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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詭譎江湖荊棘行

    破衣老者一抄棍梢,借來棍衝刺之勢,矮身一個大盤掃,人如車軸,棍飛如輪,猛向單劍飛橫腰潑風打過來!

    這種潑風掃打之法,在兵家一向用來以一敵眾,同時也是棍中最震道的亡命打法之一種,棍風所至,威力達及方圓五丈之內,加之這一棍起手趁着一股外力,一棍灑開,直如旋風驟雨,激起一天殘雪,聲勢好不凌厲。

    單劍飛雖然是初臨大敵,但由於前此已經歷過不少風浪,當下並不慌亂,他知道對方這種打法,你逃他追,棚前空地有限,説麼也不是好辦法,正好是七星劍招中第三招“璇璣幻滅”與對方這一根來勢有異曲同:匯之趣,情急智生,手中鐵骨棍…送,插入敵方棍影之內,單足一捻,也於原地就勢盤旋起來,對方當初是借丐幫花子飛棍衝力,他現在則轉借對方一棍掃送之力,因此,他轉動雖在對方之後,卻先對方轉完一圈。

    一圈轉畢,剛好回至原處,單劍飛剛才一棍遞出是被逐之勢,這時由於一圈搶先,億成反逐之勢,手腕一緊,找着破衣老者棍身,破衣老者第二:根桑木棍再度脱手,呼嘯破空之聲,飛出草棚後失了蹤影!

    單劍飛二度得手,棍尖點地,反而向後縱出丈許,他知道對方老羞成惱,底下接着出現的,必然是圍剿場面,他試招日的已達,如不在對方羣攻之前,趕緊找機會澄清彼此間誤會的話,等會兒恐怕想開口也由不得他了。沒想到,他這廂身形尚未落定,一幕令人錯愕的景象竟突然發生!

    破衣老者目光閃動,驀地轉過身去,向兩邊林中手一揮,沉聲喝道:“這兒沒事了,都給本座退出去!”

    林中羣丐,雖然一個個都於眉宇間露出訝異之色,但是,誰也不敢多開口,橫杖躬身,肅然一揖,然後如飛蝗騰躍,颼颼之聲不絕,不消片刻功夫,四五十名叫化已走得一個不剩!

    單劍飛直瞧得如墮五里霧中,心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自稱,本座’,語氣間不但説明了他是丐幫中人而且在幫中之地位還好像相當不低;可是,他這身裝束,卻一點也看不出他是丐幫門下,這情形,在丐幫而言,可説太罕見了。

    因為丐幫一向最注重的便是:一旦身投丐幫之門,便須以叫化子生涯自榮自豪一’生!縱令懷藏萬金,位晉‘長老’,電不得擅易叫化外貌,表示輩分的:衣結’,要須結於明顯之處,以便同門相見時,一目瞭然。而最使人不解的則是他武功明明在我之下,卻於此時此地喝令眾丐回去,這一點,豈不是太過奇怪丁嗎?”

    破衣老者直待羣丐全部退盡,方緩緩轉過身來,望單劍飛注視着一步步走來。

    單劍飛因不明對方真正用心,絲毫不敢鬆弛,同時為了不示弱於對方,暗巾戒備,表面上卻仍從容如故,靜立原處,紋風不動!

    破衣老者於五步外腳下一停,突然抬頭注目沉聲道:“你是”

    丁叔叔還是白叔叔?”

    “白叔叔”?“丁叔叔”?單劍飛悚然一震,忖道:“什麼?他竟已從剛才那三招上識出它們是‘七星劍法’,因而測定我是白丁雙將’中的一位麼?”一念及此,單劍飛戒備更嚴了。

    雖然方自動收兵是一種友善表示,但是,“胡駝子”的幾次“意外之變”令他得到教訓,世事難測,人心難知,尤其波譎雲詭的武林,更得隨時抱着“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戰兢態度,對方這樣做,誰也不會擔保它不是一條毒辣的詭計。

    此人年在七旬以上,且能對四五十名丐幫弟子呼來喝去,在丐幫身份之高不難想見;而“白丁雙將”年均不及五旬,這兩聲“叔叔”喊得頗有問題,單劍飛暗自慶幸,他想,對方如呼以“白俠”或“丁俠”,他也許就要上當了。

    單劍飛想着,冷冷一笑,以一種不帶分毫感情的聲調,靜靜地説道:“:白叔叔’和‘丁叔叔’都是一樣,是‘白叔叔’也好,是‘了‘叔叔’也好,無論是誰,大概都希望先知道閣下你是‘哪位賢侄’!”

    破衣老者點點頭,手向頷下一抹,那部花白鬍須應手扯落,接着,兩手手指插入額髮之中,緩緩向下撕開一張薄薄的人皮面具……

    單劍飛雙目一直,失聲叫道:“小舒,原來是你!”

    露出本來面目的小叫化舒意,聞聲先是一呆,接着一躍而前,雙拳如雨點打落,跳腳罵道:“好小子,你記着,此仇不報非君子,氣煞人也!”

    單劍飛舉臂虛架,一而後退,一面笑叫道:”喂,小於,你不講理?剛才是誰先惹誰的?你家‘叔叔’若非還懂個三招兩式,豈不早毀在你這位‘侄少爺’的哭喪棒下了?”

    兩小笑鬧成一團,追逐了好半晌,各方拂着滿身雪泥自地L爬起來,止笑後,單劍飛認真問道:“説正經的,小舒,在洛陽這種地方,又是大白天裏,你怎麼能這樣胡來,動不動就帶着大批人馬向一個陌生人下手’”

    小叫化舒意臉色黠,深深一嘆,仰臉良久不語。

    單劍飛大訝,忙走上一步迫問道:“發生什麼事?”

    小叫化舒意望了茅棚一眼道:“你能離開這兒麼?”

    單劍飛點點頭道:“隨時都可以。”

    小叫化舒意一招手道:“好,那麼跟我去一個地方,有幾件東西讓你先看了看再説吧。”

    小叫化説着,又將人皮面具戴上,領先出林而去。

    單劍飛自地上撿起鐵骨棍,緊緊跟隨,兩人來至寺前,剛才那批丐幫弟子,已分別回到先前的崗位,街頭巷尾,零落可見,見兩人經過,均默然立杖俯首為禮。

    小叫化看也不看一眼,一徑向西城走去。

    出城繼續西行,走了片刻,單劍飛忍不住搶前一步,低低問道:“去金庸?”

    小叫化點點頭,卻沒有開口。

    不一會,進入金庸城,人城右拐,小叫化最後走向的地方,竟是日前單劍飛曾來過一次的“玄妙宮”。

    單劍飛低問道:“來這兒幹什麼?”

    小叫化淡淡地答道:“不幹什麼,回到敝幫關洛分舵罷了。”

    單劍飛…愣,心想:“老白”在留書上説得明明白白,“玄妙宮”和“白馬寺”,住的都只是普通道士和僧人,難道連“老白”

    都不知道這座“玄妙宮”就是丐幫“關洛分舵”麼?

    小叫化溜了單劍飛一眼,淡淡接着道:“用不着驚奇,三日前剛自潼關遷來。”

    單劍飛“噢”了一聲,又問道:“為何要遷來這裏?”

    小叫化不答,人向宮中走去,單劍飛無奈,只好隨後跟人。

    宮內香火很冷落,僅有兩名道士在清理積雪,叫化子卻一個也沒有見到。兩名道士見小叫化舒意領着單劍飛進來,直如沒有察覺一般,剷雪如故,連眼皮都沒有撩一下。

    單劍飛暗暗稱奇,一時也不便再問。小叫化沿着左邊殿廊,快步徑奔宮後,穿過數重偏殿,最後在竹林深處,一排形似倉庫的房屋面前停下腳步來。

    單劍飛警覺到一陣衣袂破空之聲,本能地身形一錯,循聲抬頭望去,目光至處,有兩名中年叫化飄身落地!

    兩名中年叫化似是一直隱身在屋脊暗處,各於衣襬上結有三個法結,身份均相當於“分舵”以下的“支舵主”地位。

    小叫化舒意沉聲道:“今天如何?”

