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如冰冷峻的向飛狐莊掃了一眼,冷笑一聲道:“哼!飛狐公子,下次我姓冷的可得送你張追魂帖了!”
説罷,抱起蓉兒,身形一彈而起,向前走了。
現在,他急需尋一個僻靜之所,試着替蓉兒解開紅燈使者在蓉兒身上所施的獨特點穴手法。
好在這是慌山之中,將輕功儘量施展,大約離開了飛狐莊十里以外,才緩緩的停下身來,長長的吁了口氣。
想不到為蓉兒尋一套衣服,竟費了這多的同折,若非人家雙燕主人派人送來,自己仍落得一籌莫展。
他現在有着許多事要辦,那隻玉龍圈他必須向紅花教主梅萼夫人奪回,其次就是這飛狐公子,饒他不得,不是因為適才這一點過節,主要是他邀視中原武林,而且他似已探得天竺三寶之秘,因此,他必須要從他口中,得到那藏寶地點。
再有一點,那就是這飛狐公子與紅燈使者之間,似也有些淵源,兩人不但同是來自關外長白山,一個原來叫化身妖狐,一個叫飛狐公子,同有一個“狐”字,那豈能是這般巧合?雙燕主人之迷?芙蓉婆子的生死?南殘手中鐵盒中,到底藏的是什麼東西,何以這三個老怪,為它會爭持了七十年之久?是不是真是開啓玉屏之鑰?冷如冰此時心中,其是幹頭萬緒,想不到為了追索魔峯之迷,而會牽扯出這許多的枝節。
想到這裏,不由文低頭看了一下抱在懷中的蓉兒一眼,只見她星眸緊閉,香息沉沉,仍然睡得極熟,雙頰紅噴噴的,似兩雙熟透的蘋果,左面一個淺淺的梨渦,不笑也就迷人,天真、無邪,聖潔得像天上的玉女,若非雙燕主人相告,這聖潔的玉女,險些毀在紅燈使者那魔頭的手裏。
他猛然拾起眼來,向四下張望,現在他連方向也走失了,自然不知黃梁觀現在在什麼方向,只有先救醒蓉兒再説了。
忽然,他見左側不遠,是個深茂的樹林,當下,身形一犀,便向林中撲去。
到了林中,正想尋一個乾淨地方,哪知,他正自遊目四顧,忽然大為吃驚,就在那林子中間,一塊青石之上,正坐着一個一身皂衣的蒙面人,一動也不動,只有山風吹動着他臉上低垂着的一塊黑巾,微微晃動,雖然是在白天,仍有似幽靈一般。
冷如冰微微一驚之後,立鎮靜下來,他知道這人忽然在林中現身,一定不是偶然,當下冷漠之極的笑了一下,道:“閣下是誰?”
那人不聲不響,好像充耳不聞。
冷如冰揣想不出這皂衣蒙面人,是什麼來路,心想:“既然他悶聲不響,我又何必招惹他,還是先另找地方,替蓉兒試解穴道要緊。”
當下,便想回身離去。哪知他才準備轉身,忽然一個冷若寒冰,聽來尖鋭刺耳,極不受用的聲音説道:“你手中抱的是什麼人?”
冷如冰一怔,雖然那皂衣人並未動過一下,但他知道這語聲是皂衣人所發。
當即冷然一笑,道:“朋友,既然會説話,適才為什麼又不出聲?”
“我問你手中抱的是誰?”
“我有告訴你的必要?”
“嘿嘿!”皂衣人聲音本極刺耳,嘿笑聲卻更如一支鋒利的箭簇,説道:“我要知道的事,從來沒人敢不説過,知道麼?”
冷如冰一怔,這人口氣好大,不由心中有氣,冷傲的道:“可是從來也沒人敢勉強我説不願説的話!”
皂衣蒙面人似有微温的道:“你敢對我這樣説話?”
冷如冰道:“於在下跟前,從來也沒人敢這樣大言不慚!”
皂衣人哼哼冷笑了幾聲,頓了一頓又道:“你是誰?”
“在下也問過這句話,可是你還沒先告訴我呢?”
“你當真要知道?”
“除非閣下的名號,是不恥於天下武林中人!”
皂衣人突然尖聲大笑起來,震得林木統統抖動,連冷如冰那等修為之人,也感到血氣微微翻湧,心族一陣搖晃,心中不由暗自吃驚,心説:“這人內功修為遠在自己之上,若然跟自己伸手,今天還真不好應忖。”
但他臉上仍然微帶笑容,卻暗地已將六脈神功運聚全身,同時將蓉兒挾在左脅之下,空出右手,準備應變。
皂衣人笑罷,冷森森的説道:“你可聽過江湖上有兩句傳言,上一句是‘不怕閻羅王’?”“嗯!那下一句是什麼?”冷如冰一怔,驀退一步,喝道:“你是毒無常?”
