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眾人問言大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遺玉仙子伏身不敢抬頭,顫聲道:“神上明鑑,昨夜那妖女還被牢牢地壓在萬蛇巖下,禁錮在‘九龍索’內,不能動彈分毫。今日凌晨,我們前往巡查時,卻發現囚室內空空如也,九龍索被劈為兩段,甘柤老祖,甘華老祖,還有……還有那妖女全都消失不見了!”
拓拔野驚愕駭異,大感意外,想到波母一行機關算盡,千里迢迢趕到平丘,卻迎來着等滑稽結果,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絲笑容,這些日子以來,少有這般解頤開懷的時候。但想到找不着蛇姥,取不到神藥,雨師妾體內奇毒難消,喜悦之意登時又淡了下去。
九鳳仙子又驚又怒,與波母,烏絲蘭瑪等人對望一眼,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欺騙本宮!平丘固若金湯,插翅難飛,那妖女被困了百餘年,又怎可能一夜之間逃了出去?分明是甘柤老祖,甘華老祖私竊蛇蜕,不敢與本宮對質,才挾持蛇姥,畏罪潛逃,是也不是?”
五仙大急,連連大呼冤枉,都説那九龍索乃北海九條玄龍的鐵骨煉鑄而成,堅不可摧,就算喝七人之力,也無法劈斷。更何況蛇姥被壓在萬蛇巖的最底部,山重何止千均,當今之世,除了燭龍,白帝等寥寥幾人,又有誰能將之抬起,放她出來?
強良飛身衝入龍牙洞,沒過片刻,就怒氣衝衝地奔了出來,瞧那神色,眾人已知端倪。羣情激憤,紛紛怒喝着要將五仙處死謝罪。
烏絲蘭瑪櫻唇翕動,傳音授密。九鳳仙子驚怒稍消,出言喝止,冷冷地凝視着五仙,道:“此事若傳到燭真神耳中,你們縱有一千個腦袋也砍沒了。瞧在你們從前略有薄功的份上,本宮再給你們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平谷五仙大喜過望,稱謝不迭。
九鳳仙子高聲道:“大家聽好了!平丘四周全是冰洋迷霧,那老妖女就算逃脱,也斷不能離開此島。所以人都散開來,四下搜尋,一旦找着,就發煙火為號。誰能找着無晵蛇姥,有罪者就地大赦,無罪者封地加爵!”
眾鐵衞鬨然應諾,當下將喬扮重囚的諸女枷鎖一一打開,三人一組,迅速分頭奔散。
水龍琳,雨師薇與一個大鬍子鐵衞一起,沿着山腳朝島西奔去。
高山險峻入雲,陡不可攀。林海翻滾,野花遍地,夕陽餘光在前方山崖縫隙間閃耀,迎面刮來的涼風夾帶着奇異的幽香,以及陣陣鳥鳴獸吼。
雨師薇在天櫃山上呆了五年,觸目所及都是冰天雪地,此時瞧見這等壯麗景象,大感新鮮有趣,左顧右盼,偶一瞧見珍罕的兇禽怪獸,立時又叫又笑,拉着水龍琳指指點點。
水龍琳心緒煩亂,置若罔聞,只是想着如何趁亂脱逃。眼角掃處,瞥見左面山腳下有一個頗為隱秘的石洞,心中一動,故意大聲道:“咦?那洞裏是誰?別跑!”折身衝起,翩然朝洞中衝去。
大鬍子鐵衞和雨師薇不疑有他,急忙抓起煙火彈,凝神尾追。
水龍琳方衝入洞中,立時“哎喲”一聲,假裝被氣浪擊中,翻身摔跌在洞壁上失聲痛吟。
她眼下身份特殊,是至為重要的純陰女祭,自然不容有失。大鬍子鐵衞叫道:“水龍仙子,你沒事吧……”
剛俯身將她抱起,胸口一涼,劇痛椎心,咽喉又被她一掌狠狠劈中,哼也不及哼上一聲,便已重重撞飛在石壁上,橫死當場。
雨師薇吃了一驚,叫道:“琳姐姐,你這是……”話音未落,眼前一花,嘴已被緊緊捂住,只聽水龍琳的聲音冷冷道:“你若不想忽然他一樣,就老老實實地待著別動!”喉嚨寒氣森森,一柄藍幽幽的牛角彎刀業已架在她的脖梗上,稍一揮轉,立即身首分離。
雨師薇妙目圓睜,不可置信地瞪着咫尺之距那張冰霜凝結的瓜子臉,又是驚堖又是傷心又是委屈,想不到平素最為要好的姐妹竟會這般對待自己,睫毛眨了幾下,淚水奪眶而出,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水龍琳心中一軟,但想到生死攸關,大仇未報,也顧不得這許了。左手徒然一鬆,疾點如飛,將其經脈盡數封住。
忽聽一個沙啞的聲音笑道;“人都説‘西海七絕蠱,不敵婦人心’,果不其然。這仙子下手如此狠辣,很合我的脾胃,妙極妙極!”