    兩丐一致垂目答道:“報告掌令丐,今天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消息傳至。”

    小叫化面色稍緩,手一揮,兩丐俯身退去。

    小叫化掉過頭來,輕輕一嘆,道:“我們進去吧。”

    單劍飛心想,這小於樂大成性,無論遇上多大的事,都是嘻嘻哈哈,如今怎一下子長大了十歲,成了個大人似的;他這樣愁眉苦臉,長吁短嘆的,到底為了什麼事?

    倉門已不知於什麼時候自裏面悄然打開,小叫化一步跨入,單劍飛也跟着走進去;兩人剛進入屋內,身後倉門立即又悄然關單劍飛回頭看清楚,原來兩扇門後,一邊立着一名一結弟子,專司倉門啓閉之職,這時已分別抱着一根竹棍倚門盤坐下去。轉臉再朝屋中看去,這一下,單劍飛更驚訝了!

    這排倉房山外面看來陳舊不堪,裏面佔地卻寬敞異常,一排五:六間,完全打通,除了散放着一些日用器皿外,什麼儲藏物也沒有,這時,迎面一塊席鋪地上,並肩坐着三名老叫化,年歲均在六旬上下,最令人觸目驚心的便是三名老叫化一人腰間束着一根草繩,三根草繩上均串着六個繩結!

    在丐幫,有六個法結的,全幫只得七人,那便是天下知名的“丐幫六結七老”!

    丐幫幫主是“七結”為全幫法結最多者,“七結幫主”風雲叟以次,便是“六結七老”!

    夠資格五結者,為幫中“總香主”,前此只有一人,外號:“屠龍丐”,不過“屠龍丐”早於七八年前下落不明,“總香主”一位虛懸,以致幫中目前還沒有五結弟子,餘者如“掌令丐”,四大“分舵主”,及“總舵各壇香主”一律均為“四結”身份。

    丐幫四大分舵分佈在“關洛”、“湖廣”、“兩川”、“淮揚”,總舵則在子午谷附近一處叫“散花峯”的深山中。

    現在,問題是七名長老怎會一下子竟有三名於此地出現?

    “長老”在幫中為一人之下,千萬人之上,地位崇高無比,一向均於總舵深居簡出,是丐幫武功的精華,也是丐幫威嚴的象徵,雖然每年總有一名長老輪值巡察天下各地分支舵,但是,那電只限於一名,如今,在平常時候,一處分舵中居然一次出現了三名長老,豈不令人駭異?

    三名長老背後,有二名二結弟子伺立着,一人手中捧着一根黑黝黝的龍頭烏木拐,粗逾兒臂,堅賽鋼鐵,每支均重三十斤左右,是“長老”身份特有的法杖,除了“幫主”和“總香主”,這種“法杖”誰都打得,丐幫中四結以下的弟子,見到這種”法杖”幾乎無人不生寒慄之感。

    小叫化舒意趨前數步,躬身恭敬地道:“令丐幫拜三位長老。”

    三名長老垂目盤坐如故,中間一老冷冷道:“身後何人?”

    小叫化舒意道:“七星門下弟子單劍飛。”

    三長老聞言,身軀均微微一震,不約而同地一致抬頭睜眼,三雙精芒閃射的眸子分別在單劍飛臉上一掃而過,然後又合目低下臉去:使人意外的是,三老僅望了單劍飛一眼,既未對單劍飛刻下的外貌表示懷疑,亦未問及什麼,端坐不動,狀若人定,就好像剛驚訝於七星有傳人,轉眼之間又忘得乾乾淨淨一般。

    小叫化身軀一偏,朝單劍飛比了個手勢,意思是要單劍飛隨他再往裏走。

    單劍飛久慕“丐幫七老”威名,想上前拜見一番,現睹此情,只好皺皺眉頭,滿懷納罕隨小叫化走去。

    小叫化領着單劍飛走向西屋,走到一張垂着的破草蓆前停下腳步,垂懸的破草蓆下也抱膝倚壁坐着二三名叫化,舒意等單劍飛走近手一伸,掀起破席一角,示意單劍飛一起入內。

    破席後面,Ul無甚出奇之處,雖然是大白天,由於光線太暗的關係,壁上掛着一盞油燈,燈頭如豆,火花閃晃不定,令人驟生一種陰陰森森的感覺。

    小叫化舒意徑向那菜油燈走去,單劍飛還以為小叫化要取下來放到桌上,不意小叫化手近菜油燈,僅伸出一根食指,指尖所至,呀然一聲怪響,壁角間竟洞然露開一‘道密門。

    密門系挨着牆腳向下斜開,顯然是通往一間地下秘室。

    小叫化回頭過來道:“膽量如何?”

    單劍飛雖然聽不懂對方話中之意,依然點了點頭。

    小叫化接着説道:“好,那麼你就一個人下去看看,看得仔細點,看完了上來,我再告訴你其中詳細的經過情形。”

    單劍飛毫不猶豫,立即向密門中躬身走下去,拾階而降,不過七八步光景,便已到達地底。

    下面果然是一間秘室,室中也點着一盞油燈,不過,燈頭較外面的一盞更細更小,單劍飛由較亮處走進來,視力一下子無法適應,停步,合目,斂神,再度張開眼,方將室內景象看清!看清之下,單劍飛一顆心猛然狂跳起來。

    你道室內有些什麼?滿室死屍!

    單劍飛膽量原就不小,加之已經小叫化提示在前,這時稍稍運神,也就漸漸鎮定下來。

    他行將死屍數了一數,從東到西,一共是一十三具。

    一十三具死屍從衣着上看去,一眼分明,都是丐幫弟子,其間僅有一項反常現象,便是每具死屍並非向上仰躺,而是一律向下俯卧,整齊地排列在一塊木板上,除此以外,別無異樣。每具死屍亦好像普通停屍待殮般地於上半身覆蓋着一方白布,由頭頸直遮至肩背部分。

    單劍飛怔立片刻,本想返身退出,忽然記想小叫化舒意要他看仔細點的吩咐,心知這裏面定然另有蹊蹺,於是,稍作遲疑,立即自壁間取下那盞油燈,剔亮燈頭,移步向為首一死屍走去。

    執燈在手,俯下身去將那方白布輕輕揭開,引燈一照,單劍飛為之一愣。

    他將白布放落,舉步一跨,又向第二具死屍俯身看去,就這樣,一十三具死屍匆匆看完,單劍飛於心驚之餘,一下子全明白過來了。

    十三名丐幫弟子的死法完全相同,腦後肩頸之間有個核桃大小的窟窿,創口內陷,四周皮肉呈現一片紫黑,死於蓄意冷襲,兇器還可能淬有劇毒!

    單劍飛將油燈放回原處,急步走出秘室,小叫化舒意將秘門關好,一聲不響地朝單劍飛招招手,兩人又循原路悄悄退出倉房,穿過竹林,來至一間處地幽僻的柴房,小叫化示意單劍飛於柴捆上坐下,然後嘆了口氣,低低説道:“敝幫三老來此,便是為了此事,一月之內,十三弟子先後死於非命,在敝幫而言,可説再沒有一件事比這個更嚴重的了。”

    單劍飛皺眉道:“一點線索也沒有查出來?”

    小叫化舒意搖搖頭道:“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午間你以叫化裝束出現,身上又無本幫表記,當你一露面,就立即引起本幫弟子注意,小弟獲報後,不得不趕去一察究竟,後來見你不但不將‘白衣七儒’放在眼裏,且趁機打聽‘七星劍’桑老前輩下落小叫化舒意説至此處,忽然咦了一聲抬臉道:“對了,你為什麼要打聽令師下落?剛才聽了尚不怎樣現在知道了是你,就令人不免糊塗了,難道你與令師分開已久,如今連你也不清楚他老人家究竟去了哪裏不成?”

    單劍飛一時無法解説,只好含混地點點頭嘆道:“是的,很久了……”

    小叫化舒意呆了片刻,喃喃道:“這真出人意料。”

    單劍飛忙亂以他語道:“現在,貴幫打算如何着手?十三人死法既然完全相同,難道貴幫不能就死者的創痕、出事的時間和地點,以及貴幫近來與各門各派,有無恩怨牽連等種種方面,加以演繹推斷一下麼?”

