挾走新娘
剪大先生沉聲喝道:“好啊,居然敢和我動手了,我倒要看看你的雙筆點四脈功夫如何厲害?”口中説話,已是變抓為箝,雙指迎上他的判官筆。
楚天舒知道剪大先生的內功造詣非同小可,心裏想道:“我若不是業已惡鬥一場,或許可以和他一拼。如今只能和他鬥巧不鬥力了。”
他不敢讓判官筆給剪大先生雙指箝上,當下筆走輕靈,順着筆意,筆鋒“逆流”而上,連點虎口的關白穴,肘尖的曲池穴弔頭的肩台穴。只聽得“嗤”的一聲,剪大先生大袖一摔,把他的判官筆盪開,但衣袖亦已給他的筆尖戳破一個小孔。剪大先生哼了一聲,説道:“果然有兩下子!”一塌腰,避開對方點向肩井、肩儒兩處穴道的一招,手腕一翻,五指合攏,抓將下來,從擺腕化為龍爪手。楚天舒識得厲害,急忙又再變招。剪大先生左掌拍出,楚天舒的筆尖給震得歪歪斜斜,一支判官筆幾乎給抓去。
剪大先生喝道:“你的雙筆點四脈的功夫為何不使出來?”原來楚天舒自忖功力不及對方,倘若雙筆齊攻,只怕立即便要給對方乘虛而入,故而只能一筆護身,一筆迎敵,希望能夠支持較久一些,讓姜雪君有逃走的機會。
但姜雪君卻好像不懂他的用意,兀是呆呆的站在一旁,既不逃走,也不上前助他。
楚天舒只好明説了,“師妹,你先出去吧,不必理我。”
剪大先生道:“徐夫人,別聽他的唆擺,你一出徐家的門,這一生便從此毀了,你回到丈夫身邊去吧!”姜雪君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剪大先生和梅清風等人不同,他是她尊敬的長者,要是和他動手,對長輩不敬之罪也還罷了,只怕還要更加連累楚天舒。要知剪大先生如今已經懷疑他們是有私情了,他們一聯手,就更加“坐實”楚天舒的勾引罪名,縱然逃得出去,剪大先生也是不能與楚天舒甘休的。除非能夠把剪大先生殺掉,否則楚天舒必將與她一同身敗名裂。但她又如何能夠殺掉她所尊敬的長輩,更何況剪大先生的武功如此高強,縱然她與楚天舒聯手,只怕也未必能夠取勝。
不過後果雖然可怕,楚天舒目前的處境卻已是危險萬分。剪大先生已經使出了大摔碑手的功夫了,她看得出來,若是再戰下去,不需多久,只怕楚天舒就要斃在剪大先生掌下,楚天舒迭遇險招,急得大叫:“師妹,你怎麼還不走?”姜雪君沒有轉身,反而向前踏上兩步。
剪大先生揮袖一拂,説道:“徐夫人,請你自重!”姜雪君只覺一股柔和的力道向她拂來,不由自己的退了幾步,膝蓋一麻,跌倒了。
本來以姜雪君的功力,也不至於給他一拂即倒的。只因她心情紊亂,真氣不調,而且她根本想不到剪大先生以長輩之尊,會先出手。
楚天舒不知道師妹如何,大驚之下,喝道:“我與你拼了!”雙筆齊出,一招之間,遍襲剪大先生的四脈八穴。只盼能夠急襲成功,方能救姜雪君脱險。
剪大先生也怕姜雪君喘息後一定與他聯手,強烈的攻勢與對方同時發動。左掌劃了一道圓弧,右掌從弧圓穿出,寒風激盪,隱隱挾着風雷之聲。這一招名為“開山劈石”,是他最得意的大摔碑手功夫。
只聽得錚錚兩聲,楚天舒的一對判官筆脱手飛上半空。剪大先生哈哈笑道:“雙筆點四脈的功夫果然不凡,但可惜還是奈何不了老夫!”
其實楚天舒若不是因為業已惡鬥一場,縱然他鬥不過剪大先生,這雙筆點四脈的絕招一出,剪大先生最少也要給他點着一處穴道。那時勢必是兩敗俱傷的局面了,雖然或許楚天舒會傷得更重。
不過,不幸之中也有大幸。正因為楚天舒一觸即潰,剪大先生的掌力未曾盡吐時,他已躍開,避免了兩敗俱傷的局面。
楚天舒情知決計難以脱逃對方掌心,喝道:“大丈夫寧死不辱,你若要我在徐中嶽面前受辱,我寧願把這條性命交給你。”
姜雪君叫道:“師兄,不,不能,……”她想爬起來,膝蓋卻不聽使喚,痠麻得無法動彈。
剪大先生冷笑道:“楚天舒,你不要用死來嚇我!”他料想此刻楚天舒還未能運功自斷經脈,立即過去抓他。
哪知他腳步剛邁,忽地只覺膝蓋一麻,幾乎站立不穩,剪大先生喝道:“誰敢偷施……”
“暗算”二字未曾出口,眼前已突然現出一個人來!
剪大先生大驚道:“什麼,是你!”
那人説道:“不錯,是我!我這只是以其人之道還給其人之身而已,讓你也見識見識我的鐵袖功夫!”
剪大先生也是吃虧在和楚天舒惡鬥了一場,膝蓋的環跳穴又給那人一枚小小的石子打個正着,此時那人衣袖一揮,他把殘存的功力全部使了出來,亦已無法抵禦了。
在那人的衣袖帶動之下,剪大先生轉了三個圈圈,卜通倒地,比姜雪君更糟,一倒地就不省人事了。
只聽得叮叮兩聲,楚天舒那兩支判官筆此時方始落到地上。
楚天舒看得呆了,顧不得接下判宮筆,先自出聲讚道:“好一招流雲飛袖!”
那人哼一聲,卻不睬他,轉身便向姜雪君走去。
姜雪君躺在地上,正自掙扎,想要爬起身來。那人來得太快,剛才她還未曾看得清楚,此時聽見楚天舒説出梳雲飛袖的招名,心頭乒的一跳,立即叫出聲道:“元哥,是你嗎?”
口中説話,定睛瞧去,説話之時她還未敢確定的,一瞧之下,向她走來的果然正是她的元哥。
“元哥,原來真的是你!”驚喜交集之下,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氣力,一跳就跳起來了。
衞天元笑道:“當然是我,我怎能不回來看你。嗯,你怎麼啦?小心!”
姜雪君右膝的環跳穴其實還未完全解開的,一個踉蹌,跌入衞天元懷裏。
衞天元替她輕輕揉搓,不過片刻,非但穴道解開,令她渾一身不舒服的痠麻之感也爽然若失了。
姜雪君滿面通紅,低聲説道:“元哥,放開我。”
楚大舒已經到他們的旁邊,但見飛天神龍不理睬他,一時之間,不知説些什麼話好。
姜雪君道:“他是揚州著名的俠士楚天舒,好教你得知,原來他也是我的……”
“師兄”二字未曾出口,衞天元已是忽地哼了一聲,説道:“我知道他!”
楚天舒道:“我也知道你,雖然我們沒有見過面。”説這話的時候,心裏禁不住多少有點不舒服,暗自想道:“咱們彼此聞名,你怎的對我如此傲慢?”
哪知飛天神龍不僅“傲慢”而已,他竟然冷笑起來了,説道:“楚天舒,你知道我什麼我不管,但我知道你也不是好人!你給我躺下吧!”
姜雪君大吃一驚,叫道:“元哥,你怎麼可以打他?”連忙用力拉衞天元的手臂。
“他,他是我的師兄呢!”
姜雪君整句話剛剛説完,楚大舒已經給他拍着了三處穴道,倒在地上了。
衞天元道:“看在他是你師兄的份上,我不殺他就是。咱們走吧!”
姜雪君道:“不,我不走。你替他解穴!你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衞天元道:“我知道他是你的師兄,但我不能失去你!好,你説吧,你是喜歡他還是喜歡我?”
姜雪君呆了一呆,怒道:“元哥,你怎麼啦?一見面就吃這種沒來由的乾醋!難道你也和他們一樣,以為我是和楚師兄私奔?”
就在此時,忽聽得遠處有人叫道:“剪大先生,剪大先生!”
姜雪君聽得出郭元宰的聲音,腳步聲還不止他一個,似乎有四、五個之多。
姜雪君不願意給他發現,她本來要對衞天元繼續解釋的,也只好停止了。
衞大元忽地把她抱了起來,在她耳邊低聲説道,“我沒功夫去一個個打發他們了,到外面再説!”
姜雪君氣力尚未恢復,而且“挾持”她的人是她的元哥,她也不想掙扎。
不過衞天元還是不放心,點了她的啞穴。
他不是怕她叫嚷,而是怕她羅唆,怕她非要和楚天舒同走不可。
他有許多事情要和姜雪君説,當然絕對不願意有第三者在旁。
不錯,楚天舒在江湖上頗有俠名,但如今他是除了師祖和師妹之外,已經不再相信任何人了,甚至包括姜雪君。“雪君竟然願意嫁給徐中嶽,那還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呢?”他想。
他背起姜雪君,立即飛逃。雖然是揹着一個人,腳步仍然是一點聲音都沒有。輕功的超妙,當真到了踏雪無痕的境界。
他點了姜雪君的啞穴,這才把聲音凝成一線,送入她的耳中。
“反正楚天舒和徐中嶽是朋友,剪大先生又親眼看見是我搶走了你,料想他們也不會怎樣難為楚天舒的。縱然他們或許也曾懷疑過楚天舒。
“假如這次我是真的誤會了楚天舒的話,以後我會對他道歉。目前你就不必掛慮他的事了,安心跟我走吧!”
