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妖壺越轉越快,“叮”地一聲,霞光怒爆,兩儀鍾突然飛旋沖天。兩道人影盤腿對旋,速度漸漸轉慢,從鍾內徐沉落而下,被壺口絢光蚋照,奼紫嫣紅,飄飄若仙,正是拓拔野和纖纖。
拓拔野睜開雙眼,精神熠熠,笑道:“多謝水聖女、各位鬼王送我煉妖壺,又傳我真氣,如是此慷慨,可真叫在下授受不起。”烏絲蘭瑪躺在浮冰上,周身經脈如燒,又驚又怒,想不出為何殺那之間情勢陡變,更想不出這小子何以竟能“攝神御鬼大法。”
卻不知拓拔野文教所使的並非玄北臻所創立的妖法,而蜞偷師模仿的正宗“三天子心法。”
三天子心法以盤古“太極混沌訣”’為體,衍生出伏羲,女媧二帝的“陰陽兩儀真訣”又由此變化為所謂的“八極大法”,再以此為綱,旁生出五族各派……龐博精深,可謂的“八級大法”,再以此為綱,
旁生出五族各派……龐博精深,可為大荒武學之源。
而拓拔野創語的“新天元訣”則以“五行譜”為本,熔“潮汐流”、“天元訣”“回光訣”、“宇宙極光流”各大神功為一爐,殊途同歸,隱隱也已掌握了“太極兩儀”的妙處。
那日黃沙嶺上,與蚩尤徹誑傾談,相互映證,更是醒醐灌頂對於五行真氣如何化為兩儀氣輪,又如何在八極之間循環流轉,都有了更直接而深刻的體驗,飛庫手打只是他終未築就“八極之基”,無法象蚩尤那般透過八極,直接攫取他人真氣。
方才置身於兩儀鍾中,聽著青旁傳授”種神大法”,看著鐘壁人體八極圖的碧光映照在自己身上,不斷轉移,拓拔野靈機一動。突然想起當日蚩尤與八郡主在三太子之都的山腹中,貫通八極,陰陽雙修的情景。
蚩尤、烈煙石當日所處的山腹,依照八極方位鑿了八個坎洞,光線隨日月轉移,默示真氣在經脈內修行的順序,與此神鍾何其相似!
三天子之都是伏羲,女媧修行所在,而兩儀鍾也是他們取五色石所鑄地修行神器,內分陰陽兩炁,身在此鍾之中,豈不相當在三天之都內兩儀雙修?
他雖無八極之基,卻可依照二帝,以神鍾為寄體,借其八極,與纖纖陰陽轉化,形成太極氣輪,汲取天地間地五行靈氣!而這想必就是伏羲、女媧在此鍾內雙修的原因。亦是此鍾最大的奧秘。
想明此節,拓拔野驚喜莫名,更不遲疑,立即依照蚩尤所授,與纖纖陰陽相連,迴旋真氣,在兩人八處要穴與奇經八脈之間不斷循環轉化,再將身體飛庫網站“八極”與鐘壁所示的“八極”位置一一對應,果然氣流渦旋,形成了極為強猛氣輪。
今夜彼時,烏絲蘭瑪孤注一擲,讓萬千鬼兵與陰陽雙蟒,廣成子布成五行長蛇陣,施法於煉妖壺五行球。
雄渾無比的陰陽五行真氣方一湧入。立即被兩儀鍾急劇飛旋的渦輪吸入,與蚩尤當日吸延維發、九黎群雄真氣的情形如出一轍。
拓拔野的真氣原本便強沛至極,再加上附體於纖纖體內地青帝。所形成的太極氣輪聲勢之猛,更在當日蚩尤與烈煙石之上。
五大鬼王首光其衝,真氣盡數被吸,就連臟腑經脈,亦被後方湧來的滾滾真氣重創粉碎,當場斃命。
若非廣成子當機立斷,拼死破壞了氣旋平衡,使得陰陽雙蛇得隙衝脫,鬼國妖軍勢必被源源吸盡真氣,饒是如此,仍有近半尺兵虛脫昏迷,除了雙蟒,幾乎所有人都被震傷經脈,難以動彈。
縛南仙騎著乘黃,從煉妖壺中沖天躍出,格格大笑道:“小賤人,就憑你們這些妖魔醜類也必與我乖兒子叫陣?他一招不出,便已你們殺得大敗虧輸!”
