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鞭卷龍深恐那老道會傷及樹林內的各人,是而情急之下,甫始現身便毛躁躁的吼了起來。
那瘦長枯乾的老道,聞言之下似是一怔,待他看清了一鞭卷龍之後,鼻孔中哼了一聲,雖在喘息,語聲卻十分陰森的道。
“小輩,今天衝着這幾句話,本道爺便要慈悲於你,哼,你這叫自尋死路!”
一鞭卷龍湯小庸尖笑一聲,唇角的肉痣微微一抖,冷笑道:
“媽的,咱看你才是離着正果不遠了,渾身沒有四兩肉,他媽的三根筋吊着個脖子,還在咱一鞭卷龍湯某人面前發橫使賴!”
瘦長道士聽到湯小庸報出名號,不禁微一沉思,隨即冷厲的道:
“不管你是一鞭卷龍也好,一鞭掃蛇亦罷,今夜你這條狗命必得飛昇極樂!”
説着,一步一步的緩緩向前逼進,手上的匕首閃出道道青芒,在黑夜中有着砭人肌膚的寒凜。
一鞭卷龍湯小庸毫不畏懼,大馬金刀的向前一挺胸膛,大叫道:
“老牛鼻子,你唬得着誰?媽的,刀槍棍棒咱見多了,什麼樣的玩意也耍弄過,來,來,走進一點,咱可以牽着你這牛鼻子戲耍一陣!”
瘦長老者冷哼一聲,距離湯小庸尚有尋丈之遙,右手匕首猝然向前一揮!
湯小庸正在開口諷刺,一股凌厲的宛如有形之物的鋭風,挾在一片青白的寒光中,急似閃電般掃到!
那柄匕首長僅尺許,握在那老道手中更距着湯小庸有尋丈之遠,所以,湯小庸做夢也想不到,這老道隔着如此距離一揮之下,竟然與近身相搏有着同樣的威力!
他魂驚魄散的疾速低頭躍身,只聽“嚓”的一聲輕響,一綹頭髮已在那涼森森的鋒芒下掃落!
瘦長道士冷冷一笑,極其不屑的嗤道:
“道爺還以為你這一鞭卷龍有什麼絕活哩,看來亦不過是個銀樣蠟槍頭,窩囊廢一個!”
湯小庸驚魂甫定,怒罵一聲,身形倏偏,“嚯”的一聲,一條怪蛇也似的鞭影,猝然卷向老道頸項!
老道腳步未動分毫,手中匕首略一顫動,青白色的芒尾驀而暴漲,有如電掣般反削揮來皮鞭!
於是,湯小庸大喝一聲,急速挫腕揚時,“唰”“唰”“唰”就是七鞭,鞭身撕裂空氣,刺耳已極的抽到老道身前。
老道兩條灰色的長眉微微一皺,好似在忍受什麼極大的痛苦,他驀然緊咬下唇,腳步不穩的搶上一步,匕首倏揮十一次,十一道鋒利的芒尾,競霍然暴伸而出,奇快無比的卷向湯小庸!
他這展出的凌厲光芒,好似將十一次出手融為一次施出,青白色的光華如匹練般舒捲不已,不容敵人有任何一毫迴環的餘地!
一鞭卷龍湯小庸的武功,論起來不過是武林中的三流角色,怎能躲得過這老道“運氣凝劍”的上乘內家劍術絕技?
他但覺眼前刀光電閃,青白色的寒芒耀目生輝,根本連對方出手的來勢都看不真切,又如何招架躲避?
正在此間不容髮之際——
一股猛烈的勁風,有如啓雲天中倏搗而下的巨大鐵錘,猝然向那老道襲至!
於是,驚呼聲自老道口中發出,寒芒急急迎向那片勁風,只聽“轟”然一聲大響中,光芒與勁氣同時消逝,但是,那片勁風的餘力,卻將老道撞出三步之外,一屁股坐於地上!