他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口中説話,腳步絲毫不緩。這幾句話説完,他揹着姜雪君已經“飛”過了花園的圍牆,逃出了徐家。
姜雪君可是有苦説不出來,她是知道楚天舒並不是徐中嶽的朋友的。她只能盼望如衞天元設想的那樣,“搶走”她的人既然不是楚天舒,或許他們不至太過難為楚天舒了。
楚天舒也是有苦説不出來。
他給工天元點了三處穴道,幸虧當時有姜雪君扳着衞天元的手臂,衞天元的內力只是用了三分,井非重手法點穴,而他的內功造詣又頗深,故此並未失掉知覺。但雖然如此,亦已是不能動彈了。
剪大先生倒在楚天舒身邊,他是給衞天元用鐵袖功夫拍擊穴道而至暈倒的,是以他的功夫雖然比楚天舒更深,卻是知覺全無。
還有三個失了知覺的人倒在地上,他們是印新磨、葉忍堂和梅清風。
楚天舒試行運氣衝夫,只盼在剪大先生等人恢復知覺之前,自己能夠解開穴道。否則在他們“指證”之下,他與姜雪君的“私情”,恐怕百辭莫辯。縱然姜雪君是給飛天神龍搶走,他仍是脱不了關係。
四肢稍稍能夠動彈了,但還是站不起來。就在此時,聽到了郭元宰在呼叫剪大先生。
當然剪大先生不會回答,但郭元宰這夥人的腳步聲已是向着這邊走來了。
楚天舒一急之下,前功盡棄,動也不能動了。
※※※
鮑令暉逃出洞房,不過走了十多步,忽見一個人站在一棵樹下,眼睛睜得圓碌碌的,而且是齜牙裂嘴的盯着他,形狀古怪之極,盯得他心裏發毛。
鮑令暉大吃一驚,這個人他認得是徐中嶽的大弟子李仲元。
第一個念頭是:先下手為強,趕快把李仲元點了穴道。
第二個念頭是:咦,他為何不動也不説話?是怕他師父的家醜外揚呢?還是着了別人的道兒?
他知道李仲元武功在他之上,要是一擊不中,後果不堪設想。
第二個念頭抑制了第一個念頭——還是看清楚再説吧!
他叫了一聲“李兄”,不見回答。輕輕一推,李仲元應手而倒。
果然早已給別人點了穴道。
他定了定神,恍然大悟。心裏想道:“李仲元想必是奉師父之命來監視雪君的。點了他穴道的人就是剛才在新房裏暗中幫助我的那個人,另一個疑團也跟着解開了!“怪不得我能夠輕易的一直來到新房,一路上都沒發現徐中嶽的門客和弟子,那些人恐怕都是給那個神秘人物點了穴道了。”
事實也證明了他的猜測不錯。
他向楚天舒與姜雪君約會的地點走去,又發現兩個倒在地上的人,一個是徐中嶽的四弟子方紹武,一個是他不知名的外客。鮑令暉用不着仔細察看,一探他們還有鼻息,便知他們和李仲元一樣,都是給人點了穴道的,並未身亡。
鮑令暉暗暗吃驚,心裏想道:“這人真是神出鬼沒,楚大俠恐怕也沒有他這樣厲害的本領,他是誰呢?他又為什麼要偷進雪君新房呢?”
也用不着仔細推敲,他已猜到幾分了。
忽聽得一聲尖叫,從假山的後面傳來。
“咦,這不是三師兄嗎?”
“哎呀,葉大俠也躺在這裏!”
尖叫聲過後,跟着是一陣紛亂的腳步聲。
説話的是徐中嶽的第四個弟子鄧一舟和一個姓崔的護院。
徐中嶽有八個弟子,郭元宰排行第六,本領最高。其次是大弟子李仲元。三弟子金兆英則是武功排行都是第三。
鄧、崔等人發現他們受了暗算,自忖本事遠遠不及他們,自不禁慌亂了。
鄧一舟顫聲道:“郭師弟,咱們還是回去稟告師父吧。”口中説話,轉身就想開溜。
郭元宰皺眉道:“你們的膽子怎的這樣小,既然來到這裏,好歹看個明白!”
那姓崔的護院道:“郭少爺,話不是這樣説。你想,以剪大先生的本領,假如他都出了事情,咱們如何能夠應付?假如他並沒出事,那就必定是捉拿奸細去了,遲早總會回來,又何須咱們到處去找他?”這姓崔的護院,在徐家地位頗高,不過因為郭元宰可能是徐中嶽的未來女婿,所以不能不尊重他。要取得郭元宰的同意,他們才敢回去。
假山這面乃是荷塘,地勢平坦,難以藏身。鮑令暉大為着急,只盼他們趕快溜走。
不料郭元宰説道:“假山那邊還未找過,好吧,你們害怕了就留在這邊,我獨自過去看看。”
幸好只是郭元宰一個人過來。
他看見了鮑令暉,大吃一驚。鮑令暉連忙作個手勢,示意叫他噤聲,跟着向相反的方向一指。
郭元宰雖然猶疑不定,不過他已是會意了。
郭元宰立即走回假山那一邊。
鄧一舟想溜又不敢溜,見他回來,這才鬆了口氣。故意問道:“剪大先生呢?”
“那邊鬼影也不見一個。”郭元宰道。
那姓崔的護院冷冷説道:“我早説過以剪大先生的本領,用不着咱們尋找他們。咱們可以回去了吧?”
郭元宰道:“你説得對,他一定是追拿奸細去了。好,咱們回去稟告師父吧。”
※※※
鮑令暉抹了一額冷汗,定下心神,正想鑽進假山洞裏尋找!忽地隱隱聽得一聲微弱的呻吟。
鮑令暉大吃一驚,心裏想道:“莫非楚大俠也給那個神秘人物傷了?”
循聲覓跡,在荷塘旁邊的亂草叢中,首先發現了剪大先生。
剪大先生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原來他亦已恢復了知覺,正在運氣衝關,但穴道還未解開,也還未能説話。”
跟着發現楚天舒,楚天舒本來是躺在剪大先生旁邊,此時已經坐起來了,正在向他招手。
仔細再瞧,葉忍堂、梅冽風、印新磨這三個人也給他發現了。這三個功力不及剪大先生,仍是毫無知覺。
鮑令暉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嚇得一顆心都幾乎從口腔裏跳出來。
葉、梅、印三人已經可以算得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遠非徐中嶽門下的弟子可比了,而剪大先生又比他們三人高明得多,已經夠得上是一派宗師的身份,要不是他親眼看見,恐怕做夢也想不到他們竟然全都着了人家的道兒,弄得如此狼狽。
不過在吃驚之中,他也放下了心上的一聲石頭了,楚天舒看模樣似乎並未受傷。
他走過去問道:“楚大俠,你怎麼啦?”
楚天舒苦笑道:“多謝飛無神龍手下留情,他只是點了我三處穴道。慚愧得很,我知道他不是用重手法點穴,但我運氣衝關,直到如今,還未能夠把被封閉的穴道完全解開。老弟,你來得正好請你按照我説的解穴方法,幫幫我的忙吧。”
鮑令暉依照所授,在相應的穴道給他推血過宮。楚天舒的穴道是差不多解開了一半的,不過片刻,氣血便即暢通,一躍而起,説道:“剪大先生,我可要失陪了!”
鮑令暉愕了一愕,道:“楚大俠,你不替剪大先生解開穴道?”
楚天舒笑道:“這位剪大先生雖然不是壞人,但卻太過好管閒事,還是讓他多歇一會兒的好。何況咱們即使想要給他解穴,恐怕也沒這個本事。”
他説的也是實情,要知剪大先生是給飛天神龍用重手法點穴的,若要給他解穴,非有足夠的內力不行。楚天舒的功力只不過恢復幾分,鮑令暉則比他尚還不如,辦力不足,妄圖解穴,那只有越弄越糟。
鮑令暉疑團滿腹,也想早點弄個明白,於是急急忙忙和楚天舒離開徐家。
出了徐家,鮑令暉鬆了口氣,方敢問道:“姜雪君呢?”
楚天舒木然説道:“飛天神龍把她帶走了!”
他所料不差,那個神秘人物果然是飛天神龍。
“他是雪君的、的……”鮑令暉心裏發酸,想問的話,吞吞吐吐説不出來。
楚天舒説道:“我不知道他是雪君的什麼人,但雪君叫他元哥的。怎麼,你吃飛天神龍的醋嗎?”
鮑令暉苦笑道:“楚大俠,你又來開我的玩笑了。我只想知道,他不會傷害雪君,我就放心了。”其實他曾目睹飛天神龍大鬧禮堂這幕,早已知道飛天神龍決計不會傷害姜雪君。
楚天舒餘憤未消,説道:“他把剪大先生等人或擊暈、或點穴,是因為他們不許姜雪君離開徐家;他點的我穴道,則是因為不願意我和雪君一起離開徐家。他只能和雪君單獨一起的,你明白了嗎?他怎會傷害雪君?”
鮑令暉道:“既然如此,那麼你用不着再去找她了吧?先回我的家裏好不好?”
楚天舒嘆了口氣,説道:“我也不知道如今該去哪兒。不過,我是不願在洛陽逗留的了,請你代我向令尊致歉意吧。”
殘星明滅,已是將近拂曉的時分了。
“飛天神龍和姜師妹此際恐怕己在洛陽城外了吧。我要和師妹説的話料想飛天神龍也會和她説的,嗯,還是算了吧,不必自找麻煩了。”楚天舒心想。
他當然知道,自己雖然不想去找麻煩,麻煩早已惹下,今後還不知要遭受多少“無亡之災”,但不惹也已惹下了,又有什麼辦法好想呢?他只能悵悵惘惘的獨自離開洛陽了。
回覆舊時情
此時飛大神龍和姜雪君已經到了洛陽城外的一座山上。
朝霞染得霜林如醉,晨風灌來野花的清香,山壑鳴皋,枝頭鳥唱,好像和諧的合奏,襯托得山色分外清幽,姜雪君伏在他的背上,吹氣如蘭,衞天元也有點飄飄然的微醉之感了。
他好像回到了童年時代,他以“大哥哥”的身份,帶着這個“小妹妹”滿山亂跑,雪君給他編花環,他給雪君捉鳥兒,有時走得倦了,雪君也常常要他背的。
衞天元走入密林深處,把姜雪君放了下來,解開她的穴道。
“雪君,想不到咱們又能夠在一起了,你歡喜嗎?”衞天元喜孜孜的問她。
姜雪君坐在鋪滿落葉的樹下,望也不望他。
衞天元心頭一沉,難道過去的美好歲月,就像枝頭的落葉了麼?