那雙蟒極是兇悍,雖已鮮血淋漓,遍體鱗傷,仍突然從冰湖上怒舞衝起,咆哮著朝拓拔野雷霆夾攻。
拓拔野笑著:“蛇帝在此,孽畜焉敢放肆!”踏足抄風,在黑蟒背上輕輕一點,翻身飛旋,天元逆刃如弧電怒舞,一記“星飛天外”,刺其七寸,動作輕盈飄忽,速度卻迅如急電,“哧”地一聲,黑蟒吃痛狂吼,周身陡然收縮,蜷作一團,兇焰盡斂。
陰陽雙蛇乃蛇族太古蘭獸,融附了寧封了、月母的魂識之後,更是兇狂難當,若在片刻之前,拓拔野絕無可能這般輕而易舉地將其制服,但此刻黑蟒重傷,他又新吸了眾多真氣,此消彼長,勝負立判。
白蟒怒吼飛騰,陡然轉向,狂飆似的朝纖纖撲去,張開血盆大口,朝她當頭咬下。
靈感仰哈哈大笑:“青帝在此,孽焉敢放肆!”纖纖眼前一花,右掌已不由自主地揮臂而出,絢光怒爆,極光氣刀轟然斬在白蟒巨顎上,那妖蛇悲吼飛甩,鮮血激射,重重地砸入冰湖之中。
拓拔野心情大佳,笑道:”我既是伏羲轉世,大荒蛇帝,又豈能虧待本族神蟒?都進來罷。“左手一翻,煉妖壺呼呼怒轉,絢光倒湧登時將陰陽雙蛇凌空吸起,收納其中。
眼見頃刻間大勢已去,烏線蘭瑪臉色慘白,駭怒絕望,凝神四掃,冰湖中僵鬼沉浮,卻不見廣成子與淳于昱的身影,這兩人不知何時竟已逃之夭夭。
縛南仙翻身俯衝而下,繞著她背手踱步,眯著眼,格格笑道:”小賤人,我有八百三十六種殺人的法子,每一種都有滋有味,好玩得緊,你想要挑哪一種?”
烏絲蘭瑪被她盯得寒毛直乍,腠上暈紅泛起,又漸漸恢復鎮定,瞥見拓拔野,心中突然閃過一個至為惡毒兇險的計劃,嫣然一笑,飛庫整理高聲道:“拓拔太子,我罪孽深重,死不足異,但是你可知今夜我率領鬼國大軍到這天帝山上,為的是什麼?五帝會盟又將會發生什麼事?你若是現在便將我殺了,後悔也來不及了。
拓拔野心一震,想起崑崙山蟠桃會時的慘烈情景,鬼國妖孽與五族為敵,兇殘陰狠,殺人如麻,今日既也大舉侵入天帝山,必已設下了驚天殺局。
當下飄然躍下,擋在縛南仙身前,淡淡道:“仙子是水族聖女,就算不為他族著想,也當考慮本族地將士百姓。你若肯改過自新,供出鬼國所以陰謀,我娘自會網開一面,放你重生。”
縛南仙冷笑一聲,正待說話,卻聽青帝在纖纖丹田內大笑道:“小子,你可知這妖女在鬼國之中地身份?即使是當日計光紀見了她。也要聽她三分,鬼國的所有奸謀,大多便是她想出來地,你道她真不會為了活命,說出所有的一切麼?嘿嘿,倒不如讓寡人附其體內,吞其神識,到時不管什麼陰謀詭計,全都明明白白了……。”
說到最後一句時,笑聲突然轉低沉沙啞,竟似什麼聲息也沒了。
拓拔野驟然一驚,失聲道:“陛下?”轉頭望去,只見纖纖訝然低頭,怔怔地看著自己丹田,碧光跳躍,如螢火幽然,忽而他作一團模糊不清地臉容,忽而又隨風搖散,吞吐明滅。
過了半響,才聽見青帝虛弱的聲音,遊絲似的笑道:“人生百年,猶如曇花一夢,我的夢作了這麼久,也該醒啦,只可惜……只可惜末了功虧一簣,還是讓廣成子那廝從指縫裡溜走了……”
青帝一生孤高傲絕,無論是知已,還是夙敵,都寥寥無幾。自從神農、赤飆怒、空桑等人死後,形影相弔,萬念俱灰,心中早已經沒有了戀生之意,唯一記掛的,便是殺了死廣成子,為空桑報仇雪恨。
此時弗敵終退,又得一子,雖知大限將至,竟無半點遺憾恐懼,反倒說不出的得意喜悅,頓了頓,嘿然笑道:“水聖女,你們費盡心機,想要寡人地‘種神大法’,卻不知人生在世,故人皆去,縱能種神寄體,長生不死,也不過是殭屍一具。寡人一介孤魂、零丁半世,是就活得不耐煩了,今日這般死法,很好,很好!”
