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憑江談笑,不消數日,孝感已到。
孝感屬德安府,德安即今日之安陸,孝感因孝子董黯立名;後魏大統十六年,曾一度改原名“孝昌”為“董城”,唐開元初年再廢“董城”而複名“孝昌”,而後唐,因避廟諱,乃易定“孝感”。
因為單劍飛與白衣少年所乘坐的這條江船僅到孝感登岸。
兩人心意相同,均覺得坐得船實在太悶人。於是,便徒步沿渦水而行,擬到達安陸,或者隨州時再說。
這一天,兩人行至安陸地面,白衣少年指著西方一座小山峰笑向單劍飛問道:“知道那是什麼所在麼?”
單劍飛思索了片刻道:“是白兆山吧?”
白衣少年連連點頭,笑吟道:“地勢下臨隕子國,山光遙射楚王城,惟有桃花巖上月,曾聞李白醉吟聲!’是的,李白讀書的‘桃花巖’便在那上面,算你行!”
單劍飛笑了笑說道:“李白有沒有在那上面讀過書,誰也沒有親眼看到,所以剛才這首詩中的‘惟有’與‘曾聞’便不夠“詩意’,遠不若蔡確之‘聞說桃花巒石畔,讀書曾有謫仙人’來得淡悠含蓄。”
白衣少年大笑道:“好,好,以後在這方面再不惹你也就是了!”
兩人進入安陸城,進城沒走幾步,白衣少年忽向單劍飛匆匆說道:“吾兄珍重,小弟要暫時失陪了!”
語畢,身形一閃,已避去一條小巷中消失不見了。
單劍飛茫然惑立,心想:“這,怎麼回事?”一念未已,大街迎面已衝來一輛馬車。
這輛馬車是青布篷頂,布簾低垂,由兩匹馬拖著,馬勢甚疾,單劍飛連車上那名車伕的面目都沒有看清楚,馬車已衝至身前。
尚幸今天的單劍飛,已非昔日之吳下阿蒙可比,自勤修上半部七星劍訣以來,雖然劍招一竅不通,但一身七星劍罡氣卻早已能縱斂自如,當下不遑思考,雙肩略傾,足下一點,輕如靈燕般斜斜掠出!
單劍飛只知這一讓準讓得開,卻沒想到竟能讓得這般靈巧,神定之下,自己也為之驚喜交集,人在危急之際,往往能激發出無比的潛在力量,單劍飛此刻的情形,便是如此;他設非情急而發,他怎麼也不知道,同時也不肯相信自己原來竟已有了這等好身手了。
馬車伕揮鞭一聲叱喝,正待罵出一句什麼時,忽然縮口一咦,猛地勒韁道:“原來是故意賣弄?嘿嘿,老子倒是看錯人了!”
兩匹牲口前蹄並舉,抖鬃擺首,發出“昂”的一陣痛嘶,連篷也是一陣烈震,車輪滑溜三尺許,“吱”地一聲驟然停下!
單劍飛想賠個不是了事,及聽得那聲“老子”,不由得勃然大怒,冷笑一聲,叉手而立,倒要瞧瞧對方能將自己怎樣?
車簾被撥開一條細縫,迅又合上,接著,車廂內傳出一箇中年婦人的聲音道:“蔡老九,先問問他師門和姓名,如果不是那邊出來的,就饒他過去算了!”
蔡老九飛身而下,大踏步來至單劍飛面前,惡狠狠地喝道:“聽到沒有,小子?我們堂主問你,何派門下?姓甚名誰?而最最重要的,你小子來自什麼地方?想到什麼地方去?”
單劍飛為之驚訝甚於惱怒,心想:“‘堂主’?是他說錯了?
還是我聽錯了?‘堂主’與‘香主’只有幫會中才用這種稱謂,當今以女性為主的幫,僅有君山玉帳聖宮一處,而聖宮中稱‘十二金釵’向稱‘院主’,再說十二金釵也該認識他才對,如說不是玉帳聖宮方面的人,她這‘堂主’又是哪兒來的呢?”
心中迅思著,口裡冷冷回答道:“大街不是驛道,應以人行為主,你們這般橫衝直撞的,小爺沒有怪罪你們,已經是夠寬宏大量的了,姓名門派,以及何來何往,與你們無關,不勞動問!”
名叫蔡九的漢子,捏拳逼上一步吼道:“真的不說麼!”
單劍飛身軀一轉,舉步向前,根本不予理睬。
但聞身後一聲斷喝道:“跪下!”
單劍飛一嘿,左掌於胸前一立,身軀半旋,右掌同時向掃來的敵腿斜斜切下。
蔡九的痛叫與車中婦人的驚噫同時發出:“‘天笠問路’?”
蔡九一聲怒吼,便想再度撲攻,車中婦人突然喝阻道:“蔡老九且慢,他是少林弟子!”