落葉難返枝頭,失落的童年恐怕也追不回來了。
“雪君,你怎麼啦?你、你不喜歡和我一起”衞天元忍不住心頭的痠痛,非得向她問個清楚不可。
姜雪君哼了一聲,説道:“我盼了你十年,你、你一見面就欺負我!”
“雪君,我是逼不得已才用這個手段和你離開徐家的,請你莫要見怪。”衞天元道。
姜雪君板着臉不説話。
衞天元作了個揖,説道:“雪君,算我對不往你,我給你賠罪!我還有許多話要和你説話呢,你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姜雪君扭轉身驅,冷冷説道:“衞大爺,不敢當!你如今已是名震江湖的飛天神龍,我如何還敢生你的氣?不過你當着一眾賓客羞辱我,昨晚又不理會我的請求,用那不近人情的手段對付我的師兄,縱然我不敢生你的氣,卻還能和你説些什麼呢?”
衞天元嘆了口氣,説道:“你不肯原諒我,那我也不知要怎樣和你説了。好吧,我不勉強你,你喜歡回徐家也好,去找你的楚師兄也好,隨你喜歡吧!”他回過頭緩緩踏出兩步。
姜雪君一急,站了起來,叫道:“衞天元,事到如今,你還説這些話氣我,你給我站住!”
衞天元回身苦笑道:“我對不住你,你又不肯原諒我,我不走還做什麼?雪妹,最後問你一句:你肯原諒我麼?”
兩人面對着面,衞天元胸衣的血跡收入她的眼簾,姜雪君再也難以矜持了,忽地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抱住衞天元。
“元哥,是我對不住你,我也有許多話要和你説呢,你不要走,不要走啊!”淚珠從她的眼眶裏一顆顆滴下來,她抱着衞天元哭道。
衞天元喜道:“那麼,你肯原諒我了?你笑一笑吧!”
姜雪君激動的情懷稍為平靜一些,她臉暈嬌紅,輕輕掙脱衞天元的懷抱,對他笑了一笑。
衞天元大喜如狂,連翻三個筋斗,説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還是我的雪妹,我放了心了!”
姜雪君道:“哦,原來你以為我早已變了嗎?”
衞天元道:“不,不,我不是懷疑你。不過,我要親耳聽你叫我一聲元哥,我才能夠安心。”
姜雪君抹乾淨了臉上的淚痕,説道:“人事難料,也怪不得你懷疑我。好啦,別發傻了,你要和我説什麼,請你安安靜靜的坐下來和我説吧。”
衞天元拂一拂身上的塵土,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説道:“你不是也有許多話要和我説嗎?你先説吧。”
姜雪君道:“好吧,由我先説,我首先要告訴你的是,楚天舒昨晚是要來救我的,我也是昨晚才知道他是我師兄。”
衞天元怔了一怔,説道:“他來救你,他也知道你有危險麼,他是怎樣和你説的?”
姜雪君道:“他説我在徐家的處境很危險,他懷疑徐中嶽可能對我不利。”
衞天元道:“因何他有這個懷疑。”
道:“當時他無暇和我細説。和你一樣,他是準備出了徐家,才和我説的。”
衞天元嘆道:“如此説來,我倒錯怪他了。不過即使他落在徐中嶽的手中,徐中嶽也不敢殺他的。過兩天我回去打聽他的下落。”
姜雪君道:“元哥,我有個疑問,希望你先替我解答。”
衞天元道:“你想知道什麼?”
姜雪容有點尷尬但終於還的問出來,“徐、徐中嶽當真是壞人麼?”
衞大元道:“目前我還未能十分斷定,要知道他的廬山真相,恐怕還得你的幫忙。”
姜雪君道:“你要我怎樣幫忙?”
衞天元道:“請你先告訴我,究竟是不是你自己願意嫁給他的。”
姜雪君道:“你要我説實話。”
衞天元苦笑:“那我就不必打破沙鍋問到底了。”
姜雪君一怔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衞天元道:“我已經明白了。”
姜雪君道:“你明白什麼?”
衞天元道:“原來你是自已願意嫁給徐中嶽!”
姜雪君道:“我並沒有這樣説,為什麼你會這樣胡猜?”
衞大元喜出望外,説道:“我見你向我要不要你説實話,我以為這句話的意思是你不願意騙我……”
不待他把話説完了姜雪君已是噗嗤一笑,接下去説道:“我是不有意騙你呀,但我卻不知你想到那裏去了。難道不願意騙你,就等於我願意嫁給徐中嶽嗎?”
衞天元道:“這樣説,你是給徐中嶽強逼的了?”
姜雪君道:“不是!”
這兩個字的回答大出衞天元意料之外,他怔了一徵,又再問道:“哪麼,你是因為父母之命難違!”
不料姜雪君又是搖了搖頭,説道:“不是!”
衞天元詫道:“既然不是別人逼你,何以你又説你並不是自願嫁給徐中嶽的?”
姜雪君道:“我也沒有説我不願意嫁給徐中嶽!”
衞天元苦笑道:“你可把我弄糊徐了。既不是願意,又不是不願意,那到底是什麼?”
姜雪君道:“所以我才要你允許我説實話呀!”
衞天元道:“請你趕快説你的實話吧,再不説,這個悶葫蘆可就要把我悶死了。”
姜雪君説道:“説實話,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你。這不是簡單的回答‘是’或‘不是’,‘願意’或‘不願意’就講得清楚的。”
衞天元道:“對,那麼你還是把事實的經過告訴我吧。””
姜雪君若有所思,眼神帶點迷茫,半晌説道:“有些事情!直到如今,我自己也還弄不明白。好,我就只説我所知道的事實吧。”
下面就是她所説的事實。
他們一家人到了洛陽,投靠她的堂叔。她的父親姜志奇易名遠庸,在城裏開一間小小的武館謀生。她的堂叔姜志希是徐中嶽的門客,姜志奇和姜志希是疏堂兄弟,而且是多年未見過面的。姜志希知道他的堂兄懂得武功,卻不知姜志奇乃是武林中的一流好手。
姜遠庸以一個平庸武師的面目出現,最初並沒引起徐中嶽的注意。
過了幾年,她的堂叔姜志希在徐中嶽門下越來越得到重用,徐中嶽方始和她的父親來往。
聽到這裏,衞天元問道:“是他先來拜訪你們,還是你們先去拜會他?”
姜雪君道:“是他先到我爹的武館來的。以後也是他到武館的次數多,爹爹是很少到他家裏去的。”
衞天元道:“為什麼你們到了洛陽,卻不先去拜會他?”
姜雪君反問道:“為什麼我們要去拜會他?”
衞天元道:“你還記得嗎,在我家遭遇慘禍的那天晚上,我爹爹曾談及他結識了一位新朋友,這位新朋友就是中州大俠徐中嶽。”
姜雪君道:“記得。你是不是以為我們就是由於這層關係才跑到洛陽投靠徐中嶽的?”
衞天元道:“不錯,我曾經這樣猜想。”
姜雪君道:“也不能説你完全猜錯,我爹爹是個很謹慎的人,我們兩家的秘密,這些年來他都是一直守口如瓶,從不泄漏的,對徐中嶽也不例外。不過因為爹爹知道徐中嶽是你爹爹的朋友,對他也較少點顧忌,間接有點以求庇護的想法,那是有的。”
衞天元道:“如此説來,他並未知道你爹的來歷。”
姜雪君道:“最少在他們開始來往的時候,我想他是不知道的。”
衞大元忽地問道:“你的堂叔,最初只是在他門下奔走的一個普通門客吧?”
姜雪君道:“聽説是這樣。”
衞天元道:“他得到重用,是你們來到洛陽之後?”
姜雪君道:“不錯。我們到了洛陽的第一年,他就得到徐中嶽任用他做一間酒樓的司理,後來幾家當鋪都交給他主持。”
衞天元道:“那麼你不覺得有點奇怪,他以中州大俠和洛陽首富的身份,卻肯紆尊降貴的來巴結一個門客的堂兄?恐怕不完全是為了你的關係吧?”
姜雪君面上一紅,説道:“他第一次來到武館的時候,我才十三歲。”
想了一想,她又自己最初的想法有點動搖了,説道:“或許他早就知道爹爹的來歷,但他裝作不知道。”
衞天元問道:“剛才你説,你以為他最初是不知道,那麼他現在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姜雪君道:“他知道了。”衞天元道:“你怎麼知道他知道?”