水龍琳一凜,轉頭望去,一個黑衣人站在洞口,目光閃動,清秀的臉容上掛着淫猥邪惡的笑容,赫然正是青馬真人。想起適才平丘五仙伏在地上請罪之時,他便這般目不轉睛地偷偷打量着自己,心中咯噔一響,又是驚怒,又是厭憎,冷冷道:“你想怎樣?”
青馬真人步步逼近,涎着臉笑道:“應當是我問你想要怎樣才是。你在這平丘禁地殺了護囚使者,本真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北極雙尊知道了,豈不是要罪加一等麼?”
水龍琳凝神聚氣,緊握牛角彎刀,冷冷道:“這有何難?只要我大聲呼救,將雙尊叫來,説你殺了護囚使者,想要輕薄我們……你猜猜他們是相信我呢,還是相信你?”
青馬真人一怔,眯眼獰笑道:“好一個顛倒黑白,伶牙利齒的臭丫頭,本真倒要試試你身上這股刁蠻勁兒!”雙袖轟然鼓舞,氣浪如狂飆怒卷。
水龍琳呼吸一窒,虎口迸裂,牛角彎刀脱手飛出,“叮”地釘入石壁,既而只覺得一股狂猛無比的氣流如漩渦怒轉,徒然將她二人拔地拽起,朝裏吸去!
拓拔野在源坎壺內聽見,再不遲疑,笑道:“只怕你沒這個福分!”閃電似的衝出,一記碧木光刀朝青馬真人當胸怒斬。
“轟!”那強猛的水屬氣流徒然收縮,碧光暴漲,映得石洞內翠光迷離。
青馬真人大吃一驚,雙袖合舞,奮盡全力拍中那光刀氣浪,轟然連爆,眼前一黑登時朝後翻身飛退。
還不等他聚氣回身,拓拔野氣如潮汐,又是接連九道氣刀,光浪陡轉為橙黃之色,連綿飛舞,洶洶迸爆。
青馬真人再也抵擋不住,“咯啦”一聲,右臂率先折斷,接着左手、右肋、雙膝……紛紛碎裂,嘶聲慘叫,喉骨又被氣刀橫掃劈中,鮮血狂噴,翻滾飛跌,一頭撞在尖石上,簌簌顫抖了片刻,便不再動彈了。
二女目瞪口呆,想不到這從海淵洞中救回來的少年如此了得,竟將位列平丘七仙的青馬真人瞬間擊斃!
其實以青馬真人的修為,縱非拓拔野的對手,也絕不至於如此不濟。只是相隔太近、事出倉促,他實在來不及迴旋防備。加之拓拔野又是五德之身,對五行相化之法日漸純熟,先是利用其玄水氣旋,以水生木,陡然激爆碧木真氣;一擊得手後,又迅疾轉化為黃土真氣,以土克水,酣暢淋漓,將他殺得毫無招架之力。
拓拔野宅心仁厚,但對於淫虐兇暴之徒,卻素來厭恨,目睹這青馬真人醜惡嘴臉,想起雙頭老祖、公孫嬰侯等人言行,心裏更是怒火熊熊,真氣循環激爆,出手再無半點留情,大大出了一口這些日子以來憋在心底的惡氣。
水龍琳怔怔地凝視了他片刻,臉上忽地一陣紅暈,低聲道:“原來公子神功蓋世,我適才倒是白白擔心啦。”心底怦怦亂跳,更覺得他果真是上蒼派來解救自己的神人。
拓拔野微微一笑,道:“姑娘,這島上到處都是耳目,島外又處處是狂風迷霧,你能躲到幾時?逃到哪裏?”