蔡九一愣,硬生生將撲勢收住,車中婦人似在自語著道:“‘天竺問路’,唔,是的。
‘天竺問路’,可是,它是少林‘達摩三絕招’之一,一名年紀輕輕的俗家弟子,怎會學到的呢?”
單劍飛慌了,他以罡氣貫注於羅漢拳招內,本一樣可以將這名粗漢打發,都只因初次臨敵,心情稍感緊張,不自覺忘卻百非和尚的叮囑,出手施上達摩絕招,萬一因此為百非和尚帶來麻煩怎辦?
婦人於車中問道:“你是少林俗家弟子麼!”
現在,單劍飛可不敢再使性子了。欲使對方不聲張開去,第一步要做的便是不能開罪對方,還好車中婦人語氣問得很平和,縱然回答了,尚不太難堪,於是,上一步,微微欠身道:“以前是的,現在卻不是。”
婦人訝道:“這怎麼說?怎會以前是,現在卻不是了呢?”
單劍飛惟恐因本身之不測遭遇,而牽累到少林或者百非和尚,所以希望盡是擺脫自己和少林之間的關係,當下答道:“說來慚愧,在下系因犯規被逐。”
婦人嗯了一聲,似在車廂內點著頭說道:“這樣說來,你何以會使達摩絕招的原因,本座算是明白了。”
單劍飛不答,心想:“由你這樣誤會也好。”他聽婦人自稱“‘本座”,知道剛才沒有聽錯,這婦人真的是一位什麼“堂主”。
婦人接著問道:“你從什麼地方來?”
單劍飛答道:“岳陽!”他不擅說謊,同時覺得也無說謊的必要。
車內婦人聽得卻似大吃一驚,急急迫問道:“岳陽不是洞庭君山吧?”
單劍飛道:“正是來自君山的玉帳聖宮。”
他聽得出車中婦人已對他起疑,同樣的,他對這位婦人也疑心,既然如此,索性彼此弄弄明白也好,他若無其事地淡淡說著,暗地裡卻在會神伺察著車內的反應。
車中婦人以一種異樣的聲調接著問道:“那麼你是‘花奴’?
還是‘花隸’?
單劍飛道:“既非‘花奴’,亦非‘花隸’。而是膳房中一名雜工,此事凡參與當日武會者,人人知道,在下說的會是實話,信不信則聽便!”稍頓,接著說道:“女俠要問的都問完了沒有?
止,現在卻不得不多說幾句了,她們屬於‘婦德教’,教主叫“無才夫人’,‘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句話諒你懂得。另外還可以再告訴你一點:‘無才夫人’與‘玉帳仙子’之間的淵源相當密切,至於密切到什麼程度,你將來總會清楚,現在恕我不便相告。我說的這些,希望能暫守秘密,因為該教成立不久,武林中知道的人不多,而該教不願外界知道得太早。”稍頓,冷冷接下去道:“在下說的是‘希望’,請注意希望兩字,它是在下的希望,它並不能約束別人必須遵守!”
單劍飛見對方語氣如此認真,為之大惑,正想出語將氣氛緩和一下時,白衣少年已突然站起身來,冷冷地道:“在下話是這樣說了,卻並不一定勉強兄臺相信,在下剛才說過,你如拿這個什麼‘婦德教’去問人,誰也不會知道的;同時,兄弟我長到這麼大,今天尚是第一次看人家臉色,兄臺縱不下逐客令,在下也無顏再呆下去了!”
語畢,手一拱,轉身大步下樓而去!
單劍飛怔怔然不知所措,心中有意將對方喊住賠個不是,但人呆在那裡,卻無法開一聲口,或是移動一步。
不一會兒,酒菜端上,單劍飛望著對面那副空著的碗筷,胃口全沒有了!
他與這位白衣少年一見如故,經過這數日相處,二人情感已愈來愈深,白衣少年不但人品、文才不遜於他,就以剛才閃避那輛馬車的身法看,對方武功且更在他之上,他一直將對方當兄弟一般看待,做夢也沒想到對方始終那般隨和、風趣,卻竟有著這麼大的脾氣。
單劍飛很後悔,他覺得他應該忍讓一點的。
他斟了一杯酒,緩緩端起,慢慢淺啜著,眼神呆呆地望著酒菜盤中裊裊上升的蒸氣,思緒和蒸氣一般,上升、散開,茫茫然消失,酒喝在口裡,也不知是什麼味道。
忽然間,有人在身邊乾咳了一聲,乾笑著說道:“相公,咳,咳,這個,你看一看。”
單劍飛回頭從一名店夥手上取過一張紙片,紙上這樣寫著單兄抱歉,只有打個叉,因為尚不知吾兄尊姓也!適才所說“婦德教”,句句屬實,而小弟之“拂袖”卻為“故意作態”,緣小弟忽然想起一事,非立即離開不可,吾兄不出一語相挽,何無情之甚哉?又及者:小弟此去,事完後將徑往洛陽相候。明日前赴車蓋山,最好別提及曾遇小弟之事,酒菜錢已付清,並此相告。
單劍飛忙向店夥道:“人走了沒有?”
