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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敵蹤復現 一戰再戰

    馬蹄聲是如此繁密與緊湊,顯示來騎當不在少數,而且,好似極為迫切和焦急!

    楚雲又悠閒的夾起一塊“糖醋里脊”放在口中咀嚼,目光似笑非笑的向狐偃羅漢瞥去!

    狐偃羅漢右手一鬆“轟”的一聲,毒心蛇範子文那癱瘓的身軀又跌落地上,這位獨腳巨盜古怪的齜齜牙,笑道:

    “夥計,俺老嚴時來運到,合該今天要舒活舒活一下筋骨,呵呵,大約試手的哥們又來了。”

    楚雲微微一哂,目光卻移向店門,馬蹄聲恰好於此時停住,一片嘈雜而零亂的步履聲,隨之而起。

    頃刻間,就有數十名凶神惡煞似的彪形大漢,如狼似虎般一窩蜂地衝迸店門之內。

    領頭一箇中年漢子年約四旬,穿着一身黑色英雄裝,滿臉狂傲之氣,甫一進門.便厲聲大吼道:

    “是哪一個如此膽大包天,竟敢打傷本教範師兄?”

    店中膳堂之內,所有食客夥計,此刻早已奔逃一空,只有坐在位上的楚雲及站於當中的狐偃羅漢,冷眼望着這羣大漢不語。

    這身穿英雄裝的狂傲漢子直氣得滿面通紅,他環掃了一下室中橫七歪八的桌椅,摔碎的碗碟,傾潑淋漓的菜汁,以及躺在地上的毒心蛇與那兩名幫手,額上的青筋立如蚯蚓根根暴起,雙眸似欲噴火般向楚雲及狐偃羅漢一瞥,吼道:

    “喂,本教弟子是被誰所傷?店裏的掌櫃呢?夥計呢?還有他媽的住店的呢?都死到哪裏去了哇?”

    楚雲一身土布衣褂,十分寒愴,狐偃羅漢外貌又異常憨厚,敢情這位大漢尚未懷疑到二人身上呢。

    這漢子話聲甫畢,狐偃羅漢笑眯眯的打了個哈哈,拍了拍碩大而凸出的肚皮,竟向對方擠眉弄眼起來。

    那為首大漢微覺一怔之下,又霍然破口大罵道:

    “老匹夫,你是活膩味了,衝着老子擠眉弄眼的,要尋死不成麼?”

    狐偃羅漢皮肉不動的笑道:

    “尋死?是你還是我?”

    黑衣大漢氣得哇哇大叫連聲,狂吼道:

    “狗孃養的,老子今天先宰了你再説!”

    正在此時,門外又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形象猥瑣的漢子越眾而出,他一眼瞥見狐偃羅漢,不由全身一哆嗦,猛然退回兩步,口中卻大喊道:

    “邱頭領,就是這個老傢伙下的毒手,剛才就是他!”

    這黑衣大漢,乃五雷教屬下駐龍口分舵的頭領,武功尚稱不弱,為人更是跋扈張狂無比,毒心蛇範子文在客棧被狐偃羅漢打傷後,當即有人飛迅傳報五雷教分舵知曉,這位邱頭領聞訊之下,不由心火陡升,也不問明事情的來龍去脈,便毛躁躁的率領了大批弟子急趕而到,但是,他卻做夢也估不到,一連揍翻自己教中兄弟的竟然是眼前這個看去愚魯不揚的胖漢!

    狐偃羅漢雙手微微一擺,望着正驚愕退後的黑衣大漢,笑吟吟的道:

    “喂,呃,你他奶奶的慌個什麼勁呢?俺若是想捶你,早就揍你個大馬爬了,還等得到現在麼?別緊張,呵呵,慢慢談,慢慢談。”

    黑衣大漢面孔早已漲得發紫,他張口結舌了一陣,倏然大吼道:

    “老匹夫,你當本頭領真怕了你不成?來人哪,先將這老狗擱下!”

    狐偃羅漢嘆了一口氣,怪聲怪氣的喝道:

    “臭漢子,可是嫌奴家不夠標緻或者是不夠俏麼?”