    小叫化嘆道:“這正是小弟要煩單兄來此的原因,單兄才智過人,小弟方寸已亂,家師又遠去關外,這事非得單兄幫忙出出主意不可。”

    單劍飛想了想問題:“小弟雖然痴長几歲,但江湖閲歷卻孤陋得很,現在,小弟首先要問的,便是十三人死法很特別,據你所知,江湖上有哪些人用的武器或武功才足造成這十三人這種怪異的死法呢?”

    小叫化搖搖頭道:“想不出來,要有眉目可尋,敝幫三老今天咀不至仍然那樣枯坐苦思了。”

    單劍飛又道:“出事地點呢”

    小叫化搖頭道:“出事地點亦無可疑之處,發現屍身所在,均為敝幫弟子經常行走的地方。”

    單劍飛追問道:“死狀呢?”

    小叫化道:“死狀安詳,或坐或卧,如非近前細看,根本就看不出已經絕氣,這一點可説最使人想不透……”

    單劍飛道:“這一點依小弟想來倒沒有什麼可怪的,死狀安詳可能是兇徒出手太快,死前既沒有驚覺生變,臉上當然沒有駭怖表情了,至於死後之姿態,兇徒為故佈疑陣,略加布置亦不過舉手之勞而已。”頓了頓,接着問道:“一向與丐幫有怨的,計有哪些門派?”

    小叫化苦笑道:“如談這個可就難説了。”

    單劍飛道:“此話怎講?”

    小叫化道:“家師‘風雲叟’以及:七老’中的’二’‘四’‘六’三老,武林中人人知道,脾性之烈,無以復加,因此得罪人當然不在少數,但是,誰都明白,丐幫弟子遍天下,等閒一些小幫派對敝幫縱挾怨隙,卻不一定惹得起,如果兇徒是成名人物,即又不至於向敝幫低輩弟子施用如此卑劣手段,如從這方面追究,豈非徒勞?”

    單劍飛想想有理,不禁點了點頭。又思索了一會方又問道:“事態既然如此嚴重,貴幫三老何以不親出偵查?”

    小叫化苦笑道:”敝幫弟子喪生者雖然已達十三名之眾,惟因十三人在幫中地位都很低,差不多都是一二結弟子,所以,這事在武林中到目前為止,尚鮮有人知,三老目標顯著,一旦有所行動,武林中勢將為之矚目,到時候找得着兇徒尚有話説,否則,丐幫這個臉怎生丟得起?”

    小叫化説着,忽然深深嘆了一口氣,又道:“剛才發現單兄,小弟好不興奮,滿以為可從單兄處找着令師,這事只要有令師相助,必不難迎刃而解,不意單兄……”

    單劍飛黯然之餘,豪氣突發,星目一閃,毅然插胸道:“舒兄,承你瞧得起七星師徒,這份知遇之情,捨命難報,師傅不在,為徒者理應代勞,小弟雖然能力有限,但存意之誠,卻是對天可表,兇徒既以貴幫關洛分舵為發難對象,當仍潛蹤在關洛一帶,自現在起,小弟願與貴幫將此案一肩共擔也就是了!”

    單劍飛到目前為止,雖才只習成“七星劍法”七招中的前三招,但是,小叫化舒意對他,早已欽佩得五體投地,聞言之下自是感激萬分。於是,自懷中取出一面成葫蘆形的小型紫金牌,遞給單劍乜道:“這是本幫‘掌令丐符’,你收着,四結以下弟子可憑此符任意差遣使喚,四結以上之:分舵主’、‘香主’,甚至七位‘六結長老’,均可憑此符相互呼應,大恩不言謝以後諸多偏勞單兄了!”

    單劍飛也不推卻,將金符接過收起,正待起身告別,忽然想及,一事,不禁注目問道:

    “丐幫也有女弟子?”

    小叫化一怔道:“誰説的?”

    單劍飛道:“那麼剛才酒樓上那一位”

    小叫化一嗯,訝然張目道:“什麼?你,你還不知道她是誰?”

    這一下輪到單劍飛發傻了,瞪視着訥訥地道:“我怎知道她是誰?”

    小叫化眼皮眨了一陣,好像有點明白過來,搖搖頭苦笑道:“唉,你們,你們……”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脆叱道:“你們怎麼樣?”

    柴門無風自啓,門口纖手叉腰,杏目圓睜,玉容籠霜地,望着屋內的,正是那位賣唱的青衣少女!

    小叫化一慌,連忙起身打躬道:”姑娘千萬不町誤會,小叫化是説你們……你們……你們以前父沒有見過,自然不知道誰是誰了。”

    青衣少女芳容稍緩,側目朝單劍飛打量着,冷冷説道:“閣下這副人皮面具不錯呀,連本姑娘都幾乎看走了眼,就怪不得‘左右花相’跟‘梅’‘蘭’‘丁香’‘桃花’等四金釵要在洛陽城中空打圈子,白着急了。”

    單劍飛一驚,不得不起身抱拳道:“這位女俠如何稱呼?”

    青衣少女哼了哼,沒有開口,反又轉向小叫化玉指一點道:“你跟姑娘小心點!”

    小叫化不住打躬道:“是是是……”

    青衣少女嬌軀一擰,身形起處,眨眼消失不見,小叫化聳肩吐舌,一副心有餘悸的神情,單劍飛皺眉道:“此女是誰?怎麼連普通禮貌都沒有?”

    小叫化單指一豎,交代道:“各人説話,各人自己負責,你的見解如此,小叫化可沒有表示附和,將來對證起來,單兄可要實話實説才好。”

    單劍飛忍不住失笑道:“你瞧你小子這副噁心相什麼‘四結掌令丐’?真叫人為你小子臉紅!”

    小叫化搖搖頭道:“抱歉,再激電沒有用,小叫化説什麼也不能跟你這位七星門下的單大哥比,咱們説話到此處為止,要淡最好另外換個題目,,”

    單劍飛笑道:“不難,先交代清楚她是誰,換什麼題目都可以。”

    小叫化連連搖頭道:“抱歉,抱歉,小弟非常抱歉!”

    單劍飛佯怒道:“她能令佝;怕,難道我姓單的就無法使你就範不成’”説着,故意伸去摸腳邊的棍子,一派如不説馬上就要動手的神氣。

    不意小叫化毫不在乎,依然將頭一搖道:“動手就動手,打死了也一樣。”

    單劍飛忍不住皺眉道:“你小子真的還是假的?當着她的面,若説有所顧忌情尚有原,她人已走得不知去向,你小子又何必還要裝此怪樣子?”

    小叫化道:“一點都不假,咱們這位大小姐,連家師也不一定就惹得起她,你老兄對她不清楚,當然不怕什麼了。”

    單劍飛星目眨動,思索了好半晌,忽然張目擊膝道:“我知道了!”

    小叫化急急擺手道:“行,行,知道了就好,那是你的事,拜託你千萬別嚷出來,一個弄不好如讓她誤會到我小叫化,我小叫化可承當不起!”

    單劍飛微微一笑,起身道:“好,再見。等會你們再遇上時,不妨代小弟轉達一聲:謝謝她的好心示警,並請她以後少擺臉色給人瞧,小弟不比‘巫山七殺翁’和‘神女’夫婦,沒有一定得向她低聲下氣的必要!”

    小叫化瞠目輕輕一哦,又驚義喜,那神氣好像説:“你終於知道她是誰了吧?”

    單劍飛淡淡一笑,沒有再説什麼,挾起那根鐵骨棍,大步走出柴房。現在,單劍飛完全確定了;此女不是別人,正是前此與他訂有“洛陽相見”之約的“白衣少年”楚卿!

    想及不久前那一段同起同坐、廝磨相處的親密情景,單劍飛止不住周身一陣燥熱。

    他當然認不出來了。別説衣着完全不同,就是同樣一雙眼神,男裝出現時,顧盼自如,風流自生;一旦回覆女兒身,卻顯得如此般地又冷又傲,就好像真的換成另外一個人似的,好富機智和變化的一個小妮子啊!