店夥賠笑道:“走了。”
單劍飛揮手道:“知道了,你去吧!”
店夥哈腰道:“是,是。”口裡應著,人卻站在原地動也未動。
單劍飛詫異道:“叫你走,你還站在這裡幹什麼?”
店夥乾咳著又應了聲:“是的,是的。”極其勉強地走下樓梯,邊走邊嘀咕道:“那一位那樣豪爽,這一個看上去人模人樣,卻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這種人居然還敢在江湖上走動。”說著,還嘆了口氣。
第二天,天一亮,單劍飛就起身下床,梳洗完畢,正待出門,忽聽客棧門外人聲鼎沸,探問之下,才知道東門三十里外昨晚出了人命案子。
單劍飛原未在意,後來忽然心頭一動,急忙往東門外飛趕而去。
短短三十里路程,在單劍飛看來根本不算一回事,不消頓飯光景,已達出事地點。
單劍飛擠進人群中一看,現場以草繩圍住,似等待官府查驗,一輛馬車傾倒在路旁,拉車的馬匹都已不知去向。
離馬車不遠,以不同姿態俯仰著三具屍體。
三尸為兩女一男,男屍俯伏,面目看不清楚,從衣著上看去,似是為兩女駕車的車伕,及至看清那兩具女屍,單劍飛不禁一陣心跳,原來那兩女不是別人,正是跟隨“狂卿桃花姬”座下的兩名“桃花女”。
再看三尸身旁,靠近男屍的地面上以鮮血寫著:“貪色者戒”。女屍身旁寫的則是:
“以色惑人者戒”。
單劍飛回想起白衣少年昨日念過的那兩句詩:“顛狂柳絮隨風去,輕薄桃花逐水流。”
心頭陡然領悟過來:這男屍顯然是與蔡九的身份一樣,原是婦德教中人,因受兩名桃花女蠱惑,拜倒桃花女裙下,事為該教凡粉堂獲悉,乃由凡粉堂主親自追蹤擊?
斃。
這名不知名的車伕至此已是繼“白面書生”、“金陵浪子”、“金陵小五通”之後,死於聖宮桃花女美色的第四人了。
兩名桃花女何以會離群獨行的呢?莫非花相、四釵等已探獲“萬劍會”和“護劍會”的消息,因故尚需繼續追查,而命兩女先行回宮報訊的不成?
單劍飛想著,離開人群,再往回走,一路上,他對那位自稱“楚卿”的白衣少年又又開始揣測起來。
此人年齡最多與自己相近,決不會比自己大了去,然而,四大天王巨魔之一,名震天下的“巫山七殺翁”及“巫山神女”這對夫婦,男的不敢惹他,女的簡直有點怕他;幾乎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連一個剛剛組織起來沒有多久,外界尚無人可能知道的“婦德教”以及教主何人,有兩位什麼堂主,甚至教主“無才夫人”與“玉帳仙子”有著密切的關係,他都清清楚楚。“無才夫人”與“玉帳仙子”有什麼關係呢?
不,這還是次要的,主要的,這白衣少年究竟是何來路?
“楚卿”是他的真名麼?
他是姓“楚”名“卿”呢?抑或因系湘人而取的一個名號呢?可能姓楚,可能是湘人,也可能通統是假的!
這些,憑猜想是無法獲得什麼的,只有暫時丟開,不過,白衣少年不管是誰,其人之品格和為人,倒是可以信任的,他說會在洛陽等候,當非虛言,現在,加上胡駝子,已有兩個人,要在洛陽等他了。
兩個要在洛陽等他的人,都沒有說明相會之地點和日期,說來也確實有點可笑,他想:
“我去洛陽先遇上的將會是誰呢?”
現在,他真想馬上跟去洛陽,赴那婦人的約會,實在沒有必要。
他約會的主要目的,是想知道那婦人究為何處堂主?為什麼那樣關心君山玉帳聖宮的事?以及為什麼不肯放過每一個可能來自那方面的年輕人?
而這些,白衣少年全知道,這豈不是多此一舉麼?
但是,男子漢一言既出,就得算數,說什麼也得往車蓋山跑一趟了!
抬頭之下,業已回到安陸,穿城而過,再往西北奔去,車蓋山果如車蓋一般,可以望見了,但是,望雖望得見了,約略估量一F,路程卻不算短。
單劍飛咬咬牙,放足飛奔,沿著渦水,路只有一條,尚幸行人稀少,所以奔得再快些也不慮驚世駭俗。
時過午後,到達一亭。
亭為石基木閣,亭頂亦作車蓋式,亭內甚為寬敞,有石几石桌,亭窗系紙糊,多已破舊,單劍飛隨意朝亭內掃射了幾眼,方欲繞亭繼續上路,忽聽亭內有人漫吟道:“‘紙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拋書午夢長;睡起莞然成獨笑,數聲漁笛在滄浪’!”
