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齊燕然帶了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到到過他的鏢局一次,他仔細打量齊漱玉,依稀還可以看出一點那個女孩的影子。
齊漱玉不知他的用意,冷冷説道:“我也想請問湯總鏢頭,你是作了豪門的保鏢還是作了衙門的捕快?”
湯懷遠面色一沉,説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湯某人開鏢局接待各路客商,做的是正當生意,並非專替某一個人保鏢,更用不着賣身投靠!”
齊漱玉道:“好呀,我就是要討你這一句話。既然這兩者你都不是,那麼,我是不是飛天神龍的師妹又與你何干?”
齊漱玉的辭鋒咄咄迫人,倒是令得這位京師第一大鏢局的總鏢頭有苦説不出來了!
邀請各方高手前來京師對付飛天神龍的那張英雄帖,是他和徐中嶽以及剪大先生聯名發出的,(發帖之時,他尚未知道飛天神龍的來歷,)如今徐中嶽的女兒就在她的身旁。
剪大先生和徐中嶽也還罷了,但在他們的背後還有一個御林軍的統領穆志遙。穆志遙亦已發出密令要緝拿飛天神龍的。儘管他並非在官府當差,可以無須理會穆志遙的密令,但穆志遙既然通知了他,他就不能不賣穆志遙幾分面子,何況他本來就是發出英雄帖的“頭人”之一呢。要是他放走飛天神龍的師妹,如何向穆志遙交代?
他澀聲問道:“姑娘,你是不是姓齊?”雖然他己猜想到齊漱玉的身份,但還是要想要從她的口中得到證實,心裏想道:“假如真的是齊燕的孫兒女,那我只好擔當一點風險,放她走了。”
但他雖然願意擔當風險,卻也不能説放就放。不單為了自己,他還要考慮整個鏢局。
飛天神龍是穆統領下了密令要捉的“欽犯”,他怎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絲毫不加掩飾的就放走“欽犯”的師妹?
“怎樣才能使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不着痕跡的將她放走呢?”
饒是精明老練,一時間亦是難籌善策。因此他只能找個藉口,故意對齊漱玉詳加盤問,暫行緩兵之計了。
可惜齊漱玉卻怎知他的心思,他正在盤算如何才能“兩全其美”的時候,齊漱玉已是忍耐不住要發作了。
“我姓什麼關你屁事,你究竟讓不讓我過去?”她的藤蛇鞭揚起來了。
湯懷遠打個哈哈説道:“大姑娘怎可隨便口出粗言,不錯,你姓什麼與我無關,但和飛天神龍卻有關係,我要查明……”
在一旁喘息未定的徐錦瑤忽地叫起來道:“對啦,還有一件更緊要的事情,湯總鏢頭,你必須追究,楚大俠的夫人剛剛被人捉去了!”
這個消息來得太過突兀,固然令得湯懷遠大吃一驚,同時也令得他莫名其妙。他不明白楚夫人的被擄和這“小妖女”有何關係。
鮑勝早就想向總鏢頭稟告的,此時方始有機會説話。“劫走楚夫人的那個人是齊大聖,他剛走這個小妖女就從楚家來,他們一定是同黨!對啦,總鏢頭,你問問齊大聖是這小妖女的什麼人?”他只道總鏢頭已經知道齊大聖的來歷,並且已在懷疑這“小妖女”和齊大聖的關係了,否則他不會問這“小妖女”是不是姓齊?
湯懷遠大驚之下,本來想要放走齊漱玉的,此時論不能不改變主意了。
不錯,齊燕然是對他有過恩惠的武林前輩,但楚勁松卻是他邀請來的好朋友!好朋友的妻子被劫去,他當然不能不管!
“啊,原來齊大聖果然就是齊勒銘,這次倒是我走了眼!”湯懷遠心想。
他面色一沉,説道:“齊姑娘,不是我要和你為難,但這件事我必須查究明白。現在我想請你和我一起去見楚大俠,把你知道的事情説個清楚。
齊漱玉冷笑道:“説來説去,你不過要找個藉口留難我吧!”冷笑聲中,藤蛇鞭倏的就打過去。
湯懷遠哼了一聲,説道:“你這娃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弓身進掌,撥開藤蛇鞭,倏地欺身撲進,就要來抓齊漱玉。
齊漱玉武功雖然遠不如他,身法卻甚輕靈,一個退步抽身,藤蛇鞭卷地掃來,纏他雙足。
湯懷遠見她不知進退,心裏亦是不禁有氣,想道:“我是看在你爺爺的份上,方始不下殺手。説不得如今只好給點厲害,讓你瞧瞧了。”一個“移形易位”,藤蛇鞭幾乎是貼着他的鞋底掃了過去,打了個空。湯懷遠趁鞭勢已去,左腳腳尖一挑,右腳就踩下去。他練的鴛鴦連環腿功夫在武林中也是有名的,腿上的功夫絕不在他掌上的功夫之下。
不過齊漱玉的鞭法也比他的估計高明一些,而且她這條藤蛇鞭也不是普通的軟鞭可比。他一腳踏下,齊漱玉的藤蛇鞭已經收了回來,舞起一團鞭影。此時她業已知道湯懷遠的武功是遠遠在她之上了。故而不敢冒險搶攻,心想我的鞭長,你的手短,我只守不攻,總能支持一些時候,只盼楚天舒聞聲出來,就可替她解圍。雖然她也知道楚天舒要看護父親,出來的希望並不很大,但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些。
哪知她的希望馬上就破滅了。湯懷遠竟然不理鞭長臂短。向她抖起的鞭圈中直撲進來,齊漱玉又驚又怒,心道:“你的武功雖然比我強,這樣打法,也未免太過小看我了!”氣憤之下,無暇考慮,喝道:“好,我與你拼啦!”抖起鞭圈,使出了鎖喉鞭的招數。
湯懷遠是心中有氣,想道:“小小年紀,出手這樣狠辣,是該給她一點教訓才行。”雙指一夾,登時夾住她的鞭梢,冷笑説道:“知道厲害了吧。”
不過他雖然夾着鞭梢,也還一點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本來他的指力有如利剪,一般的軟鞭,被他雙指一夾,必定可以“剪”去一段。但這條藤蛇鞭卻絲毫無損,原來這條藤蛇鞭乃是用藏印邊境大吉嶺靈鷲峯上特產的山藤,浸入油中,百浸百曬而成,鞭上纏有鋼絲,堅韌無比。即使練有金剛指力,也難將它剪斷。
湯懷遠剪不斷藤蛇鞭,用力一抽,喝道:“撤鞭!”齊漱玉給他拉近幾步,冷笑道:“以大欺小,好不要臉!”她想棄鞭而逃,但見湯懷遠武功如此高強,情知亦是逃跑不了。
湯懷遠道:“誰叫你不吃敬酒吃罰酒,你跟我回鏢局吧,我不會欺負你的,只要你説實話。”
就在此時,忽聽得蹄聲得得,來了一輛馬車。
鮑雷兩位鏢頭只道是齊大聖去而復回,忙把目光移過去看,只見拉車的是兩匹毛色純白的駿馬,只有四蹄如墨,一看就知是異種名駒。駕車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少年,頭戴束髮嵌金冠,身穿白色真絲衣裳,外罩石青繡花緞褂,腳登熊皮長統馬靴,像是個富貴人家的子弟。饒是這兩位鏢師閲歷甚豐,也未雲曾見過如些華貴的馬車,不禁都看得呆了。
要知千里馬已經難得,而千里馬用來拉車,那更是極為罕見之事。竟是公子自己充當車伕,亦是奇中之奇,故此鮑勝和雷超二人,雖然是在他們的總鏢頭正在對付旁人之際,目光也都不知不覺給這輛馬車吸引過去。
那少年突然勒馬停車,冷笑説道:“以大欺小,好不要臉!”冷笑聲中,把手一揚,暗器飛出。
湯懷遠右手兩根指頭夾着藤蛇鞭,這少年雖然來得有點奇怪,他也不怎樣放在心上,聽得背後暗器破空之聲,隨隨便便的便即反手把袖一揮。
那少年發出的暗器是三顆鐵菩提,湯懷遠揮袖一拂,把一顆鐵菩提打落,另外兩顆卻從他的頭頂飛過。
暗器功夫首先講究一個“準”字,這少年打出的鐵菩提,從他頭頂飛高,“偏高”少説也有三尺,可説是大失準頭。湯懷遠正自己心中暗笑:“暗器打得如此之糟,居然也敢獻醜。”心念未已,那兩顆鐵菩提突然倒飛回來,而且倒飛回來的速度比起剛才從正面飛來的速度快了不知多少!