烏絲蘭瑪秋波光芳閃爍,微笑不語。
拓拔野知他元神重創,難免一死,但真當臨別,心底卻是說不出的難受。張開口,想要喊他一聲“嗲”,不知為何卻覺得就不出的彆扭,喉嚨中更彷彿被什麼堵住了,熱辣辣的一陣酸楚。
一陣狂風吹來,冰湖漣漪盪漾,纖纖衣袂飄舞,青帝地元神也象要隨之破體而出,碧光明滅,聲音突轉高亮,哈哈大笑道:“霸業王圖,一掊黃土,寡人縱橫天下兩百多年,一無所得,想不到死到臨頭,卻平添了一個兒子,嘿嘿,老天總算待我不薄……神農呀神家,靈感仰一生鬥你不過,但至少這一點,你再也贏不了我……”笑聲斷斷續續,越來越小,終於細不可聞,惟有那回聲兀自在山谷中嫋嫋不絕。
縛南仙臉色蒼白,又漸轉酡紅,復轉雪白,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神色古怪已極。
拓拔野怔松木立帝側,眼見著那團綠光漸漸消散,過了許久,才意識到他已經死了,淚水奪眶,恍惚如夢。
他突然記起了六年前第一次上玉屏山拜見青帝的情景;記起了東海之濱的初次交鋒;記起了北海平丘;記起了鯤魚腹中……記起了自己從前總和蚩尤一起怒罵這個孤高桀驁的“老匹夫”,但不知為何,每次與他相對,卻總覺得莫名的敬慕和親切……
明月在天,雪山環繞,他的影子映照在冰湖裡,說不出的淒冷寂寥,半個時辰前,他有一個“父親”,而此刻,又重新失去了。
天帝峰上,彤雲翻騰,低低地壓在群雄頭頂,被絢光照耀,變幻出黑紫金碧的奇麗光彩,時而衝起一道破空氣浪,震得霞去湧裂,青空乍現。
眾人屏息凝神,悄然無聲,除了靈山十巫兀自嘰嘰喳喳的圍著煉神鼎爭辯不休外,所有的目光都集聚在了蚩尤與天吳身上。
兩人左手各抵住對方要穴,右手神兵相黏,凌空急速盤旋,已僵持了約莫小半時辰,四周的冰石、雪沫滾滾飛舞,繞著二人形成了一個巨大地螺旋白柱,越來越厚,漸漸地連人影也看不見了。
白旁、刑天、應龍等各族超一流高手神色肅穆,驚訝無比,相距甚遠,卻可以明晰地感覺到兩人的真氣,浩浩蕩蕩地穿過八處要穴,在彼此地奇經八脈間急速回旋奔流,彷彿同化一體,分不清究竟是誰吸了誰地真氣。
這等景象見所未見,以他們見識之廣,修為之深,也猜不出僵局何時可破到底誰能取勝。
忽聽“僕僕”兩聲輕響。眾人低聲齊呼,蚩尤衣裳迸炸飛揚,後背肌膚如波浪起伏,青色血管縱橫交錯,彷彿隨時都將爆裂。
晏紫蘇俏臉瞬時煞白,指尖顫抖,悄悄探入乾坤袋,打定主意,中要稍有不妥,立即發出蠱毒,暗算天吳。
但轉念又想,兩人盤旋如此之快,即便她能不偏不倚地打中水伯。蠱毒入體,難保不會隨著真氣週轉穿入蚩尤體內,思緒飛轉,心跳如撞,一時竟找不出完全之計。
蚩尤、天吳身陷局中,甘苦自知,八極氣輪飛族,越轉越快,將二人深埋在丹田中的,天納而尚未吸化的真氣全都捲了出來,彷彿春江破洋怒洪決堤,一遍遍的洶洶激撞著經脈,燒灼劇痛,幾欲迸裂,再這般僵持下去,最後必將兩敗俱傷,奇經八脈盡數震斷。