    隨手一揮,已將三條大漢凌空兜起,反摔在同伴身上。

    他左掌疾翻,一推一帶之下,又有五六名敵人倒滾而出。

    於是,呼號聲攙雜着叱喝聲隨之驟起,亂成一團,場面混雜已極。

    狐偃羅漢慢條斯理的踏進一步,恰好迎上兩柄摟頭砍來的鋼刀,他哈哈一笑,雙臂在雪亮的刀光中略一伸縮,不但劈手奪了過來,更將那兩名五雷教弟子震出六尺之外。

    這些動作是如此的利落而迅捷,幾乎是瞬息之間,所有在場的五雷教弟子,皆被這驚人的武功震懾住,沒有人敢再越雷池一步!

    狐偃羅漢回頭向後望去,楚雲仍舊坐在原處,他見狐偃羅漢回頭望來,不由微微一笑,舉起手中酒杯遙遙一敬。

    笑聲又自這位江湖巨嫋口中發出,他雙手一拱,表示領情,轉首大喝道:

    “啊咦唷,生薑炒大蒜唷,又辣又嗆人哪,韭黃攪葱絲啊,亂七八糟……”

    聲如破鑼,又似乾嚎,難聽刺耳之極。

    為首的黑衣大漢,雙眸直欲奪眶而出,全身又在不住的輕顫,是的,眼見敵人的武功如是卓越,目睹手下一個個雞飛狗跳,怎不令他又是發怒,又是驚懼呢?

    狐偃羅漢緩緩伸出右手,對着黑衣大漢,食指輕輕的勾動了兩下,嘲弄的一笑道:

    “大頭領,別站着像個呆鳥似的,來,來,來,俺知道你心中不大服氣,那麼,過來試試看如何?”

    黑衣大漢面上氣怒得白一陣,紅一陣,驀然狂吼道:

    “人是一個,命是一條,俺癩狼邱平與你拼了!”

    吼聲中,雙手一抄,兩柄尺許長短的純鋼利鑽已握在掌中,猛然扎向狐偃羅漢胸膈丹田!

    狐偃羅漢怪叫道:

    “乖乖,真他奶奶的凶神附體啊!”

    胖大的身軀在雨點般的精芒中奇異的一閃,已在他的語聲甫住之時轉到這癩狼邱平的背後。

    隨着四周眾人的驚呼聲,癩狼邱平迅速一個大轉身,凌厲無比的又戮出六鑽,口中暴叱連連。

    但是,狐偃羅漢卻似一縷虛幻的輕煙般,在對方的利鑽下毫不在意的穿掠遊走,還不時大笑道:

    “癩皮狼,兒子膽,別盡在那裏喘粗氣,俺伺候你老人家來了。”

    他在笑罵挖苦之下,右臂竟如一條蟒蛇的胴體般顫抖起來,在每一次幅度極小,卻震動極快的顫抖下,抖手就劈出一十六掌!

    癩狼邱平但覺勁力如波襲到,充斥在身旁任何一寸可供閃避的空間,沒有一絲可以圜轉餘地,他雖然尚有一丁點思維的時間,但這一丁點少得可憐的時間;卻僅僅給予他“死亡”二字的印象。

    於是——

    慘叫聲才只出口一半,癩狼邱平結實的身體已被狐偃羅漢兜在空中,連續承擔了十二次重擊,在不停留的翻滾下,重重的跌落地面。

    鮮血點點滴滴地灑落地面四周,噴濺在呆如木雞般的五雷教各人頭臉之上,而這時四周卻沒有半絲聲息,所有的,只是癩狼邱平瀕死前喉頭的低嗥,與他那四肢令人注目的痛苦抽搐。

    狐偃羅漢揹負雙手,眼簾半睜,齜牙一笑道:

    “五雷教的眾位好漢,你們的大頭領已到閻羅王那裏喝迷糊湯去了,現在,各位誰還有興致陪俺再走兩招?”

    每個五雷教弟子的雙目,都驚恐的瞪着面前這位其貌不揚,卻又功力深博的敵人,各人的目光裏透着凜懼,但無可置疑,尚含有憤怒與怨羔。

    沒有人出聲,更沒有人説話,沉默得發膩。

    狐偃羅漢面孔的肌肉往上一擠,又驀然一沉,冷厲的道:

    “現在,你們這些雜碎聽着;將地下的幾個廢物即刻抬走,並負責賠償這客棧的一切損失,在外面闖就是這個規矩,誰他娘吃了癟誰就是孫子,好了,現在,你們在半住香內完成這些事情,別再惹翻了俺姓嚴的,否則,到了姓嚴的六親不認的時候,就冤枉你們吃了幾十年白米飯!”