頓了頓,道:“與其這般東躲西藏,倒不如反客為主,搶先找到無晵蛇姥,説服她一齊對付……”
水龍琳眼圈一紅,搖了搖頭,道:“無晵蛇姥與陛下仇深似海,我是陛下的外孫女,她又怎會與我化敵為友?何況那硃卷玄蛇當日是被陛下的‘血釘封印’禁錮在極淵潭下,唯有陛下子孫的鮮血才能解開,水聖女和波母便是想以我為玄蛇的解印祭品,換取蛇姥的鯤魚解印訣……”
“硃卷玄蛇?”拓拔野靈光一閃,脱口道:“我知道蛇姥現在何處了!”
風聲獵獵,樹木倒掠,拓拔野三人抄足疾飛,朝平丘極淵疾衝而去。
雨師薇偷偷瞟了他側臉幾眼,大感有趣,忍不住掩嘴咯咯低笑。拓拔野穿了那死去的鐵衞的衣服,又刮下他的大鬍子粘在自己臉上,瞧起來頗為威武,和原來俊秀英挺的形貌截然不同。
水龍琳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噤聲小心。與並肩飛掠,鼻息中盡是他陽光般温暖好聞的味道,心跳如鹿撞,一時竟不敢轉頭看他。
對這陌生而又親切的少年,她已是莫名地依賴和信任,雖然仍不信無晵蛇姥會化干戈為玉帛,卻又篤定他必有妙策。想起與他相識以來的歷歷情景,尤其想起自己絕望中猶如抓中最後一根稻草,緊緊地抱着他擁吻相誘,登時耳根發燙,臉頰如燒,心緒繚亂如春草。
此時極聖宮眾人早已散開,平丘雙峯下只寥寥落落站了幾個鐵衞,東張西望。
拓拔野取出當日段聿鎧送與自己的隱身紗,將三人盡數罩住,默唸隱身訣,氣光鼓舞,身影陡然消匿無形,只隱隱看見一團浮光輕煙似的朝冰潭飄去。
到了極淵潭邊,在崖壁巖隙間立定。綠苔濕滑,寒氣襲人,二女牙關輕撞,微微地顫抖起來,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靠去。
拓拔野又將一顆碧綠的圓珠塞到水龍琳的手中,低聲道:“極淵水太過冰冷,你們在這裏等我,萬萬不可走開。如有人來,就揉搓這顆‘念綠珠’,我自然就會知道了。”
水龍琳稍一遲疑,點頭應諾。拓拔野環顧四周無人,這才深吸了一口氣,悄然潛入潭中。方一入水,冰寒徹骨,心肺如錐,彷彿突然被萬千冰刀齊齊刺入,遍體毛孔陡然收緊,心跳、呼吸瞬間頓止,驀地朝下沉去。
拓拔野心中大凜,急忙閉息凝氣,悠悠懸浮。過了片刻,體內真氣漸轉通暢,但周身仍是僵冷無比,就連手指也難以曲伸。
這極淵寒氣之盛,竟比當日的豐山清冷淵更勝百倍!難怪先前那些毒蛇一跌入淵潭,頃刻凍僵溺斃。莫説常人,換了是真人級別的高手只怕也難以支撐。暗自慶幸有先見之明,未讓二女隨行。
當下取出蟠桃會上魚陵國所送的龍魚衣,徐徐套上,再默唸“魚息訣”,緩緩舒展毛孔,吸納水中空氣,雖然仍冰寒刺骨,行動不便,但比之方才那幾欲僵斃的恐怖滋味,已是雲泥之別了。
拓拔野心道:“極淵深不可測,也不知那硃卷蛇究竟被封印在何處?”凝神四掃。
此時距離水面已有十丈,湖藍色的冰水暗不透光,矇矇矓矓瞧見四周懸浮着十餘個巨大的幽藍氣泡,其中各蜷着一個裸體女童,雙目緊閉,渾身蒼白,動也不動,也不知是死了,還是沉睡着。想必是被囚禁於極淵中的重囚孩童。
拓拔野心下不忍,想到水族連這等幼小的女童也不饒過,更是氣怒難平。正欲往下游去,下方突然冒上來一串串氣泡,汨汨升騰,心下一凜,急念隱身訣,藏在幽暗處。