    離開玄妙宮,走出金庸城,天色已經微黑,單劍飛稍作猶豫,決定仍然暫時回到白馬寺後那間茅棚去。

    在着手協助丐幫偵緝兇徒之前,他得好好的思考一番。

    目下武林,看上去雖甚平靜,然觀諸這次丐幫事件,顯然地,繼玉帳仙子東山再起後,另一風暴又在隱隱形成了。

    在一個月不到的短短時日中,丐幫關洛分舵竟然連喪一十三名中下級弟子,這該是一個多麼可怕而嚴重的開端?

    如今,從十三名丐幫弟子死法完全相同這一點看來,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那便是到目前為止,下手的兇徒,很可能只有一個!如果不止一個,也必出於同一種武功或暗器。

    底下一個問題,也是最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就是兇徒們製造這一連串暴行其目的究竟何在?

    兇徒有着殺人狂?那麼,為什麼單單向丐幫弟子下手呢?

    所以,範圍應該縮小一點來看,兇徒施暴,只有一個丐幫,甚至僅限丐幫一個關洛分舵!

    接着要問的,兇徒這樣做,是想引起什麼樣的後果?

    藉此激起整個丐幫的公憤?那是不智的,換句話説,也是不可能的,丐幫高手如雲,勢力遍天下,幫主“風雲叟”以及“六結七長老”,更是丐幫二百年來,眾所周知,成就空前的幾位傑出人物,聲威之盛,連當今有名的各大門派,包括“少林”和“武當”在內,都不足與擬,更別説有誰還敢憑個人之一己成就去捋該幫虎鬚了。

    所以,最可能的,暴徒意在“嫁禍東吳”。

    不過,問題是”贓禍”必須“栽贓”,十三名丐幫弟子那種死法,丐幫中竟無一人看得出系死於何種手法或兵刃,又該怎説呢?

    單劍飛搖搖頭,深深吐出一u悶氣。

    他決不承認自己的智慧不夠,他敢跟任何人打賭,最低限度在目前,這該是個誰也解不了的結!

    除開丐幫上下不説,那名由“白衣少年”一變而成“青衣少女”的“楚卿”,她不也正為這事在為丐幫奔走麼?以那小妮子的機智才華,以及她那份目空四海的自負,目前情形還不是一樣?

    洛陽城中,這時已經是萬家燈火。

    單劍飛閃目四察,街頭巷尾,到處仍可看到那些在暗中監視着的丐幫弟子,不過,由於單劍飛曾跟他們“掌令丐”同行過的關係,那些丐幫弟子眼光中的敵意已一變而為無比的敬意。

    單劍飛想及自己,當着小叫化對丐幫所許下的諾言,心情不期然沉重起來。

    回到寺後,穿過林間曲徑,單劍飛偶爾抬頭,忽然看見前面茅棚中隱約地似有燈光透出,不禁輕輕一咦,愕然止步,他是白天出門的,今天根本沒有點過燈,難道是老白去而復返不成?

    單劍飛躊躇了一下,悄悄取棍在手,向前跨出一步,戒備地朝棚內出聲招呼道:“裏面是駝大師父麼?”

    棚內燈光,倏而熄滅。接着,門啓處,一灰色身形疾射而出!

    單劍飛發覺情形有異,一聲大喝,挺棍便撲!

    灰衣人單臂一揚,嘿嘿冷笑聲中,脱手打出一件黑乎乎的物件,單劍飛舉棍一格,棍與來物碰個正着,發出嘶的一聲脆響,閃目看去,原來是棚中破桌上那口只僅有的缺口海碗!

    單劍飛心知上當,抬頭再看時,灰衣人已登棚頂,衣角飄飄,正向棚後逸去。

    等到單劍飛追登棚頂,棚後那株古松上灰影一閃而設,眨眼間失去蹤跡。

    他深知敵人輕功遠在自己之上,追亦無益,只有返身下地。

    進入棚內,摸索着將油燈點起,目光四射之下,幾乎駭叫出聲,死屍又是一具丐幫弟子的死屍!

    屍身橫陣炕前,面向下,肩頸間紫血汩汩,死法竟與前此所見一十三名丐幫弟子的死法毫無兩樣!

    單劍飛立即奔往寺前,就近找着一名丐幫弟子,取出那面葫蘆金牌,也不管對方是幾個法結的身份,沉聲吩咐道:“先着人傳知附近的同門加強戒備,然後飛報金庸分舵,告知貴幫掌令丐,就説執此令者有請,盼其火速前來!”

    那名丐幫弟子朝單劍飛高舉着的金牌望丁一眼,深深一躬,轉身飛奔而去。

    單劍飛再回寺後,又將棚前棚後仔細地搜索了一遍,別無其他異狀發現,乃悄悄藏入林中暗處,一面追憶着剛才來人的音容身貌,一面等待小叫化舒意的到來。

    忽然間,腦際一‘絲靈光閃過,他驀地想起一個人來了!

    誰?“巫山七殺翁”聶平之!

    尖尖的下頷,稀稀的山羊鬍子,右手長出黑黝黝的一節,正是老賊那根鬚臾不離的旱煙筒麼?尤其那種略帶沙啞的喉音,最難令人忘記。還有,對了,死者腦後那圓而內陷的洞孔,不正是煙鍋兒一擊所留下來的嗎?

    至於創口為何呈紫黑色,這一點,也很簡單,為了混淆別人耳目,行兇時塗上點毒,事後再擦淨,並花不了多少工夫。

    惟一不符之處,便是身上那件布袍,老賊幾次出現,穿的都是藍袍,剛才穿的卻是一件灰袍,不過如拿這個當反證,實在脆弱得近乎可笑,一天就是換上十次袍子又費多大的事?

    那夜在船上,當老賊離去之後,白衣楚卿曾冷笑説道:“一些也瞧不出這老兒什麼地力,有暴戾之氣是不是?哼哼,現在是沒有機會而已,將來總有一天,嘿,你等着瞧吧!

    白衣楚卿一番話,如今果然不幸而言中!

    是的,人不可以貌相,“七殺”之號,得來當非偶然,但是,單劍飛做夢也想不到這老賊隱而復出,最後竟以丐幫弟子作為他重振“七殺”淫威的對象!

    這以前,他始終覺得這老兒雖號“七殺翁”,人卻風趣可親,而由於“玫瑰聖女”和“白衣楚卿”兩女都對這老兒隱透敬意,他且還曾以為,所謂“七殺”者,也許是因為“殺”邪魔人物而得名,不意事實證明了全不是那麼回事。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穿林而入,單劍飛知道,大概是小叫化領着人來了。

    單劍飛出林相迎,小叫化臉色很難看,身後僅跟着兩名丐幫弟子,四人默默進入茅棚,小叫化儀在屍身上約略翻動了一下,便揮手吩咐隨行的兩名丐幫弟子將屍身裝入麻袋,送回金庸分舵。

    小叫化等兩名弟子去遠,這才向單劍飛問道:“單兄有沒有看清兇徒生做什麼模樣?”

    單劍飛緩緩搖了一下頭道:“沒有。月色暗,兩下距離又遠,僅見灰色身形一閃,等我追上棚頂,已經不見了人影,這一點,小弟非常抱歉。”

    單劍飛於剎那間作成毅然決定:剛才,他也是一身叫化裝束,對方何以不將他一併殺卻滅口?同時,他始終感到懷疑,“七殺翁”為什麼要跟丐幫過不去?而且十四名丐幫弟子的致命部位均在腦肩頸之間,要如此致人於死地,非自背後暗襲不可,“七殺翁”位列過去武林中“四大魔王”之一,雖説人在正邪之間,然就憑他在武林中的輩分和名氣,亦不至於卑劣到如此程度才對。

    所以,單劍飛覺得:在未獲進一步確證之前,今後此一秘密,似應暫於保留。

    他不應僅憑個人於驚鴻一瞥間所得的一點模糊印象,而毀了一位武林前輩異人清白。

    同時,更重要的一點是,“七殺翁”與“神女”夫婦倆均非易與之輩,他不能在丐幫慘遭打擊之餘,由於自己判斷有誤,因而又將丐幫引向另一條血腥的道路上去!