而此時兩人八脈相通,氣旋週轉,已民是騎虎難下。
誰若先抽身罷手,不僅會被狂猛氣浪當即撞碎骨骼,腑臟,更會被對方吸乾真氣,形同廢人,以明知後果四險,亦只有咬緊牙關,苦苦強撐,等著對方先行崩潰。
真氣滔滔,絢光流舞,體內氣旋交相感應,卷引著四周冰雪石浪怒旋狂轉,越來越急,遙遙俯瞰,竟彷彿一個巨大的、飛速盤旋的太極圖案。
隆隆之聲隨之越來越響,漸漸地,竟連上空的彤紅雲層也彷彿被那氣輪牽引,一圈圈的盪漾起來,宛如漩渦,霓彩流離,瑰麗而又詭異。
白帝眉頭微皺,大感不妙,高聲道:“兩位如此拼真報,勝負難分,不如一齊退散開來,重新鬥過,如何?”
連續問了幾遍,兩人杳無應答,轉速更快,忽聽“轟”一聲巨響,整片夜空象是陡然坍塌下來了,滾滾密雲奔瀉不絕,直衝兩人周側,猛地炸湧起數十丈高,層層推噴,又驟然朝裡飛旋收縮。
颶風呼嘯,冰飛石塊,五族群雄呼吸不暢,腳下趔趄,似乎被一道道無形巨力朝兩人旋拽去。
數十人靠得最近,登時騰空飛起,手舞足蹈地栽入那滾滾雲層,嘶聲慘叫,被那渦旋氣浪急卷而入,瞬間蹤影全無。
眾人心下大駭,紛紛凝神聚氣,往後狂奔,但仍不斷有人改良品種著翻身飛起,一頭衝入螺旋氣浪,人影縱橫,慘叫人絕,山頂一片大亂。
白帝,西王母等人心下大凜,知道蚩尤、天吳所形成地八極氣旋已經超出他們掌控,就像一羊角颶風,勢必將周圍一切全部捲入,碾成粉碎。唯一的辦法,是聚合群雄之力,一齊將二人震分開來,但以這渦旋氣浪之勢,即便他們聯手破入,又焉知不會被吸盡真氣?
晏紫蘇低聲道:“魷魚!魷魚!”又驚又怕,淚水悠然滑落,驀地不顧一切地抄身飛起,朝那滾滾氣浪急掠而去,嘶聲叫道:“喬蚩尤,別打了!快出來!”龍族群雄想要阻擋,已然來不及了。
當是時,忽聽一聲清亮長嘯,一道青影從天而降,銀光爆閃,彷彿太極魚線,蜿蜒天橋,不偏不倚地劈入那滾滾飛旋的太極氣輪中央。
“彭!”氣浪炸舞。光輪陡分。萬道霞光沖天而起,照得茫茫雪山盡皆紅染,蚩尤、天吳登時仰頭飛跌,鮮血齊噴,雙雙撞飛出數十丈外。雲浪翻騰,霧氣漸漸消散。
眾人又驚又奇,紛紛回頭凝望。
雪沫繽紛,一個英秀挺拔地青衣少年衣袂翻飛,飄然落地。輕輕將蚩尤扶起,笑道:“他***紫菜魚皮,你沒事兒和天吳陰陽雙修作什麼?難怪晏國主這般生氣。”
蚩尤大震,失聲道:“烏賊!”鋯填膺,幾乎不也相信自己的眼睛,哈哈大笑,一躍而起,想要與他抱個滿懷,經脈卻是一陣燒灼劇痛,“哎喲”一聲,重又跌坐在地。
龍族、蛇族群雄驚喜交集,歡呼如沸,潮水似的朝拓拔野狂奔而去。烈火、姬遠玄、赤松子等與他交好的各族豪雄亦大喜過望,紛紛上前與他招呼。
巫姑、巫真笑靨如花,叫道:“俊小子來啦!快讓姐姐抱抱!”撇下龍神與煉神鼎,爭先恐後的乘蝶飛去。
八巫躍起身來,臉上雖喜色浮動,卻偏偏還做出痛心疾首之狀,“呸”了一聲,連連搖頭:“噫乎兮,大姑娘家不知廉恥科?人心不古,不亦悲哉!唾之棄也!”