過不多時,只見一個胖墩墩的紅面老頭無聲無息地遊了上來,捲髮虯髯,錦衣漂浮,脖子上騎坐了一個約摸三四歲的黑衣女童。
那女童臉色慘白,大眼靈動,嘴角似笑非笑,右手緊握着一要兩尺來長的紫銅細棍,其上刻着兩條人頭蛇,兩兩相纏。膝蓋以下佈滿了蛇鱗,小腿彷彿沒有骨頭一般,軟綿綿地垂在一旁,瞧來頗為詭異。
那紅面老頭漂到最下方的幽藍氣泡前,懸浮不定,黑衣女童右手輕輕一捅,紫銅棍登時插入裸體女童的肚臍之中。
拓拔野心中大凜,只見那黑衣女童低下頭來,大口大口地吮吸着紫銅棍的另一端。
氣泡中裸體女童的雙眼陡然睜開,驚怖痛楚,周身隨之劇烈顫抖,手舞足蹈。那黑衣女童卻越吸越快,眯着雙眼,神情極是貪婪快意。
過了片刻,裸體女童雙目圓睜,終於不再抽搐了,嫣紅的血絲從肚臍眼洇出,紅煙似的繚繞瀰漫。
黑衣女童臉頰添了幾分血色,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意猶未盡地將紫銅棍抽了出來,手指輕輕一比。
紅面老頭木無表情地漂到第二個氣泡前,她又如法炮製,立時將銅棍插了進去,貪婪吮吸。
拓拔野驚怒駭異,不知黑衣女童究竟是誰?年紀如此幼小,行徑卻已殘暴如兇魔!方欲上前阻止,懷中另一顆“念綠珠”突然碧光衝爆,嗡嗡急轉。
紅面老頭陡然一震,雙眼精光爆射,閃電似朝他一掌擊出。
水浪轟然鼓湧,白沫紛紛,拓拔野氣息一窒,只覺得狂濤拍面,隱身光罩登時粉碎,龍魚衣也應聲炸裂開來,心中大駭:“此人是誰?真氣竟如此之強!”立時急轉定海神珠,藉着那驚濤駭浪,朝上旋身飛衝。
“譁!”冰浪衝天噴湧,天旋地轉,拓拔野凌空飛起數十丈高,才將那狂霸已極的氣浪消退殆盡。
眼角掃處,只見下方人影飛掠,波母、烏絲蘭瑪、強良、九鳳等人都已趕到。心中一動,索性繼續偽裝成那大鬍子鐵衞,故意大聲慘叫,手舞足蹈地從半空摔下,重重地撞落在草坡上。
水龍琳、雨師薇失聲驚叫,顧不得隱身紗了,一齊奔上前來,將他扶起。
見他渾身血污,水龍琳芳心陡沉,雨師薇更是嚇得手足無措,拓拔野眨了眨眼,傳音道:“我沒事,只是皮肉之傷。”二女這才大鬆了口氣。
九鳳飛身掠過,掃了拓拔野一眼,一時也沒瞧出端倪,眼見二女對一個鐵衞如此關切,微微有些疑心,但此刻情勢緊急,無暇顧及這些兒女情事,徑自衝到極淵邊,喝道:“佈陣!”
眾鐵衞鬨然呼應,刀光閃動,氣芒沖天搖曳。極聖宮的“聖使刀”以北海冰虹鐵所制,刀鋒色澤絢麗,揮舞時有如彩虹霓霞,此刻幾百柄長刀同時舞動,映照得極淵瑰麗萬千。
“轟轟”連聲,幾百道刀芒齊齊劈入冰潭,驚濤炸舞,冰冷的水浪如暴雨傾落。
忽聽一聲震耳長嘯,一道人影從水中沖天飛起,眾人氣血翻湧,踉蹌後退,“叮叮噹噹”一陣脆響,幾十名鐵衞竟握不住長刀,紛紛丟落在地。
幾個真氣稍弱的,更是頭暈目眩,搖搖晃晃地一頭栽入極淵,嘶聲慘叫,瞬間僵斃沉落。
眾人大駭,抬頭望去,那道人影急旋飛轉,橫空衝至萬蛇巖上站定,羣蛇歡鳴,將他包圍得水泄不通。
那人昂然傲立,紅彤彤地胖臉木無表情,雙眼鄧凌厲如電,斜睨羣雄,視若無物。頸上騎坐着一個五六歲大的女童,臉色蒼白,笑吟吟地橫掃眾人,右手上的紫銅棍猶自滴着鮮血。
拓拔野又驚又奇,片刻之前她還不過三四歲的模樣,怎地突然大了這許多?只聽視肉老祖等平丘四仙七嘴八舌地驚呼道:“他***肉蛋蛋,老大,你……你怎麼真和這老妖女在一起?”