這一下倒是大出湯懷遠意料之外,急切間難以閃躲,暗器來得勁疾異常,袖風恐亦難以拂落,只好放開齊漱玉的藤蛇鞭,使出彈指神通功夫,“錚錚”兩聲把那兩顆鐵菩提彈開。
鐵菩提是給他彈開了,但他的兩根指頭竟是熱辣辣的好像是觸着火炭的感覺。湯懷遠見多識廣,知道鐵菩提上塗上一層赤蠍粉,赤蠍粉滲進傷口毒性才能發作,他彈開鐵菩提,皮肉都沒擦傷。倒是無妨。但這麼一來!他倒是不能不有戒心了,心裏想道:“這少年不知是什麼路道,暗器手法如此奇特,不像是中原的武功。”
心念未已,只聽得那少年在叫道:“玉妹,別慌,我來幫你!”跳下馬車來了。
原來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齊漱玉的義兄宇文浩。
白駝山妖人
鮑、雷二人齊聲喝道:“站住!”一左一右,上前攔阻。
宇文浩道:“你們要我站住做什麼?”鮑勝道:“渾小子!……”底下的話還未説得出來,陡然間只覺膝蓋一麻,身不由己的就矮了半截。雷超也是同樣情形,只説得半句:“叫你別管閒事……”便跪倒了。
宇文浩哈哈笑道:“原來你們是要給我行大禮,不敢當。”原來鮑、雷二人乃是給用梅花針射中了膝蓋的麻穴。
説時遲,那時快,宇文浩己是向着霞遠鏢局的總鏢頭湯懷遠撲來了。
“你們欺負我的妹妹,這可不是閒事,我非管不可”!”聲出招發,雙掌齊飛。
湯懷遠疑惑不定,他是知道齊家並無男丁的,心裏想道:“齊燕然只有一個孫女,這妞兒既然是齊燕然的孫女,卻哪裏來的這個哥哥?嗯,莫非是飛天神龍?師兄妹也習慣了以兄妹相稱。”但他雖然沒有見過飛大神龍,卻是聽得剪大先生和徐中嶽等人説過飛天神龍的相貌的,飛大神龍相貌雖不醜陋,卻絕對不是俊雅的書生。
正因他思疑不定,但見宇文浩與齊漱玉兄妹相稱,齊漱玉並沒否認,心想:他們即使不是親兄妹,這個少年恐怕和齊家也是多少有點關係。顧慮到牽涉齊家的關係,宇文浩發掌打他,他就不敢用重手法還擊了。
四掌相交,登時把湯懷遠嚇了一跳。
他最先接觸到宇文浩的右掌,好像觸及燒紅的火炭一般,熾熱如燙;隨即接觸到宇文浩的左掌,卻又像觸及一聲堅冰,奇兼刺骨。
好在他的功力深厚,碰上這樣奇怪的事情,也只是嚇了一跳而已,並沒受傷。
武林中練鐵砂掌、甚至毒砂掌的人雖然不多,但也常見。宇文浩這種一冷一熱的掌力,練的卻就不知是什麼掌了,他從來沒有見過,不過,憑他豐富的經驗,卻可斷定,不是毒掌,只是一種邪門的功手。
宇文浩見他似有畏懼之意,得意非常,哈哈笑道:“原來天下第一大鏢局的總鏢頭的功夫也過爾爾。”湯懷遠心念一動,陡地喝道:“好呀,原來你是白駝山的妖人!”
宇文浩面色一變,冷笑説道:“白駝山的人可沒有你這樣無恥,堂堂總鏢頭,甘為鷹爪孫!”
湯懷遠冷笑道:“你當我不知道你們的底細麼,説到厚顏無恥,恐怕任何人都得對你們甘拜下風。嘿嘿,白駝山有三門絕技,一是寒冰掌,一是火焰刀,一是把麪皮練得厚如城牆的功夫。三門功夫,都是足以獨步天下。你的寒冰掌與火焰刀稀鬆平宜,想不到練面皮厚的功夫倒是得了白駝山真傳!”
寒冰掌與火焰刀的確是白駝山所創的兩大邪派奇功,寒冰掌能令人感受奇寒,火焰刀亦是以掌為刀,並非真刀,功夫練到深時,肉掌可以變成燒紅的鐵塊一般。但所謂“練面皮厚的功夫”那卻是湯懷遠編造出來,用來嘲諷白駝山這一邪派的了。
此時他已知道宇文浩的來歷,下手絕不留清。掌打掌劈,有如鐵斧開山巨錘擊石,宇文浩這才知道厲害,哪裏還敢硬接?他不敢硬接,寒冰掌與火焰刀又如何能傷對方?
不過片刻,宇文浩已是湯懷遠的掌風影籠罩,險象環生!若不是因為湯懷遠恐防誤傷齊漱玉,早已被打得筋斷骨折。
宇文浩也真精靈,假快就看出湯懷遠是對齊漱玉大有所顧忌。於是每到緊要關頭,他就緊緊靠着齊漱玉,甚至躲到齊漱玉背後。讓齊漱玉替他抵擋。
齊漱玉對這位義兄,本來已經起了一點疑心的,但此時卻忽然過他有了好感。
好感從何而來,是因為宇文浩幫他罵了湯懷遠之故。
她並非不知道湯懷遠初她的爺爺的交情,小時候她是曾經隨爺爺到過震遠鏢局一次。雖然那個時候她只有五歲大的小姑娘,這件事情總還記得。
但也正是因此,她對湯懷遠更加生氣了,湯懷遠和葛大先生。徐中嶽聯手對付她的師兄,這件事情,她一到北京就知道了。(可惜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湯懷遠的難言之隱,她是無從得知的。)
要是她得一點世故的話,或許她還會諒解湯懷遠的為難之處。可惜她又是被爺爺和王媽等人寵壞了的,剛剛出道的、不通世故的姑娘。
湯懷遠已經佔了絕對上風,齊漱玉與宇文浩的身形都已在他的掌風掌影籠罩之下,只因投鼠忌器,湯懷遠仍是未敢即下殺手。
湯懷遠心中煩躁,暗自想道:“這丫頭不識好歹,沒奈何我只好冒點風險,拼着誤傷她了。”主意打定,陡地一聲大喝,重重的一掌向齊漱玉左肩猛劈過去,使的是“隔山打牛”的功夫。
隔山打牛在武學中名為隔物傳功,功夫練到深時,隔着一重障礙(這障礙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也能傷及對方,但隔在中間的物體卻不至受到絲毫傷損。當然所謂“隔山打牛”乃是誇大其辭,並非真的可以隔着一座山打死一條牛。隔一堵牆那還勉強可以。
忽聽得有人大叫“湯伯伯手下留情。”是個少女的聲音,聲音充滿驚惶。原來是楚天虹從家裏出來了。她一出來,就剛好看見湯懷遠對齊漱玉痛下“殺手”,她不知道這是隔物“傳功”,焉得不驚?