夜影中,一個瘦削而壯實的人影緩緩行出,冷然瞥視了老道一眼,轉向那神膽俱顫的湯小庸道:
“湯兄,你受驚了!”
湯小庸大大的喘息了兩口,感激逾恆的向來人道:
“楚大俠,又是蒙你援手,啊啊,這老牛鼻子料不到恁般厲害,他是用的什麼邪門啊?咱幾乎被他斷送了性命!”
楚雲淡漠的一笑道:
“這位道長用的是劍術中最精奧的奇技之一:“運氣凝劍’,不過他好似身有暗疾,所以這‘運氣凝劍’絕技尚未發揮至極限,否則,只怕湯兄你縱有十條性命,也早就報廢了。”
説到這裏,楚雲嘴角微微一撇,轉眸望向那仍然坐在地上,面色忽青忽白的老道。
這老道等到一口氣調順了過來,雙眼一翻,陰狠的道:
“好小輩……你竟藏於暗處算計道爺……好,好,道爺會叫你即時看到顏色……”
楚雲微笑道:
“什麼顏色?是道長坐在地上的顏色麼?”
老道長枯於的面孔驀然漲紅,彷彿氣忿至極,但是他尚未及説話,卻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呻吟。
楚雲冷然踏前一步,沉聲道:
“道長,若在下未曾看錯,道長好似身染暗疾,而且還十分嚴重;因此,道長還是平心靜氣來得好些,暴躁憤怒,只有對道長本身不利。”
老道重重的哼了一聲,怒聲道:
“小輩,看來你倒有兩手,竟然識得道爺所使的手法,不過你這乘人於危的小人行徑,道爺卻要好生管教於你!”
楚雲毫不動氣,淡然道:
“罷了,以道長的身手,已足可列為武林頂尖之流,只是修身養性這一宗卻僅是未進後學,差得還遠,老實説,道長手底下的功夫,在區區看來,雖已登堂,卻尚未入室呢。”
老道灰眉怒軒,叫道:
“好小輩,你口氣未免也太大了,道爺如非行動不便,即刻便要試試你這小輩有多大道行,哼哼,普天之下,除了我‘枯道凝霜’一本,還有幾人能施出這‘運氣凝劍,的功夫?”
枯瘦老道報出名號,楚雲不由暗自一震,忖道:
“原來這其貌不揚的老道士,竟是中條山玄武觀的主持,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枯道凝霜,一本道人?咳,這老道士是出了名的難惹難纏呢……”
一旁的湯小庸駭得一哆嗦,失聲道:
“什麼?你這老牛鼻……啊,不,道長竟是一本道人?以赤手空拳撕裂中條九頭白額大虎的一本道人?”
枯瘦老道十分得意的嘿了兩聲,道:
“怎麼?難道山人尚是假冒的不成?哼!你這兩個小輩便是不識得山人廬山真面目,也該聽説過山人手中這柄‘凝霜短劍’吧。”
湯小庸一想不錯,神情中不禁透出一片惶恐之色,他帶有求援意味的將目光向楚雲一瞥,微微退後兩步。
原來這“枯道凝霜”一本道人,在武林中是個聲威懾人的怪物,平素絕步不出中條山,更少與江湖中人交往,性情十分怪異乖僻,他的派別來歷,武林中人鮮有知悉,而他為何出家當了道士,出家以前是做什麼的,就更難令人揣測了。
嚴格説起來,這“枯道凝霜”一本道人的名氣,較之狐偃羅漢,半面鬼使等人更有過之,而又是個身在五行之外的亦正亦邪的人物。
此刻,楚雲灑脱的一笑道:
“一本道長,盛名之下,果無虛士,道長技業驚人,在下更是素仰久矣,只是這次小小的誤會,尚請道長看在區區薄面,賜予揭過……”
一本道人冷然搖頭,道:
“天下哪有此等便宜之事?小輩,除非你等二人當面向道爺叩三個響頭,承認過錯,否則,道爺便要爾等每人自斷一手以謝此罪。”
一鞭卷龍湯小庸硬着頭皮道:
“道長,俗語説得好:“不知者不罪’,久聞枯道凝霜雅人大量,必不致與晚輩等為難……”
老實説,白獅門連遭慘變,湯小庸等人已成驚弓之鳥,實不願再樹強敵,故而説話之間,一反適才魯莽之人,儘量婉轉平和,以求息事寧人。
哪知一本道人雙目驟睜,煞氣畢露的道:
“住口,道爺豈會被你這黃口小子幾句巧言所惑?道爺限汝二人於半炷香時刻內叩頭認罪,過時休怪道爺不行上天好生之德了!”