姜雪君輕輕籲口氣,説道:“我聽得三叔和爹爹説的。”
衞天元知道她説的這個三叔就是徐中嶽的門客姜志希,但不懂她因何嘆氣。
不過他急於知道整個事情的真相,是以雖然有點覺得奇怪,卻是不想多生枝節去問她因何嘆氣了。
原來這件事情乃是和她的終身大事有關的。
那天她的三叔來找她的爹爹,不是為了別的,正是為了替她説親而來。
她一年比一年長大,從一個黃毛丫頭變成了豔名遠播的洛陽第一美人了。
出現在她身邊的小夥子一天多過一天,而徐中嶽也來得更勤了。
她爹爹的武館是兼賣跌打膏藥的,那些小夥子多是藉口買膏藥來親近她。
對這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小夥子,她從來不假辭色。
但對徐中嶽她卻是壓根兒從沒想到須要“提防”。
徐中嶽是她爹爹的朋友,也是她心目中的長輩。
直到有一天,她忽然發現徐中嶽對着她的時候,目光有點異樣。
這是她最熟悉的一種目光,那些小夥子盯着她看的時候,就是這種目光。
但也因為“相同”,她才感到“異樣”。
從她發現徐中嶽的目光有點異樣之後不久,另一個奇怪的現象也發生了。
那些藉口來買膏藥的小夥子漸漸從減少而至絕跡,爹爹的武館恢復了以前的清靜。
當然她不稀罕那一些小夥子追逐在她裙下,但卻抑制不住好奇之心,問過她的兩個朋友,問他們知不知道內裏因由。
這兩個朋友一個是鮑令暉,一個是郭元宰。這兩個人雖然也是追逐在她裙下的少年,但和那些淺薄無聊的小夥子是大不相同的,最少不令她覺得討厭。她是把這兩個人當作自己真正的朋友。
她問郭元宰,郭元宰苦笑道:“我不知道。”不久,他來的次數也減少了。
她問鮑令暉,鮑令暉也是同樣苦笑。不過比郭元宰多説了一句話:“或許是小鬼怕見閻羅吧。”她問誰是“閻羅”,鮑令暉可就不肯明説了。
鮑令暉雖然沒有明説,她心中已是雪亮。
能夠震懾小鬼的閻羅,洛陽城能有幾個?
從徐中嶽那異佯的目光,從郭元宰那回避問題的苦笑,從鮑令暉那充滿醋意的言辭,用不着別人告訴她,她也知道鮑令暉所説的那個小鬼怕見閻羅是誰了。
她領感到一定會有事情發生。
這一天果然很快的來到了。
這一方徐中嶽沒有來,來的是她的三叔。
三叔在做了徐家幾間當鋪的總掌櫃之後,已經很少到她家裏來了,這次忽然像個客人似的帶了許多禮物來看她們,倒是令她有點突兀之感。
三叔來找她的爹爹,本來事屬尋常,但這次卻有點特別。他臉上擺着一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神氣,一來就和她的父親躲到內進的廂房裏説話。而且是關上房門説話,好像怕別人偷聽,説話的聲音很小,她豎起耳機來聽,也聽得不大清楚。
她只聽得兒句斷斷續續的話語,她的父親就出來“趕”她了。
她躲得很快,她父親出來的時候,她已經回到自己的房間。不過仍然瞞不過她的父親,父親已經發現她曾偷聽。
不知是由於沒有功夫責備她,還是父親也不願意立即説穿,他只是支使她出街去買東西,而且是最少要一個時辰才能夠把這些東西買齊全的。
她聽到的那幾句斷續的話語是:“京城有人來過……那件案子……”這是三叔説的。“多謝他暗中為我遮瞞……”這是爹爹説的。“你若真正想要報答他,那,那還是有辦法的。”這是三叔説的。
什麼案子她隱約猜到幾分,但如何報答,她卻猜不道三叔的心意。三叔要她爹爹報答誰呢?用什麼辦法報答呢?
這個悶葫蘆直到第二天,她的母親才為她揭開。
“你知道三叔昨天來作什麼?”
“爹爹怕我偷聽,把我趕去。我正是想問你呢,他們是在商量什麼事情,如此神秘?”
她以為母親既然那樣問她,想必很快就會把答案告訴她的,哪知母親卻答非所問,忽然把話題移開,反問她道:“你還在想念元哥嗎?”
她面上一紅,但還是坦率的説道:“當然我還是希望能夠和衞伯伯和元哥重新會面的,難道你們不想嗎?”
母親嘆了口氣,説道:“我怎會不想他們,如今已經過了十年了,還是一點也得不到他們的消息。那天晚上,衞伯伯逃跑的時候是受了重傷的。唉,我真有點擔心,不知他們是否……”
姜雪君道:“俗語説吉人天相,我相信他們一定不會遇難的。”其實這只是她自己安慰自己而已,十年來一點也得不到他們的消息,她已經不知有多少次從夢中驚醒過來了。
母親嘆道:“但願如此,不過凡事總不能盡是從好處着想……”
姜雪君道:“爸爸説,元哥那天晚上受的只是輕傷,即使衞伯伯遭遇不幸,元哥他一定還是好好的活着的。”
母親説道:“我當然希望如你所言,他還活着。但人海茫茫,卻怎知他如今是在何處?我們已經等了他十年了,你一年年的長大,今年也已經十九歲了!”
姜雪君道:“十九歲又怎樣?”
母親説道:“別的女孩子早就有了婆家了!”那個時代的習慣是盛行早婚的,女孩子倘若到了十八歲還待字閨中,不但父母擔心,親友也為她着急的。
姜雪君紅了臉孔道:“媽,你也要趕我出去嗎?我不嫁,我要一直留在家裏伴你。”
母親笑道:“傻孩子,女兒家怎能不嫁人呢,媽也不能陪你一輩子。別説孩子氣的話了,我問你,你覺得鮑令暉這小夥子怎樣?”
姜雪君道:“什麼怎樣,我不懂你這樣問是什麼意思?”
母親説道:“你不是和他很要好嗎,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拿他替代元哥?”
姜雪君道:“元哥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他再好也不能和元哥相比!”
母親説道:“我是説假如元哥不回來的話,你願不願意嫁給他?”
姜雪君倒不覺有點詫異了,説道:“什麼?三叔今天是來為他做媒的嗎?”她知道由於鮑令暉家道貧寒,她的三叔是一向看他不起的。
母親説道:“三叔是想替你做媒,但並非替鮑家説親。我這樣問你,只是想要知道,你是否已經有了自己所喜歡的人。你別害羞,必須老老實實告訴我。我們知道你的心意,才能夠為你決定終身大事!”
姜雪君不想給母親誤會,只好説道:“不錯,我和鮑令暉是比較談得來,但壓根兒沒有想過要,要,要……”她臉上一紅,沒説下去了。不過也用不着她明説,她的母親亦已知道她要説的是“從未想過要嫁給他”了。
她的母親微笑道:“小鮑這孩子樣樣都好,就是性格容易衝動。我雖然喜歡他,也不願他做我女婿的。你不是看中他,那我少擔一重心事了。郭元宰又怎樣?”
姜雪君皺眉道:“媽,你怎麼啦,難道稍為和我有點來往的裏孩子,你都要逐一問個明白不成?小郭是徐家未來的姑爺,難道你不知道。我再不爭氣,也不會和徐家的大小姐搶的。”
她的母親説道:“好,既然你未有意中人,那你倒不妨鄭重的考慮三叔給你提的這門親事了。徐中嶽的年紀雖然大一些,但他倒是可靠的。”
三叔給徐中嶽説親,她並不感覺意外,但來得這樣快,她還是不免怔了一怔,説道:“媽,我是一向叫他叔叔的,他的女兒也差不多有我這麼大了。”
母親微笑道:“要你做人家的填房,是委屈了你一些,不過徐中嶽不是普通人,他是名震江湖的中州大俠。年紀雖然比你大,今年也未滿四十歲。咱們的處境你是知道的。……”
姜雪君噘着小嘴兒道:“媽,原來是你們為了要得到個好倚靠,那女兒就沒話説了。”
母親嘆道:“雪兒,你怎麼這樣説話。爹爹就是因為不想勉強你,才叫我來問你的心意的。要是你當真不願意嫁給他,爹爹也願意為你冒冒風險,立即離開洛陽,另找地方避難的。”
姜雪君聽出話中的話,吃了一驚,説道:“什麼,徐中嶽不是號稱中州大俠的麼?難道他竟敢威脅爹爹?”
母親説道:“他並沒有威脅爹爹,只不過要是不答應這門親事,爹爹也確實有為難之處。”
姜雪君道:“你説得清楚點好不好。”
母親這才説道:“三叔這次來,固然是為了替你做媒。但更緊要的是告訴你爹爹一件事情,做媒是附帶的。”
姜雪君道:“什麼事情?”
母親説道:“你爹爹的來歷,徐中嶽已經知道了。萊蕪那件案子,他也知道你爹爹是有份的了。京城裏曾經派人來打探你爹爹的下落,幸虧得他替你爹爹遮瞞過去。他叫三叔告訴你爹,他是衞伯伯的朋友,只要他在洛陽一天,他就絕對不會出賣你爹。給你做媒,這只是三叔的主意。”
姜雪君知道爹爹那次受了內傷雖然似乎醫好,表面看不出來,但留不的病根卻未消除,仍是時好時發的。此際她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自是不能不為父親着想了。“爹爹的精神體力都已非復當年,何況他在這裏建立一個家庭也很不容易。倘若為了我的緣故,要他重新過流離失所的生活,我又怎能心安。”
不過要她立即答應嫁給徐中嶽,她還是説不出來的。她只覺心亂如麻,不知應該如何回答。
“既然三叔並不是徐中嶽叫他來做這個媒的,那麼爹爹拒絕他的‘好意’料想也不至於影響徐中嶽和爹爹的交情吧?説不定他根本就不知道有三叔擅作主張替他做媒這回事呢!”姜雪君想了好一會兒,方始找到一個只能自己安慰自己的拒婚藉口。
“傻孩子,”做母親的卻搖了搖頭,説道:“三叔的話雖然是那樣説,但連我都看得出來,徐中嶽是早就對你有意的了,難道你感覺不到他看着你的時候,那種表露愛慕的目光嗎?只不過因為他要保持長輩身份,不好意思自己開口而已。三叔當然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了的,因此用不着向他請示,已經是等於得到他的授意了。不錯,徐中嶽不會恃勢逼婚,但你爹受了他的恩惠,要是一口拒絕這頭親事,又怎好意思繼續接受他的暗中庇護?你爹是講究恩怨分明的人,不能報恩,除了一走了之,還有什麼可以‘避債’的辦法?
