一頓又道:“華家莊主人來歷陳老師定然知之甚詳,可否賜告,陳老師倘隱瞞不吐實,徒自招罪慶,到時老朽奉命軀策,休怨老棲不顧江湖道義。”
毒彈二郎丁灝受陳彥龍告誡不可妄動意氣輕樹強敵,強自抑制住,但見五大內高手意氣飛揚,恃勢凌人,暗釦着一把毒彈,乘看着陳彥龍與老者對話之際,冷不防打出。
大內高手都是一身功力不凡,丁灝手腕一振,立即警覺,墨綠飛彈疾如芒雨襲去,五人面色一變,大喝出聲,一人身形凌空,化為飛鷹博兔,雙掌挾着一片狂風撲向丁灝而下。
勢如天河倒瀉,雷厲萬鈎,墨綠飛彈尚未爆裂,悉數震飛墜入雪中。
丁灝大驚失色,身形橫挪開去,肩上鋼刀已飛撒出鞘,一式“舉火燒天”,寒光虹卷迎去。
哪知這大內高手身法美妙,身形斜沉,讓開刀勢,右掌迅如電光石火劈下。
“叭”的一聲,掌力擊實在丁灝肩上。
丁灝如中斧餓,痛澈心脾,悶降一聲,身形踉蹌倒出三四步沉椿定位,色如敗灰,滿面冷汗冒出,目露怨毒之色。
其間不過瞬息間事,陳彥龍知丁灝必然饋事,意欲出手相救已是不及,不禁暗中嘆息一聲。
面目森冷老者淡淡一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兩位豈能固執如是,與官家為敵徒招殺身之禍,陳老師最好吐出蒙面少女形蹤何去,華家莊主人是何來歷,既往不究,只要兩位不參預此事,遠離昌平便可浪蕩江湖,度那道遙歲月。”
“追風聖手陳某與丁老弟一出都門,均已為諸位暗暗監視了,但陳某心疑風聲已不腔而走,天下英豪已聞風趕來,大內雖高手如雲,卻也無法兼顧。”
老叟微微一笑道:“這點陳老師無庸掛慮。”弦外音無疑是説宮廷已有萬全周密準備。
陳彥龍乾咳一聲道:“陳某從來不打斑語,蒙面少女三人並非陳某同行,既不知何處來,更不知其何往,至於華家莊主人是何來歷,迄今茫然不知,閣下何不徑往華家莊查明,何必問道於盲。”
老叟面色一變,厲聲道“陳老師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追風聖手陳彥龍不禁胸中怒火沸騰,大喝道:“陳某句句真實,並無隱瞞,閣下似恃勢凌人。”
老叟哈哈大笑道:“陳老師身懷華家請帖,還説不知莊主是誰,此話豈非愚弄老朽。”
陳彥龍縱聲高笑道:“如陳某所料不差,華家莊主人必然大有來歷,連清廷鷹犬也畏而卻步,不敢登門問罪。”
五大內高手聞言不禁勃然大怒,神色一變。
陳彥龍搖手道:“五位暫則動怒,陳某一事不明要請問五位,華家莊主人普發請帖,不僅限陳某兩人,五位單單找上陳某是何道理?”
那老裏嘿嘿冷笑道:“老朽不敢相瞞,奉命監視這條官道,凡接有華家請帖之江湖人物,一一均曾嚴詰。”
陳彥龍道:“江湖羣雄不知,陳某更不知道。”
説着來路一騎如飛馳來。
面目陰沉老輿大喝道:“站住。”
騎上人一聲朗笑,霍地勒位經,正是那肩搭雙劍少年。
少年道:“郭大人,你是否身懷主子金牌或有六部公文?”
老者不禁瞠目結舌,驟然間摸不清這少年是何來頭,同來四名大內侍衞,也為之面色大變。
須奧,老裏面色一整,冷笑道:“閣下是何來歷?老朽奉命而來,誰説無有金牌敕令!”
少年微笑道:“郭大人有無金牌敕令均與在下無干,須知華家莊主人也摸清你等安排,施展釜底抽薪之計,使你等疲於奔命,郭大人墜入術中猶不自覺,其愚不可及也。”
老叟不禁面紅耳赤,目中怒不逼射,大喝道:“閣下此話何意?”
少年面色一整,道:“郭大人委實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試問你途中阻擾江湖人物,均懷華家莊請帖,但無一人知莊主是誰?何況主帖上未具名,試問此人用意何在?”
老叟聞言不禁大驚。
少年冷笑道:“其人詭詐若狐,智增諸葛,他設下此計困惑宮廷高手,認為華家莊邀約羣雄,使郭大人分途攔阻盤訪,殊不知已中了此人智計,真正用意是分散宮廷高手及潘服豢養武士實力,他已潛入明帝十三陵中去了。”
老裏面色大變,只覺此少年之説委實合情合理,道:“閣下此言是否真實?”