忽然,楚雲冷漠的啓口,聲音幽冥得似來自另一個世界:
“一本,一本,當有一條梯子接你自困境中下來,那麼,你便要把握住這個時機,莫要這梯子收回時,再自半空中摔落。”
一本道人悚然一凜,但隨即又吼道:
“好小輩,你是説道爺不趁此下台,便會自討沒趣是麼?好極,道爺便討討這個沒趣試試!”
楚雲沉靜的一笑,笑容又在嘴角凝聚,像是一抹含雨的雲彩!
“一本道長,你要試探在下麼?”
不知怎的,煊赫一時的“枯道凝霜”一本道人,任他見過多少驚心動魄的大場面,在看到楚雲這樣含有深意的微笑時,亦不禁有些寒凜的感覺……
空氣中有一陣短暫而不調合的沉默,一本道人努力嚥了口唾沫,語聲有些沙啞的道:
“是便如何?莫不成道爺尚含糊你?”
楚雲玄異的一笑,緩緩掀開長衫,露出左旁懸掛的黑龍玉鞘長劍——他掛劍的部分與眾不同,一般使劍者,大多將劍背於背後,或者掛在腰際,但是,楚雲掛劍的部位卻在左胯,而且,特別懸掛得底。
當那柄以瑩玉為鞘,上雕黑龍的珍罕長劍映入一本道人眼中時,雖在黑夜,亦可看到他神色大變,瞳孔驟張!
但是,尚不待作出另一個表示,“錚”的一聲輕響起處,夜色中倏而閃出一恍似浩月般的明亮圓弧,圓弧驀然長射十丈,變成一條濛濛的劍氣,幾乎在這圓弧出現,劍氣盤繞的同一時刻,一切驟斂,楚雲又仿若另一個人般安閒的卓立原地——速度之快,好似他本來便站在那兒沒有移動一樣。
一本道人雙目圓瞪,嘴已張得老大,良久,他才“啊”了一聲,驚惶的道:
“這好似絕傳武林已久的‘弧光劍法’啊!善哉!善哉!這位施主,不知貧道猜得可對?”
楚雲冷然一哂,道:
“好眼力,道長,這是弧光劍法的哪一招?”
一本道人微微一窒,搖頭道:
“貧道今天六十有八、早在五十多年以前,曾目睹昔日武林瑰寶‘無畏金雕’武老前輩施展此招,於七丈之內以劍芒虛空斬斷一株合包巨樹,自武老前輩隱居江湖後,如此神技,不復重現……想不到今日卻在施主身上得見……”
楚雲淡淡的道:
“此技較之道長‘運氣凝劍’功夫如何?”
一本道人老臉一熱,郝然道:
“施主高姓大名?貧道認栽了。”
楚雲微微一笑,道:
“道長無須過謙,武學一道,浩瀚無際,在下不過乃蒼海之一栗,實不足道也。”談話中,他謹慎的沒有提到名號。
一鞭卷龍湯小庸十分驚異於這名蜚一時的“枯道凝霜”形態之改變,他只知道楚雲適才顯示的一手劍法神妙無倫,但是,到底高深到什麼程度,他卻有些茫然。
這時,一本道人萬分感嘆的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古人此言,殆不欺我,施主,無畏金雕武老前輩可與施主有着淵源?”