拓拔野心中大凜,才知道這女童果然是傳説中兇暴妖邪的無晵蛇姥;而這紅面老頭想必就是甘柤老祖了,但以他一介仙位高手,真氣又怎會狂猛至斯?隱隱之中覺得似乎曾在哪裏見過此人一般,忐忑不安。
無晵蛇姥拍手笑道:“好一羣有眼無珠的笨蛋!你們的老大早就填了我硃卷國神蛇的牙縫啦、這位是你們的老二……”眼珠一轉,咯咯大笑道:“不過已經不是你們的老二啦!”
九鳳仙子冷冷道:“平丘四仙,這是你們將功折罪的機會了,還不動手?”
視肉老祖、遺玉仙子四人面面相覷,咬牙叫道:“老妖婆,平丘七仙可算被你害慘了!”倏然騎獸疾衝,象牙斧、玉骨刀、楊柳軟鞭、百果帶齊齊朝無晵蛇姥兜頭攻去,絢光亂舞,氣浪狂卷,刺得周圍眾人睜不開眼來。
無晵蛇姥大眼眨也不眨,咯咯笑道:“乖蛇奴,還不替姥姥出手?”
“甘柤老祖”雙眸怒火閃耀,殺機大作,雙掌突然迴旋橫掃,一記再也普通不過的“萬木爭春”,碧光怒爆,當空陡然盪漾開萬千圈翠綠光漪……
“轟!”
眾人腦中一震,平丘四仙縱聲慘叫,鮮血四射,連人帶獸翻身跌飛出數十丈遠,重重地摔落草叢,簌簌顫抖,睜大了眼睛,充滿了驚疑與駭懼,突然“撲撲”連聲,周身傷口綠苔遍佈,碧草叢生,再不動彈了。
“青帝!”拓拔野心中一沉,再無懷疑。除了靈感仰,普天之下又有誰能以一招“萬木爭春”,將四名仙、真級高手、兇獸妖禽同時擊斃?
羣雄更是倒抽一口涼氣,盡數駭然僵住,均想:原來是他,難怪竟能劈斷九龍索、抬起萬蛇巖,將蛇姥生生救出。但以他桀驁自大的脾性,又怎會甘為硃卷氏的“蛇奴”,聽她這般呼來喚去?
“好一個‘萬木爭春百花開’!”烏絲蘭瑪轉發高髻,碧眼清澈,已恢復真容示人,擊掌嘆道:“青帝陛下五年潛修,風采更勝從前,當今之世,又有誰可匹敵?只可惜這形貌……卻及不上當年萬一了。”
青帝冷冷不答,無晵蛇姥笑道:“這個小丫頭是誰?嘴像抹了‘南海曼陀羅蜜’一樣甜。可惜你説的靈感仰已經死了,現在這個乃是我的蛇奴,叫做靈威仰,今後可別叫錯了。”
烏絲蘭瑪嫣然笑道:“原來如此,那可要恭喜蛇姥了。”
頓了頓,道:“晚輩烏絲蘭瑪,是水族的聖女,因看不過燭龍與長老會欺壓番國、奴役蛇族,所以率領北極雙尊等良臣義士與之相戰,重振族綱。今日千里迢迢趕至平丘,便是想還復蛇姥自由,聯播對付燭龍。不想被靈前輩搶先一步,慚愧慚愧。”
無晵蛇姥笑道:“哎喲,那可多謝你啦。不過既是想要和我聯播,方才又為何命平丘四龜來對付我呢?莫非是以為我叫蛇奴給劫持了,好心前來幫手不成?”
