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偃羅漢的出手是迅捷而凌厲的,沒有一絲間歇,根本就不給三戟絕魂留一絲一毫的餘地。
在他那宛如狂風暴雨般的攻勢中,瞬息間就將三戟絕魂逼出四步之外。
這時,三戟絕魂中,為首的黑戟絕魂郭達志,森冷的面孔已然漲得通紅,他腳步適才站穩,手臂翻處,已自長衫內拔出一柄烏黑油亮的三尺短戟來,當胸一橫,隨即狂怒的大吼道:
“好,好,嚴笑天,這可是你先行啓釁,找到白心山莊頭上,怪不得我三戟絕魂不講規矩!”
在他怒吼中,性烈如火的青戟絕魂馬魁元,紅戟絕魂餘倚二人,亦同時閃電般拔出兵器——那是與黑戟絕魂一般式樣的三尺單手短戟,只是顏色不同,一技色呈青瑩,另一則為赤紅。
狐偃羅漢並不緊張,他一摸左肩傷口,心中忖道:
“好傢伙,楚非夥計這藥未倒真靈驗得緊,現在傷處雖仍有點隱隱作痛,但卻絲毫不妨礙動手出招。”
想着,他向面前咬牙切齒的三戟絕魂齜牙一笑道:
“夠了,少給俺老嚴來這套王二麻子,今天衝着你們這三塊廢料的張狂之態,俺老嚴就得替諸葛老兒管教管教你們!”
青戟絕魂馬魁元雙目怒瞪,大叫一聲道:
“你便試試看!”
青瑩瑩的短戟在晨曦中劃過一道奪目的光芒,又猝然抖成萬點流墾,刺向狐偃羅漢上盤九大要穴!
而在同一時間內,紅戟絕魂餘畸亦側身撲上,劈,戮,鈎,刺,抖手便是十三戟!
狐偃羅漢腳踵一旋,移出三步,雙掌掀起一波波強勁凌厲的掌風,猛推而出,口中還不時大叫道:
“真他奶奶,這一個世道也變了,盡是他孃的車輪戰加上羣毆戰!”
語聲未己,一道強烈的黑色芒鋒,挾着尖鋭的呼嘯向他胸前刺到,相距尺許,又猝然轉向一旁,掛兩肩,抹咽喉,端的隼利之極!
狐偃羅漢身形微仰,左臂略翻,人己倏而移開一尺,反拋掌,豹尾腳,兩式齊出,又將逼近身側的黑戟絕魂郭達志逼出兩步。
立於一旁觀戰的楚雲,抿唇一笑,朗聲道:
“老兄,出手狠點,讓這三個不開眼的東西見識見識。”
狐偃羅漢急出七腿十六掌,聞言豁然大笑道:
“對,俺老嚴勁頭來了,奶奶的,三戟絕魂,絕你娘自己的魂吧!”
話聲中,狐偃羅漢身形如飛穿走,倏而揮掌如削,倏而腿影似山,倏而舌綻春雷,倏而指戳時拐,在三溜交織的光網中往來遊動,縱橫飛躍!
三戟絕魂紛紛叱喝不停,彼進此退,交相掩護,短戟揮舞劈戮,身形移動不息,三人聯手製敵的“鼎角戟”法,已然傾力施出。
一時之間,但見幢幢人影,上下翻飛,四面竄掠,渾厚而凌厲的掌影腿風,夾雜在閃掣不停的彩光戟芒中,迷幻之極,驚險之極。
誰也不肯稍事退讓,在電光石火般的交互出擊中,全是狠攻猛打,招招不離對方重穴要害!
於是,三十招在瞬息間便告過去。
狐偃羅漢一身功力雖然高絕卓越,但他夜來激戰多時,所對敵的又是四位在江湖中極為辣手的角色,因此真力消耗甚巨,更何況,他又身負大小創傷數處,雖是不太嚴重,也多少有些影響,是而,此刻交手的三戟絕魂,雖然武學方面較夜來的迅雷手康仰山等人遜弱,卻也予狐偃羅漢十分吃力的感覺。
三戟絕魂此刻所施出的“鼎角戟”法,乃是以狠辣快捷著稱,攻退有致,變化莫測,最適宜以多吃少的戰陣,三戟絕魂習練多年,經驗豐富,早已達到收發如心,熟能生巧的地步了。
狐偃羅漢身形閃掣間,抖掌劈向黑戟絕魂郭達志,同時腳尖急起,分踢青戟絕魂二人手腕,口中邊怪叫道:
“呵呵,天已大亮了!”