    小叫化毫不見疑,點點頭,黯然無語,兩人相對黯然片刻,最後,小叫化忽然抬起頭來道:“單兄此地已不宜再住,暫時先到金庸那邊去盤桓幾天怎麼樣?”

    單劍飛點點頭,於是,二人熄燈拴門,相偕着又往金庸而來。二人仍回到先前那間柴房,小叫化吩咐分舵中弟子弄來一點酒菜,又在房中生起一隻火盆,準備以酒消愁,共度此一料峭春宵。

    單劍飛於飲酒時,心念偶動,於是,繞着圈子説道:“以前的:四大天魔’,如今都到了哪兒去了?”

    小叫化訝然道:“‘四人天魔’之一的:巫山七殺翁’聶老兒,前此於襄陽和君山等處,你不是見過好幾次了麼?”

    單劍飛點頭道:“是的,還有另外三位呢?”

    小叫化想了想,最後搖搖頭道:“不大清楚,前些日子聽人傳説‘南海至尊翁’頗有再度問鼎中原跡象,並傳説這老兒隱居二十年,已練成一種什麼驚人的武功,大有改‘南海’為‘四海’自封:四誨至尊翁’之意,此説可不可靠不得而知。”

    單劍也哼了哼道:“好人的口氣,別人不去説它,另外三魔聽了只怕就不會痛快,噢,對了,小舒,你對那個什麼‘七殺’老兒觀感怎麼樣?”

    小叫化微微一笑道:“那老兒相當合小弟的胃口,老實説,就是常年到頭跟那老兒混在一起,電不會令人感到討厭,武功高,見識廣,尤其是怕老婆如見鬼,卻又偏偏愛談女人經,真是一想到就使人發噱……”

    單劍飛表面上雖然在陪着小叫化微笑,心底下卻不禁感到一陣失望。

    小叫化的一言一行,雖不能代表整個丐幫,然而,以小叫化在幫中位居四結掌令丐的身份,應不至於對全幫公敵推祟備至,所以,“七殺翁”素與丐幫無隙,由此可獲明證,這樣説來剛才在寺後,他大概是真的看花眼了!

    小叫化笑容一斂,突然輕嘆道:“單兄是問小弟個人觀感,小弟當然得説心底話,但在敝幫‘七老’方面,卻對這老兒有着頗深的成見……”

    單劍飛心頭一震,佯作不解地皺眉道:“為什麼呢?”

    小叫化深深一嘆道:“談起此事話就長了。”

    單劍飛輕輕一哦,把杯注目,靜候小叫化説下去。

    小叫化抬起頭來,道:“本幫的幾處重要支屬,單兄是知道的,除了漢中散花峯的總舵之外,計有‘關洛’、‘湖湘’、:兩川’、‘淮揚’等四大分舵。在上述這四處分舵中,雖以淮揚分舵主‘萬户侯’王義方年事員長,卻以這位‘萬户侯’王義方與小弟最合得來,‘七老’跟‘七殺翁’聶老兒之間那段恩怨的緣起,小弟便是背地裏自這位王分舵主處所聽來。”

    小叫化喝了口酒,接着便説出下面這二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那一年,丐幫接連着遇上一喜一憂兩件大事:幫主“風雲叟”將於八月中旬度過半百大壽,可是不幸的,當時的五結總香主”破衣怪乞”竟於壽辰前二月走火入魔,不慎栽落峯後萬丈深谷,連屍骸都無法尋獲人殮!

    依照丐幫幫規規定:五結總香主一朝出缺,應由幫內長老於全幫四結弟子中挑選最優者一名,報請幫主核定繼任。

    七位長老聚議,認為當時條件相埒之四結弟子計有三名之多,一時無法決定,乃建議幫主以祝壽為由,廣柬天下,然後當着天下武林人物之前,公開選拔,因為規定中提及“優”

    字,是包括“德”與“能”兩方面,丐幫一名“四結弟子”,非“總舵香主”,即“分舵舵主”,不但在丐幫中地位頗高,就拿整個武林來説,都算得上知名人物,藉此機會,正好聽聽各方面對他們各人的褒貶,作為三選一的取捨參考。

    那時正值“玉帳仙子”繼“四翁”之後主盟武林,丐幫壽帖發出,王屋方面,盟主玉帳仙子一點反應也沒有,四翁則一致宣稱:玉帳仙子赴會,他們將不參加,否則,一定如期趕至!

    壽期屆臨,散花峯下,萬頭攢動極一時之盛。

    結果,盟主“玉帳仙子”芳駕杳然,“泰山太陽神翁”、“天山天池隱翁”、“南海至尊翁”、“巫山七殺翁”等“四大魔翁”則果如所諾,於來賓中除去化裝,現出本來的面目昂然步登嘉賓席。

    丐幫幫主“風雲叟”與幫中“六結七老”自然是陪“四大魔翁”坐在一處。

    酒過三巡,風雲叟自座中抱拳起立,先向天下同道致過謝,接着,便宣佈將於席間命幫中三名四結弟子,各露幾手粗淺的功夫,為朋友們助助酒後餘興。

    幫內互選,尚無所謂,當着天下武林人物,做幫主的自然要顧及兩名落選者的顏面,橫豎七老們的目的,只要聽取一些各方自然流露出來的反應,固定人選是自己幫中事,並用不着當場交代。

    與會者聞此宣佈,當然起鬨,就在掌聲如雷的熱烈氣氛下,丐幫三名四結弟子魚貫入場。

    三名四結弟子當時在丐幫中的身份,兩名是“分舵舵主”,一名則是總舵的“外堂香主”!

    丐幫的主要武功有三種:“七七四十九式龍虎棍”、“八仙八變掌”、“穿簾飛燕輕身術”。

    三名四結弟子,依次各將三種不同的功夫一一當眾施展完畢,俯身為禮,相繼退出場外,彩聲歷久不絕。

    丐幫武功經得起考驗的,每個目睹者由衷讚歎,便是最好的説明。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眾人對三名四結弟子的讚歎,竟然是相當的,一點電分不出誰獲得的彩聲更多,詎在表現過程中更為引人注目。

    眾人鬧了一陣,注意力又轉向魚肉美酒,這邊席上,“七老”

    望望幫主“風雲叟”,“風雲叟”會意,乃借勸酒為名,依次偷偷打量“四大魔翁”的神色,誰知四翁聲色不露,一點端倪也看不出來,“風雲叟”無可奈何,知道不正面請教是不行的了,於是欠身向四翁含笑問道:“四翁瞧敝幫剛才那三名弟子,哪一個比較……”

    “四翁”之中,有兩位始終笑而不語,僅微微點點頭,好像説:“都不錯了這兩位,一是“泰山太陽神翁”,一是“天山天池隱翁”,兩人顯然已料透主人風雲叟的心意,竟來一個“好人壞人都不做”!

    “四翁;之中,另兩個卻先後開了口,開口的兩位再無別人,當然是“南海至尊翁”和“巫山七殺翁”了。

    南海至尊翁首先反問道:“第一個出場和最後一個出場的兩位在貴幫怎麼稱呼?”

    七名長老的神色均為之一緊。

    風雲叟欠身答道:“前者為敝幫‘關洛’分舵舵主,姓申,字友山,外號‘七步追魂丐’,後者則為敝幫的‘淮揚’分舵主,外號‘萬户侯’,姓王,字義方!”

    南海至尊翁接着問道:“另外那位呢?”

    風雲叟答道:“是總舵的‘外堂香主’,他姓金,字嘯風,人稱‘屠龍丐’,咳咳,方翁的意思,是……”

    南誨至尊翁淡淡地道:“就數他強些!”

    七名長老,人人眼中發亮,風雲叟追問了一句道:“方翁是指金嘯風?”