單劍飛暗哦道:“還有這麼位雅士在裡面,我剛才怎麼沒有注意到?”
猶豫地轉過身子,頗想人內瞻仰一下這位雅士的風采,但又怕萬一兩下里聊開了會耽誤趕路,正自舉棋不定,吟聲歇處接著話音傳了出來道:“外面這位老弟是去車蓋山應約的麼?”
單劍飛聽得一呆,亭內不疾不徐地接著說道:“如果是的,請進來,窮酸奉我們堂主之命,已在這兒等候多時了!”
單劍飛一步跨人,戒備著閃目循聲望去,東壁石椅背後的一張破舊草蓆上,一人正手把石椅背,緩緩探身而起,原來人是藏在那後面,怪不得他先前環掃亭內時沒有看到。
自石椅後面走出來的人,是位年約四旬出頭,頭戴灰色方巾,身穿灰色長衣,四方臉,三柳須,雙目開合間精光隱現的中年文士。
此人最特別的是兩手都不空著,右手拿著一把摺扇,左手拿著的則是一把紫砂小酒壺。
人還沒有走出幾步,摺扇已“嚓”而復“達”地展合了三四下,酒也送去唇邊啜過兩大口。
單劍飛看了暗暗好笑,他由這人聯想起聖宮中的那位“禿筆張”,目下一批文人,或自命文人者,不論文才如何,都講究一些強調文人氣派的怪姿態,看來實在叫人噁心之至。
他忍住笑,拱手道:“這位師爺怎麼稱呼?”
文士將摺扇往酒壺嘴一搭,垂拱道:“不敢當,不敢當!窮酸殘性墨,墨子的墨,也就是筆墨紙硯的墨,匪號土聞,士者,土林之士也,聞者,百聞不如一見之聞也,刻下忝居本堂文書之職,敝堂主由於事忙,不克分身,少俠如有見教之處,窮酸知無不言。”
單劍飛要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他正為答應來此感到後悔,現見這位墨姓師爺這樣說法,可謂正中下懷,當下為急於抽身,乃又拱供手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在下不過出於一時好奇,竟勞師爺遠來守候,真是歉疚難當,既然貴堂主無暇接見,所約就作罷吧。”說完,正想再敷衍兩句,就此告退,哪知他這廂剛剛將雙手再度拱起,那位墨師爺已突然跨上一步乾笑著道:“少俠既不想再問什麼,窮酸倒有一件事想請教一下!”
單劍飛注視著道:“什麼事?”
墨師爺乾笑著道:“少俠自岳陽來,當知岳陽近月新到了一位名妓‘小金寶’,請問那位‘小金寶’是不是最近失蹤了?”
單劍飛怔了怔道:“‘小金寶’失蹤?這是幾時的事?”
他記得那天去找胡駝子,進門時不但門燈上還張貼著“金寶”兩個字,臨出門時還似乎聽到身後有人喊過“金寶”,難道這事是在他離開以後發生的?
本來,他可以照直告訴對方這些情形,但是,他一想及胡駝子以此愚弄於他,害得他花了銀子買窘,就不由得有點惱火起來;另外,還有一點使他不快的便是身居“婦德教”香堂“師爺”之職,初見外人,什麼事不打聽,竟對一名妓女如此關懷,成何話說。
單劍飛臉色一沉,淡淡答道:“不知道。”
墨師爺顯然不信地望著他道:“真的不知道,還是不肯說?”
單劍飛更火了,冷冷地道:“都有可能,也許是不知道,也許是不肯說!”語畢,輕輕一嘿,身軀猛轉,昂然朝亭外大步走出。
但聞微風颯然,眼前人影一花,單劍飛連看都沒有看清,那位墨姓師爺,已經橫身擋住了去路。
單劍飛後退一步,怒目沉聲道:“尊駕此舉何意?”
墨師爺神態如故,摺扇嚓達一聲灑開又收攏,同時舉壺喝了口酒,咕的一聲嚥下,然後,乾笑著道:“這就是你老弟臺的不是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那是誰也不會強人所難的。但是,從老弟臺沉吟良久,然後才又說出這種話來,咳,咳,老弟臺,你想想看,要是換了你老弟臺,站在我窮酸的地位……”
單劍飛冷冷截住道:“怎麼樣?”
墨師爺乾笑一聲,睜眼低低地道:“弟臺知道‘墨’字怎樣寫麼?‘黑’加‘土’是不是?咳咳,現在索性告訴了你弟臺吧,我窮酸並不姓‘墨’!這樣說夠明白了嗎?還肯不肯說?”