“不錯!我正是那下句‘只怕毒無常’所指的苗山陰風嶺的毒無常!現在你不會説我大言不慚了吧?”
冷如冰萬沒想到會在這荒林之中,遇上這個魔頭,毒無常與五毒夫人,和萬毒婆子、天毒童子,同稱武林四毒,武功還在其次,舉手投足間,全是劇毒,中人立死。
提到這四個毒物,武林中人沒一個不皺眉頭,但四毒中人.雖然會使劇毒,心也最毒,但很少在在武林中來往,輕易不肯與人發生爭執,不知何以這毒無常會忽然在此山中現身。
冷如冰雖是心驚,但他臉上卻毫無怯色,傲然一笑道:“原來是閣下,那倒失敬了!”
“現在輪到你説出是誰了吧?”
“在下冷如冰!”
“冷如冰?皂衣人想了一想,點點頭道:“嗯!你是近兩年蜚聲武林的追魂手?”
“在下對這名號並不感覺到光榮。”
“難道你認為這名號不夠響亮?”
冷如冰冷漠的笑道:“在下不是那個意思。”
“那又為的是什麼?”
“冷某人的追魂帖輕易也不送人,除非他罪大惡極?”。
“嘿嘿!”皂衣罩面黑紗微微晃動一下,道:“那我毒無常夠不夠資格送一張追魂帖?”
“江湖中尚未聞閣下有昭彰惡跡,不然在下也不會吝惜。”
毒無常突然縱聲大笑,道:“假若我今天對你不客氣呢?”
冷如冰冷峻的一笑,道:“假若你敢小視冷某人,那當然又當別論了,但是,我們無怨無仇,閣下大約不致如此吧?”
“可是我問你抱的什麼人,你還未告訴我呢?”
“可閣下在此作甚,也沒告訴我呀。”
“假如我不説呢?”
“自然在下也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毒無常嘿嘿道:“好!你真合我毒無常的脾味,我一生最喜歡硬漢子,多少人,一聽這是毒無常,便想逃?或是向我乞命的人,沒一個會活着離去的,你有膽子,也因此而來運氣!”
冷如冰心情才略為輕鬆下來,他知道,武林中的怪人,差不多各有個怪脾氣,這毒無常是有名的武林四毒之一,説話絕不會説話不算數。
毒無常道:“那女娃娃好像是被人用獨特的手法,閉住了穴道,對不對?”
“也許是的!”
“你不能解開?”
冷如冰傲然道:“那倒不見得,在下到這林中來,就是想作這件事。”
“為什麼巴巴兒的跑到這裏來呢?”
“因為這兒隱秘!”
“為什麼要隱秘?擔心有人追來?”
“正是!”
“你怕那人?”
冷如冰大笑道:“姓冷的從來沒怕過人,只是姓冷的只有兩隻手,而對方人多,難免會顧此失彼。”
“那人是誰?”
“飛狐公子!”
“是他?”
冷如冰道:“閣下認識?”
毒無常縱聲大笑道:“當然認識,我正是在此等他,我們有一樁交易!”
“交易?”冷如冰微微退了一步,暗作戒備,道:“什麼交易?”
“最妙的交易!”
冷如冰道:“既然閣下有事,冷某人告辭了,後會有期!”
但冷如冰尚未回身,毒無常突然尖聲笑道:“你不想看一樁奇妙的交易麼?”
冷如冰一笑道:“為什麼會奇妙。”
“當然妙!而且妙得緊,假若閣下想看,那土壁上有個洞,閣下可以歇一會兒,包你滿意!你聽不是來了麼?”
話聲才落,遠處已有破空之聲傳來,冷如冰本想離去,又所毒無常認為自己當真怕了飛狐公子。
略一猶豫,冷漠的哼了一聲,毅然的向那土壁走去。
拂開竹叢,果然有個土洞,約有丈許,正可容人。
冷如冰回頭冷笑了一下,説道:“但願冷某人真能看見一樁奇妙的交易,即使這交易並不奇妙冷某人也不會使你失望!”
説完,身形一閃而入。
就在他身形才隱瞬間,林中已有人飄然而落。
冷如冰從竹叢中向外掃了一眼,只見毒無常面前,站着兩個俊美少年,正是飛狐公子身邊的四狐中人。
那毒無常正自聲帶詫異的問道:“怎麼你們公子沒來?”
一個俊美少年道:“公子吩咐我上奉老前輩,他有事走不開,要我們代表前來!”
“東西帶來了麼?”
“帶來了!”