    南海至尊翁嗯了一聲,好像為風雲叟連聽話都不會而頗感不悦,風雲叟深知此翁脾氣,今天自己是主人,不管受得了受不了,凡來喝酒的,誰都不能刀:罪,於是,連忙含笑舉杯敬酒。

    就在這時,唱反調的來了,巫山七殺翁捻着頷下那幾根稀得可憐的山羊鬍子,輕輕一咳,微微仰臉道:“老夫的看法恰恰相反!”

    七老聞言,相繼變色。

    小叫化舒意説至此處,單劍飛忍不住皺眉插嘴道:“長老在貴幫,身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無論權與責,都極尊祟,他們應該公正不偏才對!像這樣聽到有人説‘屠龍丐’好就高興,説‘屠龍丐’不好就變臉,豈不是早有成竹在胸麼?那又何必‘選’什麼?

    乾脆七人聯名‘報’上去豈不是更省事麼?”

    小叫化搖搖頭道:“單兄不可誤解七老,聽小弟再説下去,單兄就明白了。”

    經過小叫化的解釋,單劍飛這才弄清,原來七老也是存着什麼歪心。

    怎麼説呢?

    原來這名“屠龍丐”一身武功雖不比“萬户侯”及“七步追魂丐”有甚顯著的優越之處,但是,為人處事卻較後人二人均要精明幹練不少,“南海至尊翁”口中的“強”,原亦多少帶點“從外表看上去”之意,七老心意亦復相同。丐幫“總香主”一職,不啻一名“副幫主”,“萬户侯”正義方失之過柔,“七步追魂丐”

    申友山則失之過剛,用人是“用材”當然以精明幹練的“屠龍丐”較為合適!

    既然如此,那麼七老為什麼不根據此一看法徑將屠龍丐選報上去呢?

    這裏面還有一點小小曲折。

    “外堂香主”與“分舵舵主”雖同屬“四結弟子”,説起來輩位平行,但不同的是“香主”供職總舵,“分舵主”外主一方,親疏卻有小別,説得明白點,一名“分舵主”一年也許還見不到“長老”們一次,一名“香主”卻幾乎常年與“長老”們生活在一起,做人精明,處事幹練,那是一種無形的看法,對人也好,對事也好,看法人人有,卻未必人人看法相同,“屠龍丐”常年追隨“七老”,難道就不會被人誤會是“七老”們“另眼看待”

    麼?

    所以,三名四結弟子武功方面既是軒輊難分,縱然落選者毫不為意,七老電不能不避這個嫌,為昭信全幫,激勵來者計,只要能想出更好的甄選方式來,自然要儘量避免“圈”

    “報”式的下策。

    當時壽筵上,這邊“七老”臉色剛剛一變,另一邊已然有人勃然大怒,搶在”七老”前面公然發作了!

    南海至尊翁四方臉一長,驀地轉向巫山七殺翁沉聲怒喝道:“恰恰相反‘反’誰?”

    巫山七殺翁兩排黃門牙往出一齜,涎臉笑道:“老夫本來‘反’的是:看法’,在座諸公,有耳朵的,當都聽得明白,如果你老方一定要將它逼成另一種‘反’,嘻,嘻……”手捻山羊鬍,人在原處未動分毫,臉上笑意卻愈來愈濃,語氣雖還硬朗,神氣卻還透着一種巴結求和的意味。

    可是,事情卻有點不對。

    “七長老”臉色變了,“風雲叟”臉色變了,連“泰山太陽神翁”和“天山天池隱翁”

    的臉色都漸漸有點不自然起來,“巫山七殺翁”笑意愈濃,“七長老”和“風雲叟”的臉色也就變得愈厲害。

    想不到“笑容”竟是一面“戰鼓”,笑得濃,正是戰鼓撾得急。

    四魔翁交往數十年,彼此間的脾氣和作風,自然是一個比一個更清楚,南晦至尊翁牙一咬,額筋暴突,方臉變長臉,長臉又於這時一下子生出兩隻角似的,兩手一按桌面,嘿嘿冷笑道:“想為主人祝壽麼,説吧,來一場什麼樣兒的?”

    巫山七殺翁黃板牙:‘滋,嘻嘻笑道:“隨便!這有一比,好比演戲,老夫是會:

    唱’,會:做’,就是不會‘點’!嘻嘻,你哥子瞧着辦。”

    南海至尊翁嘿嘿冷笑着往起一站道:“自信能唱能做就好辦!”

    七長老臉色又是一變!風雲叟心頭大急,連忙以求援的眼光朝“泰山太陽神翁”和“天山天池隱翁”投去,,泰山太陽神翁頭微點,正待開門要説什麼時,忽然瞥及天山天池隱翁似在朝他擺首示意,乃輕咳一聲,住口不浯。

    風雲叟身為主人,自不能袖手聽任事態發展下去,當下情急智生,一面甩臂暗示七長老於必要時採取應變措施,一面將面前那把酒壺提起,大聲道:“我敬方翁,來,坐下,坐下喝”

    南海至尊翁惱的只是巫山七殺翁一個人,火氣再大些,也沒有給主人風雲叟瞧顏色的理由,他雖然明知此刻不是敬酒的時候,但為了禮節關係,卻不得不轉過身來,風雲叟抓緊機會,向左右大喝道:“為方前輩斟酒!”

    聲雄如雷,萬眾回首。武林人物最看重的便是顏面,以堂堂丐幫之主,名滿天下的風雲叟,先是一聲“方翁”,接着又是一聲“方老前輩”,南海至尊翁於不知不覺中,氣已消卻大半。七長老的首二兩老知機之至,這時不待幫中伺酒的弟子一卜前,搶着離座接壺,一人斟酒,一人躬身遜座,南海至尊翁情面難卻,加之巫山七殺翁亦未再有進一步表示,只好索然忿忿坐下。

    風雲叟見逆局已給扭轉,乃又打着哈哈道:“想不到方翁與聶翁兩位這種口角春風,數十年居然一絲沒有改變,有趣,有趣,哈哈哈哈……”

    巫山七殺翁嘻笑如故,泰山大陽神翁電賠着微笑,只有南海至尊翁一個人依然崩着臉,似乎怒氣尚未全消。

    風雲叟忽然一指巫山七殺翁,向南海至尊翁笑着接下去説道:“聶翁語焉未詳,只説與方翁看法相反,卻沒有説明相反的根據,似乎饒他不得,方翁,要他説説清楚……”

    風雲叟這樣做有兩層意義:一方面固然是為了借笑鬧沖淡僵局,緩和氣氛。另一方面,風雲叟自己電實在想弄清巫山七殺翁看不中屠龍丐的原因。誰都知道,巫山七殺翁只是言行不拘小節而已,而絕非無的放矢者流,他既然如此説話,相信必然會有他令人心服的見解。

    南海至尊翁哼了哼,沒有開口、泰山太陽神翁和天山大池隱翁齊向巫山匕殺翁望去,顯然他們均與風雲叟心意相同,都想明白那位屠龍丐究竟什麼地方有令這位巫山七殺翁看不順眼?

    巫山七殺翁淡淡一笑,抬頭道:“那位香主今年貴庚幾何?”

    難道還要討生辰排八字不成?

    聽子巫山七殺翁這一問,七長老,以及泰山太陽神翁和天山天池隱翁,全不禁微微一愣,一時莫測高深。

    風雲叟雖然也是一樣的感到迷惑,但為了禮貌關係,只好恭謹地答道:“四十不到,約莫三十七八光景。”

    巫七山殺翁點頭一笑道:“很好!”

    説着,舉杯一飲而盡,放杯離座,施施然徑向出口處走去,跑出兩三丈遠,方偏轉身軀,眯着水泡眼,揚手揮了揮叫道:“諸位寬坐,今日未竟之言,待金香主做五十大壽時再談吧。”

    全座愕然,南海至尊翁冷冷地道:“哼!假狂放,真瘋子!”

    小叫化舒意説至此處,忽又停了下來。

    單劍飛問道:“後來呢?”

    小叫化道:“巫山七殺翁既沒有説出什麼所以然來,當然以南海至尊翁的意見為準,選定屠龍丐為新任總香主了。”

    單劍飛想了想,忽然咦道:“你小子説了這半天,幾乎全然‘不關痛癢’,我問你,這跟:七長老與巫山七殺翁的恩怨’又有什麼關係呢?”