鮑勝、雷超二人見她出現,亦是又驚又喜,不約而同的對她發問。一個問道:“你爹怎麼樣了?”一個問道:“這小妖女是不是齊大聖的同黨?”
楚天虹是個聰明的姑娘,一聽就明白了湯懷遠為何要對齊漱玉施展“殺手”的原故,她無暇回答鮑勝、雷超,連忙接下去尖聲叫道:“這位齊姑娘是救了我們父女性命的恩人,你們千萬不可將她誤會。”
湯懷遠由於沒有把握,雖然業已出掌,心中仍在忐忑不安。一聽得楚天虹這麼説,不知不覺,掌勢緩下。要知他拚着冒誤傷齊漱玉的危險,固然是因為不骨輕易放過白駝山的妖人;但另外一半原因,則是為了楚勁松死生未卜,他認定齊漱玉即使沒有參與其事,至少也是父女同謀,老友若然死了,他也要從齊漱玉口中獲知事情的真相,齊漱玉是“幫兇”,受點誤傷亦是罪有應得。
如今他一聽得楚勁松沒死,且還是齊漱玉救了他的性命的。他沒有把握不至危及齊漱玉的性命,這一掌打下去呢還是不打,就難免犯疑了。”
宇文浩已經看出湯懷遠是要不顧一切取他性命,趁這稍縱即逝的時機,立即倒躍出湯懷遠掌力之所能及的範圍。
湯懷遠的五根手指,剛剛搭齊漱玉的肩頭。
齊漱玉好像皮球般給拋了起來,嚇得楚天虹失聲驚呼!
但這霎那間,齊漱玉的感覺卻是十分奇妙。她突然覺得身子一輕,就像騰雲駕霧一般,又好像是給一隻無形的巨手輕輕提起,又輕輕放下似的,足踏實地之時,竟然毫髮無傷。
原來湯懷遠用的乃是一股巧勁,將她拋出去的。由於宇文浩已經跑開,他自是不願冒着沒有把握的危險,在齊漱玉的身上試他的“隔物傳功”了。把齊漱玉抓回去只有給自己添麻煩,他是特地用這種掩人耳目的手段放過齊漱玉的。
湯懷遠一掌推開齊漱玉,正要去追宇文浩,宇文浩已是先發制人,發出了一枚獨門暗器。
他這獨門暗器名叫香霧彈,一飛出去便即爆炸,“轟”的一聲,煙霧迷漫。所謂“香霧”,其實乃是一種可以令人中毒昏迷的“迷魂香”。
宇文浩藉着煙霧遮掩,早已到了齊漱玉身邊,把齊漱玉拉走了。
鮑勝和雷超剛剛站起來,他們首當其衝,吸進了迷魂香,登時暈倒。
鏢局裏陸續有人出來,好在迷魂香並非劇毒,用冷水一潑,鮑、雷二人也就醒了。
楚天虹道:“湯伯伯,我爹爹不能到鏢局赴約,我是特地來請你過去的。”
湯懷遠見鮑、雷二人已經醒轉,他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説道:“我也正是想去看令尊的,咱們現在就去吧。”揮一揮手,叫手下把兩名鏢師招回鏢局。
楚天虹道:“徐姐姐,怎的你也這樣巧跑來這裏?”徐錦瑤苦笑道:“你家裏剛剛發生了這樣的不幸事情,我的事情沒這麼嚴重,且待見過你的爹爹之後,我再與你談心吧。”楚天虹七竅玲瓏,猜到她幾分心事,也就不再追問了。
説話之間,他們已經回到楚勁松的寓所。
楚勁松傷得甚重,幸在內功深厚,得到齊勒銘替他推血過宮之後,此時雖然尚未能夠行動,卻已有了説話的氣力。
“我聽得外面好像鬧哄哄的,是發生了什麼事嗎?”湯懷遠還沒慰問他,倒是他先發問了。
楚天虹不想父親為齊漱玉擔心,説道:“沒什麼,是齊姐姐剛好碰上湯伯伯。”
楚勁松道:“湯大哥,你沒留難她吧?”
楚天虹搶着回答:“我已經和湯伯伯説清楚了,湯伯伯當然不會留難她。我們已經將她送走了,她是坐馬車走的!
楚勁松鬆了口氣,説道:“怪不得我聽見車子的聲音,這麼早就有馬車經過,也是她的運氣,嗯,她走了我就放心了。不管她的父親為人怎樣,她可是位好姑娘。”
湯懷遠道:“她的父親就是齊大聖吧?”
楚勁松點了點頭,説道:“不錯。他對我有仇,也對我有恩,這件事就此算了。湯大哥,你也不必去追究那個齊大聖啦。”
湯懷遠嘆道:“這次都是我連累了你,我實在過意不去。”要知楚勁松是他發帖請來的,那個“齊大聖”又是他的弟弟邀來鏢局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自是不免內疚於心。
楚勁松微笑道:“你應該為我高興才對。”
湯懷遠莫名其妙,苦笑問道:“楚大哥,你不是説反話吧?”
楚勁松正容説道:“咱們是老朋友了,我怎會説反話。你想想,咱們最擔心的是什麼,如今我傷成這樣,那是可以名正言順的免役了。這不是因禍得福麼?”
楚天舒兄妹不懂父親説的“免役“是什麼意思,湯懷遠則是懂的。所謂“免役”,那是可以用不着他去對付飛天神龍了。
湯懷遠道:“楚大哥,你覺得怎樣,待我替你把一把脈。”
楚勁松道:“沒什麼,傷雖不輕,大概死不了。倒是玉虛道長中了毒針,你應該為他多費點神。”
湯懷遠頗通醫理,替楚勁松把過了脈,知道他所言不虛,內傷雖然甚重,卻已過危險關頭。
玉虛子中毒昏迷,醒過來一陣又暈過去了,湯懷遠仔細觀察,拿起業已吸出的毒針看看,咦了一聲,説道:“這似乎是穆家的毒針!”
楚勁松心頭一震,失聲叫道:“穆家的毒針,不是唐家的毒針?”
湯懷遠道:“楚兄,你有所不知,陝北穆家,是新興的暗器世家。所謂‘新興世家’那是對唐家而言的。唐家號稱‘天下暗器第一家’他們的暗器功夫世代相傳,享譽數百年。穆家的暗器功夫開始為人所知,到如今才不過是第三代。而且雖然已經到了第三代,知道有這麼一個新興暗器世家的人也還是很少的。不過,據知道的人説,穆家的暗器功夫似乎是源出唐家,但若干種喂毒的暗器,穆家的暗器比唐家的還更厲害。毒針就是其中之一!”
楚天舒暗暗佩服,心裏想道:“湯懷遠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大鏢局的總鏢,當真是見聞廣博,還在丁勃之上。”
楚勁松呆呆出神,半晌忽地説道:“這就怪不得了!”
湯懷遠剛剛替玉虛子把過了脈,聞言詫道:“什麼怪不得?”
楚勁松一派茫然,那奇特的神情好像是混合着恐懼和悔恨。對湯懷遠的發問竟似聽而不聞。
他的驚懼和悔恨是給“穆家的毒針”挑起的。
昨晚他一回到家中,就看見齊勒銘抱着他的妻子,他心情的憤怒,可想而知。在怒火中燒之下,他想到的只是齊勒銘在“調戲”他的妻子,或許“調戲”二字不大恰當,因為他的妻子本來是齊勒銘的前妻,但無論如何,這也是對他的侮辱,一種報復性的侮辱了。他根本就沒有想到,是不是還可能有別的原因。
此際,玉虛子就躺在他的身旁,從中了毒針之後的玉虛子身上看到的情形,和當時他看到妻子的情形,何其相似!