少年道:“在下憑常理臆測,信與不信端憑郭大人,不過坦途官道,任意截阻傷人,狠同盜匪,在下萬難容忍。”
説時,一大內高手厲喝道:“口舌如簧,顛倒黑白,諒你也是華家莊同黨。”掌出如風,身如箭射,兩股如山勁力印向少年面肋。
少年冷笑一聲,身軀疾側,右臂迅如電光石火探出。
只聽克喳一聲,那大內高手左臂已被少年五指一把相位,旋腕一擰,生生被扭斷,骨折刺出膚外,鮮血如泉溢出,飛灑落地。
大內高手慘嗥一聲出口之際,少年已脱手甩出,飛墜在二丈開外,昏死過去。
老裏等四人不禁大驚失色,料不到這少年身負曠絕武學,厲喝道:“閣下竟敢出手傷人?”
少年面色一沉,冷笑道:“郭大人有目如盲,誰先出手,草莽之士,唯我獨尊,你休妄想倚宮廷之勢欺壓在下,哼,郭大人,你真是有目無珠,不識泰山了。”
此言一出,立將四大內高手懾住,真摸不出少年來頭。
少年淡談一笑道:“郭大人還不死心麼?”
老裏面色由紅轉為鐵青道:“閣下不表明身份,怨老朽逼不得已。”
一個大內高手趁機暗中擲出一道棋花告警。
棋花只升空三尺,少年身子凌空飛起,揚掌虛拂,擊落旗花墜沒雪中。
少年身形未落,翻掌按下。
那大內高手胸前如千斤重壓,狂嗥一聲,心脈震斷,張嘴噴出一口黑血氣絕倒地。
少年冷笑道:“郭懷恩,請恕在下辣手無情了。”
郭懷恩情同兩大內高手已撤兵刃,震腕吐出寒星滿空,招式辣毒向少年襲來。
少年右肩長劍隨腕揮出,一道青虹狂卷,短眼欲花,
三聲慘嗥相繼騰起,郭懷恩三人屍體分為六截,慘死劍下。
那少年望望那折臂昏死在地大內高手一眼,略一沉吟,忽虛空一拳將其擊斃。
陳彥龍大驚失色,暗道:“看不出他年歲輕輕,如此心狠手辣。”
少年在身旁取出一隻瓷瓶,頤出黃色葉末,灑入五具屍體鼻內,轉瞬化為一灘腥臭黃水。
只見他緩緩轉面,向陳彥龍微笑道:“陳老師別誤認在下手狠心辣,留下此人性命徒增無窮後患,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是以在下寧負惡名。”説着略略一頓,又道:“此去諒系坦途……”
忽聞格格一聲悦耳嬌笑傳來道:“少俠是説前往明帝十三陵暢然無阻是麼?”
陳彥龍不禁一怔,轉面望去,只見道旁雪丘上立着前遇蒙面少女三人。
少年冷冷答道:“在下是去華家莊。”
“那麼少俠定與莊主有着密切的淵源。”
“姑娘休要胡亂猜疑,據在下所知,凡接有華家莊請帖之人,均受大內官府重金誘買,放其前往華家莊,我等由此官道進入昌平,鷹犬認為我已受籠絡無疑。”説着哈哈朗笑道:“但華家莊與明帝十三陵無異龍虎穴,在下亦接有請帖,明知兇險萬分,卻也要放膽一闖。”追風聖手陳彥龍抱拳一揖道:“少俠名姓可否賜告,承蒙援手容後圖謝。”
“在下姓唐。”
蒙面少女身如驚鴻疾閃而至,道:“少俠那一手劍法委實高絕,但五大內鷹犬均有罡氣護體,金鐵不入,少俠那劍雖然鋒利,仍是凡品,其中必有蹊蹺。”
唐姓少年冷冷一道:“姑娘好鋭利的眼力,可惜在下目前無暇解釋。”
此時陳彥龍一躍落在丁灝身前,畏服一顆丹藥後,轉面一望,只見唐姓少年已跨上乘騎,正欲出言,忽聞八指閻羅耿若殿森冷笑聲傳來道:“不聽老朽之言,丁灝已吃盡苦頭,陳老師尚執迷不悟,堅欲前往華家莊麼?”
八指閻羅耿若殿身形疾閃道中,兩道鋭歷目光炯炯在唐姓少年面上久久不移。
陳彥龍道:“華家莊之行尚難決定,不過陳某亦難與閣下攜手同行。”
蒙面少女忽格格嬌笑道:“你為何相中陳老英雄?”