    狐偃羅漢好像在剎那間換了一個人一般,適才的嘻笑怒罵之狀,一變而為冷酷森嚴,語聲有如一根根的利刺,扎進五雷教各人耳中,寒懍與顫悚,是他們目前共同的寫照。

    於是,在狐偃羅漢再一次以冷厲的目光掃視各人的時候,雜亂的腳步聲隨之而起,五雷教各人慌忙的施行他們的敵人交待下來的語令,雖然,儘管每個人心中都是那麼不情願。

    片刻後——

    狐偃羅漢目注這一羣垂頭喪氣的敵人悻悻退出,一抹得意的微笑,慢慢浮上他肥厚的嘴角:

    “噯,飯未飽,酒未足,卻先上演了一次全武行,真他奶奶的不合算,嗯,不大合算……”

    他轉過來,看見楚雲仍在低酌淺飲,絲毫不為適才那一幕慘劇感到驚恐,神色之間,顯得是那麼悠閒而恬淡。

    狐偃羅漢細細向楚雲注視了一陣,微微搖頭,大步行到桌前,道:

    “楚非夥計,剛才那情景可有些唬人,是麼,血淋淋的呢。”

    楚雲深沉的一笑,淡淡的道:

    “人生就是這麼回事,為了一個目的,一個希翼,總要經過這些坎坷,適才那些人拼命流血,是為了名聲威信,就像我們打魚的冒着狂風巨浪出海幹活,亦是為了生活肚皮,假如每個人都豐衣足食,所望皆能如願,那麼,天下也會太平得多了。”

    胖大的身軀重重的坐下,多肉的面孔上泛起一片迷惘,狐偃羅漢低聲説道:

    “夥計,你要不是天才,就必是個超人,但是,俺老嚴也不是白活了大半輩子,唉,難道俺當真就能走了眼不成?”

    楚雲又啜了一口黃酒,他知道,狐偃羅漢對他的舉止談吐又感到迷惑猜疑了,是的,一個尋常的漁夫,哪有見了如此淒厲的場面尚能這般鎮靜的?

    狐偃羅漢拍了拍腦袋,喃喃説道:

    “八十歲老孃真會倒繃了孩兒麼?莫非俺這狐狸尚得回一回鍋?唉,這位楚非夥汁橫看豎看也看不出是個打魚出身的啊……”

    楚雲忽然雙眉一皺,手中竹筷悄然放下,望着狐偃羅漢含有深意的一笑。

    當他笑容尚未舒平,當狐偃羅漢正感愕然之際——

    店門外已響起了一個生冷僵硬的口音:

    “整日打雁,卻叫雁啄瞎了眼睛,老夫不用再看,嚴笑天,是你逞的威風吧?老夫等着你出來。”

    語聲冷厲,毫無情感,狐偃羅漢雙目倏張又闔,一摸肚皮,呵呵笑道:

    “外面這位仁兄,窮叫個什麼勁,你認得俺,俺卻不認得你,先報個萬兒,待會再親熱一番不遲。”

    門外雖有幾盞黝暗暈黃的點點燈光,但黑沉沉的映不出多遠,那冷硬的聲音又響自夜影中傳來:

    “嚴笑天,老夫迅雷手康仰山,賤名陋號,諒閣下還不致於陌生吧?”