“莫非她也是中了毒針?”想到這點,他不禁恍然大悟了。
本來中毒昏迷的跡象和被人點穴道的跡象是不同的,他是一個武學的大行家,假如當時能夠細心觀察的話,應該可以看得出來。但當時他被怒火遮了眼睛,又焉能仔細辨別?
他繼續想道:“當時齊勒銘只用一支手來對付我,甚至當玉虛子與我聯手攻他,攻得險象環生之際,他也還是隻用一支手。他不可能是因為要故意來侮辱我而甘冒性命的危險吧?他是不是為了要救治英男騰不出雙手的呢?
“莊英男中毒針是在他回家之前,齊勒銘是可以得到手的;但他不會用毒針來害英男,這想必是銀孤乾的勾當。我回來時,銀狐已經被他趕走了。後來他用穆家的毒針來刺玉虛道長,那是另一回事?”
湯懷遠見他神情古怪,不覺有點擔心,輕輕抓着他的手搖了一搖,説道:“楚兄,你怎麼啦?”
楚勁松霍然一醒,説道:“沒什麼,剛才你是不是説到穆家的毒針?”
湯懷遠道:“不錯。”
楚勁松道:“穆家我是知道的,穆家的第三代得到家傳暗器功夫的聽説是一對姐妹,人稱穆氏雙狐,對嗎?”
湯懷遠道:“原來你雖然身在江南,對北方的武林情況也是如此熟悉。你説得一點不錯,如今得到穆家暗器真傳的就是江湖上稱為金狐、銀狐的這對穆家姐妹了!”
楚天舒忽道:“不是銀狐!”
此言一出,徐錦瑤固然驚詫,但最驚詫的還是楚勁松。
“你怎麼知道?”楚勁松問他兒子。
楚天舒道:“我見過銀狐。我知道她和齊勒銘早已鬧翻,我覺得她雖然惡名,心地卻似乎並不很壞。”
楚勁松吃了一驚,説道:“你見過銀狐?她知道你是我的兒子嗎?”本來他想問兒子和銀狐説了些什麼的,但事關“情孽”糾紛,父親也不便和兒子開口。
楚天舒點了點頭,説道:“此事説來話長,待爹爹玉體安康之後,孩兒再向你稟報。”
湯懷遠道:“最近震動江湖的一件大事是華山派的掌門天權道長被人害死,這件大事,賢侄想必也早已知道了吧?聽説天權道長遇害那天,銀狐曾在華山出現。玉虛子當時在華山作客,發現了她,還曾經和她交過手。許多人懷疑天權道長就是被她用毒害死的。”
楚天虹也忍不住問哥哥道:“是啊,既然玉虛子和銀狐有過這段過節,何以你認為玉虛子中的穆家毒針,不是出自銀狐的暗算?”
楚天舒道:“害死天權道長的不是銀狐,她也沒有和玉虛子交過手。”
湯懷遠道:“啊,那麼我聽來的消息是假的了?”
楚大舒道:“消息不假,不過是另一個人。是一個和銀狐十分相似的人,可能就是她的姐姐金狐。”
湯懷遠道:“你怎麼知道如此確鑿?”
楚天舒道;“天權道長遇害那天,我恰好路過華山。玉虛子和那個貌似銀狐的女子交手,我是親眼看到的。其後兩天,我碰上了銀狐,我並且知道在華山派出事那天,她曾在別的地方出現。還有,我曾仔細辨認,她和我那日所見的另一個女子,雖然十分相似,但也的確不是同一個人。”
湯懷遠點了點頭,説道:“你這樣説就解開我心裏的疑團了。我本來也懷疑這枚毒針不應該是銀狐的。第一她和齊勒銘早已鬧翻,第二以齊勒銘的性格,他是一個非常驕傲的人,即使他沒有和銀狐鬧翻,他也不屑借用別人的暗器!”
楚天虹道:“那麼玉虛子怎會中了毒針?”
楚勁松也是疑團難釋,説道:“玉虛子中毒針是在我受傷之前,我親眼看見是齊勒銘用毒針刺傷他的。”
湯懷遠道:“我只説他不屑借用別人的暗器,但他當時何以會有穆家的毒針在手,這就非我所知了。不過昨晚之事與己銀狐無關,這點我倒是相信令郎的話。”
楚勁松卻是信不過銀狐,暗自想道:“她和玉虛子沒有過節,但和英男卻是有過節的,齊勒銘拋棄了她,在她的心目之中,只怕到如今還是把英男當作情敵吧?這筆帳恐怕她也是要算在英男頭上的了。”
楚天舒好似知道父親的心思,説道:“我知道銀狐一心想得回齊勒銘,但她要對付的只是齊勒銘,我相信她是不會傷害別人的。”
楚勁松不説話,楚天虹卻道:“哥哥,你憑什麼這樣相信她?”
楚天舒道:“她後悔她曾幫齊勒銘做過許多壞事,如今她只是想挽救齊勒銘,我相信她的懺悔是真心説話。剛才我給齊漱玉那瓶藥散,可以令到齊勒銘武功消失的藥散,就是銀狐交給我的。”
楚勁松雖然還是不敢相信銀狐,但聽得兒子都這麼説,他是稍為放心一些了。從兒子的説話中,他亦可以猜想得到,他和齊勒銘結怨的原因,楚天舒從銀狐的口中大約也已知道了。雖然至親莫如父子,但這種涉及“私隱”的情孽糾紛,做父親的在兒子面前也是不免感到尷尬。
他咳了一聲,清清喉嚨,移轉話題,問湯懷遠道:“湯兄,你已經替玉虛道長把過脈,他的傷怎麼樣?”
湯懷遠道:“我甚感奇怪!”
楚勁松吃了一驚,連忙問道:“奇怪什麼?”
湯懷遠道:“穆家的毒針,厲害無比,玉虛道長功力雖然深厚,按説也是難以活命。但我看他脈象,他中的毒卻並不如我想象之深。現在我已點了他的睡穴。待他好好睡過一覺,我請京師第一名醫賽華陀葉大夫給他治病,相信他可無性命之憂。”
楚勁松放下心上一塊石頭,説道:“這或者是因為天舒已給他服了一顆靈丹之故。”
湯懷遠詫道:“什麼靈丹?”心想穆家的毒針厲害無比,怎能還有什麼的解藥。
楚勁松道:“我也不知他是從哪裏得來的,他不但有解毒的藥丸,還有能治內傷的藥丸,這次若不是得到他帶回來的兩種靈丹,玉虛子固然早已身亡,我只怕也是見不到你了。”
説到此處,楚勁松把目光移到兒子身上,説道:“舒兒,你老實告訴我,這兩種珍貴無比的靈藥,是誰給你的?他又因何肯送給你這份無價的禮物?”
楚天舒説道:“實不相瞞,這兩種藥丸都是齊勒銘的父親齊燕然送給我的……”
楚勁松不覺為之愕然,臉上掛着苦笑,嘴巴卻是説不出話。
楚天舒道:“爹,我是怕你不肯服齊家的解藥,所以剛才不敢對你説。”
楚勁松嘆道:“想不到我險死還生,原來都是拜齊家所賜的。齊勒銘幾乎殺了我,但我這條性命卻又是他們齊家的人救的,這筆恩仇織的糊塗帳真是不知從何算起?”