八指閻羅陰沉笑道:“姑娘可是有意與老朽效力。”
蒙面少女道:“不對,我意欲借重你十三陵地形極熟,而且不懼嶗山妖法,但你可願意受我軀策?”
這一反賓為主,八指閻羅耿若殿聞言大感一怔,倏地縱聲厲笑道:“姑娘不嫌大言不慚麼?”
蒙面少女笑道:“成不成手底便知,空言無益。”
唐姓少年聞言心中一動,暗道:“八指閻羅耿若殿十三陵地形極熟,不畏嶗山妖法,此言不知真假,倘若是真,此人尚有大用。”逢勒住繮繩不行。
蒙面少女忽穿空撲向八指閻羅耿若殿,陪掌奇詭疾揮如電打向面門而去。
八指閻羅厲喝道:“姑娘你也太小瞧老朽了。”踏步換鬥,身形族閃開來端步騰身,撲向蒙面少女同來兩人。
兩人並非庸手,然猝不及防耿若殿突然施襲,大驚失色,封架過慢,只覺肋下一縷冷風襲中,雙雙倒地不起。
蒙面少女厲叱道:“耿老鬼,我誓不與你干休。”
耿若殿條目逼泛殺機,獰笑道:“只怨姑娘狂言無忌。”
蒙面少女手中軟鞭振畹一抖,挺直如劍一縷勁風直指八指閻羅耿若殿前胸。
耿若殿不禁大驚失色,只覺此女功力已臻化境,出式看來平淡異常,其實藴含極精奧的變化,忙縱身後躍,撒下肩上一對日月鋼環,索朗朗交錯一式“天羅地網”攻出,幻起漫空環影,夾着悸人的響聲望蒙面少女罩下。
蒙面少女冷笑一聲,使出詭奇步法,手中鞭式不改,蹈虛穿入,依然直指耿若殿前胸。
八指閻羅耿若殿武功堪程第一流高手,無奈高手過招,毫未之差,勝負立辨,尤其被蒙面少女搶制先機,只覺鞭勢所及,周身要害重穴無不在鞭勢之下閃避不開,不禁驚出一身冷汗,忙旋身平竄丈外。
蒙面少女身形宛若附骨之蛆跟蹤而至,刷!刷!刷三招疾如閃電攻出,宛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
這次耿若殿絕不容她取得先機,鞭勢甫出,日月鋼環已使展開來。他這一套環招,是一百零八手,招招精奇,只覺環影縱橫,勁風如山,金錢交鳴響聲驚心動魄。
此刻——
追風聖手陳彥龍向唐姓少年道:“唐少俠,老朽不願沾惹無謂是非,欲先行一步。”
唐姓少年點點頭含笑道:“陳老英雄請自便,但願前途珍重。”
追風聖手陳彥龍抱拳一拱道:“老朽告辭了。”挽扶丁灝登騎,一躍上鞍緩馳而去。
蒙面少女忽左掌虛空一揚。
耿若殿只當少女欲施放暗器,驚得閃身開去。
蒙面少女左手摘去紗巾,顯露出一方豔絕人震的面龐,嫵媚一笑道:“你還不束手就縛麼?”
耿若殿怒道:“老夫並未落敗,為何説出此話。”
少女格格響起銀鈴悦耳嬌笑道:“你行氣運力,搜宮過穴,試試有無三處經脈不顧感覺麼?”
八指閻羅聞言暗暗心驚,忖道:“此女鬼計多端,不要中了他的道兒。”默運真氣行功,搜宮逼穴,只覺少陽主經微生不適梗阻感覺,不禁面色一變。
那少女笑靨如花道:“你那少陽主經只過片刻,漸漸僵硬,蔓延全身,功力全廢,毒發身死。”
耿若殿目露怨毒神光,厲聲道:“你施展的是何武功,如不吐實,老朽寧折不彎。”
少女格格笑道:“你已中了毒,方才,你收招疾退,風力迎反自身,我趁機揚手彈出無色無味毒素,不過如不行功運氣,毒性也不致竄入經脈。”
耿若殿知着了她的詭計,不禁咬牙痛恨,厲聲道:“老夫練就百毒不侵,怎會受你所算。”
少女嫣然笑道:“我之使毒之法武林獨步,奇絕天下,你已毒發。還強顏不慚則甚。”
耿若殿面色大變,道:“姑娘可是出身百毒宮?”
少女一雙晶澈如水的雙眸突變如夾霜刃,沉聲喝道:“算你聰明,你現在應該口服心服了吧!”
唐姓少年突一拉緩繩,策騎得得離去。
驀聞少女傳來一聲嬌喝道:“慢走!”