冷如冰一聽,毒無常沒騙自己,果然他們在作交易,只不知他介!交易什麼?”
這時,他瞥見一個俊美少年,從身邊取出一隻錦盒,在手中一揚,道:“這就是公子要我們交給老前輩的。”
毒無常還是一動也不動的坐在青石上,聲音刺耳的説道:“拿來!”
那少年猶豫了一下,道:“老前輩的東西呢?”
“當然有!”適才見毒無常身子一動,伸出一隻白中透青的右手,自懷中摸出一張紙卷,也揚了一下,道:“在這兒!”
那手捧錦盒的俊美少年向身邊的另外一人看了一眼,兩人同時邁步上前.在相距青石尺許處同時站定,那持盒的少年又道:“請老前輩將藏寶地圖放在石上,我也將這玉龍圈放在石上,我們同時各取所需如何!”
冷如冰聽得心中一怔,心想:“原來他們交易的是這兩樣東西,不是説那玉龍圈上能看出藏寶之地麼?怎麼又會有一張藏寶地圖?既然另有藏寶地圖,那玉龍圈又有何用?難道玉龍圈本身另有隱秘?或是這張藏寶地圖是另一件寶物之圖?”
現在,他明白了一件事,那飛狐公子與百花公主接近,除了貪色,另外的目的,還是在打那隻玉龍圈的主意。
他突然緊張起來,玉龍圈本來是他手中失去之物,若然果真被飛狐公子弄來,落人這毒物手中,那他就必須從這三毒物手中奪回。
心中懲的一想,慌忙回身,將六脈神功運集右掌,此時,他已顧不得男女之嫌了,因為,他必須爭取時間,趕快將蓉兒穴道解開,以免等一下與毒無常動手時,自己一心兩用,縛手縛腳,不能放手一拼。他匆忙解開蓉兒衣釦,敞開錦襖,現出瑩白如玉的前胸。
冷如冰不敢逼視,立即據息凝神,右掌覆在胸前玄機大穴上,真力緩緩自掌心透射而出。
他一面試着替蓉兒解穴,一面也留心着洞外情形。
只聽毒無常尖聲嘿嘿笑了一聲,道:“可以,這麼辦最公平,我們兩不擔心!”
冷如冰心想:“這種交易,平常得很,有什麼奇妙之處?”
一面潛運真力,一面仍偷眼向外看去,好在為蓉兒衝穴,用不着全神貫注。
只見那捧錦盒的少年,右手似已暗中蓄勢,左手持着錦盒,緩緩向石上放去。
毒無常也卻隨便的將手中的紙卷,也放在身前石上。
旁邊那名俊美少年,一等毒無常鬆手,已迅速的將紙卷卷搶入手中,身形電閃而退。
那手按錦盒的少年,也在同時鬆手閃退,兩身法全是快極,一閃三勢,離開毒無常已在三丈以外。
毒無常一動也不動,也未去取回那隻錦盒。
兩個俊美少年,迅速的打開了紙卷,瞥了一眼,微微露喜色,同時一齊向毒無常抱拳,道:“謝謝老前輩,我們要回去覆命了。”
哪知毒無常卻淡然笑道:“要走麼?這玉龍圈也帶回去吧!”
兩個俊美少年之一,微微一怔,道:“老前輩不是跟我家公子交換的麼?”
“交換?”毒無常尖聲笑道:“這假圈子,我要來作什麼?”
兩個少年身子一震,又退一步,道:“那麼老前輩這張圖……?”
“當然也是假的,我是有名的老毒物,豈會輕易上你們公子的當?嘿嘿……嘿嘿……”
那空着手的少年,一把從另一少年手中,搶過那張紙卷,似在注意的辯別着真偽。
毒無常又嘿嘿笑道:“我説是假的,難道還會有錯?”
冷如冰心中好生暗笑,心説:“假貨換假貨,也不能算奇妙呀?”
只聽那毒無常又嘿嘿笑道:“真是一隻狡猾的狐狸,居然花樣耍到我老毒物頭上來了,而且還要叫你們兩人來替死!”
兩個少年神色一變,身形驀地跋起數丈,在空中迅速的一閃,當真其快如飛,電閃而去。
冷如冰以為毒無常一定會出手不許兩人離去,哪知他依然靜坐不動,對兩人的突然逃去似是不曾看見一般。
心下不由奇了,暗忖:“這就是奇妙的交易麼?”
就在這時,地上的蓉兒,突然“嗯”了一聲,身子微微動了一下。
冷如冰心中一喜,忙低頭看去!
正見蓉兒星眸微啓,一臉驚怔神色,向他看着。
冷如冰笑了一下,連忙將手鬆開,低聲道:“姑娘,總算醒過來了!”