她瞧來不過五六歲的模樣,但説話的聲音卻是説不出的嬌媚勾人,眾人聽了,心中無不怦怦大跳。
烏絲蘭瑪微笑道:“適才晚輩眼拙,沒瞧出靈前輩的身份,只道是甘柤老祖挾持蛇姥,意圖不軌,所以才讓平丘七仙自相爭鬥,我們也好趁隙救出蛇姥。現在既知因果,就放心啦。”
她翩然踱步而出,又道:“燭龍位居水神,卻對水族百姓暴虐苛厲;身為蛇裔,又對同族鎮壓殘殺,弄得天怨人怒,眾叛親離。你我同仇敵愾,何不齊心聯手?為示誠意,晚輩此次還專門帶了兩件禮物,姥姥。”説着,秋波流轉,輕輕地拍了拍手掌。
兩名鐵衞立時搶身上前,一左一右挾住水龍琳,將她架了過去。
雨師薇大驚,叫道:“師尊!琳師姐她……”被九鳳仙子冷冷地瞪了一眼,嚇得住口不言,臉頰通紅,大是焦急。
烏絲蘭瑪柔聲道:“硃卷國玄蛇的祖宗,乃是太古三大神蛇之一的‘玄天神蟒’,可謂大荒神獸。當年陰差陽錯被神帝與黑帝錯封在極淵之中,備受折磨,我們這些水族晚輩對此深感不安。所以這第一件禮物,便是黑帝的嫡親外孫女水龍郡主。蛇姥如若不棄,便由我將她獻祭給玄蛇,以她的純陰之血解開玄蛇的封印。”
無晵蛇姥微微一震,眯起眼睛,笑吟吟地上下打量着水龍琳,嘖嘖道:“想不到汁光紀的外孫女竟長得這般水靈,妙極妙極。嗯,不知第二件禮物又是什麼?”語氣陡轉,顯是大感興趣。
水龍琳被她看得寒毛直乍,又是悲怒又是害怕,正自掙扎,忽然聽見拓拔野的聲音傳入耳中:“姑娘不必害怕。我絕不會讓他們傷你分毫。”心中一震,恐懼大消。
烏絲蘭瑪也不回答,轉口微笑道:“不知蛇姥是否聽説過當年黑帝閉關修煉的原因呢?”
無晵蛇姥咯咯笑道:“你是説他被燭龍所誆,照着那挖出的‘幽天玄金碑’,修煉所謂‘幽天大法’之事麼?那老匹夫惡貫滿盈,咎由自取,聽了真叫人心下大快!”
波母臉色陡變,柳眉一揚,便欲發作,烏絲蘭瑪移步擋在她的身前,搖了搖頭,道:“幽天大法是假,但那幽天玄金碑卻是真的!當日幽天玄金碑剛一掘出,便被燭龍藏在水神宮中,還命黎長老、馬長老假造了上古蛇文,聲稱是‘幽天大法’,設套誘騙黑帝修煉……”
説着從長袖中取出幾塊銅鐵,鏗然合併成一面五尺來長、兩尺來寬的拓片,道“這便是那‘幽天大法’的碑文拓片,上面的蛇文是真是假,姥姥一看便知。”
拓拔野凝神一看,認出這些拓片正是當日在蟠桃會上,她出示眾人看的證據。無晵蛇姥只瞧了一眼,便嘿嘿笑道:“這等拙劣蹩腳的假蛇文,竟也能騙得過水族長老會,真真笑死人了,”
烏絲蘭瑪微微一笑,又衝袖中去出一塊烏黑的銅片,道:“這塊拓片是我親自從幽天玄金碑上拓下來的,姥姥再認真看上一看,究竟是真是假。”素手一揚,凌空拋到無晵蛇姥的手中。
無晵蛇姥掃了一眼,臉色登時大變,拓拔野心中一凜,眾人也全都安靜下來。所有目光全都緊張凝視着那張女童似的臉。就連一直目無表情的青帝,也忍不住抬頭觀望。
傳説太古之時,盤古採百金煉成九碑,為別為“蒼天碧金碑”,“幽天玄金碑”,“炎天赤金碑”,“浩天白金碑”,“玄天烏金碑”,“朱天紅金碑”,“陽天紫金碑”,“鈞天黃金碑”與“昱天青金碑”。