楚雲深沉的仰首夜空靜靜的道:
“在下對他老人家十分神往,我們或有很深的淵源,但是,也可能毫無關係。”
一本道人有些迷惑的道:
“無畏金雕技比天人,正氣滂礴,五十年來,無出其右,施主不知於何時得傳其不世武功,武老前輩如今仍在人間麼?”
楚雲眼簾微闔,望着空中淡銀色的天河,微沉的道:
“道長,世上有許多東西,我們皆在探索之中,道長的賜詢,請讓吾等保留一個完美的答案,在下或有隱衷,道長想必不會定欲追究吧?”
一本道人忙道:
“這個當然,唷——”
他皺了皺眉,枯稿而鬆弛的臉皮微微一顫,右手撫向右邊腰際。
楚雲趨前兩步,道:
“道長,可是暗疾復發?”
一本道人長長吸了口氣,苦着臉道:
“唉,説來真令貧道汗顏,貧道為了尋求一味珍奇藥物之配製,月前下山四處探求那味靈藥之方主藥——‘黃花百斑蜂王’,貧道歷盡艱苦,方始在離此不遠處的一塊臨河巨巖下,發現一窩極難尋求,卻又奇毒無比的‘黃花百斑蜂’,貧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將那窩毒蜂消除殆盡,但是,正當貧道依照醫書所載,伸手入那蜂巢之內,捕捉那應該縮眠不動的蜂王之時,卻不想醫書記載竟然不大靈驗,那隻碩大無朋,其大如拳的蜂王非但並未縮收藏身,競在貧道伸手入內之際,急飛而出,唉,貧道失驚之下,雖將那蜂王一舉砸爛,右腰上卻被它尾部毒針螫了一記……”
楚雲略一沉思,道:
“針尾可留在道長肌膚之內?”
一本道人頷首道:
“不錯,貧道已封住毒針四周血氣流循,只是這毒性好生厲害,貧道此刻不但右腰全然麻痹,連右邊身軀也感到炙痛無比……”
楚雲又道:
“道長可有方法自療麼?”
一本道人尷尬的道:
“貧道醫術尚稱不惡,但對目前己身所受,卻是無能為力……”
楚雲古怪的一笑,忽然轉首向着疏林,沉聲道:
“樹後可是趙大彪,趙兄麼?且請現身一見。”
隨着語聲,那隱匿林內甚久的趙大彪已自一顆柏樹後走出,有些惶然的道:
“楚大俠,事情都完了麼?怎的適才好似在林外又有叱喝之聲?敝掌門師伯久候二位不歸,深恐發生意外,故令在下前來探視。”
楚雲大聲道:
“請趙兄回稟魏老前輩,此間已經無事,半個時辰之後,吾等即可啓行了。”
他又回頭道:
“湯兄,此間經過情形,請詳報貴掌門師伯,以免他老人家懸掛。”
一鞭卷龍湯小庸答應一聲,招呼了師弟趙大彪,二人同時向疏林之內走去。
一本道人搖頭道:
“貧道早就疑慮林內有人,果然不錯,施主,他們可是與施主同路麼?”
楚雲含笑點頭,道:
“是的,現在,請讓在下一觀道長傷處。”
一本道人奇道:
“什麼?莫非……莫非施主尚識醫道不成?”
楚雲笑道:
“不敢言知,只不過略通皮毛而已,據在下揣測,道長之傷,可能尚不至於過份嚴重,即時施術,或較日後來得簡易。”
一本道人間言之下,微微猶豫了片刻,終於將灰白的道袍掀起,露出右腰一塊已然紫漲得有如巴掌大小的肌膚來。
楚雲蹲下身軀,仔細探視了一陣,斷然道:
“長吸氣!”