    小叫化道:“你再想想,看有沒有關係?”

    單劍飛道:“想不通。”

    小叫化道:“你根本沒有去想,怎能就説想不通?”

    單劍飛搖搖頭道:“那是白費工夫,想也徒然,俗雲:‘風馬牛不相及’,正是這種情形,除非你小子隱去其中一段……”

    小叫化道:“我説沒有我們要不要來打賭一下?”

    單劍飛將信將疑地又道:“你倒解釋給我聽聽看。”

    小叫化聳肩胛道:“説出來就一文不值了,一句話可以解釋清楚:‘巫山七殺翁那次故弄神秘,一直沒有兑現,因為屠龍丐以後沒有舉行過五十壽慶,而且永遠也不會再舉行了!’”

    單劍飛眨動眼皮,忽然點頭道:“唔,我有點明白了。”

    小叫化喝了口酒道:“就是這麼回事,現在會過意來了吧?

    二十三年前,屠龍丐三十八,過五十,應在十二年之後,也就是從現在往回算的九年前,九年前,五十大壽的前三個月,屠龍丐突然失蹤了……”

    單劍飛蹙額道:“七老因此生出疑惑?”

    小叫化點頭道:“是的,後來大家方悟出巫山七殺翁‘等金香主做五十大壽時再説’的話,實為‘老夫算定他活不到五十’之意!巫山七殺翁當年可能根據‘相人術’,:就相論相’而言,看法在我,信不信由伯;,及至後來跟南海至尊翁頂了真,問題就嚴重了,換句話説,七長老認為屠龍丐做了兩魔鬥氣的‘犧牲品’!因為巫山七殺翁必須在南海至尊箱面前維持尊嚴,贏得那次口角的最後勝利,所以屠龍丐結果才沒有活過五十歲!”

    單劍飛又問道:“七老如此懷疑,有無其他證據?”

    小叫化搖搖頭道:“沒有。”

    單劍飛皺眉道:“如此説來,貴幫七老不也太”一語未竟柴房外面突然有人發出一聲冷笑。

    單劍飛一驚,便想撲出,小叫化一攔,低聲道:“不要緊,是她!”

    單劍飛定了定神,也即回味出冷笑聲是發自那個神秘的小妮子“楚卿”,心想這妮子自負了不起,怎麼老是鬼鬼祟祟地偷聽別人談話?

    單劍飛想着有氣,正準備向門外責問時,沙的一聲輕響,“小妮子”似已向遠處一樣什麼東西撲去,緊接着,響起一連串銀鈐般的笑語:“啊,三老,這麼晚你還沒有安息?”

    小叫化變色吐舌,輕輕説道:“原來她是好心報警,敝幫第三老,外號:無影神乞’,輕功造詣,武林稱絕,要不是這丫頭”

    小叫化倏而住口,因為一老一少的對話聲已向柴房這邊移來。

    柴房木門給推開了,兩小慌忙站起,第三老“無影神乞”朝單劍飛打量着,注目問道:

    “令師可好?”

    單劍飛微躬身軀道:“託福。”

    小叫化為他解圍道:“報告三老,這位單少俠跟七星劍桑老前輩也已經沒有在一起了。”

    “無影神乞”頓了頓,接着問道:“這次單少俠於發現本幫弟子屍身時,有沒有留意到兇徒的容貌?還是僅見死屍而未見兇徒影蹤?”

    單劍飛答道:“看是看到,但沒有看清楚。”

    “無影神乞”緊崩面孔站着,眼皮不住眨動,像要再問下去,而一時間又想不出還有什麼好問似的;這樣緘默了半刻,一頓手中法杖,旁若無人地轉身出房而去。

    單劍飛口雖不言,心底下卻止不住有氣。心想:“我是七星門下,可不是丐幫弟子,像這般扳着面孔,如審罪犯似地算是擺的哪一門子氣派?”

    單劍飛惱忖着,頭抬起,忽然瞥見青衣少女仍舊站在那裏,香肩倚門,玉手支腰,眼望自己這邊,呆呆出神,似乎正在回想着一些什麼事。

    單劍飛因為已清楚她是誰,想及前此一段交往經過,拘束盡失,當下為報復日間的白眼相待,遂聲色不動地走過去,抱拳含笑道:“女俠芳容,極像在下一位摯友,在下睹顏思友,不克自禁,如不嫌餚殘酒冷,就請過去坐下來敍敍如何?”

    青衣少女定下神來,雙頰不禁微微一紅,跟着臉一偏,嗔以斜波,菱唇彎,玉鼻皺,不屑地扮了個怪臉,輕輕一啐,擰軀奪門,倩影眨眼間於夜色中消失不見。

    單劍飛笑了,心想:女孩子終究是女孩子,這下神氣不起來了吧?

    轉過身來,小叫化搓手不安地苦笑道:“咱們這位‘三老’可説是七長老中心腸最慈,卻也是日常最少見到笑容的一位,希望單兄……”

    單劍飛笑了一下,坦白道:“不瞞舒兄説,此老態度的確令人有點不習慣,不過,話説開了,既是生性使然,自然又當別論了。”

    小叫化顯得甚是感激,接着指了指屋角柴堆道:“小弟本擬陪單兄暢飲通宵,剛見三老來,又覺放心不下,這兒全宮也找不着一張像樣的炕牀,單兄能這樣將息^;?”

    單劍飛笑道:“有事儘管請便,僧寺道觀的柴房應該都差不多,小弟前在少林,‘入門功夫’便是睡柴堆!”

    小叫化惑然道:“‘少林’?”

    單劍飛一時溜口,要收已然不及,只好強笑着,故作輕鬆地接下去道:“奇怪麼?索性讓你再奇怪一下吧!小弟進人七星門是在少林,修習七星武學也在少林,踏入江湖以前,可説根本沒有到過第二個地方!”

    小叫化噢得一聲,恍有所悟地點點頭道:“原來令師這些年來……”

    小叫化釋然了,他大概誤會“七星劍”桑雲漢自江湖絕跡以後,便寄隱在少林寺中,揮手道聲再見,出房而去。

    第二天,單劍飛不見小叫化前來,問送飯的分舵弟於,知道系奉長老之命,去了另一個地方了。他不耐在宮閒坐,便走去後邊水池邊,自懷中取出第三張人皮面具,換戴上,於水面一照,不意竟然是一張臉肉橫生的惡漢面孔,他心想,這種面孔這年頭也不算少見,為掩人耳目,暫時換戴一下也好。

    單劍飛離開玄妙宮,又向洛陽走來。

    洛陽城中,人來人往,一片喧囂。

    單劍飛沿街而行,腦中暗暗思索:昨夜,小叫化為他講述“七殺翁”與“七老”之間那段恩怨,在小叫化未講之先,他滿懷興奮,以為這一下定可找着眉目了,沒想到,故事聽完,竟與這次事件完全搭不上關係。

    不是麼?這段恩怨,嚴格説來,可説純屬丐幫七老單方面的。想想看,就算“屠龍丐”

    系死於“巫山七殺翁”之手,那麼,“巫山七殺翁”既然“證明預言靈驗”的目的已達,他與丐幫別無他怨,又為什麼又要連續謀算這許多丐幫弟子呢?所以説,這段“恩怨”絲毫不能加強那名兇徒就是“巫山七殺翁”

    的認定,要找證據,還得另覓其他途徑。

    單劍飛正想得出神,忽然身旁有人低呼道:“來了,來了,嘍,你瞧,那兩個英俊的小夥子又打那邊過來啦!”

    單劍飛一怔,連忙收神抬頭望去,那街頭,雙騎並轡,緩策徐行,正向這邊的得而來。

    馬上坐的是兩名均在雙十左右的英俊青年,頭戴方巾,修眉斜飛,星目奕奕有神,雖然臉形並不相同,但那股自然流露的飄逸神采卻是軒輊難分。兩人沿街策馬,兩雙有神的眼光不住地四下閃掃,單劍飛覺得這兩張面孔都似乎有些眼熟,稍稍搜思,驀地,他想出來了:

    “‘左右花相,!‘牡丹左相’和‘芍藥右相!”