當下楚天舒將他在齊家作客,被金狐用毒針暗算的事情,説給父親知道。當然説的只是簡單的事實,並非全盤托出。
“給玉虛道長服的那種藥丸,據齊燕然説,名為瓊花玉露丸,雖然不是對症解藥,但也可以減輕穆家那種毒針的毒力。爹爹,你服下的那顆藥丸名為大還丹,齊燕然命名為大還丹,那是有意和少林寺的小還丹爭勝的。”楚天舒這樣告訴父親。少林寺的小還丹是最有名的醫內傷的靈藥,武林傳説是有起死回生功效的。
楚勁松道:“這話倒也不算誇大,我本來是説話的氣力都沒有的,現在好得多了。依我看來,齊家大還丹的功效的確不在少林寺的小還丹之下。”
湯懷遠恐他傷神,説道:“藥石雖然有靈,但你還是以少説話多睡覺為宜。”
楚勁松嘆道:“我哪裏睡得着覺,還是陪你們閒聊吧。”要知他有生以來從未受過這樣大的打擊,此時正是心事如潮,焉得拋開思慮?
湯懷遠笑道:“我自有妙法助你安眠,但請你容我放肆。”
楚天舒正自不懂人説的“放肆”是什麼意思,楚勁松已是盟然一省想了起來,説道:“對啦,你看我多糊塗,連你的獨門點穴功夫都忘記了。好,那就請你點我的安睡穴吧。”
原來點穴也分兩種,一種是武功上用來傷人的點穴,一種是醫學上用來治病救人的點穴。湯懷遠兼通兩種點穴功夫,以點睡穴來助病人康復就是他的拿手本領之一。武功上一般的點穴,點的即使不是死穴和傷殘穴,時間久了,對身體也是有不利的影響的;但他點人的安睡穴,則只是幫助病人得到充分的休息,時間多久,對病人也是有益無損。
説罷,湯懷遠便即點了他的睡穴。他點的這個睡穴和耳門的玉府穴相差不過毫釐,而玉府穴則是死穴之一。楚天舒想道,若不是他先作了説明,只怕我也會給他嚇了一大跳。
湯懷遠笑道:“好了,令尊這一覺包保他可以睡到明天天亮。”
徐錦瑤這才有機會問他:“湯總鏢頭,白駝山的妖人是怎麼一同事?”
湯懷遠道:“白駝山在中印交界之處,據説唐朝的時候有個姓華的劍客,為避中原戰亂,跑到那裏隱唐,後來就開創了白駝山一派。但近一百年來,白駝山的山主則是複姓宇文的一支人世代相傳。論武功,白駝山原來的武功本不算邪派,但到宇文這一家族,不但練了邪派武功,行事也大違創派祖師的俠義之道了。近二十年變本加厲,故此中原的正大門派,就把他們視為妖人了。”
楚天舒吃了一驚,説道:“白駝山的妖人做了些什麼壞事,可否略知一二。”
湯懷遠道:“他們最大的罪惡乃是販毒。”
楚天舒問道:“販的什麼毒?”
湯懷遠道:“白駝山上有一種野生植物,名叫大麻,當作煙草吸食,據説能令人有飄飄欲仙的感覺,因此白駝山妖人把用大麻作原料制煉而成的一種藥丸,叫做神仙丸。實際上是一種慢性毒藥。”
楚天舒道:“如此説來,神仙丸大概是和鴉片差不多的毒品?”
湯懷遠道:“它的毒害比鴉片更甚,據説能令人迷失本性,服食過量,甚至會患了失心瘋症而至死亡的。大麻在天竺被稱為迷幻藥,一個人若陷入迷幻的境界中,那就必將是身不由主,也容易被別人控制的了。”
楚天虹伸了伸舌頭,説道:“這可真是比鴉片更可怕了。”
湯懷遠繼續説道:“白駝山妖人販的就是這種美其名為神仙丸的毒品。二十年前,他們曾和中原的一些武林敗類勾結,叫這些敗類幫他們販毒,據我所知,甚至有大名鼎鼎的武林人物,也因患上毒癮以至給弄得身敗名裂的。但事情已成過去,為存忠厚,是什麼人,我不想説了。”
楚天舒道:“既然二十年前,已經有人在中原販賣神仙丸這種毒品,何以現在反而沒有聽説神仙丸的流毒情形呢?或許是我孤陋寡聞,吸鴉片的癇君子很多,我也見過。但神仙丸這種毒品,我卻還是第一次聽到。”
湯懷遠道:“這是因為白駝山妖人剛在中原開始販毒之後不久,主持販毒的頭子,亦即白駝山上一代的山主宇文博就給天山派的劍客楊炎殺了。楊炎是和當時好幾位成名的武林人物,一同去剷平了白駝山的製毒機關的。他們大破白駝山之後,要白駝山餘下的一眾弟子共立誓約,從此不許再製煉神仙丸!楊炎聽説現在尚還活着,他是現任的天山派的掌門。”
楚天舒皺眉道:“但白駝山妖人如今又見在京師出現,他們當年所立的誓約恐怕是靠不住了。”
湯懷遠嘆道:“我也正是有此顧慮。”
徐錦瑤忽地説道:“你們説那位齊姑娘是好人,恐怕也靠不住了吧?”要知她的父親是幾乎給飛天神龍打死的,飛天神龍大鬧徐家的那一天,齊漱玉是跟着他來到徐家又和他一起走的,徐錦瑤亦己知道他們是師兄妹了。故此徐錦瑤雖然對父親不滿,但對齊漱玉也仍是難有好感。
楚天虹道:“姐姐因何會出此言?齊漱玉雖然是齊勒銘的女兒,但父女卻並非同一路人。這次她的確幫了我們一家的大忙,我不是早已告訴了你嗎?”
徐錦瑤淡淡説道:“她和父親或許不是一路,但和白駝山的妖人卻是一路。”
楚天虹是曾經聽見湯懷遠把宇文浩罵作“白駝山的妖人”的,但前面的事情她尚未知,正因她心有所疑,故此才向湯懷遠請教“白駝山的妖人”是怎麼”回事。
此時,她雖然已經知道了白駝山的妖人是怎麼回事,但心中的疑團卻是更加重了。
“湯伯伯,你以前沒有見過那小子吧?”楚天虹問道。
“沒有見過。”湯懷遠答道。
“那你怎麼知道他是白駝山的妖人?”
“寒冰掌與火焰刀是白駝山的獨門武功,這小子兩種功夫都會,恐怕他還不只是白駝山一個普通的弟子呢。而且他自己也承認了是白駝山的人了!”
“那就奇怪了,齊姐姐怎麼會跟一個白駝山的妖人聯手?”
湯懷遠若有所思,沒有回答。徐錦瑤卻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我卻聽見那小子叫齊姑娘做玉妹,齊姑娘也沒否認。大概他們是結拜的兄妹吧。”
楚天舒大吃一驚,説道:“他們真的以兄妹相稱?”
徐錦瑤冷冷説道:“你不相信,你可以問問湯總鏢頭。”
楚天虹説道:“縱然如此,我仍是不能相信齊姐姐和白駝山的妖人做了一路。啊呀,不好,説不定是齊姐姐給他騙了。”
楚天舒連忙問道:“湯伯伯,你的看法怎樣?”
湯懷遠沉吟片刻,説道:“我也覺得奇怪!”
徐錦瑤道:“奇怪什麼?”
湯懷遠道:“奇怪齊家的人,怎能和白駝山的妖人有來往!”
徐錦瑤道:“聽説齊燕然的武功雖然號稱天下第一,行事卻甚妖邪。臭味相投,齊燕然和白駝山的妖人有來往,那也並不稀奇。”
楚天虹道:“對,或許齊姐姐就是因為她爺爺的關係,和這個小子結識的。”她對齊燕然可説毫無所知,但她的內心卻是希望這個過錯是由齊燕然造成,和齊漱玉本身無關。
湯懷遠沉聲説道:“不可能!”
徐錦瑤道:“為什麼不可能?”