惟有流沙仙子動也不動,遙遙凝望著人潮中那燦若陽光地拓拔野心中溫暖喜悅,嘴角浮起一絲淡淡地微笑,拍了拍那歧的頭,自言自語低聲道:“人家好著很呢,你也可以放心啦。
那歧獸木愣愣地瞪了她一眼,撲扇翅膀,六足一曲,重新懶洋洋地匍匐在地,彷彿陷入了憂鬱的沉思之中。
喧沸聲中,又聽有人失聲驚叫道:“西陵公主!又……又來了一個西陵公主!”白帝,西王母等人一凜,仰頭望去,只見一個俏麗絕倫的白衣少女和一個銀髮女子並騎乘黃,從北邊空中急衝而來。
西王母臉色驟變,驀地回頭掃望,見原先那“纖纖”混入人潮,正朝西南急奔,喝道:“抓住她,別讓她跑了!”姿勢曼妙地抄空飛起,疾追其後,但那“纖纖”御風極快,剎那間便已衝出數百之搖,一時難以追及。
群雄愕然,人流大亂,姬遠玄,應龍,武羅仙子等人從斜側包抄急追,喝道:“大膽妖孽,竟敢冒充公主,還不伏法自首!”光芒刺目鈞天、豹神刺、金光交錯刀破空縱橫怒舞。
拓拔野叫道:“留下活口,別傷她性命……”
話音未澆,“吃”地一聲,血光飛濺,那“纖纖”後心被金光交錯刀呼嘯斬中,登時急墜而下,重重地砸落在雪地上,雙手顫抖,想要強撐著爬起身來,卻怎麼也動彈不了,鮮血在身下急速地洇散開來。
眾人四面追來,拓拔野當先衝到,把手脈息,已微弱不可察,不容多想,忙將真氣源源輸入,沉聲道:“晏國主,是你麼?”
連喚了幾聲,那“纖纖”睫毛一動,徐徐睜開雙眼,眼見是他,嘴角勾起了一絲悲涼歡喜地微笑。
晏紫蘇推開人群,急奔而入,低頭望著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淚珠突然一顆顆地掉了下來。
晏卿離慘白地臉容上泛起明豔的笑容,忽然之間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掙扎著伸出手,輕輕地撫摩著她的臉運動場,蚊吟似地道:“傻孩子,我們都被……都被騙啦。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沒有本真丹……”痴痴地看著她,淚珠突然從眼角滑落,手亦隨之軟綿綿地垂了下來,再也不動彈了。
晏紫蘇腦中一片空白,一時聽不清地究竟在說些什麼,只覺得一陣陣撕心裂肺的痛楚,彷彿從裡到外,突然被劈扯成了萬千碎塊。剎那之間,對她所有的愛和恨,都化作了如此劇烈而又窒息的疼痛,嘴唇顫動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哭出來:“娘,娘!”