    狐偃羅漢神色微微一凜,隨即高聲笑道:

    “呵呵,康老兒,康五教頭,久違了,俺老嚴這就出來拜謁慈顏。”語聲始罷,他急忙壓低嗓音道:

    “楚非夥計,想不到來人競是那毒心蛇範子文的師父,五雷教第五教頭康仰山,這老小子一身所學極為不弱,單打獨鬥俺尚不將他放在眼中,不過,假如他若有幫手隱伏暗處相助的話,結果就不敢講了,稍停俺出去後,自會見機行事,若萬一情勢不妙,你可不必管我,先到龍口域南二十里外的莫家村村口相候,俺定然趕去與你相會……”

    説罷,他起身便往外行去。

    楚雲嘴角一抿,沉聲道:

    “千萬小心,老兄。”

    狐偃羅漢走出兩步,聞聲回頭一笑,這一笑中,藴孕着真摯的感激,他一指放在另一張桌上的十錠紋銀,道:

    “夥計,這些銀子留一半賠償店家損失其餘的咱們收下了,你好生帶着,反正都是五雷教方才拿出來的造孽錢,奶奶的,受之無愧,這叫做‘吃孫喝孫不謝孫’,哈哈!”

    楚雲輕輕頷首,門外又傳來一聲不耐煩的催促:

    “嚴笑天,莫非閣下還要好朋友親自入內相請嗎?”

    狐偃羅漢向楚雲做了一個手式,狂笑一聲道:

    “康老兒,少他孃的大呼小叫,俺老嚴還會含糊不成?”

    語聲隨着他的身形掠向門外,這時,偌大的膳廳內,只剩下楚雲一個人。

    他緩緩站起身來,目光向四周一掃,確定沒有第二個人隱匿廳內之後,那瘦削的身軀,已如一道流光,神速無匹的瀉向膳廳門外。

    片刻後,僅見人影微閃,楚雲已悄無聲息的站於店門之旁,此刻,他手上尚提着那個隨身攜帶的狹長包裹。

    匿在店門的陰影中,楚雲那平素看去並無異樣的雙瞳,這時竟閃射出兩道懾人魂魄的精芒,在黑暗中略一尋視,就發現在七丈外的一幢高大屋宇前,站立着四條人影。

    靠楚雲這個方向側立着的,是狐偃羅漢嚴笑天,與他正面相對的,則是一個體形瘦,頷下留着一把山羊鬍子的枯乾老者,在這老人兩旁,卻分立着一個身材修長,面容黝黑的五旬老人,及另一個鷹目鈎鼻,陰沉冷森的白衣老者。

    看目前的情勢,似乎異常緊張,四個人俱是保持着高度警覺,謹慎的注意着對方,但是,表面上卻又是一派若無其事之狀,不是一個久闖江湖的能手,決然體會不出這劍拔弩張的氣氛。

    楚雲看得大多了,也嘗試得大多了,他淡然一笑,在一次奇妙得無可言喻的縱掠下,宛如一片枯葉般飄落在距離四人不及三丈的一間房屋檐影之下。

    當他揀了一個比較隱蔽的位置,站穩身形的時候,狐偃羅漢那豪邁而又狂傲的笑聲已傳人耳內:

    “我説康世兄,康五教頭,你那寶貝徒弟也好,屬下的一羣廢料亦罷,俺老嚴既然已經揍翻了他們,難道説,還能再叫俺捧個牌位去謝罪麼?”

    那站在狐偃羅漢對面的枯瘦老者,正是五雷教的第五教頭,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迅雷手康仰山!

    只見他氣得乾癟的面孔上湧起一層紅暈,花白的山羊鬍子直抖,厲色道:

    “嚴笑天,閣下不用在老夫面前賣弄口舌之利,須知老夫素來就不吃這一套,今天閣下既然蓄意架樑,我五雷教便奉陪到底!”

    狐偃羅漢嚴笑天鼻子一聳,皮肉不動的道:

    “俺老嚴赤腳的不怕你穿鞋的,江湖上是是非非,本就難下斷言,難道只准你徒弟放火,不準俺老嚴點燈不成?這種新鮮事倒是少見,再説,毒鏈叟易兄與飛叉聖手呂兄也和俺老嚴有一面之雅,二位可不能助紂為虐,得堂堂正正的説句公道話,對麼?”

    立於康仰山左側的修長老者,黝黑的面龐上浮起一絲怒色,冷然道:

    “姓嚴的,五雷教與尊駕素來河井不犯,你做你的無本生意,人家行人家的教規,尊駕卻如此辣手,殘傷了五雷教如許人眾,這種行徑豈能為江湖所容?假若不是呂某兄弟隨康兄偶而經過龍口,只怕本地的五雷教弟子要叫你個個誅絕了!”