一本道人不由自主的長長吸人一口氣,楚雲又連聲道:
“行血,納勁,氣轉三車,澄靈台,順鼻息,氣泄右腰陰脈!”
一本道人馬不停蹄的順着楚雲語聲施為,至“氣泄右腰陰脈”一語出口,楚雲左掌倏拍一本道人背心“命門穴”,右手食中二指往一本道人傷處一按,動作疾如閃電,一本道人狂吼一聲,楚雲手中已拈着一枚帶着絲絲紫血,細鋭的寸許的烏黑針刺!
他凝視着這枚“黃花百斑蜂王”的尾刺,沉聲道:
“道長,請自行擠出瘀血殘毒。”
一本道人顧不得疼痛,雙手用力,壓擠傷處四周肌膚,紫黑色的烏血汩汩而出,楚雲急忙掏出一方白絲帕,為他抹拭乾淨。
半盞熱茶之後。
楚雲又取出一個瑩潔透明的水晶小盒,灑落一些白色藥未於一本道人傷口之上,為其包紮妥當。
一本道人舒適的吁了一口氣,無限感嘆的道:
“施主,你這行功療毒之法,貧道尚是首次見到,的是高明之至,神效無邊,料不到施主除了武功驚人之外,醫術一道更是如此精湛,貧道今日算是大開眼界了。”
楚雲淡淡的道:
“雕蟲小技,何值一哂,道長,但願你我能結一方外至友,在下於願足矣。”
一本道人灰眉一揚,緊緊握住楚雲雙手道:
“施主,貧道素來獨行獨往,不喜與人結交,但是,施主的磊落風範,雍容威儀,確令貧道道折服無己,只要施主不惜折節下交,只怕貧道尚難於高攀呢。”
楚雲一笑道:
“先前之事,想道長不會再予計較了?”
一本道人連呼荒唐,道:
“施主萬莫再提,嘿嘿,想起來確令貧道無地自容,唉,施主説得對,貧道在養性方面,實在尚須磨礪。”
楚雲連忙肅容道:
“戲諺之言,道長豈可當真?置諸一笑,便算在下未曾啓口便了。”
説着,楚雲緩緩將一本道人扶起,又抬頭望了望天色,低聲道:
“羣星閃爍,夜空澄碧,明日天氣定然絕佳,‘太極星座’已倒移半寸,現在大約已是初更了。”
一本道人衷心的道。
“施主,你真是個奇才,這許多學識,不知都是自哪兒學來的?”
楚雲一笑道:
“此乃一些極為淺顯的日常問題,算不上學識,道長,當你在注視觀察研習之後,那麼,便一定會知道這只不過是些小小的知識而已。”
他微微一頓,回首向林內高呼:
“湯兄,時光不早,吾等可以上路了。”
隨着語聲,疏林內傳來湯小庸的回答:
“楚大俠,這就來——”
片刻後,一鞭卷龍湯小庸仍然駕着那輛雙轡篷車,在趙大彪、吳勝二人的左右護衞下,緩緩駛出。
一本道人看見篷車,低聲向楚雲道:
“施主,車內可載有婦孺?”
楚雲未置可否的一笑,篷車車簾已被掀開,長髯如雪的美髯神鞭魏百豪探首出來,正待向楚雲説話,目光卻瞥到站於一旁,面色枯稿的“枯道凝霜”一本道人。
美髯神鞭似是微徵,凝眸細瞧之下,啞聲一笑道:
“這位道長可是中條山一本道人?”
一本道人亦向美髯神鞭打量了一陣,驀而叫道:
“施主可是流塢坡白獅門魏老掌門?”