“不過,你爹是最疼你的,雖然如此,他還是要我先來徵求你的同意。現在就只看你自己的意思了。”
她心亂如麻,想了許久,只能説道:“我沒有主意,但憑爹爹作主。”
她剛剛説了這句話,就聽見她的爹爹在嘆氣的聲音了。
她爹爹走進來道:“我早知道你會説這句話了。我不願意勉強你,但我又不能馬上離開洛陽。只好暫時用個拖字訣吧。好在不是徐中嶽親親口提出,拖它一拖,不會傷及他的面子。我已經告訴你的三叔,待我考慮好了,再答覆他。”
過兩天她才知道,爹爹之所以不能馬上離開洛陽,是因為他的舊病又復發了。
這一病病了十幾天,三叔來過幾次,徐中嶽給他請了洛陽最好的大夫看病,自己卻沒來過。
三叔每次來探病,都像那次一樣,關了房門和爹爹小聲説話。他一走,媽媽和爹爹也總免不了有點爭論。他們的爭論,聲音也是很輕很輕的。
她無意偷聽他們的談話,卻也偶然聽到幾句。有一次她端藥茶給爹爹喝,大概是因為爹爹在病中聽不見她的腳步聲,直到她走進房間,方才停止説話。
媽説:“你為什麼對徐大俠總似乎存有偏見?”
可以猜想得到,在她説這句話之前,他們曾經對徐中嶽的人品有過爭論。
爹爹説:“沒有證據,找不敢説徐中嶽是壞人,但稱為大俠,他似乎還不配。”
媽説:“為什麼不配?”
爹爹説:“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假如他不是有點想要威脅我們答應婚事,根本就不用叫三叔來告訴我,他已經知道我的秘密,而且曾經在暗中保護過我這件事情了,做了好事,卻要設法讓對方知道,這還不是施恩望報嗎?”
好説:“你也太過求全責備了,縱然他有這種用意,那也是因為他喜歡我們的雪兒。”
爹爹冷笑道:“我求全責備?嘿嘿,我的話還只是説了三分呢。”
説到這裏,爹爹已經看見她走進房間了,下面的話當然也沒有再説下去了。
爹爹還未曾説出的那“七分説話”是什麼呢?
她想等到爹爹病好之後去問他的,可惜她已經永遠沒有這個機會了。
就在第二天晚上,她忽被母親哭叫的聲音從夢中驚醒。
模模糊糊中好似聽得父親母親同時在叫“不能!”
他們是在爭着説話,“不能”之後,就是各説各的了。但因聲音混雜在一起,她剛剛從夢中醒來,卻是聽得不大清楚。
媽好像是在説:“不能,我不能再誤雪兒終身!”
爹爹則好像是在説:“不能,我不能讓你這樣做。你要送我回去,讓雪兒!唉,沒辦法,……委屈她……”雖然漏聽了一些字句,但已經可以知道父母是在為她的婚事爭論。
若在平時,她一定會偷聽的,但此際她己是為父親反常的病狀嚇慌了,父親是一面呻吟,一面叫嚷的。
聲音忽然靜止,然後又忽然聽得母親哭叫:“大哥,我錯了。是,是,我一定聽你的話。”
就在母親叫的聲中,她衝進他們的卧室。
爹爹張開眼睛,説道:“不許哭,你們都不許哭。雪兒,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説。”
她緊握着父親的手,她感覺到父親的身體正是逐漸變得僵冷。
她的心頭也是一片冰冷。
父親細如蚊叫的聲音在她耳邊説道:“我的心臟病突發,我知道我是不行了。徐家那門親事我已經替你答應了,我知道委屈了你,但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你要原諒我。事情或許還有轉機,不過,不過,……”
“不過”什麼,爹爹沒説下去,他已經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有些話想説也不能説了。
“總之你要聽媽媽的話,媽媽要送我回去,你要留下……”話未説完,她的父親就斷氣了。
她的父親剛剛斷氣,沒多久,徐中嶽和她的三叔就來了。一直沒有來探過病的徐中嶽一來就碰上她爹爹身亡,倒像是特意來送葬似的。
但徐中嶽倒是哭得很傷心,似乎比她的媽媽還更傷心。
她的媽媽一向對徐中嶽都是比較好的,這天態度卻忽然改了,對徐中嶽不理不睬,冷摸得好像不認識他。
不過她還是把丈夫臨終的決定告訴了三叔,也接受了徐中嶽拜見岳母的大禮。
她在扶樞回鄉那天,她把女兒交給三叔。
姜雪君哭得像淚人兒,但她的母親倒是相當冷靜。她還記得母親是厲聲疾色的吩咐三叔。
“我安葬了你的哥哥還要回來的,你要對得住你的哥哥,好好照料他的女兒,不能讓雪兒吃虧!否則我決不會放過你!”
三叔諂笑:“大嫂,你放心吧,我的侄女我怎會不小心照料她呢,我決不會讓她吃虧的。而且徐大俠已經是你的女婿,你更不用擔心你的女兒會吃虧了!”
媽媽冷冷説道:“我並不指望徐中嶽對我的女兒好,我要你照料她也不是這個意思,你應該自己明白!”
三叔連忙彎腰説道:“是、是,大嫂,我明白。”
可是姜雪君卻不明白。她的母親走了,三叔也沒向她解釋。
三叔只是催她趕快出嫁,藉口是她一個單身孤女必須有個着落,而江湖兒女是不必講究嚴格的禮法的,何況她父親雖然死了,那件十年前的案子還未了結,她早日進徐家,也可早日安心。
就這樣,她孝服未脱,就像傀儡一樣,在她三叔的擺佈之下,變成了徐家的新娘。
姜雪君把她何以嫁給徐中嶽的經過説了出來,説罷,滿臉都是淚痕。
衞天元為她抹乾淚痕,將她擁在懷中,笑道:“好在你和他尚未拜堂成親,你這‘徐夫人’的身份,他的家人也都未曾承認。”
姜雪君説道:“現在你明白了吧,我嫁給徐中嶽,不是我同意的。但也不能説是我不同意。”
“我得不到你的半點消息,爹爹又已死了,甚至媽媽也拋下我走了。我孤零零的一個人在洛陽,我的前途會怎麼樣,我都不會想了。”
“我好像經霜的稿木,心靈一片空虛,感情都已經麻木了。
“我不是願意,也不是不願意,只是對任何事情都覺得無所謂了。既然爹爹要我嫁給徐中嶽,那就嫁給他吧。我的心早已死了,像給他的只是我的身體。”
衞天元聽得心頭絞痛,姜雪君已經不再哭了,他卻忍不住眼角沁出淚珠。
他緊緊擁着姜雪君,帶淚説道:“都怪我不好,我不該到今天才來找你。”
姜雪君道:“那怎能怪你,你的武功尚未練成,你的師祖也不會就讓你出來行走江湖的。不過,你今天找到我也不能算遲。”
衞天元含淚笑道:“那麼請你告訴我,你現在那顆已經僵冷的心是不是復活了?”
姜雪君粉臉泛紅,説道:“不告訴你。我要你告訴我……”
衞天元道:“告訴你什麼?”
姜雪君道:“你自己説要告訴我一件事情的,你忘記了麼?”
衞天元想了起來,笑道:“對,我要告訴你關於徐中嶽的事情。你也是急於想要知道他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的,對嗎?”
姜雪君表情有點尷尬,説道:“我已經決定不做他的妻子了。但我確實想弄清楚他的為人。爹爹那天沒説完的話;媽媽對他態度的突然改變;以及楚師兄在我的面前表示過對他的懷疑等等,令我疑團滿腹。但願你能夠為我把悶葫蘆打開。”
衞天元道:“據我這幾年在江湖上的明查暗訪,徐中嶽恐怕是個沽名釣譽的偽君子,但這還不是最要緊的,他作的的那些事情,以後我慢慢再告訴你。先説對咱們最緊要的事。”
殺父仇人
姜雪君道:“最緊要的事情是什麼?”
衞天元咬牙説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姜雪君大吃一驚,説道:“你懷疑徐中嶽是你的殺父仇人?”
衞天元道:“不錯。我懷疑他不是主謀也是密兇。目前我正在找尋證據。”
姜雪君道:“何以你會懷疑他呢?”
衞天元道:“他是我爹爹出事之前,最後結交的一位朋友。那年我爹與他在瞳關分手之後,便即回家。他是唯一知道我爹爹行蹤的人。我爹回來的當天晚上,八名大內恃衞就跟蹤來了。你不覺得這未免太湊巧了嗎?”
姜雪君道:“因此你懷疑是他通風報訊嗎?”
衞天元道:“恐怕還不僅是通風報訊而已!”
姜雪君道:“不僅通風報訊?那麼你懷疑他也是兇手之一?”
衞天元道:“那八名大內侍衞就是他帶來的,説是兇手之一,也未嘗不可。”
姜雪君道:“這樣説,你已經知道他當晚是在場的了?”
衞天元道:“我還未能確切知道是他,但我認為十九是他。”
姜雪君道:“那天晚上,我爹也曾在場。他可從未提及他見到徐中嶽。假如徐中嶽在場,即使我爹當時還未認識他,但到了洛陽,一見着徐中嶽,還會不知道嗎?他豈能還在洛陽定居?”
衞天元道:“不錯,要是你的爹爹知道,那天晚上,他已經和徐中嶽交過手的話,他即使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絕不肯讓你嫁給徐中嶽的!”
姜雪君大驚道:“你説什麼,那天晚上我爹已經和徐中嶽交過了手?”
衞天元道:“他有沒有和你説過一個蒙面人?”
姜雪君道:“説過,他説他出去的時候,正看見你被一個蒙面人所擒。但那蒙面人似乎尚未將你抓牢,他冒險突襲,你才掙脱了那人的掌握,不過,他以為那個蒙面人是八名大內侍衞中的一個。”
衞天元道:“不是。那八名大內侍衞全都圍攻我的爹爹,你爹爹出來的時候,已經有幾名給我爹打死了。黑暗中你爹當然無暇去看清楚地上的屍體,後來他得知那天晚上從京師來的共是八名侍衞,他就以為那個蒙面人是其中之一了。”
姜雪君駭道:“那個蒙面人就是徐中嶽嗎?”