    狐偃羅漢嚴笑天呵呵一笑,倏而神色一冷,道:

    “毒鏈叟易合與你飛叉聖手呂無咎乃結義兄弟,二位並非五雷教之人、自然犯不着趟這渾水,更無庸替康老兒説話,老實説,俺姓嚴的只要做出一件事,便從來不管其後果如何,更不理有哪些英雄異才為對方撐腰!”

    那一直沒有啓口,鷹目鈎鼻的白衣老者,這時陰沉的一笑,緩緩踏前兩步,冷森森的道:

    “嚴笑天;你在魯晉一帶,觸腳生意也做得差不多了,老夫兄弟早就看你不大順眼,今天便是沒有康兄這檔子事,老夫兄弟也要尋你試試身手,看看朋友你作好犯科,到底憑着多大道行。”

    狐偃羅漢了摸那突出的肚皮,細小的眼睛眯起,陰陽怪氣的道:

    “俺説老易啊,你別他孃的臭美了,俺老嚴獨來獨去,黃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銀子多的是,這是俺姓嚴的出大力換來的,怎麼着,你這老小子看着眼紅麼?”

    迅雷手康仰山額際青筋暴現,雙目怒睜,厲吼道:

    “嚴笑天,是非曲直,公理黑白,且在手下見真章再説,如此這般徒逞口舌之利,算是哪門子英雄好漢?”

    迅雷手康仰山話聲出口,毒鏈叟易合與拜弟飛叉聖手呂無咎立時各自移出三步,虎視眈眈地,蓄勁以待,空氣在剎那間緊張起來。

    狐偃羅漢狂笑一聲,大聲道:

    “少在俺老嚴面前虛張聲勢,奶奶的,神仙老虎狗,生旦淨墨醜,什麼角色俺老嚴不曾見過?什麼陣杖俺老嚴不曾經過?打老婆嚇孩子的這一套拿回去唬你們的龜子龜孫或能生效,在俺老嚴面前卻是青樓女碰上空心大佬棺——白夾纏而已!”

    接在他的語尾之後,忽而響起了一疊聲蒼勁的冷笑,但是,這冷笑之聲卻並非自迅雷手康仰山等三人中任何一個口中發出,它是來自另一幢屋宇的牆院陰影之下。

    隨着冷笑之聲,一個身量高大,面如重棗的六旬老者,大步自暗影行出。

    狐偃羅漢細眼倏睜又合,古怪的一笑道:

    “呵呵,俺道是誰,原來卻是威震兩河的紫杖震天包洪鳴包老師傅,怎麼着,閣下適才笑裏含有文章,又隱伏暗處不出,莫非也想與俺老嚴過不去麼?”

    迅雷手康仰山乃五雷教中首要人物之一,在江湖上盛譽久着,與這紫杖鎮天包洪嗚,及毒鏈叟易合、飛叉聖手呂無咎等三人素交莫逆,此次四人結伴外出,巧於今日路過龍口,康仰山等人剛剛進入教中分舵,便有屬下弟子氣急敗壞的趨前稟報夜來發生之事,見多識廣的迅雷手康仰山略一付度之下,便推測出對方必是那以心黑手辣見稱的獨腳巨梟狐偃羅漢!

    於是,四人在急切商量一陣之後,便即時率領舵中身手較佳的百餘名弟子趕往出事之處,由迅雷手康仰山等三人明着叫陣,紫杖鎮天包洪鳴則指揮那百餘名五雷教弟子隱伏暗處,侍機而動。

    此刻,紫杖鎮天包洪鳴冷竣的一哼,沉聲道:

    “嚴笑大,為人行事,都應替別人留一點餘地,彼此也可尋階下台,但是,尊駕手段卻未免太強橫霸道了些,哼哼,連老夫事外之人,看着亦不能袖手旁觀。”

    狐偃羅漢肥胖多肉的面孔一顫,呸了一聲,道:

    “喂,喂,包老兒,閉上你的臭嘴,憑你想教訓於俺,還嫌資歷不夠,奶奶的,既要以眾凌寡,卻將一番大道理掛在嘴上,俺老嚴受了欺負還落得個沒理,天下的便宜事全教你們佔光了,老小子們,來吧,本羅漢恭候捱揍便是!”