單劍飛心頭一動,又退出一步,同時於心底迅忖著:“一位姓‘白’的中年人……這位姓‘白’的,易容術為武林一絕……
總之,你可到洞庭附近遊蕩,如遇上身手奇高,而不欲人知的武林人物,不管他外形如何,都不妨……’眼前此人年歲適中,身手不弱,至於外在言行,不能算,因為那也許是故意做作出來的,現在的問題就在:‘洞庭附近’,‘附近’兩字究竟包括多遠?
岳陽是附近,江陵是附近,雲夢二澤也是附近,那麼,這兒安陸地面算不算‘附近’呢?‘百塵’留書時尚不知‘玉帳聖宮’會設在君山,這種意外變化,帶來‘洞庭方圓八百里不許武林人物無故擅近一步’的嚴律,是不是‘附近’所包括的範圍,也就得隨之伸張呢?”
還有:“這人不姓‘墨’而自稱姓‘墨’,這種行為是否可解為真正身份‘不欲人知’呢?再者他又為什麼自動聲明是假姓?
“黑’加‘士’,‘黑’正好是‘白’字的反義宇,他並且還加說:;“這樣說夠明白了嗎?還肯不肯說?’這是不是因為看出我什麼地方可疑,而故意借‘小金寶’為題,在‘試探’或‘暗示’於我呢?”
單劍飛毅然決定了,這也許是冒險的,但是,他等待得太久了,他不能失去這個機會,就是冒險也顧不得了!
於是,逼視著對方,戒備地道:“尊駕不姓‘墨’,並詳解墨字的寫法,難道,尊駕是姓‘白’不成?”
墨師爺微吃一驚,期期張目道:“武林中有名氣而……而姓白的……總共才……才……
你以為……這……這是誰告訴你武林中有個姓白的?”
單劍飛暗道一聲:“是了!”左臂一抖,沿臂滑下那半截七星斷劍,向前連跨兩步,低低托出道:“它的原主告訴的,認識那人麼?”
墨師爺目閃異光,不知是驚駭還是興奮,臉上透著無比的激動,朝斷劍目不轉瞬地瞥視了好半晌,最後深深一嘆,喃喃道:“終於見到它的上半截了……”接著啟目點點頭,又嘆口氣道:“難為你夠機智的,好,拿過來吧!”
單劍飛心跳如狂,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終於找到了“姓白的”了!
單劍飛雙手平持著,送上斷劍,以墨師爺掩藏身份的中年文士帶著無限感慨的神色,將右手摺扇插入懷中,伸手去接,手指摸著劍身,突然向前一滑,迅如電光石火般地一把抓住單劍飛左腕脈門!
單劍飛剛喊得一聲不好,“魚際”與“太淵”之間的經脈一麻,周身已勁力全消!
單劍飛喘息著,臉色煞白,兩眼卻紅如火珠,額汗顆顆滾下,他不作徒然的掙扎和反抗,僅以憤怒的眼光告訴對方:“我只要能留得命在,終必寢爾皮,食爾肉,教你挫骨揚灰!”
墨師爺四下望了一下,嘿嘿冷笑道:“知道本俠是誰麼?‘婦徽’‘凡粉堂’的‘師爺’?是的,但這也不過是臨時託身而已。嘿嘿,那些陰陽怪氣的女人,該多討厭?只有天曉得!”
單劍飛咬牙不發一語,靜聽著對方說下去。
居心莫測的灰衣中年文士又發出一陣得意的乾笑,壓著嗓門接下去道:“但要是你小子以為本俠是玉帳聖官方面的人,也錯了!知道‘墨’字分解,‘黑’加‘士’的真正意義嗎?‘黑心秀士’之謂也二十多年前被武林稱為‘花蝶幻影’的史端明,便是咱家!嘿嘿嘿,‘黑心秀士’也者,不過是咱家幻身千百中,最為人知的名號之一罷了!”
單劍飛知道自己這下是完定了!
“黑心秀士”這名字他曾聽百塵不止一次提到過,說此人心狠手辣,武功甚高,出手喜歡趕盡殺絕,因此行蹤飄忽,武林正派人物曾數度派人圍剿,均被其事先得訊脫去;單劍飛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最後竟也死於此人之手!
不過,有一點他頗不解。
“從‘婦德教’一名堂主殺死兩名桃花女及一名貪色叛門的屬下看來,‘婦德教’似乎是相當正派的組織,那麼,既然是正派組織,又怎會在教中留用這麼個聲名狼藉的人物呢?”
黑心秀士似已瞧透單劍飛心思,得意地乾笑道:“再沒有比那些專走極端的人更好矇騙的了,本俠幾次因強xx不遂而殺了人,事後為善後得巧妙,隨便再殺一個男的放在一起,本是為了脫罪,不意卻給‘婦德教’視做聖人再世,哈,哈,哈!”