衞天元道:“目前我只能説,就我已經知道的事實,我認為他的嫌疑最大。”
姜雪君道:“剛才你已經説過兩點,第一、他是你爹爹最後結識的朋友,是唯一知道你爹爹行蹤的人。第二、你已經知道他是個沾名釣譽的偽君子。”
衞天元接下去道:“第三、他作賊心慮,捏造了不在場證據。”
姜雪君道:“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衞天元道:“他和我爹分手的時候,是揚言要到風陵渡去收服黃河三鬼的。後來江湖上也的確傳出了他當時是在風陵渡收服黃河三鬼的新聞。”
姜雪君道:“那麼,這豈不是足以證明他當時不在場了。”
衞天元道:“但經我親自去追查這個事實,原來這是他和黃河三鬼串通了捏造出來的‘新聞’,他和黃河三鬼本來就是自己人的。”
姜雪君道:“他捏造事實,居心確是可疑。但還不能説他就是那個蒙面人。”
衞大元道:“當晚來的敵人之中,只有他一個人蒙面。為什麼他怕人看見他的廬山真貌,當然因為他是和爹爹相識的人,這是第四。
“第五、三年前他約我在嵩山比武,事前在江湖上散播不利於我的謠言,誣衊我是為害武林的魔頭,而他則是主持正義的大俠。不錯,我是有許多事情被人誤解,但他何以這樣熱心‘除害’?恐怕不僅僅是維持他大俠的身份,我猜那是因為他已經知道了我是何人的緣故。他以為我年紀還輕,武功大概尚未練得大成,因此要趁早斬草除根。”
姜雪君道:“就只這五點麼?”雖然她沒説出來,但衞天元亦已知道她是認為這五點證據未夠的了。
衞天元道:“在我這次來到洛陽之前,我是隻找到這五個可疑之處。”
姜雪君聽出話中有話,問道:“你到了洛陽之後,又找到了新的證據?”
衞天元道:“不錯。”
姜雪君道:“那是什麼?”
衞天元道:“你一家的遭遇!”
姜雪君呆了一呆,驀地想了起來,説道:“你剛才説過,最要緊的事情是父仇不共戴天,還有一句,你似乎是説,這是對咱們最緊要的事,這、這、這……”
衞天元緩緩説道:“不錯,我用的是咱們二字!”
姜雪君顫聲道:“你是説我的爹爹……”
衞天元道:“你的爹爹本來是不願意答應這門親事的,但臨終遺囑,卻又忽然改變主意,要‘委屈’你嫁給徐中嶽了。你不覺得有點奇怪麼?”
姜雪君道:“是呀,‘委屈’二字用得甚為恃別,恐怕不僅僅是因為我要做人家的後母而受的委屈這樣簡單。但可惜我已是永遠沒有機會去問爹爹了。”
衞天元繼續説道:“還有你的母親,她對徐中嶽的態度也是本來主張你嫁給徐中嶽的嗎,但最後卻變成了好像十分勉強,同意你爹爹的主張了。”
姜雪君道:“是呀,爹爹和媽媽的態度剛好掉轉過來,我真是猜想不透其中緣故!”
説到此處,她不覺渾身發抖,急聲説道:“元哥,你知道了一些什麼?快快告訴我!”
衞天元道:“我並不是知道什麼,我是在根據你所説的事實猜想。”
姜雪君道:“那就請你把你的想法告訴我!”其實她也並非完全猜想不透,而是不敢想下去。
衞大無道:“我猜你的爹爹可能是給徐中嶽毒死的!”
姜雪君叫起來道:“那他為什麼還要把女兒嫁給仇人?”
衞大無道:“是因為要保全你們母女,也是因為要讓你的媽媽可以離開洛陽,那樣才有機會給他報仇。”
姜雪君顫聲道:“我還不太懂,你可以説得更明白一點嗎?”
衞天元道:“洛陽是他的勢力範圍,你不嫁給他,你媽就不能離開洛陽。我猜甚至很有可能是他早就把這個條件告訴你的爹爹的了。
“你的爹爹是一個性格沉毅的人,他最後發現了徐中嶽狠毒的真面目,跟着就遭了徐中嶽的毒手。他怕你按捺不住,所以絕對不敢讓你知道。你的媽媽也是在他堅持之下,才肯忍辱負重的,不過,她雖然不敢讓徐中嶽發覺她已經知道你爹爹的死因,但對徐中嶽的憎恨卻是無法絲毫不露。這就是好態度突然改變的原因!”
姜雪君呆了許久,澀聲説道:“我本來不敢把徐中嶽想得這樣壞的,但你説的是對這些疑團最合理的解釋,我不能不信。假如你説的都是事實,我非親手報仇不可!”
衞天無道:“雖然我認為他的嫌疑最大,但直至目前我未曾找到最有力的證據。所以……”
姜雪君道:“所以你昨天只是將他打傷,並沒取他性命。”
衞大無笑道:“他可以誣捏我是無惡不作的大魔頭,我可不能殺錯了人!”
這句話也正是姜雪君想説的。問道:“元哥,你要找的最有力的證據是什麼?”
衞天元忽道:“雪妹,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幫我查明那個蒙面人究竟是不是他?”
姜雪君道:“你要我怎樣幫忙?”
衞天元道:“那天晚上,那個蒙面人抓住我的時候,被我在他的肩頭狠狠咬了一口,雖然未能咬碎他的琵琶骨,最少也該留下齒印。”
用不着衞天元畫蛇添足,姜雪君亦已懂了。這個傷痕是隻有在徐中嶽脱光衣服之時才看得清楚的。
姜雪君面上一紅,説道:“現在我還能幫你這個忙嗎?即使我再回徐家,想要騙他,恐怕他也不會把我當作妻子了。”
衞天元把她擁在懷中,説道:“現在我已經明白你對我的心意,即使你只是回去騙他,我也不願意你用徐夫人的身份回去的。”
姜雪君道:“不能騙他,那就只有用強了。不過有許多親朋門客在保護他,你的武功雖然高強,恐怕也是寡不敵眾。而且徐家重門深户,也不知他躲在哪一間密室養傷。”
衞大元苦笑道:“我也不想連累你的名譽受損,要是咱們要用強的話,即使能夠把徐中嶽從他的家裏揪出來,也絕對避免不了給人發現。那些人將怎樣談論這件事情,不用説自是要把我當作姦夫,把你當作勾結姦夫謀害親夫的淫婦了。萬一他不是那個蒙面人,你的名譽受損豈非不值。”
姜雪君道:“我走出徐家的門,早已準備接受任何誣衊了。我不打緊,我倒是擔心你受我的牽累。
“元哥,我今晚能夠見到你,而且知道你對我仍然像從前一樣,我已經是死而無憾了。我不能再破壞你的幸福!”
衞天元瞪着她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姜雪君道:“別人怎樣想我不管,但你的師妹對你的想法我不能不管!我不願意你因我而受她的誤會!”
衞天元道:“我一直把她當作小妹妹。”
姜雪君道:“小時候我也只是把你當作哥哥。”
雖然是兜着圈子説話,意思卻是很容易聽得懂的,她小時候把衞大元當作哥哥,但如今他們的感情絕不能説只是單純兄妹的感情了。她是這樣,齊漱玉何嘗不也是這樣?
衞天元道:“她早已知道我要來找你的。”
姜雪君道:“知道是一回事,但給大家談論又是另一回事了。我是女人,所以我相信我能夠比你更加懂得你的師妹。她寧可只是自己知道你喜歡我,但決不願意聽到別人説她所喜歡的男子和另一個女人私奔!”
衞天元道:“難道咱們就這樣放過徐中嶽不成,我可不能只是顧及她的想法。”
姜雪君道:“你們將來是要成為夫婦的,怎能不顧她的想法?”
衞天元道:“誰説我要娶她,我要娶的是……”
姜雪君掩着他的嘴巴,不讓他把那個“你”字説出來。
“元哥,我已經説過,我能夠再見到你已經是死而無憾了。我不能夠做你的妻子,你應該另娶淑女。元哥,我求求你,讓咱們做一對名實相符的異姓兄妹吧!”
衞天元大聲説道:“為什麼不能?為什麼不能?”
姜雪君道:“元哥,我不想和你爭論,爭論也不會有結果的。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恐怕誰也改變不了誰。”
衞天元默然不語,用不着姜雪君洋加解釋,他已經知道,要説服姜雪君改變想法,即使並非絕不可能,也不是朝夕之間所能辦到的了。
姜雪君緩緩説道:“父仇當然是要報的,但要想一個更好的法子。”
衞天元點了點頭,説道:“當然我也不會這樣莽撞,就只咱們兩個人衝進徐家去亂殺一通。”
姜雪君忽道:“先去找我那個三叔如何?”
衞天元眼睛一亮,説道:“不錯,最少可以從他的口中盤問出你爹爹的死亡真相。”
姜雪君道:“他是徐中嶽的心腹,説不定還可以利用他抓着徐中嶽。”
衞天元道:“好,那麼事不宜遲,咱們馬上就回洛陽城裏!”
姜雪君忽地想起一事,説道:“對啦,我還沒有問你,你的師妹呢?”
衞天元道:“她已經回家了。”
姜雪君道:“她為什麼不跟你一起,她放心得下讓你一個人留在這兒嗎?”
衞天元道:“是我要她先回去的。她一向聽我的話。”
姜雪君鬆了口氣,説道:“這樣也好,免得將她捲入漩渦。”
不過,齊漱玉真的是已經回家了嗎?衞大元雖然説得好像已成事實,心裏可還着實有點擔憂。
不錯,小師妹一向聽他的話,但這一次是否還似過去一樣聽他的話,他自己也沒信心。
但此際有姜雪君在他的身旁,兩家共同的遭遇將他們聯在一起,萬事無如報仇要緊,小師妹雖然令他放心不下,他已是沒有功夫再去想小師妹了。
誰是兇手
姜志希正在繞室彷徨,患得患失。
街頭傳來的更鼓已是三更,他還是絲毫也沒睡意。
昨天徐中嶽那件血濺禮堂的驚人婚變,令他心中猶有餘悸。
他的侄女尚未正式與徐中嶽拜堂成親,更是令人忐忑不安。
他想要高攀的這門親事,會不會像煮熟了的鴨子又飛了呢?