盤古畢其一生所學,在九碑上刻寫了九種通神徹鬼的絕世法術,一旦將九碑尋齊合併,更可成為一件無可匹敵的至尊神器,能在瞬息之間穿越萬里。是以數千年來,九碑一直為大荒譽為“曠古第一神物”。
可惜盤古昔年為了鎮住洪水,造福萬民,將九碑分別沉於九方最為兇險的九條大河之中,自此不知所終。
從古到今,也不知有多少英雄豪傑為了神碑,葬身河底,卻始終一無所獲,直到大荒553年,北海三百名巫祝引領水族軍士改挖幽水河道時,意外地掘出了傳説中的“幽天玄金碑”,掀起了一場席捲大荒五族的“掘碑大賽”,更由此直接改變了赤帝,黑帝的命運。
這太古蛇文失傳已今一千七百年,當世精研古文的各族長老最多也只識得十之一二,唯有這無晵蛇姥通曉其文。
倘若這幽天玄金碑上的蛇文是真的,那便極有可能是盤古親刻的上古法訣,對於大荒各族來説都不啻於一記驚天春雷。
無晵蛇姥緊握着那銅片,蒼白的小臉紅暈泛起,時而眉頭緊皺,時而嘴角噙笑,時而搖頭沉吟,似是躊躇難決,眾人一顆心七上八下,也隨之跌宕忐忑。
烏絲蘭瑪淺紫色的花唇無晵蛇姥掛起一絲淡淡的微笑,道:“老老2眼力如神,應該早看出這碑文絕非造假了。但奇怪只出在於碑文語意支離破碎,深奧無比,我請了各族通曉古文的長老一齊解譯,始終看不出端倪。”
無晵蛇姥沉吟道:“不錯!這些確是盤古文,但是顛三倒四,夾雜不清,好生奇怪。”大眼一轉,呸了一聲,笑道:“臭丫頭吊我胃口,着只是幽天玄金碑的殘拓,你若將神碑全文一起呈上來,姥姥我定能破解其妙!”
烏絲蘭瑪淡然一笑,一字字地道烏絲蘭瑪:“區區一個幽天玄金碑,又怎能表示晚輩與姥姥合作的誠意?今日我所送的第二件禮物,乃是盤古九碑!”
眾人譁然,拓拔野心中亦徒然大震,無晵蛇姥一楞,咯咯大笑道:“臭丫頭信口開河!當年五族翻江倒海,傾盡全力都找不着其餘八碑,又怎會到了你的手中?你當我真是老糊塗了麼?”
烏絲蘭瑪妙目碧光閃動,微笑道:“‘幽天玄金碑’從幽水中掘起,世人自做聰明,便以為其他八碑應當沉埋於另外八條大河中,自然無所而得。”
青帝臉色微變,冷冷道:“照你這麼説,其餘八碑並不在江河之中了?”當年‘掘碑大賽’之時,他亦如痴如狂,掘遍了境內沒一條大江,此刻聽她這般一説,忍不住開口發問。
烏絲蘭瑪不答反問道:“那年春季,幽水上游發生了一件大事,與青帝陛……靈前輩頗有關係,前輩可還記得麼?”
“幽水上游?”青帝皺眉回想片刻,沉聲道:“是了,那年三月,碧藻城主季晟山舉兵反對燭龍,在幽水上游與天吳激戰,被斬去一臂,生擒回北海,就連碧藻山也被天吳斬斷。其子季川源率眾逃亡千里,被寡……被我推拒之後,便逃入蜃樓城中……”
“這就是了!”烏絲蘭瑪柔聲道,“前輩試想,自盤古以九碑鎮封九條大江以來,大荒鮮有水災,何以那年碧藻山一倒,幽水竟會突然崩決?甚至引起北荒十八條大河一起氾濫?”
青帝徒然一震,又驚又疑,冷冷道:“你言下之意,是説那碧藻山乃‘幽天玄金碑’所化?”
烏絲蘭瑪拊掌微笑道:“前輩果然聖明絕頂!盤古九碑歷經萬千年,早已化成了高山險峯,若非天吳一時狂暴,奮力將‘幽天玄金碑’所化的碧藻山震倒,神碑有怎會沉入幽水?大河有怎會洪災氾濫?”