因為得意過度,終由乾笑而大笑起來。
笑畢朝亭外左右望了一眼,這才得意地又繼續說道:“本俠適才要你小子體味一下‘黑’力n‘士’的真正意義,原不過想你:小子由‘黑’加‘士’悟及本俠就是‘黑心秀士’,老老實實地將知道的說出來,不意你小子卻誤以為本俠是‘七星劍’以前座下‘白丁雙將’之一的‘白將’!哈哈,哈哈哈!”
單劍飛目中一亮,暗忖道:“‘百塵’和‘姓白的’原來是“七星劍’座下的‘雙將’?”
這時的單劍飛,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他只希望對方續說下去,說得愈詳盡愈好!黑心秀士笑著繼續說下去道:“不知道是你小於天生不中用?還是你那死鬼師父一時糊塗?竟將尋找‘雙將’的任務交給你這麼個笨小子!”
單劍飛忍住激心痛楚,靜靜地問道:“那麼你早已看出小爺身份來歷,問‘小金寶’只是有意為難的了?”
黑心秀士瞪目道:“問‘小金寶’只是有意跟你為難?嘿!
“小金寶’是何許人,你小子知不知道?”
單劍飛微怔,儘量不露聲色地道:“‘小金寶’何許人?”
黑心秀士臉色變了變,似乎有點後悔失言,輕輕一哼道:“我說名妓,怎麼樣?難道她的名氣還不夠大麼?”
這樣說,顯屬違心之論,不過他既不說,單劍飛覺得也無窮究根底的必要,於是,平靜地又問道:“那麼,你現在準備將小爺怎樣?”
黑心秀士乾笑笑道:“你小子以為會怎樣?殺了你,是不是?
嘿嘿,你小子儘管放一百零八個心,要宰,十個八個也早宰完了!”接著露出一臉猙獰之色,陰聲又道:“告訴你小子,從現在開始,放乖點,老子現在只准備點散你一身功力,讓你能喝能吃,能行能睡,從外表上看,仍是好好的一個人,你小子如不安分,腿動廢腿,手動廢手,罵人割舌,瞪眼睛就挖掉你這對狗卵子!”
他見單劍飛一聲不響,得意之色更盛,嘿嘿接著說道:“‘七星劍’桑雲漢是個好人,誰都知道,不過,壞就壞在他跟你小子一樣,人長得太帥了!
二十多年前,他帥,武功又高,武林中男人的風頭幾乎都給他一人佔盡了,‘玉帳仙子’想盡方法激他跑一趟太白山,他不肯,而老子我,自覺條件也不錯,而且年紀還較他輕些,卻連住了半個月的‘太白賓館’都沒有見到那臭婊子的人影子,我‘黑心秀士’坦白得很,這就是公報私仇,你小子不幸投在七星門下,算你小子八字生得壞!”
單劍飛仍然一聲不響,生命既然無虞,以後機會還多,只要對方說的是有關“花劍”之間的事,他是決不會打岔的!
黑心秀士咬牙說至此處,一聲冷笑又接道:“今天,縱然她“玉帳仙子’駐顏有術,也是三十出頭,將近四十的半老徐娘了,倒是什麼‘左右花相’及‘十二金釵’,聽說一個個還都生得不錯,而這,便是本秀士想投入‘玉帳聖宮’的原因!”
單劍飛駭然脫口道:“你,你竟是想投向‘玉帳聖宮’?”
黑心秀士得意地側目冷笑道:“害怕麼?當然了,要是你小子不害怕,將你小子送去還有什麼價值?”
單劍飛合目暗歎:“唉,我真不該來此赴約的,都是好奇心太重害人!”
黑心秀士得意地接著說道:“本俠熟知‘婦德教’一切秘密,包括知道‘無才夫人’是誰在內,而現在,又逮住你小子,她如拿你小子做人質,當不愁‘七星劍’桑雲漢再賴著不出頭,嘿嘿嘿,這兩份‘見面禮’夠厚的了!”
單劍飛心想:這廝的算盤打得的確不錯,但是,玉帳仙子真的會收容這號人物麼?
現在,他已逐漸明白,今日之所以會有“玉帳聖宮”,純因“玉帳仙子”對“七星劍”
的一種由愛轉恨,由恨成仇的偏激心;理所造成,他曾身處宮中多時,“左右花相”自是不必說,就連:“十二金釵”也都是一個個蕩而不淫,她們似乎受過訓練和訓示,在盡情以色相挑逗那些“花奴”、“花隸”們那夜,小叫化舒意雖然使計脫身,不過,即令小叫化脫不了身,也不會有什麼的。
因為,幾天後“金陵浪子”柳燕的下場,便是一個明顯的例證!
金陵浪子柳燕,單劍飛見過不止一次,論儀表,只有比小叫化舒意更具成熟的男子美,比起“白面書生”和“金陵小五通”
來,真不知要強多少倍,然而,他並未能遂其邪願,非但此也,且還因而喪命,由此可知,“花奴”、“花隸”不過是批糊塗蟲和可憐蟲,為美色所迷而不自覺而已!