蚩尤心一黯然,走到她的身邊,將她緊緊抱住。苗、蛇、龍各族群雄紛紛上前,用布帛將晏卿離蓋住,小心翼翼地捲了起來。
五族群雄環立在側,竊竊私語,都在猜測晏卿離究竟是何方勢力,為何要假扮纖纖,西王母、辛九姑等人則將纖纖團團圍住。悲喜交集,低聲詢問。
姬遠玄大是尷尬。上前朝白帝,西王母拜倒,沉聲道:“小婿該死,竟未能保得公主周全,讓妖女魚目混珠,矇騙瞭如此之久!若非三弟救出公主,及時趕到,還不知會生出何等事端……”
白帝搖了搖頭,將了扶起,道:“晏青丘變化之術惟妙惟肖,天下無雙,連寡人與金聖女,辛九姑都被一併瞞過,又豈能怪責黃帝陛下”?況且,若非當日陛下親往西海解救,西陵公主又豈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
眾人環立,與拓拔野的距離又似乎被拉遠了許多,纖纖心中酸楚,臉上又已還復了那淡定冷豔的公主神色,微微一笑,道:“陛下那日人西海救出的的確是我,只不過到了這天旁山上,才被掉了包。”當一將這三個月來發生之事,擇要一一說出。
聽說好媚中帶煞地爭銀髮美人,竟是數百年前肆虐四海的九翼天龍,眾人無不開鬨然變色,遲疑駭異,不由自主地紛紛退避開來。
龍族群雄卻是驚喜難言,自敖語真重傷昏迷,拓拔失蹤,放射人一直群龍無首,想不到如今一來便是兩位龍神,而這一位更是當年先後大戰過兩天神旁地傳奇尊!當下紛紛拜倒在地,心悅誠服,山呼萬歲,惹得縛南仙龍顏大悅,格格嬌笑不已。
再聽說拓拔野是縛南之子,而其生父是青帝靈感仰,眾人更如炸開鍋一般,驚譁喧沸,目瞪口呆,就連蚩尤,六候爺等人亦布面面相覷。
張大了嘴,合不拔來。反倒是木族君雄驚愕之餘,大喜這望,紛紛拍手叫好。
試想當今天下,風頭最健地五德少年突然變成了本族帝尊之子,無論如何,總是一件叫人揚眉吐氣的大喜事。
然而樂極生悲,再往下聽去,得知青帝孤身力戰廣成子,水聖女、陰陽雙蛇,外加五大鬼王,萬千鬼王,終於神竭力盡,登仙化羽,木族群雄的歡呼聲登時頓住,半晌才爆發出一片哭聲。
其餘各族亦一片死寂,駭然不敢相信。
青帝修成無脈之身,極光氣刀後,已被公推成為當世天下第一,加上其自創的種神大法,只要他願意,幾乎可以數百年,上千年,一直消遙自在地活下去,想不到一代天神似的人物,終於還是死在了鬼國群魔的陷阱與圍攻之。
文熙俊臉色急性白,朝拓拔野揖了一禮,道:“多謝龍神殺滅群魔,為陛下報仇。不知那烏絲蘭瑪現在何處?可否交由本族處置?”
折丹、刀楓、韓雁等人怒火填膺,紛紛叫道:“請龍神將那賤人交與本族,千萬萬剮!”木族群雄如夢初醒,紛紛怒吼不已。拓拔野朝眾人抱拳還禮,朗聲道:“各位心情,我自然明瞭。蟠桃會後,換帝雖已伏誅,但群魔蠢動,賊心不死,兩年來,闖北海平丘,鬧百花大會,乃至今夜人偷襲天帝山,也不知還要作出什麼禍害天下的事來。水聖女乃鬼國元兇,與其將她殺了洩憤,倒不如好好盤問,將這些僵鬼妖孽,一網打盡。”
他聲音沉靜平定,自有一番感人之力,木族群雄騷亂少止,均想:他既是青帝之子,自會設法為父親報仇,等將鬼國群魔盡數斬滅之後,再將這妖女寸磔不遲。當下紛紛點頭,叫道:“願唯龍神馬首是瞻!”
拓拔野取出煉妖壺,默唸法訣,輕輕一抖,絢光四射,烏絲蘭瑪與那陰陽雙蛇頓時交纏著摔落在地。
瞧見雙蟒,蛇族群雄又是一陣驚呼,想不到這傳說中太古神獸竟真的為帝尊所降,對拓拔野伏羲轉世的身份更是篤信不已。
巫姑、巫真站在拓拔野遍及上,“咦”了一聲,喜笑顏開,拍手道:“陰陽蛇膽!俊小子,你娘有救啦!”飄然躍下,各持一枝尖利細長地銅管,徑直刺入雙蟒膽中。雙蟒吃痛狂吼,奮力掙扎,卻被旁邊的人緊緊壓住。
拓拔野尚不知龍神昏迷之事,聽主侯爺附耳解釋,心中大凜,顧不得其他,轉身便朝八巫奔去。巫姑、巫真頓足道:“俊小子。等等我!”