    單劍飛避去街旁店檐下,他知道,正如口昨楚卿姑娘所警告:兩名花相和另外四姬正在尋訪他跟胡駝子!

    不一會兒,兩騎過去,行人遙指兩騎背影,竊議紛紜,都奇怪這兩名年青人整天騎着馬,在洛陽城裏城外,不知道在瞧些什麼?這一點,除了單劍飛,可能連現在使命在身的左右花相和四姬都不一定能真的明白,局外閒人,自是更不用説了。

    單劍飛由君山聖宮方面這種對他志在必得的跡象,不禁又為玫瑰聖女雲師師憂慮起來。

    玫瑰聖女今天是何處境呢?

    單劍飛的心情一下子冷了,午時不到,便又回到了金庸丐幫分舵。

    枯坐直至日暮,仍然未見小叫化歸來,連那位楚卿姑娘的影子也沒有再見到。他身居客位,不便多問,只有在宮內各處漫踱着,耐心地繼續等候。一天過去了,一夜也過去了,玄妙宮中寂靜如故。

    天亮後,是元月十五,候至日中,單劍飛實在無法再呆下去,煩躁地又來到洛陽城中。

    又一個元宵佳節降臨丁人間,城中到處燈懸結綵,熱鬧非凡。不知不覺地,天色漸漸黑了下來。

    單劍飛處身燈光笑語中,憶及去年襄陽城中的元宵,不由得潛浮起一抹淡淡的迷茫。

    他正在徘徊茫思間,忽被一陣驟然響起的皮鼓聲驚醒,循聲抬頭望去,只見不遠的前面,彩燈高懸,燈下人羣簇聚,唔,燈謎,年年不變的應景文章,又是一羣人在打燈謎!

    單劍飛怔怔地望着,良辰、美景,多麼值得羨慕的一羣啊!

    可惜這兒是洛陽,不是襄陽,可惜時光不倒流……

    單劍飛輕輕一嘆,繼續向前走去。

    走近了,他僅朝人羣中懶懶地飄了一眼,毫無進去悽熱鬧的心情,正當他移動腳步,準備離開之際,突然間,迎面走來一人,緩步白他身邊擦過,他偶瞥之下,雙目為之一亮,不由自主地跟着轉過身軀,注目再作審視,一顆心不禁劇烈地跳動起來,最後,牙一咬,毅然舉步跟了上去!

    藍布袍,水泡眼,一手在捻着頷下那幾根又稀又黃的山羊鬍子,一手曲在背後,拿着一支煙鍋兒特大的旱煙筒,現在,走在單劍飛前面的不是別人,正是今天丐幫事故中嫌疑最重的一位人物:“巫山七殺翁”!

    單劍飛深知道這老鬼不是一名好惹的角色,雖然跟了上去,卻不敢跟得太近。

    老鬼擠人人羣中,東張張,西望望,小叫化舒意的話一點不錯,老鬼眼光每次停留的地方,十有八九是一張女人的面孔。洛陽花燈,天‘F知名,連平常足不出户的大家閨秀,在今宵,也都在僕婦使女衞護下出來走動走動,來自四郊的村女農婦,更是不計其數。

    不過,老鬼雖然好色,看上去似乎還有個限度。他僅是眯着那雙色迷迷的水泡眼,偏過來,偏過去,橫豎打量,説起來,雖然有點噁心,但顯然並未存有更進一步的不良企圖。

    單劍飛耐心地守候着,心想:今宵我可是跟定你這老鬼了,此刻洛陽城中,到處都有丐幫弟子,如果血案系你老鬼所作,你老鬼既能於一月之內連殺一十四人,我就不相信前天白馬寺後被殺的就是最後一個,今宵,只要給我親眼瞧見,你這老鬼早晚難逃公道!

    單劍飛正在暗暗盤忖着,忽見巫山七殺翁水泡眼中精光一閃,突然朝自己立身之處擠了過來,不禁大吃一驚。

    他以為這老鬼可能是已經看出自己臉上戴着人皮面具,心中生疑,要想過來查察究竟,雖明知自己遠非這老鬼的對手,為了不甘束手,依然將一身真氣暗中運聚。

    憑老鬼那一身今世罕有的功力,閒人們自然擋不住,但見他身不偏,臂不振,閒人們儘管人牆般一個貼緊一個,然而老鬼身形所至之處,通路自開,每個被他以無形勁氣盪開的閒人,因不明白就裏,都只知道是大夥兒推擠,正好將這個形相猥瑣的老傢伙送來自己身旁,所以,老鬼一路穿過來,誰也不覺得情形有異。單劍飛左右一打量,見身左地方較空,左足一旋,右足後挪,悄悄向左後方退開三尺許,臉面微仰,佯作探看正前方,眼珠側溜,暗地裏提神戒備。

    七殺翁走過來了,但是,出乎單劍飛意外的,老鬼過來,僅僅是自他身旁經過而已,腳步一步未停,直向前面走去,單劍飛愕然轉身,但見老鬼脱離擁擠人羣后,腳步突然加快,眨眼間已到了前面街角。

    單劍飛心頭一震,暗叫道:“不好,如果兇手真的就是這老鬼,保不定會兇心突起又要下手!”

    想着,真氣一提,展開七星步法,看上去舉步從容,實則換步於無形,既迅且疾,忙不迭隨後追了上去。

    可是,饒得如此,仍然慢了一步!

    容得單劍飛拐過街角,前面的巫山七殺翁已然蹤影全無!

    單劍飛駭異不置,心想這老鬼難道會演戲法不成?不然怎麼轉眼間就不見了?前面這條街道,既寬且長,縱令輕功冠絕天下,要將這條街走完,電非三至五個起落不辦!

    上了店房麼?單劍飛仰首四顧,結果覺得也無可能。

    這條街上雖然花燈稀少,遊人不多,但是,兩邊店屋再往後去,均為峨聳樓房,每座樓房的樓台上,俱是燈明如晝,笑語不絕,站滿倚欄俯瞰的賞燈人,如有人於這種情形下縱躍登高,哪會不引起一片驚呼駭叫?

    俗語有所謂:“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此刻的單劍飛正是如此!

    他由於心情過分緊張,一心一意只念着對方是四大天魔之一,武功高不可測,對於對方的突然不見,始終都在對方使的是什麼身法上着想,卻忽略了一個普通人最平常的做法:先向左右黑暗處看上一看。

    結果,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際,耳邊有人低低發話了:“哥子,你這樣笨,老夫反倒有點”

    單劍飛一驚,本能地滑步挫肩,右掌斜向身後反削而去。這一掃,正是達摩三式中的“天竺問路”,急切間捨命發出,既勁月疾,威力相當辛辣凌厲!本來,他並用不着跟這位七殺老兒拼命,單憑他是白衣楚卿的朋友這一點,巫山七殺翁不論是否即為殺害丐幫弟子的正凶,在他沒有揭穿此一秘密之前,巫山七殺翁是絕不可能對他下毒手的!不過,問題就在他現下正給一張人皮而具掩住本來面目!在巫山七殺翁眼中,他只是個滿臉橫肉的惡漢,就算巫山七殺翁看得出那是一張人皮面具,也止不住會這樣想:“哼哼,不出老夫所料,這廝果然是個有心人!”

    那麼,好了,試問巫山七殺翁乃何許人,這老兒能忍受一個戴着人皮面具的武林人物暗暗監視他麼?

    所以無淪如何,他都得先打出一掌再説!

    不然,容得他轉過身來,話未出口,那根旱煙筒就已帶走他三魂七魄了!

    單劍飛於千鈞一髮之際能想到這一層,心機可算是夠敏捷縝密的了。然而,他就沒有再想一想,今天,自己與巫山七殺翁之間,論功力,該差多少?別説現在巫山七殺翁已欺至他身後,就在平時面對面,假如能憑一掌就將這老鬼逼退,這老鬼又憑什麼與“泰山太陽神翁”、“天山天池隱翁”、“南海至尊翁”等人合稱“四大天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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