同時可以知道:“玉帳仙子”要“十二金釵”們這樣做,其目的也很簡單,它跟年前“玫瑰聖女”雲師師奉命逼令“五大劍派”一律解體的用意差不多,由“辱劍”再進一步“辱及各門各派”!為什麼?二十年前一句老話,看你七星劍桑雲漢還能忍受多久。
所以,“玉帳仙子”今天以及當年的種種倒行逆施,都可以歸諸一句話:情感處理得太不得當。
既然本質上並無天賦暴戾之性,那麼令人不得不懷疑:“她真的會收容眼前這個陰奸溢於言表的黑心秀士麼?”
黑心秀士見單劍飛目注自己,冷笑著出神不語,一時誤會了單劍飛的意思,臉一仰,左手一揚,突將酒壺中餘酒潑向自己臉上。
酒壺一摔,啪的一聲,在亭柱上撞得粉碎,接著以衣袖朝臉上狠狠一抹,說也奇怪,原來站在眼前的黑心秀士竟然消失不見,代之而現的,竟是一名眉目清朗,面白無髭,神采翩翩的中年人!
單劍飛大為訝然,心想自己雖經百塵傳授過易容術,如跟此人比起來,可不差得太遠了?他至此算是認命了,此人剛才如以現下這副面目出現,自己只有上當得更快。百塵說得一點不錯,人不可貌相,知人知面難知心!
黑心秀士嘿嘿笑道:“好了,一切都已交代清楚,武人最大的痛苦不是死,而是強行散功,你咬緊牙關忍著點吧!”
說時,五指一緊,單劍飛立覺一股熱辣辣的氣流,沿肘腕逆脈上升,所經之處,痠麻刺痛,苦不堪言。
他身心不由自主地戰慄起來,他咬牙,他喘息,汗珠與淚珠沿腮滾滾而下,然而,他不哼一聲,仇恨愈重,他愈要將一條命留下來!
黑心秀士不住點頭道:“好,有骨氣,的確不愧為七星門下。”
口裡這樣說著,手底下卻又加上了勁,單劍飛已忍不住要昏過去了,他思緒逐漸模糊,耳中但聞黑心秀士自言自語道:“玉帳聖宮今天大概就只缺我姓史的這等人才了……”
一個陌生而低沉的聲音不知來自何處,突然此時冷冷接口道:“不錯,但十殿閻王比玉帳聖宮需要得更加迫切!’,語音未了,一道銀虹穿亭而下,黑心秀士循聲駭然仰首,“嗤”的一聲,銀虹恰好貫頸而人!
等到單劍飛定神張開眼來,左腕握力已解,黑心秀士張口突眼,喉頸間鮮血進噴,正顫巍巍地向外撲地栽倒!
單劍飛因僅只一條左臂受創,丹田一口真氣,還能勉強運聚,於是,一面運氣活脈,一面仰向亭頂,欲待看看是何人暗中施救於自己。
臉甫抬得一半,亭頂那個陌生而低沉的聲音已又冷冷地吩咐道:“馬上拔出對方喉間那截斷劍!”
什麼,插在“黑心秀士”喉間的,是一截“斷劍”?
單劍飛再不顧得去察看亭頂來人了,腳尖一挑,翻轉屍身,俯身自黑心秀士喉間將那支亮閃閃的利器拔出。
是的,一點不錯,拿在手中的是截斷劍!
劍身上,滴血不沾,更證明此劍於未斷之前,當是一支上古名兵,所可怪者,劍身上竟附懸著一隻小小的黃布口袋,布袋上已染了不少血水。單劍飛心頭一動,忙又將自己那截被黑心秀士抖落的斷劍撿起。
兩截斷劍,往起一合,單劍飛手抖了!心也抖了!
亭頂上,陌生而低沉的聲音又一度冷冷響道:“我已經來了很久了,所以遲遲不出手者,只不過想觀察一下你臨危的態度,以及耐刑之程度而已。”稍頓,冷冷地接下去道:
“憑打下去的這半截斷劍,我,現在命令你,站在原地別動,好好聽清:第一點,老丁選你為七星武學的傳人,我,老白,已經同意。第二點,不必交出上半部秘芨,不必介紹自己身世以及被老丁選中的經過,像老丁信任我老白一樣,我姓白的信任他姓丁的了,待你七星武功學成,在武林中有所作為後,我們自能清楚一切。第三點,下半部秘芨藏在洛陽白馬寺後一口古井的踏石下面,那兒只有一口井,一去便能找著,全套七星劍法僅有七個大變化,以及四十九個小變化,七個大變化均附有詳細圖解,修完上半部者自能一目瞭然,不須親授,至於另外的四十九個小變化,均系七大變化中生化而生,秘芨上面語而不詳,目的在使學劍人刻苦勤練,熟能生巧,只要火候到時,自能豁然開朗,運用如意,反之,一日不能全盤貫通,便表示爐火未純,尚需再下苦功!”