蚩尤等人提盧烏絲蘭瑪、緊隨其後。縛南仙卻大為呷醋,“哼”了一聲,嗔道:“臭小子,你娘在這裡呢!”但想起當世龍神雖然見也未曾見過,好歹也是自己族孫,當下頗不情願地隨眾人前往。
靈山八巫正圍著煉神鼎念念有辭,眼見眾人奔來,有意賣弄,互相使了個眼色,裝腔作勢的伸手一指,齊聲喝道:“魂夢歸鼎,起針!”
“咻咻”激響,子母蜂針從鼎中倒飛而起,絢光搖曳,隱隱可見一團紅光繚繞鼎沿,漸漸聚合成李衎的臉容模樣,被鼎火煉燒,急劇抖,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眾人鬨然。赤松子心下大快。哈哈笑道“十位神巫幹得妙極。山頂天寒地凍,多烤他片刻,再行問訊不遲。”手掌凌空一拍,火焰猛竄,青舌亂舞。
李衎魂魄嘶聲慘叫,狂怒無已,不斷地惡毒咒罵赤松子。
烈炎沉聲道:“李城主,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舍妹與你無仇無急,只要閣下說出她的遺體藏所,寡人定保你魂魄周全。”
李衎元魄在煉神鼎內縮亂舞,厲聲慘笑道:“辣你奶奶地。你們姓烈的又是什麼好東西了?老子就算魂飛魄散,也絕不向你們這些王八蛋……”話音未落,被赤松子烈火催逼,又是一陣悽烈慘叫,魂魄搖曳欲散。
拓拔野大步上前,道:“赤前輩,讓我來。”手掌凌空探抓,登時將李衎魂魄神鼎中提了出來,凝神默唸“種神訣”,驀一翻手,赤光盡斂,將魂魄折入頭頂泥丸宮中。
眾人又是一陣大譁,只道他以“搜神種魄大法”,自為寄體感應李衎殘魄,惟有白帝等寥寥十數人瞧出其中不同,心下凜然。
“搜神種魄大法”是將被種之魂與原魂交相併融,所以寄體有被反噬奪魄之虞;而拓拔野眼下所為,卻是將李衎元魄分離開來,禁錮在自己泥丸宮中,乃是不折不扣的“種神大法”。青帝既肯將這獨門絕學傳與夙仇龍神,自是其父無疑了。
靈山八巫見他一來便搶了自己的風頭,大感妒惱,臉上卻作不屑之色,七嘴八舌,自吹自擂,都說拓拔野這種神之法雕蟲小技,下而等之,比起他們的“聽神訣”也不知差了多少萬里。
惟有巫姑,巫真笑如春花,心醉神迷,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似是對心上人而大展神威頗為得意,乘著蝴蝶,翩翩落到了昏迷地龍神身邊,齊聲道:“婆婆大人,陰陽蛇膽清涼明目,剋制百毒乃太古奇藥;再加上我們採集三百六十五種奇草獨創地仙藥,不清半日,你必可安然無恙啦。”各特銅管,撐開龍神眼皮,將蛇膽汗徐徐滴入其眼中。
龍族群雄大喜,倘若敖語真甦醒,他們便有三位龍神,本族聲勢之盛,縱不算絕後,也當是空前了。
眼見科汗淮向在其側,臉色蒼白,渾身血跡斑斑,纖纖花容陡變失聲道:“爹!”盡將公主儀態拋之腦後,爭奪到他身邊,緊緊抱住,淚如雨下。科汗淮迷糊中聽見她的聲音,眼皮顫動,一時間雖仍無法張開,嘴角去露出一絲微笑。
西王母遠遠地站在人群中,面無表情,心中卻是劇疼如刀絞。
忽聽“哧”地一聲,拓拔野疾退數步,一道紅光從繚繞頭頂飛起,悠悠渺渺地朝夜空飄去,他定了定神,沉聲道:“我知道八郡主身在何處了!”火族群雄大喜,齊聲歡呼。