湯懷遠道:“楊炎與一眾俠義道大破白駝山之後,齊燕然雖然沒有參加,但他卻是早在楊炎之前,就和白駝山主交過手的。不過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寥寥無幾,我是從他的弟子衞承綱口中得知的的,衞承綱是他唯一的外姓弟子,此人亦即是飛天神龍衞天無的父親,逝世亦有多年了。
“據衞承綱説,齊燕然是和宇文博相約在藏邊的青螺谷秘密比武,雙方約定,倘若齊燕然輸了,齊燕然就得把武功天下第一的頭銜奉送給宇文博,若是宇文博輸了,就不許在中原販毒。”
徐錦瑤道:“那麼一定是齊燕然輸了!”
楚天虹駁她道:“何所見而云然?”
徐錦瑤道:“湯總縹頭剛才説的,不是一直等到楊炎殺了宇文博之後,白駝山的妖人才停止在中原販毒嗎?”
楚天虹道:“我説不對,要是齊燕然輸了,他怎能直到如今仍然保有武功天下第一的頭銜?”
湯懷遠笑道:“你們不必爭,你們都沒有完全猜對。”
楚天虹道:“是兩敗俱傷麼?”
湯懷遠道:“也不是兩敗俱傷,勝是齊燕然勝了,但沒有全勝。”
楚大虹笑道:“那還是我猜得比較接近事實,但怎樣叫做沒有全勝呢?”
湯懷遠道:“結果他們鬥了半天,齊燕然僅勝了一招。而且還是仗着他新得的一件名為藤蛇鞭的兵器方能獲勝的。故此雙方都退讓一步,齊燕然家在河南,宇文博答應,不許白駝山的人踏入河南省一步,幷包括不許他的黨羽在河南販毒。齊燕然則不干涉他在河南省以外的活動。”
徐錦瑤道:“衞承綱是齊燕然的徒弟,他的話靠得住嗎?”
湯懷遠道:“我想應是真的。因為後來的事實證明,河南省的確是沒有人販賣神仙丸。”接着微笑道:“江湖上的傳言,是有許多不盡不實的。比如就拿齊燕然來説吧,不錯,他的確是一個介乎邪正之間的人物,但他的行事卻非全屬妖邪。”徐錦瑤面上一紅,不再言語,原來説齊燕然行事妖邪的人不是別個,正是她的父親。
楚天舒呆了半晌,説道:“原來齊漱玉手中的那條藤蛇鞭是有這麼一個來歷,但她卻好像並不知道這個來歷。”
楚大虹道:“奇怪,齊燕然為什麼不告訴他的孫女呢?”
湯懷遠道:“這倒沒有什麼奇怪,齊燕然是個非常驕傲的人,他的武功一向也是破人認為天下第一的,但那一次他和白駝山宇文博比武,卻靠了藤蛇鞭才能勝得一招,他自是不願和人提起了。據我所知,他正是那次從藏邊回來後就閉門封刀的。”
楚天虹道:“和自己的孫女兒説也怕失了面子嗎?”
湯懷遠嘆道:“他在兒子失蹤之後,己是萬念俱灰。我猜他之所以閉門封刀,與白駝山主之戰未獲全勝恐怕還只是次要的原因,更加重要的原因則是他的兒子誤入歧途給他的打擊太大了。或許也是因為他早已厭倦江湖,只盼能夠與孫女相依為命,度過晚年,故而不願和孫女多談自己的過去吧。”
徐錦瑤淡淡説道:“可惜這位齊姑娘卻是未能依順她爺爺的心意,依然還是涉足江湖。”
楚天舒無心聽他們的議論,只是在一旁呆呆的想。楚天虹見他如此神情,拉住他的手道:“哥哥,你怎麼啦?怎的好像傻了一般?”
楚天舒道:“我是在想,在想……”
楚天虹噗嗤一笑,説道:“我明白了,哥哥,你還是在想那位齊姑娘吧?”
楚天舒正容説道:“這不是開玩笑的事情,我是在想,如若湯伯伯所言,齊漱玉恐怕是還未知道白駝山妖人的來歷的。她一定是上了那個小子的當了!”
湯懷遠道:“我的看法也是這樣。”
楚天舒搓搓手道:“那怎麼辦呢?那怎麼辦呢?我的命也是她救的,我總不能看着她墜入人家的陷阱呀!”
湯懷遠道:“你不必心急,我們鏢局人多,我負責替你打聽她的下落就是。白駝山那小子是乘馬車來的,拉車的兩匹白馬是極為罕見的良駒,這就是一個可以偵查的線索。”
楚天舒素知湯懷遠耳目靈通,聽他這麼説,也只好倚靠他了。
***
齊漱玉的確不知道白駝山的來歷,對白駝山她所知道的只是宇文夫人告訴她的那些。但她心堅也並非毫無懷疑的,她最大的一個疑團就是關於她的義母宇文夫人的。
馬車跑得飛快,已經走過了十里長街,到了什剎海(地名)的湖邊。
什剎海是京師著名的風景區,雖然不算郊區,卻很幽靜。此時旭日初昇,湖邊的行人寥寥無幾。
他們鬆了口氣,幾乎同時開口。
“玉妹,怎的你會跟湯懷遠打起來,你不知道他是震遠鏢局的……”
“宇文大哥,這次真是多虧你了,我想請問你一件事情……”
兩人爭着説話,宇文浩先停下來。他作了一個禮讓的姿勢,笑道:“好,玉妹,你先説吧,你想知道什麼?”
“你説怎會知道我是女子?”齊漱玉問道。
宇文浩哈哈一笑道:“其實我與孃親早已知道你是女子了,只是不説穿,免你害羞罷了。”
“乾孃好嗎?”齊漱玉紅着臉又問道。
宇文浩怔了一怔,答了個“好”字,接着笑道:“我還以為你有什麼緊要的事情問我呢,多謝你惦記家母。”
齊漱玉臉上卻是毫無笑容,繼續問道:“昨晚你是和乾孃在一起嗎?”
宇文浩詫道:“是呀,昨天我們搬到一個朋友家裏,晚上和他的家人聊無,很遲才睡。”
齊漱玉道:“遲到什麼時候?”
宇文浩道:“大概是三更過後,四更未到。”
齊漱玉沉吟不語,宇文浩反過來問她道:“玉妹,你怎麼啦,因何這樣問我?”
齊漱玉道:“沒什麼,昨晚我碰到一件奇怪事情,你先別問我是在什麼地方!那時大約是三更時分,我一個人正想進入一家人家打探一件事情的時候,突然給一個人打中了我的麻穴,她用的只是一個小小的泥丸。”
宇文浩道:“是什麼人?”
齊漱玉道:“我不知道。那個人的背影很像、很像……大哥,你別誤會,我不是説……”
宇文浩先是作出惶惑的神情,接着才裝着恍然大悟的神氣説道:“那個人很像我的孃親,是嗎?怪不得你……”齊漱玉面上一紅,連忙説道:“我當然不會懷疑是乾孃打我的穴道,但背影那樣相似,我忍不住好奇,所以才説給你知道罷了。”其實假如沒有宇文浩剛剛來救她“脱險”這件事情發生,她的心裏的確還是有點思疑的。如今她卻是不能不相信宇文浩的説話了。
宇文浩笑道:“你莫多心,我當然知道你不會懷疑乾孃。我説的怪不得,不是這個意思。”
齊漱玉道:“哦,那是什麼意思?”
宇文浩道:“的確有一個人和我的母親極相似,我也曾經誤認過她是孃親。”
齊漱玉道:“哦。有這樣相似的人嗎?她是……”
宇文浩道:“她是和我的母親同時出生的。不過,她們雖然是孿生姐妹,卻並不住在一起,自小就分開的。我也只見過她一次。對啦,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是什麼情形下被她打着穴道的”
齊漱玉可不願意把“家醜”外揚,她一面思量哪些是可以告訴宇文浩的,哪些是必須隱瞞的;一面説道:“你先告訴我,你怎麼會來到這裏?”