    氣氛隨在狐偃羅漢的話語之後在剎那間變得異常沉重起來,有着血腥似的隱約臀悶——

    悄然立於屋檐陰影下的浪子楚雲,早已看清了一切事情的演變,他知道,眼前一場淒厲的血戰,只怕在所難免了。

    迅雷手康仰山頷下花白的山羊鬍子根根豎起,在極自然的移動下,四人已迅速站成了一個有利的包圍形勢。

    狐偃羅漢雙眸微轉,有氣無力的伸了一個懶腰,向四人微微齜牙一笑——在他的笑容尚未明顯的浮上面孔之際,雙臂已似活蛇般暴揮而起,閃光電掣也似地向周圍四人連連劈出十七掌!

    迅雷手康仰山大喝一聲:“卑鄙!”,身形倏閃,同時反攻出七腿十三掌!

    紫杖鎮天包洪鳴沉樁立馬,揮掌迎上,在與飛叉聖手呂無咎的共同抵制下,毒鏈叟易合卻陰森森的晃出圈外站立。

    各人的出手俱皆凌厲狠辣,快速無間,幾乎不容對方有任何一絲喘息或思考的機會,掌山腿影中,狐偃羅漢已微退兩步。

    他狂笑一聲,大斜身,急移數步,掌勢連綿而起,呼轟不停,招式變幻萬千,若一股股連綿不斷的驟雨,飛瀉向三個強敵身上。

    紫杖鎮天包洪鳴斷叱半聲,奮力攻出十二掌,掌掌雄渾,一氣呵成,飛叉聖手呂無咎亦蹈隙而進,抖手三招十四式!

    一連串的肉掌交擊聲,若正月的花炮般綿密響起,人影猝合又分,三張面孔上有三種截然迥異的表情,但其中卻有一點絕對相同——憤怒!

    迅雷手康仰山身形微掠,在他枯瘦的身軀擦過狐偃羅漢之時,反掌倒劈而出,左手五指箕張,俱是擊向敵人右肋筋骨之處。

    狐偃羅漢在方才對掌之下,內腑血氣已有些微震盪,他這時毫不避讓,腳步疾轉,雙臂倏圈突展,掄向康仰山襲來的手肘關節。

    於是,一聲怒叱起處,頃刻間,飛叉聖手呂無咎揉身而上,配合着紫杖鎮天的攻勢,再度分做兩面夾擊。

    在四人的環轉穿掠中,三十招瞬息而過……狐偃羅漢功力雖然深沉,此刻卻有些捉襟見時,難於應付起來,他強咬牙根,油亮泛青的光頭,在昏黯的燈光下反映出一片淡淡的汗漬,顯然,他已有些疲累了。

    在急出九腿十九掌中,這位獨腳巨盜胖大的身形暴閃三步,心中忖道:

    “眼前這三個老小子,個個功力超絕,強極一時,自己對付一個尚可遊刃有餘,但是,三人齊上卻有些吃他不消,奶奶的,自己有時用的法門已是不大高明,料不到面前這三個老小子比自己更不要麪皮……

    又是一片掌影摟頭蓋到,後面兩股指風亦淬然射向背心,狐偃羅漢嘿聲吐氣,奇妙的一個急旋,滴溜溜的移出五尺之外。

    他張嘴吐了一口唾沫,罵道:

    “嘿!嘿!三位充英雄可算充到家了,奶奶的,真難為了你們,這般死皮賴臉是誰琢磨出來的!”

    迅雷手康仰山怒喝一聲,雙掌翻飛如迅雷驚電,招招相連,式式不斷,疾風暴雨般猛攻而上,紫杖鎮天包洪鳴豁然大笑,腿掃指戮,掌劈時撞,幾乎不分先後的自另一個角度挾擊而至。

    狐偃羅漢嚴笑天面孔血紅,細眼怒睜,身形倏升又降,急挪快閃,險險躲過二人這甚具威力的攻勢,而飛叉聖手呂無咎又適時突襲而至,掌緣切向狐偃羅漢肩頭。

    時間是迫切的,而這三位武林高手所發出的力量又都是集中在一個焦點,甚難令人閃躲,狐偃羅漢一口大氣尚未喘息過來,一片鋭風,又已壓向肩頭,他心中暴怒之下,不假思索的大吼一聲,雙腿釘立如山,上半身競硬生生的轉過一半,兩掌亦自胸前猛推而出。

    罡烈的勁風呼轟排湧,如浪似濤,嚇得飛叉聖手呂無咎低呼一聲,慌忙縮掌躍退。

    狐偃羅漢縱聲連笑,掌勢不斷翻劈,勁氣恢宏,飛沙走石,威力懾人已極。

    這正是他最適宜於硬拼硬拆的絕活之一:“拔山三連環”!