侄女做不成徐夫人不打緊,但豈連累他這個三叔也做不成幾家當鋪的掌櫃?未來的徐家總管職位恐怕也要成為泡影了。
更令他擔憂的是,徐中嶽血濺禮堂,徐家的人拒絕他去探病,倘若徐中嶽有什麼三長兩短,失去大靠山也還罷了,他恐怕連自己也脱不了關係。
心頭焦躁,好像事事都不如意。
聽得三更的鼓聲,他記起早已吩咐家人結他準備的蔘湯,這碗蔘湯是他要在臨睡之前喝的。
怎的靜得這樣可怕?他做老爺的都還未睡,按説家中還應有家人走動的聲音的,如今動寂靜得好像是在荒野的墳地。
“春蘭,你這死丫頭死到哪裏去了?還不快去把我的蔘湯端來。”
就在這時,窗子忽然無風自開,他的面前突然多了一個女人!
不是丫頭春蘭,是一個穿着孝服的女子。
這霎那間,姜志希如遇鬼魅,嚇得魂不附體!
那黑衣女子冷冷説道:“你想不到我這樣快就回來吧?”
姜志希確實是想不到,他張大嘴巴,可是説不出話。
他不説話,黑衣女子卻是要他非説不可。
“你是不是喜歡變啞巴?”黑衣女子的目光似利劍一般盯着他。
姜志希連忙搖頭。
“好,你不想變啞巴你就回答我,臨走時我怎樣吩咐你的,你還記得麼?”黑衣女子問道。
“記得。”姜志希澀聲説道。
“你説一遍給我聽聽。”黑衣女子道。
“你要我照料侄女,不能讓她吃虧,否則……”
“否則怎樣?”
“否則你就下放過我!”
“當時我曾再三問你,問你懂不懂得這句話的意思,你説你懂得的,是不是?”
“是!”姜志希好像是個受審的犯人,渾身直打哆嚏,但卻不能不招供。
黑衣女子發出嘿嘿冷笑。
※※※
三更時分,姜雪君和衞天元到了她的三叔家中。
當然他們不是從正門走進來的,他們是使用輕功逾牆而入的。
但他們一進來就發現倒斃在大門旁邊的門子。(姜志希已經是洛陽城裏一個不大不小的富翁了,有錢的人總是要小心門户的,所以他也像別的大富翁一樣,有專司守門,為他日夜輪值的僕人了。)月光雖然黯淡,但以衞天元這樣的武學大行家,卻是用不着仔細察看就知道,這個門子是腦袋被掌力震死的。
天靈蓋並沒碎裂,頂門已經凹陷,顯見得這人的內力實是非同小可!
姜雪君大吃一驚,幾乎叫出聲來。
衞天元的江湖經驗比她豐富得多,連忙搖手示意,示意叫她禁聲。
發現這樣的情形,顯然是另有一個高手來向姜志希尋仇。
屍體尚有餘温,這個高手極有可能還在屋內。
這個高手雖然是姜志希的對頭,卻不一定就是他們的朋友。黑暗中危機四伏,因此,他們自是以不露出聲息為佳。
沒走多遠,又發現一具屍體,死因和那個門子完全一樣。
這一次他看得更加清楚,不覺心頭一動,暗自想道:“這種掌力兼具綿掌和大摔碑手之長,乃是一種剛柔並濟的上乘內功,武林中以掌力著名的人物,能具有如此功力的不過寥寥數人而已,他是誰呢?”
這霎那間,他把這幾個有可能是兇手的人一一想了起來,總共不過五個人,一個是少林寺達摩院的長老,一個武當派的掌門人,這兩個人他絕對相信得過,是決不會跑來姜志希的家裏殺他的僕人的。另外一個是南海離火島主,也不可能來到洛陽。還有一個人是從來不在江湖上出現的,可能性也很少。最後只剩下一個人了,這個人倒是他確實知道現時正在洛陽的,但這個人德高望重,無論如何他也不能相信這個人會是兇手。
園中小樓一角,隱隱透出燈光。姜志希的卧室就在樓上。
姜雪君暗暗歡喜,心想:“三叔尚未睡覺,那可正好。”她對衞天元打了個手勢,便即走在前頭帶路,借物障形,向那小樓走去。
樓下是座假山,姜雪君忽覺地下濕漉漉的,仔細一瞧,只見一個瓷盅,業已碎成片片。地下一灘水有濃厚的人蔘氣味。
衞大元把聲音凝成一線,送入她的耳中:“這是蔘湯,想來這是有人要把蔘湯去給你三叔喝的,這個人恐怕亦已是遇害了,咱們搜搜。”
姜雪君熟悉地形,知道有個掩飾得極好的假山洞,搬開封洞的石頭,果然發現了一具女屍。
她認得是三叔的丫頭春蘭。
春蘭死得和那兩個男僕一樣,天靈蓋並沒碎裂,頂門則已凹陷,不過可能因為她的頭骨較脆,有個小小的傷口,腦漿正自傷口緩緩流出,死狀更慘。
姜雪君幾乎忍不住要作嘔,這個兇手實在是太殘忍了,殺門子和男僕也還罷了,春蘭不過是一個十六歲的小丫頭!
衞天元將她扶穩,在她的胸口輕輕搓揉。姜雪君舒服了些,作個跳上樓去的手勢,衞天元點了點頭。
可是正當他們要施展輕功的時候,忽地聽得樓房有嘿嘿的冷笑聲;
是女子的笑聲!
這已經令她吃驚了,但還有更令她吃驚的是:她聽出了這是誰人的聲音了。
是她母親的聲音!
衞天元連忙將她拉着,掩着她的嘴巴!
姜雪君是知道母親練過綿掌功夫的。
用不着衞天元將她拉住,她也驚得呆了。
一股寒意直透心頭,她心裏只是在想:“不可能是她,不可能是她,媽媽武功雖然很好,平時殺一隻雞也會手軟的,她怎能忍心用這樣狠毒的手段打死一個無辜的小丫頭!”
衞天元似乎知道她的心思,咬着她的耳朵輕輕説道:“伯母決不會是兇手的。她似乎在審問你的三叔,你定下心神,仔細聽聽。”
衞天元倒不是因為安慰姜雪君才這樣説的,因為他知道姜雪君的母親練過綿掌功夫,卻沒有練過大摔碑手的功夫。姜雪君的武學見識遠不及他,剛才又不敢仔細察看春蘭的屍體,因此她不能像衞天元那樣,看得出兇手的掌力是必須兼具這二者之長。
不過她聽見衞天元説得這樣肯定,心神卻是稍稍定下來了,雖然餘悸猶存。
樓上那個黑衣女子厲聲説道:“既然你還記得我臨行的吩咐,為什麼你不等我回來,就逼我的雪兒出嫁?”
聽得更加清楚了,果然是姜雪君的母親!
“原來媽媽曾經這樣交待過三叔的,但媽媽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她心裏的疑團立即就揭開了。
姜志希可還是驚魂未定出的説道:“我、我……”
姜雪君的母親斥道:“我,我什麼?我是怕雪兒生出疑心,以她的脾氣,疑心一起,就難免要在徐中嶽面前表露出來,我才不能把告訴你的話也告訴她的。但你卻是分明知道,不等我把真相查明回來,就逼雪兒出嫁,乃是害她一生之事!”
姜志希苦笑道:“大嫂,你是這樣説過。但我卻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能查明真相……”
姜雪君的母親不待他把話説完,又再斥道:“我也説過,不管是否查明真相,遲則一年,少則半截,我一定回來的,難道一半半載,你都不能等待?”
姜志希道:“不是我不能等待,是徐中嶽不肯等待。是他逼我把侄女嫁過去的。”
姜雪君的母親道:“不管怎樣,你這樣做就是對不起我們母女,對不起你死去的哥哥!嘿嘿,你可知道我為什麼提前回來嗎?”
姜志希不能回答,也不敢回答。
姜雪君的母親冷冷説道:“第一是因為我要趕回來阻止她成親,第二是因為我已經查明瞭真相!”
姜志希顫聲道:“什,什麼真相?”
姜雪君的母親冷冷説道:“我已經找到你哥哥生前的好友葉神醫,葉神醫也已經開棺驗過你哥哥的屍體了。你想知道你哥哥是怎樣死的嗎?”
聽到這裏,姜雪君的一顆心都幾乎要跳出來,衞天元緊緊握着她的手,豎起耳朵來聽。
只聽得姜雪君的母親嘿嘿幾聲冷笑,繼續説道:“或者用不着我告訴你,你也早已知道的了!事到如今,你還要隱瞞我嗎?”
姜志希忽地叫道:“大嫂,有一件事情恐怕你也尚未知道:“
姜雪君的母親喝道:“什麼事情?”
姜志希道:“你的女兒尚未與徐中嶽拜堂成親!”他迴避嫂子的問題,卻先説出這個事實,顯然是想轉移姜雪君母親的注意,減輕她對自己的憤恨。
姜雪君的母親果然立即問道:“為什麼?”
姜志希道:“因為飛天神龍突然來闖禮堂,把新郎打傷了。”姜雪君的母親道:“飛天神龍是誰?”
姜志希道:“聽説他姓衞,名叫天元。”
姜雪君的母親呆了片刻,方始又驚又喜的叫起來道:“天元,當真是他,他回來了!他打傷了徐中嶽沒有?”
姜志希道:“事情發生之後,我沒見過徐中嶽。”
姜雪君的道:“但你一定知道的,快告訴我!”