宇文浩道:“就是為了來找你呀!”
齊漱玉道:“你怎知道要來這兒找我?”
宇文浩道:“你不是説過你要找揚州大俠楚勁松的兒子楚天舒的嗎?昨天有一位朋友告訴我們,楚勁松應震遠鏢局總鏢頭湯懷遠之請,住在鏢局后街他的一座別墅。
“你兩天沒有回來,孃親是放心不下。昨天我們碰上一位家父的朋友,他邀我們到他家裏住。我怕你回到那間客店找不到我們,更怕你出了什麼意外,因此孃親叫我試一試來訪尋楚勁松,希望能夠在他那裏打聽到你的下落,想不到我一來就碰見你和湯懷遠交手,這是怎麼回事?”
齊漱玉已經編好一套故事,説道:“不錯,昨晚我是要來找楚勁松的,也是想不到我還未到門前,他的仇家已是先我而來,那時他們已經在屋子裏打起來了。就在此時,我被打着穴道。天亮時我的穴道剛剛解開,又碰上湯懷遠來了,他不由分説,就要捉我,或許他誤會我是楚勁松的仇家吧。”
宇文浩道:“那位楚姑娘好像説你是她父兄的救命恩人?”
齊漱玉道:“我哪有那樣大本領可以救得揚州大俠,我猜那是因為天舒的妹妹知道我是她哥哥的朋友,故而這樣説,好讓湯懷遠放過我們的。”
兩人都是編造謊言,不敢實説,同樣,彼此雖然也都聽得出對方的話裏似有破綻,但為了掩飾自己,也都不敢盤問對方。
儘管心中藏着疑團,她還是願意見到宇文夫人的。因為她的感情正在受着巨大的衝擊。像是一隻在暴風雨底下已經欲飛無力的燕子,她是隻能希望趕快回巢。甚至不管那個巢是否她的舊巢,只要能夠聊避風雨就行。有人愛憐,那就更好。
唉,這一晚之間,她所經歷的變化,也實在是太多了。一切的變化都來得那麼突然,完全是她意想不到的!
她想不到她以為早已死了的父母原來都還活着,更想不到在父母的身上她發現了那許多醜惡。或許她的父母也有值得同情的地方(楚天舒就曾勸告過她,勸她原諒父親。)但由於她的感情受到前所未有的挫傷,她那脆弱的心靈目前還是不能接受她認為是“醜惡”的事實。
小時候她多麼渴望能夠像別的孩子一樣,父母雙全。但如今她見到了雙親,卻又不能和雙親同在一起。
這種得而復失的感覺,是特別令人沮喪的。
爺爺遠在千里之外,丁大叔和王媽也都不在她的身邊,誰能給她安慰呢?她想要尋找的師兄,又仍是一點線索都還沒有。
宇文夫人要認她做乾女兒的時候。她是無可無不可的順她意思認乾孃的,但如今她對宇文夫人倒是不覺有點“親人”的感覺了。
馬車繼續前行,過了積水潭的那座橋了。
“玉妹,到了!”宇文浩將她從沉思中“喚醒”過來。
她盟然一省,抬頭四望,説道:“這個小島的風景倒是幽美得很,你那位朋友就是住在這個島上的麼?”
“不錯,你瞧,那座大花園就是他家的!
“啊,這麼大的園子,他想必非富即貴吧?”
“那倒不是,他只是個破落户。園子裏也沒什麼花木,不過你若愛靜的話,倒還不錯。”
“啊,那太好了。我正想靜養幾天。”
“不要我陪伴嗎?”宇文浩帶點嘻皮笑臉的神態和她説道。
“不要,我只要乾孃作陪。”馬車已經停在門前了。宇文浩將她扶下馬車,便即並肩而進。
宇文夫人正在陪齊勒銘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在園子正中的一座小樓上。
這座小樓正好是對着園門。
齊勒銘聽見車馬之聲,不覺抬頭望向窗外。
宇文夫人忽地格格一笑,説道:“妹夫,你最掛念的人是誰?”
齊勒銘沉着臉沒回答。
宇文夫人笑道:“你不喜歡我叫你做妹夫是不是?好,那我就暫且叫你做齊公子吧。唉,你最掛念的人大概不會是我那苦命的妹妹了,那麼是那位早已拋棄了你的、如今是現任楚夫人的莊英男呢?還是你那位不肯認你做父親的寶貝女兒呢?”
齊勒銘強抑怒氣,應聲説道:“不要你管!”
宇文夫人笑道:“我本來並不愛管閒事,可是眼前卻有一個人找上門來,要我管她的閒事,你説是管好呢,或是不管好呢?”
説至此處,宇文浩已經扶着齊漱玉踏入園門。
宇文夫人這才驀地提高聲音説道:“你瞧是誰來了?”
齊勒銘嚇得跳了起來!
宇文夫人將他按住,輕輕笑道:“安靜一些,不是我不讓你們父女相會,你應該知道你的女兒對你的感想如何,恐怕她還不願意承認你是她的父親吧。”
這兒句話象利箭一般刺傷他的心,齊勒銘頹然坐下。
“你既然知道她不願意見我,你把她抓來做什麼?”齊勒銘雙眼火紅,瞪着她問。
宇文夫人笑道:“你一開口就説錯了,你看她像是被人強迫而來的麼?”
齊漱玉氣力還未恢復,心靈的創傷更大,要不是宇文浩扶着她走,她的腳步都幾乎踏不穩。
齊勒銘驚疑不定,説道:“這小夥子是誰?”
宇文夫人道:“是小兒宇文浩。你瞧他們親熱的樣子,你該相信不是我叫浩兒把她抓來的了!”
齊勒銘道:“她怎樣會認識你的兒子的?”心裏想説的卻是:“你們怎樣騙她上當的?”但因一來真相未明,二來自己是在人檐下,只好暫且忍氣。但雖然他説話的口氣較為緩和,臉上的神色仍是十分難看。
宇文夫人道:“這你就暫且不要管吧,不過你應該相信我,我對你實是一片好心。”
齊勒銘冷笑道:“你對我好心,我只求你放過我的女兒那就好了。”
宇文夫人搖了搖頭,説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設法把令媛請來,還不是因為你掛念她的原故。”
“你要得回女兒,恐怕還得靠我幫忙。”宇文夫人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對齊勒銘繼續説道:“別的本事我沒有,但你這位寶貝女兒對我的話倒是很能聽得進去,這個忙我是有把握幫你的。你別心焦,等待一些時日,待她氣平之後,我再慢慢勸她。那時你們就可以重為父女了。”
齊勒銘再也忍耐不住,哼了一聲,説道:“我不要你幫這個忙。聽着,你若不想逼我和你決裂的話,你就得馬上把我的女兒放回去!”
宇文夫人笑道:“只怕我請她回去,她也不肯回去呢。你仔細礁瞧,他們是多麼親熱。我的兒子也不至於辱沒你的女兒吧?”
齊勒銘冷冷説道:“説清楚點,你們到底想要怎樣擺佈我的女兒?”
宇文夫人道:“別説得這樣難聽好不好,你瞧他們不是很登對麼?咱們親上加親,那就越發妙了!”
齊勒銘沉聲説道:“你也別以為我己在你的掌握之中,就必須聽你擺佈?你信不信我有把握與你同歸於盡?我若用天魔解體大法,豁出這條性命不要,你的酥骨散就會失了作用!”
宇文夫人吃了一驚,心裏想道:“此人武功深不可測,倒是不能將他逼得太緊了。”當下笑道:“有話好好的説,幹嗎發這樣大脾氣?”