    迅雷手康仰山枯槁的面孔上,顯示着前所未見的憤怒,他快步移上位置,電光石火般迎上一十六掌,仿若天際迅雷,震魂動魄!

    勁風四溢,氣流回蕩,巨響暴鳴不止,迅雷手康仰山腳步歪斜的退出三步,狐偃羅漢亦大汗如注,喘息連聲,二人都在彼此所發出的內家重手法之下,各自吃虧不小,但是,康仰山卻似乎更遜一籌。

    但是,在紫杖鎮天包洪鳴與飛叉聖手呂無咎的急襲快攻之下,卻使迅雷手康仰山得到一個稍微喘息的機會,而狐偃羅漢反倒沒有一點回旋餘地了。

    戰況又在剎那間轉為劇烈,雙方沒有任何人稍存慈悲,掌腿所指,盡是敵人致命所在,狠辣歹毒,可謂達於極點。

    天空是深沉的,深沉裏有着翳悶的黑暗,黑暗中卻含藴着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息。

    在人影縱橫騰挪,掌腿飛閃擊打之下,喝聲如雷,喘息吁吁,而火焰射自八隻眼睛,仇恨浮現在四張凌厲面孔上,火焰及仇恨,皆在各人強有力的交擊下盡情發揮,殘酷、瘋狂,加上蕭煞!

    於是,又過了四十餘招。

    站立在屋檐下的楚雲,嘴角抿成一道優美而堅毅的弧線,將他那輪廓鮮明的面孔上陪襯得更為深沉,他沒有一絲表情,但是,那雙清澈得有如一泓清水的眸子中,卻隱射着寒冽逼人的光芒。

    場中的激戰仍自不休,迅雷手康仰山在同伴的翼護之下早已重新加入戰圈,更形拼命的攻向敵人。

    而毒鏈叟易合卻依然陰惻惻的獨立一偶,面孔平板而木納,他一直目不轉睛的注視着場中戰況,沒有任何動作,只是,他為何不加入拼鬥呢?這不是一件令人納罕的事麼?

    其實,這道理是十分簡易的,狐偃羅漢心中更是雪亮,他知道,毒鏈叟易合為人最是刁滑好狡,在激戰中他獨立陣外、乃是欲伺機而動,尋隙下手,不是麼?“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這不僅是指別的事而言,拼鬥交手更是如此啊。

    一聲如焦雷也似的大喝中,狐偃羅漢驟展絕學:“矗立九獄”“拔山移鼎”“百步摧山”,一連三招十一式,合為一次施出!

    迅雷手康仰山十五掌緊接迎上,紫杖鎮天包洪鳴腳步倒旋,修出六掌五腿,戮蹴敵人中盤十大要穴,飛叉聖手卻移身挪位,運足“小天星”掌力,印向對方胸腹!

    狐偃羅漢招式怒出,在三名強敵合力反攻之下,又無可奈何的退躍兩尺,他顧不得抹拭額際的汗水,拉開嗓子大吼:

    “他奶奶的這就叫手下見真章?雙掌分強弱?簡直是一窩雜碎,易老鬼,你老小子也不用像個龜孫似的縮在一旁想撿便宜,來呀,侍俺——”

    一條蟒蛇似的鏈影猝而卷至,沒有半聲招呼,只有“嘩啦啦”的暴響,同時接住了狐偃羅漢的語尾!

    狐偃羅漢雙臂猛抖,險極的擦着鏈影閃過,但是,那條鏈影卻在微一伸縮間,又似一條烏龍般挾在三股勁力中猛然襲到!

    毒鏈叟易合那陰森森的語聲隨之響起道:

    “嚴笑天,老夫便了卻你這番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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