美髯神鞭魏百豪疲憊中帶有欣悦的道:
“老朽正是,呵呵,十二年不睹道長風采,此時此地重逢之下,老朽幾乎不敢相識呢。”
一本道人行前三步,興奮的道:
“十二年前貧道行腳三宮山白馬崖,於‘碧目老農’周施主處得見老掌門,當時便對老掌門談吐風範十分心儀,奈因塵事相擾,未克久聚便已匆匆告別,不料竟於此處得晤老掌門,這真是‘有緣哪怕隔山水’……”
他説到這裏,已注意到老人孱弱的神色,不由急問道:
“老掌門,你可是受了掌傷?”
美髯神鞭魏百豪苦澀的一笑道:
“不錯,想必道長也曾聞及本會與兩河‘灰旗隊’‘莽狼會’之間發生之事吧?”
一本道人沉思了半晌,額首道:
“貧道於旅途之中,似曾風聞過貴門與‘灰旗隊’‘莽狼會’之間所生之瓜葛,但是看來這件事還較貧道所聞來得嚴重?”
美髯神鞭艱辛的移動了一下身軀,啞聲道:
“老實説,道長只要看看老夫等目前的狼狽之狀,便知道這次爭紛給予本門何等嚴重的打擊了……”
説着,老人已將前後經過,又斷續的向一本道人講述了一遍。
一本道人聽得面上神色大變,美髯神鞭語聲一停,他已激憤的道:
“好個灰旗隊、莽狼會的魔孽,貧道不料他們競是這般橫行無忌,有幹天和,貧道雖然獨來獨往,從不與江湖中人打交道,此番也要看看,這般魔崽子到底有多高道行!”
美髯神鞭魏百豪嘴角一陣抽搐,尚未説話,一本道人彷彿已下定決心般斷然道;
“罷,罷,雖然貧道已與三宮山周施主有十餘年未曾來往,和老掌門更是一面之緣,但也要拼出這付臭皮囊,與老掌門相偕至三宮山一行,路上好歹也有個照應。”
美髯神鞭感激良深的顫聲道:
“準説世情冷暖,有如春冰薄紙?老夫等在幾瀕絕境之下,先得楚大俠慨賜援手,後蒙道長仗義如此,若白獅門得以重興,二位深恩大德,必永力白獅門弟子感懷!
一本道人枯稿的面上,漾起一絲少見的湛然異彩,呵呵笑道:
“老掌門言重了,貧道雖為武林同源,日常所為卻少令他人讚譽,久而久之,貧道也不覺有何異處,一意非行天下,遂為天下人不解不諒,善事義行更是從未做過,此次若能替老掌門略盡綿力,非但可使天下人知悉貧道並不如言傳中之乖僻,更可為貧道本身積一善功,呵呵,説來慚愧,貧道出家數十年,善功卻是積得歷歷可數呢。”
楚雲在一旁靜靜的看着二人暢述舊情,心中想到:
“看樣子,這一本老道心性卻是不惡,外界傳言,總是過份渲染了些,他們彼此之間並未有深厚交情,一本老道卻肯恁般仗義相助,這位‘枯道凝霜’盛名之下,如今不但應該除去‘孤僻’二字,更應該加入‘道義’的成分了……”
這時,一本道人看了坐在車首的一鞭卷龍湯小庸一眼,十分歉然的道:
“老掌門,這位想是貴門弟子了,咳咳,真是不打不相識,嘿,嘿嘿,此子根骨不差,若能加以磨練,倒是一塊上好材料呢。”
美髯神鞭含笑不語,湯小庸連忙抱拳為禮道;
“不敢,尚請道長多加栽培。”
一本道人大笑道:
“孺子可教,呵呵,你如開始便這般温和達理.又何至於令貧道大發肝火?”
一鞭卷龍湯小庸面孔一熱,一本道人又道:
“罷了,不用臉紅,輸給貧道也算不上丟臉,現在,倒是吾等應該起程了。”
楚雲一言不發,扶着一本道人進入篷車之內,自己又坐回車前原來的位置。
湯小庸看着一切弄妥之後,口中“得兒”一聲,皮鞭揚起一聲脆響,篷車已行出疏林,向着大道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