單劍飛不期然雙膝跪倒,亭上繼續說道:“你可以不跪,剛才黑心秀士已說得很明白,你是‘七星劍’的‘真正傳人’,而我們,只是老主人座下的‘兩名家將’,不過,你既有這份誠意,我老白就暫代老主人生受了,現在,再聽我說幾句。”停了停,接下去說道:
“取出下半部秘芨,可將上半部及兩截斷劍藏人,俟七星門重整後取回,該處極為隱僻,決不至遭人窺破,但為謹慎起見,下半部你於習成後卻不妨另覓他地妥藏,藏放地點可連我和老丁都不給知道不要動,也不要申辯什麼記住你是真正的七星劍武學傳人,這是你的權力和責任,有些事也許你還不瞭解,不過現在不必問,到應該讓你知道的時候,我和老丁自會有一個出面告訴你的。”又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斷劍上所附小布袋,內藏人皮面具三副,淬毒釘一枚,化骨散一瓶,此次前去洛陽掘取下半部秘芨,不遇阻礙便罷,否則可以不擇手段對付。化骨散無色無臭,人口便化,一個人可在一盞茶光景內化為烏有,如不能用化骨散時,便用淬毒釘,此釘見血封喉,不計人身任何部位,這是我姓白的主意,也是我姓白的今天憑半截七星劍所下的命令,你得遵守,你不願意可以馬上聲明,有罪我姓白的一肩承擔,如臨時猶豫不忍,你便將是七星門千古罪人!”
單劍飛毫不遲疑地答道:“願意奉守!”
誰會阻礙他自己師門的東西呢?假如有,那還會是什麼好人不成?對付一個冀圖謀佔他人寶物者,什麼手段不可施出?像剛才一樣,亭頂老白如懷不忍之心,黑心秀士會饒過他單劍飛嗎?
可是,世上事往往多出人意料之外,他決沒有想到後來真的遇上了阻礙,而且無法狠起心來向對方下手,此刻他要是知道就不應允得如此爽快了!
亭頂唔了一聲,以較緩和聲調說道:“三副人皮面具製作均;極精巧,系出自當年一位異人之手,袋中另有金塊一塊,你可添;置三套與面具身份相配的衣物,以備不時之需,‘婦德教’你不:必多加過問,黑心秀士有句話說得不錯……”輕輕一咳,忽然改口接下去說道:“黑心秀士由於心機過人,又善偽裝,故他在“婦德教’‘凡粉堂’相當受到重視和尊敬,天黑以前,這兒不會有人來,天黑以後就很難說,他們一旦發現了黑心秀士的屍體,難免不會誤會於你,所以,你在離去後,應該馬上易容,同時在離去前不妨在屍體旁蘸血寫上幾句:‘請仔細辨認,“黑心秀士”
即當年之“花蝶幻影”史端明,如有不信,可回去詳搜他的臥室,當不無蛛絲馬跡……”
單劍飛滿腹疑思,一面在聽,心中卻仍在想:那麼,我從小帶在身上的這支“七星令”
又從哪兒來的呢?還有,“老丁”當初顧忌那麼多,這種過分小心是為大局著想,固屬無可厚非,但是這位“老白”怎麼會簡略到“老丁去了哪裡”都不問一聲的呢?
正思忖間,忽然發覺亭上人聲已經消失,連忙跳身而起,趕到亭外一看,亭上亭下,哪還有半點人影?
單劍飛悵立片刻,見夕陽已下衍山,惟恐婦德教有人前來,徒生麻煩,忙將兩截斷劍藏好,尋著一根枯樹枝,人亭依照老白之吩咐,蘸血於屍旁寫下那幾句留言,出亭回頭走,準備先趕返安陸。
人城時,天已大黑,匆匆找著一家較僻靜的小客棧歇下。
閂上房門,第一件事,便是取出那隻黃布小袋,袋內果然有著一隻藍汪汪的銅釘,一個黑色小瓶,三副人皮面具以及一塊重約十來兩的金塊。
三副人皮面具在沒有戴上以前,很難分別出哪一副究竟代表著哪一種人的類型,他想,既然早晚都有輪著的機會,先戴任何一副也是一樣,於是,從其中隨便取出一副,而將其餘各物又貼身收起。
戴上面具,攬鏡自照,竟是一張迂儒面孔,不由得一陣好笑,他知城中要想買到現成的老儒衣服乃屬不可能之事,乃將面具先行取下,叫來店小二,問附近有沒有年高德劭的夫子,自稱系奉東鄉某東人之命,想在城中延聘一位西席。
循著店小二的指點,單劍飛於北城腳下找到一椽茅屋,認清倒數第三間,待二更敲過,輕易地取得所需之物,同時在案頭留下一塊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