三戟絕魂移步閃躲,聞得狐偃羅漢叫聲,俱不由呸了一聲,但是,卻又毫無意識的向空中一望。
狐偃羅漢抓住這微小得毫不足道的機會,霍然進身上步,“拔山三連環”倏出如浪,呼呼轟轟,有如羣山崩雪,又似江河倒流,神威無倫!
高手相鬥,主在制敵先機,三戟絕魂微微一窒之下,立時失去了大好的主動時機,在狐偃羅漢最適宜正面硬攻的“拔山三連環”渾厚的威力之下,俱不由紛紛招架退後,模樣十分狼狽!
狐偃羅漢連連追擊二十一腿十九掌,怪笑道:
“朋友們,可不是天亮了麼?”
三戟絕魂個個氣得兩眼發黑,五內生煙,短戟傾力反撲,力圖取回先機。
於是,戰況又轉激烈,在閃電般的接觸交擊中,二十招又極快的過去。
楚雲默立一旁,注視着場中倏起忽落的四條人影,心中想道:
“這三戟絕自己昔日曾有所周,看來武功十分不弱,只是比起迅雷手康仰山,紫杖鎮天包洪鳴等人來,卻要遜色得多,不過,狐偃羅漢體力損耗過巨,只怕這場仗打下來,也不見得能佔太大的便宜哩……”
想着,他冷沉的側過頭去,向立於身旁神色緊張惶恐的粉面花刀道:
“洪朋友,閣下與莽牛山白心山莊到底結了什麼樑子?以至於使得他們對你如此痛恨?”
粉面花刀洪引面色微微一變,雙眼輕轉,閃礫的道:
“啊……其實也沒有什麼,乃是為了一件小事,雙方發生誤會,白心山莊卻心黑手辣,欲將在下置之死地……”
楚云何等沉練聰慧,嘴角一撇,已知道這粉面花刀刁滑成性,必不是好路數,他冷淡的道:
“不論閣下屬於何道何門,既然吾等為閣下接住這檔子事,便會傾力為閣下擔當到底,不過,若閣下行為確實有違江湖道義,那麼,只待此事一了,吾等自會與閣下另行結算。”
粉面花刀聞言之下心頭一震,畏縮的向楚雲臉上一瞧,他直到現在,還弄不清楚楚雲與狐偃羅漢的關係,自然更不知道二人間的微妙情形,在粉面花刀表面的觀察及推測,尚以為楚雲與狐偃羅漢都是深交多年,彼此互相熟悉的老友哩。
其實,楚雲適才之言,明眼人一聽即知,這是一個久闖江湖的行家口吻,楚云為了明瞭確情,才不惜冒着被人識破根底的危險,發言相詢,自然,他也知道,粉面花刀不明他與狐偃羅漢的微妙關係,必然不敢多説話,假如,他對粉面花刀講的話被狐偃羅漢聽到,則必被狐偃羅漢看出端倪。
這時,場中四人又交手了十五招,但是,一時之間,尚不易分出勝負。
楚雲默默想道:
“看樣子,這粉面花刀必然不是個正道人物,假如他犯了眾所不齒之事,自己等人又不明不白的為了他頂缸架樑,日後到是麻煩,嗯,非要想個方法,讓這小子將詳情吐出才好,免得自己等人被其戲弄利用,做了好事,反而惹個臭名。”
他正想着,身旁的粉面花刀已悄然向外移出一步,雙目不住的四處溜轉,好似在打量地形,欲隨時見機而遁一般。
楚雲劍眉微皺又舒,左手小指閃電般輕輕點出,毫無聲息的戮在粉面花刀肋下“麻筋”之上,並且又用同一手法點了他的啞穴。
他這個行動,看起來是如此自然,絲毫不拖泥帶水,貿然一見,決不知在他左手幾乎察覺不出的微微拂動中,己暗地裏施展了手腳。
粉面花刀洪引第二個念頭尚未在胸中興起,全身驀然一顫,立時分毫不能移動的定立當地。
楚雲向前挪出一步,面孔上裝出一副和煦的笑容,語聲卻異常冷酷的低語道:
“朋友,光棍眼裏揉不進砂子,朋友你是哪一路的,彼此心中有數,現在,不給你點苦頭吃,諒朋友你還不肯吐實。”
説話中,他微笑着伸出手去,像是一個老朋友般親熱的握在粉面花刀手上,然而。他卻以小指指節,輕輕按住洪引腕脈之上,時松時緊,有節奏的輕按,緩放着。