齊勒銘道:“你不放我的女兒?我再明白的告訴你,我寧願自己死了,也決不能讓她做你的媳婦!”
宇文夫人道:“唉,你一定要棒打鴛鴦,那我只好勸小兒暫且和令媛疏遠了。”
齊勒銘道:“不是暫且,是永遠!我願意跟你們回白駝山,從今之後,不許你的兒子見到我的女兒。”
宇文夫人苦笑道:“可不能操之過急啊,你瞧他們這樣要好,怎能馬上就要他們分開?再説,我還不想回山呢。這樣吧,我把令媛留在我的身邊,減少他們親近的機會,這樣你可以比較放心吧?”
齊勒銘道:“我就是不放心她在你的身邊,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總之你要設法使她離開你,早日回家去跟她爺爺。”
宇文夫人道:“你開天討價,也該讓我就地還錢吧?你既然看不起我們母子,親事我是不敢高攀了,那就當作一宗交易來説吧!交易若談不攏,嘿、嘿……”
齊勒銘道:“談不攏又怎麼樣?”
宇文夫人道:“若談不攏,我唯有撒手不管,聽其自然!”
齊勒銘道:“好,你劃出道兒來吧!”
宇文夫人道:“我可以設法勸你的女兒回家,但你得用一個人來和我父換。”
齊勒銘道:“什麼人?”
宇文夫人道:“聽説你以前有一位姓衞的師兄,令尊對他的寵信超過對你,你曾因此妒忌這位師兄。”
齊勒銘道:“這位衞師兄早已死了。”
宇文夫人道:“我知道。但他的兒子如今正是江湖上最出風頭的人物,綽號飛天神龍的衞天元就是他了。”
齊勒銘怔了一怔,説道:“你要我用這個師侄來交換女兒?”
宇文夫人道:“不錯,飛天神龍已經來到京師,我要你捕捉這條孽龍。”
齊勒銘道:“你和他有何仇怨?”
宇文夫人道:“這你就不必管了。總之你要把衞天元抓來給我,我才能讓你的女兒回家。”
齊勒銘道:“你知道他在哪裏?”
宇文夫人道:“你答應了我的條件,我再告訴你。”
齊勒銘道:“他的父親在生之時雖然與我不和,那也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再説他好歹也是我的師侄,毫無理由的以大欺小,説不過去吧?”
宇文夫人道:“隨你的便。你若認為師侄比女兒更親,那也只好由你。”
齊勒銘心裏想道:“衞天元是玉兒喜歡的人,我這次跑來京師,本來是想暗中助他一臂之力的,怎能反而害他?”
宇文夫人繼續説道:“你應該知道,你的女兒本來可以成為我的媳婦的,我失了一個好媳婦,只要得回一個臭小子來作傭人,算來已是我大大吃虧了。你若還不答應,那咱們就只好做親家了。”
齊勒銘暗自思量:“我曾聽見玉兒在夢中也叫師兄,她怎的又會喜歡宇文浩這小子?”但眼見他們“親熱”的情形卻又不能不信幾分。
宇文夫人道:“説老實話,我還捨不得她呢。你知不知道,我是她的乾孃!”
齊勒銘跳起來道:“什麼,你是她的乾孃?”
宇文夫人道:“你不相信,待會兒你可以豎起耳朵來聽。我就要下去接我的子女兒了。”
齊勒銘道:“你不是要我馬上答應你的交換條件吧?”弦外之音,已是有了可以商量的餘地了。
宇文夫人的眼角眉梢都露出了笑意,説道:“好,你好好考慮吧,我怎會迫你?你喜歡什麼時候答覆我就什麼時候答覆我,十天也好,半月也可,甚至等你十年八年都行!反正我是鐵價不二,做買賣也必須雙方同意,這宗買賣才能做得成的。”
“你要靜靜考慮,我不打擾你啦。你要考慮,我也要出去迎接我的乾女兒了。”
她滿臉都是笑意,回過身嫋嫋娜娜就走出去了。齊勒銘留在房中卻是心亂如麻,哪裏能夠平靜下來?
宇文夫人的意思已經説得十分明白了,期限不論,但卻必須一邊交人,一邊才能放人。宇文夫人有他的女兒作為人質尋,等十年八年又有何妨?’
但宇文夫人可以等十年八年,他卻怎能放心把女兒留在她的身邊?多一天他就多一分擔心!
齊漱玉見到了宇文夫人,果然就好象看見親人似的,撲入她的懷中,叫她乾孃。
宇文夫人撫摸她的秀髮,柔聲説道:“乖女兒,你受了苦了。不要害怕,你可以把這裏當作你的家,你回到我的身邊,我必定保護你,決不許任何人欺負你。”
齊漱玉叫道:“於娘,你為何對我這樣好?我、我、我……”她不知應該怎樣告訴乾孃才好。
宇文夫人道:“玉兒,你什麼也不用説。你的房間我已經佈置好了,現在你最需要的是休息。”
齊漱玉深深感激她的體貼,不知不覺靠着她的肩頭,當真就像一個小女孩倚靠慈母一樣。
齊勒銘在樓上倚窗偷看,看到這樣的情景,一顆心卻是如墜鉛塊,往下沉,往下沉。
“怎的她能夠把玉兒哄得如此貼貼服服,難道玉兒真的是愛上了她那寶貝兒子?”
他本來是要來幫助飛天神龍的,那是因為他知道飛天神龍是女兒的意中人,為了女兒,他才愛屋及烏的。
但如果不是呢,他的做法當然可以改變了。
“唉,我倒是寧願玉兒嫁給衞天元的,但誰叫他不會討取玉兒的歡心,卻叫玉兒給別人騙了。這隻能怪衞天元這小子運氣不好,我是決不能容許玉兒嫁給白駝山這小妖人的,沒辦法!好把衞天元抓來換回玉兒了。”
心亂如麻,不知不覺觸摸到貼身收藏的一件物事,好像觸電一般,他的心頭陡然一震,心中苦笑,把那件物事取了出來。
是什麼呢,是他童年時代的一本描紅帖子。這本帖子是他的爹爹送給楚天舒作護身符的,這護身符已經發揮了它的作用,救過楚天舒的性命了,昨天他之所以不殺楚天舒。就是因為在楚天舒的身上發現這本描紅帖子之故,如今已是由他收回來了。
這本帖子凝結着父親對他的愛,是父親把着他的手教他“描紅”的。一個個的紅字都好像是父親的心血。
昨天他曾對着這本描紅帖子在心裏發誓,不能再傷老父的心的。今天就忘了麼?
衞天元是他的父親一手調教出的,他也知道他的父親是把衞天元當成孫兒一樣疼愛的。
“在爹爹的心目之中,楚天舒的地位當然不能稱衞天元相比,連楚天舒爹爹都不許我傷害他,要是我傷害了衞天元。爹爹他、他會怎樣?”齊勒銘不敢想下去了。
宇文夫人雖然沒有告訴他,她要衞天元有什麼作用,但他也可以猜想得到,決不會有什麼“好事”,多半是要拿衞天元當作禮物,送給徐中嶽或穆志遙。
“唉,我傷爹爹的心傷得還不夠?我怎能在爹爹的垂暮之年還讓他受到這樣重大的打擊,把他視同孫兒的衞天元的性命交到別人手上?”
但他若不把衞天元拿來交給宇文夫人,他就救不了自己的女兒。
他愛父親,也愛女兒。他不能傷老父的心,更不能讓女兒落在壞人之手。
怎麼辦,怎麼辦呢?
他也不知道怎麼辦?他知道的只是,他的女兒已經被宇文夫人騙來,女兒落在她的手中,他是不能不聽她的擺佈了。正是:
誤墜奸謀難自拔,逼將師侄換親兒。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