此言一出,青帝臉色大變,烏絲蘭瑪又道:“我也是過了好些年,才想明白了其中關竅。於是遍閲古書,雲遊四海,費了整整十八年光景,終於找到了其他八座神山,並從山腳下掘出了八塊神碑……”
她每説一句,眾人便鬨然議論一陣,拓拔野心中怦怦亂跳,雖覺得她説得合情合理,絲絲入扣,但隱隱覺得似有不妥,將信將疑。
他暗想:“盤古鎮封的九川早不知道是哪九條大河了,就連甚農《大荒經》中也難以説清,她有焉能確定?就算她知道九川為何,九川上下的高山何止萬數,當真查找下來莫説十八年,一百八十年也未必能查遍。”
烏絲蘭瑪秋波流轉,凝視着無晵蛇姥,柔聲道:“傳説每塊神碑上都刻有盤古大法,搜其九碑,更能夠修成‘乾坤神決’,瞬息萬里。可惜晚輩不識蛇文,縱有神碑在手,也只能徒呼奈何,空字揣測了三年有餘,依然不得其秘。今日千里迢迢趕到此處,便是想與姥姥齊心協力,共同解開‘乾坤神決’的奧秘……”
無晵蛇姥心中怦然,咯咯笑道:“天下真有這等好事?無功不受祿,小丫頭,你想要姥姥幫你什麼忙,直接説來聽聽。”
拓拔野大凜,料想她必定要提出解印鯤魚以為交換了,不想烏絲蘭瑪嫣然一笑,道:“水,蛇兩族夙仇極深,誠非我所願,而盤古九碑原本又是蛇族聖物。只要蛇姥當着眾人之面發誓,從此冰釋前嫌,攜手對抗燭龍老賊;並答應破解碑文之後,與我共享‘乾坤神決’,這九座神碑就當是我水族送還給蛇族的禮物了。”
頓了頓,微笑道:“不過在此之前,蛇姥先得證明當真認得這些蛇文古字,否則縱然晚輩捨得,水族上下又怎能放心將九碑交於您呢?”
眾鐵衞鬨然應是。
拓拔野心中又是一凜,那忐忑不安的感覺更加強烈了。
水聖女狡猾多變,即便真的得到了盤古九碑,又怎捨得交於蛇姥共享?就算她真的如此大方,波母與蛇姥冤仇極深,以她的脾氣,有怎會眼睜睜地看着仇敵平白得此神器?
更何況烏絲蘭瑪此行的目的乃是解印鯤魚,眼見着一日將盡,所説的祭祀‘吉時’迫在眉睫,他們不設法讓蛇姥儘快説出鯤魚解印決,卻在這而迂迴反覆地説什麼盤古九碑?越想越覺得其中必有古怪。
但見無晵蛇姥眉毛一揚,脆生大笑道:“原來小丫頭是怕我姥姥不識蛇文。欺名盜世麼?瞧仔細了!”右手微動,紫銅棍凌空飛舞,平丘石壁上“哧哧”連聲,登時刻出一個扭曲如蛇的古篆文字來,高聲道:“小丫頭,這便是你拓片上的第一個字,蛇文之中,乃是‘乾’的意思。”
烏絲蘭瑪點頭道:“不錯,蒙長老也是這麼説的。”
拓拔野徒然一震,突然想起那日在乾坤冥火壺中,壺壁所刻的蛇文中似乎也有這個“乾”字。
無晵蛇姥又龍飛鳳舞地刻了一個蛇文,道:“這第二個字乃是‘平’的意思。”説話間,銅棍如飛,有刻了十五六個字。
她每解説一個字,烏絲蘭瑪便附和讚許,偶爾沉吟片刻,有點頭應是。
拓拔野越看越是心驚,這些文字果然乾坤冥火壺的八壁文字如出一轍,心中一動:“是了,那神壺八壁與伏羲八卦一一相對,其中機巧,又暗合陰陽五行,九宮秘數,機關啓動之後,竟能穿越幾萬裏,將我瞬間從皮母地丘送到北極天櫃……”
心裏怦怦狂跳,突然閃過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難道那神壺八壁上的文字,竟與盤古九碑的乾坤決有着密切的關聯麼?”
正自驚喜駭異,又聽見無晵蛇姥“咦”了一聲,奇道:“這是什麼字?倒真有些人不得了……是了,左面是‘魚’,右面是‘崑崙’的‘昆’,合在一起,當是‘鯤’字!”
拓拔野聞言大震,隱隱之中想到了什麼,目光橫掃,只見波母嘴角7拓拔野着一絲冷笑,揹負雙手,悄悄地在一張羊皮紙上一字字地摹寫着石壁上的蛇文,登時如被雷電劈中,腦中轟然一響,終於知道她們的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