休看楚雲只是以小指指節發力,須知他目前不但功力突飛猛進,而更清楚人身血管流轉的趨勢,把握住血液流環的有利時機,做為剋制敵人的工具,人體之內,無論哪一個部分,都是不能缺乏鮮血滋潤的,何況,腕脈血道,原就是最脆弱的部位啊。
粉面花刀驟覺右半身的血忽順忽逆,翻湧激盪,一條右臂更加有如萬蟻齧咬,酸癢無比,滋味之難受,直比砍他兩刀還要來得痛苦,加以全身四肢不能移動分毫,無法稍作抗拒,酸,癢,麻,辣,各股味道交集,一張白粉麪孔,早已變成豬肝之色。
楚雲輕悄的道:
“如何?還有更妙的享受在後面,閣下如有興致,不妨慢慢地逐一嘗試。”
粉面花刀又竭力忍耐了一刻,卻再也抑制不住,額上汗水如注,眼皮連連眨動,閃礫不定的目光中,滿是乞求之色。
楚雲鬆開五指,又順手解了洪引啞穴,雙目凝注鬥場,低聲道:
“不要耍滑頭,朋友,在下洗耳恭聽了。
粉面花刀此時已經能夠開口説話,卻仍然無法移動,他喘息了片刻,語聲含混的道:“這位兄台……你……你要知道什麼呢?”
楚雲面色一寒,冷冷的道:
“三戟絕魂為何追殺於你?”
粉面花刀神態猶豫,狡猾的道:
“事情很簡單,的確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兄台,你又何苦追根究底呢?二位兄台維護洪某之舉,洪某日後必當圖報……”
楚雲越聽越感到這粉面花刀話中大有文章,他正待再度追問——
場中一聲暴喝驀然響起,戟芒亂閃中,一條人影斜斜躍出尋丈之外!
於是,楚雲急忙移目瞧去,只見狐偃羅漢汗落如雨的移立當地,那身躐蹋的布衫,自襟以下裂開半尺,肌膚之上,血痕殷然!
而那跌飛之人,不是別個,正是三戟絕魂中的紅戟絕魂餘倚!
狐偃羅漢氣喘吁吁,雙目一翻,吼道:
“怎樣小子們,老狐狸的幾招三腳貓還能登堂入室吧!任你們大展羣毆之戰,卻奈俺何?”
黑戟絕魂郭達志滿臉通紅,他回頭一望甫自地下艱辛坐起的拜弟餘琦,大叫道:
“三弟,傷勢如何?”
紅戟絕魂手中短戟尚未失落,他沙啞的道:
“大哥不用管我,嚴老賊只是震斷了愚弟一根肋骨……”
青戟絕魂馬魁元狂吼一聲,閃電般欺身攻出十一戟,厲聲道:
“三弟,待二哥為你砸碎嚴老賊狗頭——”
狐偃羅漢旋身移步,倏出三腿十六掌,大笑道:
“只怕沒有那麼容易吧?不信你就試試!”
笑聲中,身形如電,劈出一十六掌,攻向正伺機而動的黑戟絕魂郭達志。
此刻,楚雲已感到情勢嚴重,狐偃羅漢雖然仍自攻守如風,猛辣無比,卻是有些不利落了,連夜來的拼鬥奔馳,加以身上的創傷未曾痊癒,這都是令他不能正常發揮的徵結所在。
交相穿織的激戰,瞬息已過去了一百五十多招,狐偃羅漢全身已被汗水濕透,嘴巴大張,細目如鈴,他已逐漸感到有些轉動不靈,心餘力絀了。
自然,僅剩下的黑戟絕魂與青戟絕魂二人,情態亦不較敵人稍好,二人每在互相掩護之下,才能做一次令敵人感到威脅的攻擊,然而在迥異的角度之下,卻遇到敵人強而有力的反襲。
於是,在黑、青二絕的戟光中,一個胖大的身影在微小的隙縫裏穿掠,在罡烈的掌山拳風之下,兩條魁梧的身軀往來翻飛。
對敵的三人,在瘋狂的攻拒裏,已各自感到身手逐漸沉重,因此覺得敵人的攻勢亦愈來愈強,三人的處景,此刻已全是強弩之末了……
狐偃羅漢敵了舐鹽濕的嘴唇,急忖道:
“奶奶的,這一夜來連闖兩關,弄個不好若是栽於此處那才冤呢!然而這兩個小子好像吃了狼心豹子膽似的,倒越來越狠了!”