惟獨赤松子覺得如此便宜李衎,恨恨不已。
拓拔野伏下身,朝龍與簡汗淮拜了幾拜,讓班照、柳浪等人留下照看,自己則領群雄,騎鳥乘獸,朝西側地“鷲集峰”飛去。
“鷲集峰”在天帝峰西面三十里處,不甚高偉,卻尖崖林立,終年雪崩不止,極之險惡,每年死在山下地野獸不計其數,引來無數雪鷲盤旋掠食,故而得名。
其時夜空彤雲漸散,明月高懸,眾人騎鳥西飛,狂風獵獵,過了幾座山峰,但見數十座尖利如犬的奇峰兀立雲海,冰雪覆蓋,群鷲飛翔。
拓拔野朝中央那最高山峰遙遙一指,道:“八郡主便藏在那半山岩洞之中。”領著眾人加速急飛,穿透雲海,繞過群峰,只見險崖峭壁之上,青松橫斜,雪巖掩映,果然有一個幽深漆黑的山洞。
拓拔野、烈炎、赤松子等人急衝而下,燃氣為光,率先朝裡走去。各族群雄則騎鳥盤旋在外。
洞道外窄內寬,走不幾步,便已進入一個極大的洞窟之中。前方石壁歪歪斜斜地躺著一人,氣息奄奄,手足都已被混金鎖縛住,烈炎凝神一看,失聲道:“火正仙!”那人臉色慘白,獨有一臂,赫然竟是當日被鬼國妖兵擄走、久無音信的吳回。
祝融心神大震,想不到竟會在這裡遇見其弟,踏步上前,揮舞紫火神兵,火星“叮噹”四濺,那鎖鏈也不知由什麼混金所鑄,一時竟不能斬斷。
拓拔野畢集真氣,天元逆丸銀光電舞,“當”,地一聲,登時將昆金鎖劈為兩半,吳回陡然一震,象是方甫驚醒,瞧見拓拔野,突然嘶聲怖叫,滿臉恐懼之色,伏做在地,“咚咚咚”地連叩了十幾個響頭,不住地叫道:“帝鴻饒命!帝鴻饒命!”
眾人錯愕駭異,也不知吳回究竟被鬼國妖如何折磨,竟會從那寡人言少語、驕橫兇悍的火正仙變成這等模樣?
拓拔野沉聲道:帝鴻?你見過帝鴻了?“黃沙嶺一戰,對那怪物驚天兇威記憶猶新,若非丁香仙子以死相救,自己實在吉凶難卜。那廝是鬼國幕後元兇,倘若今夜也到了天帝山上,必然又有一場惡戰。
忽聽洞角一個尖利地聲音格格大笑道:“好孩子,果然不愧是我的好孩子!現在作得這般正氣凜然,如此無辜,可騙過天下人耳目!若不是我親眼瞧見,我又怎麼會相信你竟是那兇殘狠辣、連自己手足至親也捨得碎屍段的養家餬口鴻!”
群雄大凜,循聲望去,這才發現在那洞角幽暗處,竟還嵌了一個混金辦智能,裡面坐著一個披頭散髮地女子,衣掌襤褸,皮膚蒼白得接近透明,凌亂的白髮遮蓋住了半個臉運動場,右眼灼灼,淚痕,閃耀著悲憤、傷心,絕望,痛苦,駭怒……種種神色。
姬遠遠玄失聲道:“波母!”眾人這才認出這瘋瘋癲癲的丐波赤然竟是公孫嬰候之母汗玄青!
武羅仙子蹙眉道:“汗公主血口噴人,意欲何為?帝鴻乃鬼國兇孽,又怎麼可能是拓拔太子?”
拓拔野心中突突狂跳,不祥之感如濃霧瀰漫,隱隱猜到自己已落入了個極大地陰謀陷阱之中。
還不及細想,又聽計玄青搖撼囚籠,血淚潸潸湧落,厲聲大笑道:誰說他叫拓拔野了!他的名字叫公孫青陽!他連自己兄長都敢殺,連自己新娘都不放過,天底下還有什麼事作不出來?可笑我二十多年來牽腸掛肚、日思夜想的孩子,竟是這麼一個冷血無情的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