唐姓少年回面朗笑道:“姑娘,稱我河水不犯井水,用不着擎絲牽藤,徒增困擾。”
少女玉面一紅,目藴怒光道:“你也中了毒,如不服下姑娘解藥,休想活命。”
唐姓少年緩緩伸出手掌道:“那麼姑娘請賜在下一粒解藥。”
少女道:“怎有如此容易賜你解藥。”
“難道姑娘還有什麼條件不成。”
“當然有。”少女嫵媚笑道:“請稍安勿燥,姑娘並無相害之心。”説時,去路上現出數點黑影,臨近只見五個藍衣老者疾如電閃奔至,太陽穴高高隆起,不言而知,無一不是內家高手。
一個兩頰瘦削,顴骨高聳,兩目開合之間精芒閃爍老者向少女抱拳道:“奉命混入華家莊,莊內甲第連雲,廣廈幹間,氣派宏偉。僕役殷勸接待賓客,但不見莊主親身接見。”
少女凝耳傾聽,道:“莫非莊主已外出了麼?”
“老朽旁敲側擊,向莊中接待管事刺探莊主來歷,無法偵知。”
“難道不會用陰手逼供麼?”
老者淡淡一笑道:“可惜那位管事也不知莊主來歷!更有接奉請帖之江湖高手,半數為宮廷鷹犬收買,一入莊內不久,眉宇鬱結難舒,似有重憂,其中必有蹊蹺。”
耿若殿冷笑道:“華家莊莊主是好惹的麼?不然,為何本內高手望而卻步,不敢侵擾。”
少女嫵媚一笑道:“耿老師諒知之甚詳。”
耿若殿道:“倘不出老朽所料,莊主必系李代桃僵,此人恐是骷髏劍主。”
少女面色一變道:“此言當真。”
耿若殿道:“顧測之言,不可盡情,亦不可不信,如依老朽之見,不如徑望明帝十三陵,尋出軒轅秘笈,何必節外生枝。”
少女盈盈一笑道:“英雄之見相同,是以姑娘非借重耿老師不可。”
耿若殿嘿嘿冷笑道:“身已被制,力不從心,只有敬謝不敏了。”
唐姓少年突朗笑道:“在下全然不信耿老師所言,骷髏劍主怎會在近援之地招搖惑眾,成為眾矢之的,分明是宮廷鷹犬設此詭計,志在分散武林羣雄實力,或心存毒謀意欲一網打盡,永絕後患,”
少女嫵媚笑道:“所説極是,你可原意同我去明帝十三陵一探。”
唐姓少年抱拳笑道:“在下無意於軒轅秘笈,也不甘受人軀策,”
少女面色一沉,如罩嚴霜,怒道:“你不怕死麼?”
唐姓少年大笑道:“樓蟻尚且貪生,人何能不惜死,但在下於姑娘無益有損,譬如瓜果之生,不適其口,於姑娘何用?”
少女目露幽怨神色,道:“唐少俠,你既不願相助,我也無能相強,不過少俠事後將後悔莫及。”
唐姓少年略一沉吟道:“同往十三陵雖不妨事,但華家莊之行徒勞無益。”
那明豔俏麗少女微喟了聲,道:“華家莊勢在必去。”
“有此必要麼?”
“為武林蒼生請命,何能見危不顧。”
唐姓少年冷笑道:“此話出自百毒宮門下,在下實難置信。”
少女面色一變。
那老者大喝道:“你死在目前,尚敢肆元忌憚,信口雌黃麼?”
唐姓少年笑一聲,目露傲慢神光道:“尊駕欲在下恭維奉承麼?”
少女柳眉微微一蹙,玉手略擺,道:“不要説了,百毒宮門下甚少涉足江湖,人言人殊,於人誤會良深。”在懷中取出一粒白色丹藥,接道:“少俠請服下。”
唐姓少年微微一笑接過,只覺撲鼻清香,沁人心脾,即送入口中吞下。
少女嬌笑道:“你居然相信此藥無害麼?”
唐姓少年道:“在下擅於知人,你我並無怨隙,姑娘必無意加害在下。”
他正是符孟皋,雖然易容,但仍掩不掉他那儒雅藴藉的氣質神采,少女由不住泛上親近之感,取出秘製丹藥贈於。
百毒宮五人面面相觀,目中閃出極其驚詫之色。
只見那少女又取出一粒紅色丹藥,遞於八指閻羅耿若殿道:“耿老師請服下。”
耿若殿接在手中,目露疑容道:“老朽之藥為何於唐少俠有異?”
少女鼻中冷哼一聲道:“毒性深淺有別,用藥亦自有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