思忖間,黑光驟射,一道鋭利的勁風,有如鋼錐般筆直地扎向狐偃羅漢背心,同一時刻,另一溜青色芒影,亦急奔小腹刺來,來勢中,更將兩胯罩於其間!
狐偃羅漢微吃一驚,他多肉的面孔一沉,竟然毫不閃躲,大馬金刀的立於原處,左臂怪蛇也似自肋下穿向背後,右掌卻豎立如刀,猛截青戟絕魂兵器!
黑戟絕魂冷酷的面孔變得一片猙獰狠毒,他大喝一聲,正待全力刺下,卻驀覺手肘“曲池穴”微微一麻,所有力道立已在瞬息之間消瀉得無影無蹤。
光影倏然交織,一縷黑芒如流星趕月般飛射至空中,足有三丈來高,狐偃羅漢左腿驟然後蹴,一條人影應勢倒地,翻滾而出!
正值此際,狐偃羅漢的右掌已狠狠地切在正面攻來的青戟絕魂兵器之上,於是——
青色短戟猝而刺向地下,戟端利鈎割裂狐偃羅漢掌緣,在鮮血迸濺中,狐偃羅漢竟然一頭撞迸青戟絕魂馬魁元胸口!
慘厲的呼號,自馬魁無溢滿血液的口中發出,繼而順嘴流下,強健的軀於如一堆軟泥般倒子塵埃!
爭鬥自突然間展開,又在瞬息間結束,但是,卻結束得有些悽慘。
狐偃羅漢歪歪倒倒的搶出兩步,正待説話,一溜紅色的精芒,已如強弩流矢般,不聲不響地猛射而至!
而此刻.在狐偃羅漢精疲力竭之下,他是絕對無法閃躲這致命的一擊的,但是,就在這位獨腳巨梟霍然怒吼之際——
那溜赤紅色的精芒,卻宛似驟然失去控制一般,嗡然一震彈飛至空中達五丈之高。
隨即一個暗啞怨毒的狂吼聲破空傳來:
“好殺才,老子和你拼了!”
三道白光,在語聲揚起時,有若三條白練,急然溜射而出。
但是,這三道寒光的攻擊目標,卻轉移了方向,不是對着狐偃羅漢,卻是飛向站於遠處的楚雲!
狐偃羅漢瞑目大叫:
“狗孃養的餘琦,竟向不識武功之人下手,老子活劈了你!”
叫聲中,他已不及;也無力飛身往救,雙掌猛翻,傾力劈向那坐在地上的偷襲者——紅戟絕魂餘倚而去!
此刻,楚雲明朗的面孔上有着一片湛然神采,他好似有意,又似無心地將身軀極為從容自然的搖晃了一下,看不出他在閃躲,更看不出有什麼神異,然而,那三道白光卻在他身形搖晃中,紛紛呼嘯擦過,”砰”“砰”連聲的釘立在那株高大的白楊木上!
赫然竟是三枚白虎釘!
這時,狐偃羅漢的罡烈掌風,亦如鐵錘般擊在正欲滾身逃避的紅戟絕魂身上。
一聲如狼曝般的嚎叫驟而響起,紅戟絕魂的身軀被那片凌厲的勁風,撞得連連翻出七尺之外,終又寂然不動。
狐偃羅漢掌勢發出之際,目光急回,已然看到那三溜白光險極的自楚雲身側擦過,而楚雲閃躲之法,卻又是如此神妙與不露痕跡。
這個久闖江湖,憨面辣心的獨腳巨盜,此刻不由目瞪口呆,驚異至極,不錯,這是他自出道以來,首次所見,最為精絕的閃避身法之一!沒有三十年以上的艱苦磨練,不克臻此境界,而楚雲,卻只不過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
狐偃羅漢震驚的望着楚雲發呆,他張大着嘴巴,甚至於忘記去探視地上的三名敵人,楚雲淡淡一笑,他十分清楚,自己在千鈞一髮中,使出了在回魂島密洞內習練的奇功,雖然已儘量掩飾與假裝,卻依舊沒有逃過狐偃羅漢那一對尖鋭的目光。
“兩條半人命,再加上日後纏連不盡的仇怨,這便是包攬閒事的代價,我説得對麼,老兄?”