姜志希道:“聽説他傷得很重,但好像還沒有死。”
姜雪君的母親道:“好,那麼你……”
就在此時,忽聽姜志希一聲慘叫,樓房裏的燈火突然熄滅。
衞天元隱約聽見姜志希最後説的三個字是“大嫂,饒……”第四個字不用説定是“命”字無疑,但這個字他已是説不出來了。
不用親眼看見,衞天元和姜雪君也可以想象得到,姜志希雖然哀求饒命,但姜雪君的母親卻已取了他的性命。
衞天元不覺起了懷疑:“為什麼伯母要這樣快就殺了他?”
心念未已,只見一條黑影從房間竄出,跳上屋頂,跑了。
姜雪君忽地叫道:“不是我媽!”黑暗中她雖然看不見那人廬山真貌、甚至分不清他是男是女,但那人的輕功身法,卻是遠遠在她母親之上。
那人聽見姜雪君的叫聲,把手一揚。此時他已越過兩間瓦面,姜雪君還在樓下,即使只是計算在平地上的距離,亦已在十丈開外。但他所發的暗器卻是來得有如閃電,三枚錢鏢,打姜雪君的三處穴道。黑暗之中,認穴竟是不差毫釐。
衞天元一聽這暗器破空之聲,就知姜雪君接它不住,連忙飛身撲上,左右開弓,使出彈指神通的功夫,鈴鉀兩聲,把兩枚錢鏢撣開。姜雪君一個風地花落的身法,彎腰幾乎貼着地面,那第三枚錢鏢幾乎是擦着她的鬢邊飛過,把她嚇出一身冷汗,心裏想道:“要不是元哥給我打落兩枚錢鏢,我決計躲避不開。咦,這人的背影似曾相識,他是誰呢?”
衞天元彈開錢鏢,虎口隱隱感到痠麻,亦是好生驚詫,心望想道:“此人功力只有在我之上,決不在我之下。徐中嶽的親友中哪裏來的這號人物?他是誰呢?”
他雖然不知道此人是誰,但從此人聽見了姜雪君的聲音還用暗器打她這點來看,可以斷判他一定不是姜雪君母親請來的幫手,而是徐中嶽這邊的人了。
衞天元想到這點,心中暗叫不妙,連忙説道:“雪妹,咱們先進去看看,這個人由他去吧。”
這人輕功超卓,此時亦早已不見了。
姜雪君掛念母親,莫説追不上此人,即使追得上她也無暇去追。於是連忙跑上樓去,一面跑一面叫道:“媽媽,媽媽!”
竟然聽不見她的母親回答。
姜雪君心頭鹿撞,一腳踢開房門,衞天元跟在她的背後,立即打燃隨身攜帶的火石。
火石發光微弱,偌大的一間房間一下子是看不清楚,但已立即發現倒斃在門邊的姜志希了。
姜志希的死狀和他們發現的那幾具屍體完全相同。
姜雪君鬆了口氣,因為她雖然尚未知道是誰,但已知道他是那個冷血的兇手殺的了。殺春蘭和她三叔的都不是她的母親。
但她剛剛鬆口氣,心絃立即又崩緊起來,她聽見微弱的呻吟。
姜雪君叫道:“媽媽,你怎麼啦?”
衞大元已經點燃了油燈,只見姜雪君的母親在屏風後面盤膝而坐。
“雪兒,元兒,你們一起來了,很好,很好,我死了也可以瞑目了。”她的母親説道。
説話的時候,一縷血絲從她的嘴角慢慢流出來。
姜雪君六神元主,顫聲説道:“媽,你怎麼啦?啊,你還是暫且不要説話吧……”
她的母親説道:“不,現在不説就恐怕沒有時間説了,你仔細聽着,你爹……”
衞天元握着她的左手,姜雪君握着她的右手,這才使得她恍似風中殘燭的身軀暫時安定下來,衞大無是把本身真氣從她掌心輸入助她苟延殘喘的。姜雪君不會運用這種上乘內功,不過女兒的手是貼着母親的心的,她握着母親的手,卻是能夠令得母親那顆幾乎就要停止跳動的心臟重又活躍起來,這股精神的力量比起衞天元的上乘內功有過之而無不及。
姜雪君的母親喘息稍定,繼續説道:“雪兒,你爹爹是中毒死的。中的是四川唐家秘製的毒藥。”
爹爹中毒致死這本是在姜雪君意料之中,但中的是唐家毒藥卻是在她意料之外。
“聽説唐家的毒藥是從來不給外人的,咱們和唐家又是風馬牛不相及,怎的爹爹會中唐家的毒?”姜雪君忍不着問道。
她的母親道:“這正是我要你們去查明真相的事情之一。唐家的毒藥怎的會落在外人手中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是那個大夫下的毒,而那個大夫是徐中嶽給你爹爹請來的。”
“中的是唐家秘製毒藥決不會錯,因為這是葉神醫説的!”
葉神醫名叫葉隱農,是世代家傳的浙西名醫葉天士的後人。
傳到葉隱農這一代,他不但在醫術上強爹勝祖,而且還練有一身不錯的武功,是姜雪君父親生前的好朋友。有關葉隱農的神奇醫術,江湖上有口皆碑,衞天元也曾聽過不知多少,説道:“若是葉神醫的判斷,那是絕對無可懷疑的了。”
姜雪君的母親繼續説道:“葉神醫説這是一種慢性毒藥,無色無味,毒性不易察覺。因此用來毒害內功高明之土,這種毒藥最好不過。那個大夫每天用一點點這種藥混在功能固本培原的藥劑中,一到發作之時,非但無可挽救,而且病人十九懵然不知,死了也是糊塗鬼,要不是你爹爹對徐中嶽有疑心,他也不會叫我去找葉神醫驗屍的。”
姜雪君道:“我和元哥這次來找三叔,就正是為了要查明爹爹之死的真相的。元哥亦是早已懷疑徐中嶽是他的殺父仇人的。”
姜雪君的母親打了個顫,説道:“他、他就是那天晚上的那個蒙面人。”
衞天元道:“已有許多蛛絲馬跡,足以證明是他。不過我還要找一個最有力的證據。”
姜雪君的母親道:“什麼證、證……兇手……”前面幾個字越説聲音越弱,頓了一頓,突然把兇手二字尖聲叫了出來。
顯然她是要問衞天元“什麼證據”的,但“兇手”二字突然説出,語氣卻不連貫。
不過衞天元亦已知道她要説的是什麼了。
衞天元把真氣從她掌心輸入,助她苟延殘喘的此時忽地覺得她的手心冰冷,真氣輸入,毫無被吸收的跡象。
這種情形,只有一個解釋,她已是到了油盡燈枯地步,外力不能相助了。
命在須臾,已是不容她説別的事情了!
她必須説出殺害她的兇手的名字!
姜雪君緊緊握着母親的手,顫聲問道:“兇手是、是……”
“兇手是剪、剪千崖!”母親的聲音細如蚊叫,但聽在姜雪君的耳朵裏,卻是有如晴天霹雷。
姜雪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一呆,失聲叫道:“什麼,兇手競是剪大先生?”
剪大先生在武林中德高望重,雖説他與徐中嶽交情深厚,但這個交情乃是由於雙方都是俠義適才建立起來的,如果他知道徐中嶽有謀害姜雪君父母的企圖,只怕他勸阻都來不及,如何還能去做徐中嶽的幫兇?而且是用如此卑鄙殘忍的手段?
她希望母親再説一遍,讓她聽得清楚一一些,但可惜她已是永遠聽不到母親的回答了!
油盡燈枯,她的母親已經死了!
姜雪君欲哭無淚,呆若木雞!
衞天元道:“雪妹,你要哭就痛哭一場吧!”
姜雪君忽地叫了出來:“我不哭,我要報仇!”
衞天元道:“你要報仇,那可要先冷靜下來!”
姜雪君道:“元哥,我顧不了這許多了,你一定要幫我報父母之仇。徐中嶽我對付得了,剪千崖我可打他不過。”
衞天元道:“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我當然要和你一起報仇。不過剪大先生是否……”
姜雪君道:“你剛才可曾聽得清楚,媽媽説的是剪千崖嗎?”
衞天元道:“不錯,她説的是剪千崖。”
姜雪君道:“那還有什麼懷疑?”
衞天元道:“據我所知,剪大先生似乎不是這樣的人。雖然他和徐中嶽是老朋友,但這是因為他尚未識破徐中嶽本來面目的緣故。”
姜雪君道:“我也曾經這樣想。但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
衞天元道:“什麼事情?”
姜雪君道:“你可知道剪千崖和四川唐家的交情是非同泛泛?我曾經聽得爹爹説過,唐家三老中的老二唐景周和剪千崖乃是八拜之交。”
衞天元道:“這件事我也曾經聽見師祖説過的。我還知道唐老二和他結拜乃是因為曾經受過他的救命之恩。二十年前,唐老二在陝甘道上誤傷洛陽虎威鏢局萬老緩頭之子,要不是得剪千崖給他作魯仲連,他險些便喪在萬老鏢頭的快刀之下。”
説至此處,霍然一省:“雪妹,你莫非懷疑你爹爹之死也是和剪千崖有關?”
姜雪君咬牙説道:“不錯,他是唐老二的救命恩人,那麼唐老二把唐家秘製的毒藥給他,那也就不是一件稀奇的事了。”
衞天元默然不語,似乎對剪大先生的信心業已動搖。但他低下頭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卻忽然説道:“不對!”
姜雪君道:“什麼不對?”
衞天元道:“昨晚我和剪千崖交過手,剪千崖的功力遠遠不及剛才那個黑衣人!”
姜雪君道:“昨晚剪千崖是業已和我的楚師兄惡鬥了一場,你才來的。”
衞天元道:“我知道,但假如他就是剛才那個黑衣人,即使和楚天舒惡鬥了一場,也不至於連我的三招都接不了。”
姜雪君道:“那黑衣人的背影可很像剪千崖。”
衞天元道:“是呀,所以到底是假是真,我也猜想不透。”
姜雪君道:“要打破這個疑團也並不難,掩埋了媽媽的遺體,咱們馬上去找那個大夫吧。”
正是:
是魔是俠是兇手?疑真疑假費疑情。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