蓉兒忽地翻身坐起,一眼看見自己胸前敞開,酥胸裸露,本能的,迅速將衣服掩上,臉上飛起一片羞紅,道:“你……你這是作什麼?”
冷如冰道:“姑娘被人制住穴道,難道自己還不知。”
蓉兒扣着衣鈕,略作沉思,羞地低下頭去,道:“是你將我救來的麼?”
“是的!適才在下正是在為姑娘用真力衝穴。”
蓉兒忽又一聲嬌呼,道:“我婆婆呢?”
冷如冰道:“這卻不知了,我救姑娘時只見着姑娘一人!”
蓉兒身子驀地一彈而起,直向洞外射去。
冷如冰慌忙一把將她拉住,低聲道:“姑娘安靜點,外面還有一個老毒物呢。”
“老毒物?”蓉兒摔開左手,移後了一步,道:“誰?”
“嘿嘿!”
笑聲起自兩人身後,道:“不錯!就是我這個老毒物!”
毒無常何時來到洞口,連冷如冰也未發覺。
蓉兒驀一回頭,一眼看見沿口站着一個皂衣蒙面人,身子僵硬的站在洞口,臉上黑巾微動,有似幽靈,不由駭了一跳,兩隻烏溜溜的眼睛,立時怔住了。
毒無常瞥了兩人一眼,又是尖聲一笑,向冷如冰道:“這交易並不奇妙,對不對?”
“我只是不太欣賞而已!”
“閣下想不想看看奇妙的事實。”
“看什麼?”
“讓你欣賞的東西!”
冷如冰道:“那隻假玉圈麼?”
毒無常嘿嘿笑了兩聲,道:“本來想殺一頭狐,哪知卻死了兩條狗!”
“那兩人死了?”
“嗯!一點不錯!”
“閣下並未出手呀?”
“難道我會吹牛?兩位跟我去欣賞一下吧,就在前面那大樹之下。”
説罷,回身向前走去。
毒無常走後,蓉兒低聲問道:“他是誰?”
“毒無常!”
“四毒之一的毒無常?”
蓉兒怔了一下,又道:“你們是朋友?”
冷如冰搖搖頭,道:“剛才在林中相遇。”
“他要你欣賞什麼?”
“大約是他的傑作吧!你是不是全復原了?”
蓉兒暗自運行一下真氣,覺得全身流暢,並無不適之處,低聲道:“是不是我們要聯手對付他。”
冷如冰冷漠的笑了一下,道:“聯手倒用不着,等一下真個動起手來。他周身劇毒,任何地方全沾不得,你千萬別出手,大約我還對討得了。”
蓉兒小嘴一嘟道:“我就那麼沒用?”
冷如冰傲然一笑,道:“我冷某人與人動手,從來不要人相助,不是小視姑娘的武學。”
蓉兒這才嫣然一笑,道:“那麼走吧!去欣賞一下,看這毒物倒底有多毒?”
於是兩從閃身出洞,只見毒無常正站在十丈以外的一棵大樹下,目注地上,一動也不動。
冷如冰和蓉兒離那大樹尚有兩丈遠,立時一陣血腥臭味撲鼻,分細一看,嘿!那樹下流了兩灘血水,血水之上兩柄長劍,兩蓬未化的頭髮和破碎的布片,顯而易見,適才那兩個俊美少年,又然中了毒無常劇毒,身化濃血而死,不但骨肉無存,連衣服也被毒性腐蝕,這毒無常之毒,當真名不虛傳。
不但蓉兒心驚,連冷如冰也暗自駭然,心想:“大約那紙捲上被毒無常灑了毒粉。兩人雙手觸及,所以化濃血而死,跟這種毒物在一起。當真大意不得!”
那毒無常頭也不回,得意的尖笑了一聲,道:“這交易妙不妙?可惜那隻狡狐沒來!”
冷如冰冷笑道:“毒則毒也,可是妙未必。”
毒無常突地回過頭來,黑紗中隱射出閃閃綠光,道:“為何不妙”
“因為你失敗在飛狐公子手中!”
“我失敗了?”
“當然!”
毒無常嘿嘿尖笑道:“你是説我打草驚蛇了麼?”
“這當然也是失效的一點,”冷如冰仍冷冷的説道:“可是早失敗的,還是辦法早已落在那狐狸計算之中,要是我沒料錯,這座林子,早在人家包圍之中了。”
毒無常尖聲大笑逼:“他們有那種膽子麼?”
“誰説我沒膽子?”
隨着話聲,四面林中全是人影閃動,那飛狐公子已手指轉動着摺扇,由一株大樹之後轉了出來,一臉奸詐陰險的獰笑。
蓉兒吃驚的問道:“他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