楚雲緩緩的説完,又平靜的行至狐偃羅漢身前。
他的腳步聲細碎而輕悄,狐偃羅漢擦了一把汗水,有些喘息的道:
“夥計,你到底是誰?”
楚雲故作訝然,道:
“我是楚非呀,老兄,你受傷不重,怎會昏了頭不成?”
狐偃羅漢忽然仰天發出一陣大笑,鮮血淋漓的右手倏而抓向楚雲左肩。
有如一片自空中飄落的雪花,那麼輕靈,更似夜霧中的一個幽魂般那麼虛幻,在狐偃羅漢手掌尚未伸至楚雲肩頭一半的距離時,楚雲己不可捉摸的移到狐偃羅漢左側,速度之快,便好似他原來便站在那裏一樣。
於是,他一拍狐偃羅漢肩頭,笑道:“別生氣,老兄。”
狐偃羅漢一掌拍空,聞聲霍然回頭,楚雲已好端端的立於自己的身旁,神色之間真摯而誠懇。
狐偃羅漢全身一震,瞳孔大睜,良久,他才鎮定下來,苦笑着道:
“夥計,假如你去演戲,準是天下第一塊奇材,俺姓嚴的自來遊戲人間,玩弄他人,卻料不到竟被你耍得團團亂轉,唉,想來想去,俺不如你,俺不如你。”
楚雲深刻的注視着狐偃羅漢,半晌,始徐緩的道:
“老兄,我喜歡你的性格,為人,及一切,原諒我有我的苦衷,請相信我,你是我今生到目前為止,所最為投緣的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險詐與冷酷的人雖然太多,但是,你沒有,在情感的領域裏,我希望你與我能結成堅定不移的夥伴,直至永久,你願意麼,老兄?”
狐偃羅漢雙臂大張,不顧身上的創傷,和楚雲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激動的道:
“夥計,你説得太對,俺想説的話,都被你説了,呵呵,天下雖大,難得知心,夥計啊,你知俺的心知得太多了,俺當了大半輩子強盜,心情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的激奮過,好夥計,你真是俺的好夥計!”
楚雲深沉的一笑,道:
“我會記得你這些話的,更會珍惜我們的情感,你也是,對麼?”
狐偃羅漢忽然雙臂一鬆,向楚雲兜頭一揖,笑道:
“夥計,自昨夜至剛才,在暗裏出手幫助於俺的人,定然都是你了,這是救命大恩,不得不謝,俺老嚴這廂一禮。”
楚雲連忙閃至一旁,雙手急搖道:
“罷了,只要彼此相交以誠,相系以心,又何必在乎這點效勞呢?老兄,千萬不要如此才好。”
狐偃羅漢長笑站起,一伸大拇指道:
“好,俺老嚴記着便是,夥計,老實説,你這身功夫,可真嚇得死人,昨夜俺一見之下,還當是出了鬼呢,好好的,真俊,俊極了,昨夜康仰山那幾個老兒,做夢也不會想到有個武功強絕的高手在暗地裏給俺助陣,呵呵,今天一大清早,三戟絕魂又搶着來觸他孃的黴頭,對了,這三個小子不知翹了辮子沒有?”
説到這裏,他已回過身來,朝躺在地下不動的三戟絕魂走去。
楚雲向塵埃中斑斑的血跡微一瞥視,搖頭道:
“不用看了,黑戟絕魂郭達志被你震飛兵器之後,又在那記‘豹尾腳’下踢中有肋,只怕肋骨盡碎,離死不遠了,青戟絕魂被你的鐵頭功撞裂五臟,早已死去多時,紅戟絕魂麼,若老兄你不再加上那兩掌尚有希望,此刻,怕也一命歸陰矣。”
狐偃羅漢仍然向前逐一檢視,大叫道:
“楚非夥計,你這對招子可真厲害,一眼之下,比俺親自動手還來得明白,果然絲毫不錯,呵呵,郭達志這小子在俺背後出手之際,定然又是你弄了手腳,否則,只怕俺那豹尾腳非但用不上,還要先吃一戟了。”
他説到這裏,忽然站起身來,若有所疑的道:
“夥計,你真的叫楚非麼?”
楚雲笑道:
“楚為姓,豈可隨意更改?至於名麼?非者非也,自然是假的。”
狐偃羅漢急切的道:
“夥計,現在,你的真名總可以賜告了吧?”
楚雲頷首道:
“自然可以,不過,卻須在解決兩件事以後。”
説着,他伸手入懷,拿出一個紫色泛着白點的精巧玉瓶,行至黑戟絕魂郭達志面前,回頭道:
“老兄,留他一命,你不會介意吧?”
狐偃羅漢笑道:
“也罷,但是,只怕他日後尋到俺老嚴頭上,卻不會如此慈悲呢。”
楚雲莊容道:
“如有那一天,我既能救他的命,自然亦能取它回來。”
説罷,他雙手齊動,右手撬開黑戟絕魂郭達志的牙關,倒入瓶內乳白色的液體,左掌卻隔着衣衫,為他接合右肋斷骨,雙管齊下,同時行動,卻快捷迅速無比。
片刻間,他已做完一切,又走到那呆如木雞般的粉面花刀洪引面前,沉聲道:
“洪朋友,為了你,吾等已惹下了一身麻煩,更背上兩條半人命,現在,朋友你不要再使我們多費手腳,將你與白心山莊結怨詳情明告,以便彼此心中有個交待。”
狐偃羅漢怪叫一聲,道:
“對了,剛才還好好的,至於為什麼事打得天昏地暗,俺到現在還摸不清楚,姓洪的,你倒是説説看。”
楚雲一笑道:
“老兄,這位朋友十分難纏,適才更想趁你們激鬥之時開溜,嗯,他如肯痛快説出原因,倒也不用我點上他的麻筋了。”
狐偃羅漢微微一怔,雙目仔細一瞧,怒道:
“喂,姓洪的,又不是老婆偷漢子,有什麼不好説的?俺老嚴為你打得頭破血流,總該知道為了什麼事呀,他孃的裝糊塗可以,真糊塗卻不幹。”
那粉面花刀洪引眼珠骨碌碌一轉,支吾的道:
“二位兄台,實在沒有什麼事,唉唉,二位何苦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呢?在下對二位銘感五內,救命之恩,容……”
狐偃羅漢不侍對方將話説完,哇哇大叫道:
“這叫什麼?這叫做未叫羊肉卻惹得一身騷,媽的,你算將俺老嚴當孫子看了,是麼?好的,不上刑你是不肯講實話的,俺老嚴別的不會,於了幾十分無本生意,對上刑逼供這一套卻是拿手。”
説着,他移動着胖大的身軀,步履蹣跚的行向粉面花刀洪引身前。
粉面花刀洪引早就聽過狐偃羅漢素以心黑手辣著稱江湖,又看到眼前這慘厲的一幕,三魂七魄,早已嚇得去了一半,他全身不由自主的顫驚着,苦苦叫道:
“嚴兄,前輩,請萬勿如此,有道是英雄不問來路,好漢休究根由,在下確實無可奉告——”
狐偃羅漢嘿嘿笑道:
“給你上兩手,當屎尿齊下之際,只怕連你祖宗八代的家譜都能倒背出來,那時,自然便有得奉告了。”
他停住腳步,回頭向楚雲一齜牙道:
“夥計,意下如何?”
楚雲恬淡的一哂,道:
“適可而止,老兄。”
狐偃羅漢輕輕頷首,驀然提起粉面花刀後領,像老鷹捉小雞似的將他掛在那株白楊樹枝之上,又將他的一雙薄底快靴脱了下來,楚雲相隔五步之外,隨手一彈,解開了粉面花刀被點的麻筋。
於是,這位角色手舞足蹈,魂飛魄散的大叫道:
“二位兄台,二位英雄,饒命啊,要金要銀,在下無不奉上,但請千萬不要傷在下的賤命……”
狐偃羅漢大笑道:
“嘿!嘿!老子金滿箱,銀滿倉,後花園裏養鳳凰,你小子有麼?現在,俺卻想玩個小把戲開開心哩。”
他隨即拗下一隻小樹芽,快慢有致的在粉面花刀腳心划動起來。
於是,粉面花刀雙腳亂擺,身軀狂扭,繼之大笑出聲,哈哈不絕,自然,笑聲裏沒有包含絲毫喜悦的成分。
逐漸地,他笑聲變得嘶啞於澀,淚珠紛紛奪眶而出,四肢亦無力的垂下不動。
楚雲微微探頭,正待出身阻止,一個衰弱的嗓音起自二人背後。
“嚴笑天,你想知道你愚蠢到什麼程度麼?好!好!郭某便告訴你!”
狐偃羅漢聞言之下,停手回頭,只見説話之人,正是那身受重傷,險死還生的黑戟絕魂郭達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