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涼河上,風大雄一早便上了渡船,正看到河對岸過來一行人,沒等對岸叫,他已拔篙往對岸撐過來。
渡船剛擺靠岸邊,風大雄才看清來人,不由驚怒道:“你們……
來的正是方健、石敢幾人。方健一越上船,露齒一聲嘿嘿笑,指著對岸,道:“過河!”
七個人站在渡船上,誰也沒開口說話,風大雄忿怒地用力撐著渡船,不時的鼻一聲哼。
就在渡船剛又靠到那段石堤,陡然間,風大雄全身一震,二束寒光倏閃,猝見一把寬刃砍刀已架在脖子上,只聽得方健沉聲厲笑道:“船老大,你不會想死在這兒吧?”
風大雄怒道:“你們分搶,也找有銀子的去搶,老子可是個窮光蛋!”
仰天一聲冷笑,方健砍刀下壓,沉聲道:“上岸,找個僻靜地方,我們好生熱呼熱呼。”
風大雄把渡船固定在岸邊,緩緩的走下渡船,順著河灘上的一小徑,過了一排柳樹林,遠處突見一個老太婆,手拄柺杖,另一手提了個瓦罐,顫巍巍的走過來。
風大雄立刻狂叫,道:“娘,快回屋裡去,娘!”
石敢已哈哈狂笑,道:“去,把那老太婆也請到柳樹下。”
話聲中,早見兩個小頭目衝過去,立刻便把老太婆挾持到柳樹下面。”
方健奪過老太婆手中的瓦罐看,只見裡面裝滿一罐子玉米稀飯,罐上面有一碟小菜,敢情是給風大雄送早飯來了。
老太婆見一把明晃晃鋼刀架在兒子脖子上,立刻猛握雙手,尖聲叫道:“不要殺我兒子,不……”
有個小頭目見老太婆撲過來,打橫一腳踢出,“咯”的一聲,老太婆斜撞在樹幹上。
風大雄厲吼一聲欲撲,方健的砍刀已見鮮血順著刀刃往下流,他拌著雙手,叫道:“你們要幹什麼?”
方健一聲冷笑,道:“其實也沒什麼,我們既不會傷你這個窮光蛋,更沒打算殺你母子二人,有件事情,想在你面前請教。”
風大雄偏頭怒視著方健,對架在肩頭的鋼刀,一時間他還真不敢稍動。
因為,他十分清楚,面前這些人可是梁山上下來的一群強盜,如果他死,老孃也必活不成。
風大雄一字一頓的道:“你……要……怎……樣?”
方健嘿嘿一聲梟笑,道:“告訴方大爺,于思明那個王八蛋是哪條道上的人物?”
風大雄一愣,道:“我怎麼知道姓於的底細?”
石敢沉聲叱道:“你孃的,明明聽你叫他大哥,你還想賴?”
風大雄怒道:“叫一聲大哥,並不表示我認識他的人,各位也該明白,來往過渡的人,我常稱他們一聲大叔或大哥的,這……”
方健已咬牙怒道:“不給你些苦頭,你是不會說了。”
話聲中寬刃刀猛的翻身擊出,“咯”的一聲,正敲在風大雄的後腦,風大雄沒有倒下去,卻見一股鮮血往外噴濺……
跌靠在大樹下面的老太婆,尖嚎著順地爬向風大雄,卻被一個小頭目捉住一足又接回來。
石敢上前,一把揪住老太婆,喝道:“王八蛋,殺你不如殺你娘,快說出姓於的來路,否則老子一斧砍掉你孃的頭!”
老太婆白髮披散,包頭的黑布已落在地上,她伸出枯槁一手,叫道:“大雄,姓於的又是誰?”
風大雄遲疑的道:“姓於的……”
老太婆厲聲吼道:“如是這些人要害姓於的,那就別說出來。”
不料老太婆話音剛落,石敢已奮起右足踹向老太婆,但聞“咯”的一聲,老太婆“吭哧”半聲,就地滾出三丈外……
風大雄宛似一頭瘋虎般,暴伸雙臂,擋過頭上一刀,就地抓起兩把沙子,往方健面上撒去,就在方健閃身迴旋中,他已撲向另一小頭目。
那小頭目見風大雄來勢兇猛,舉刀便殺,不料風大雄猛然挫身,右足立刻掃出,“叭”的一聲,只把那小頭目掃翻在地,風大雄彎腰搶過鋼刀,正遇上方健與石敢二人合力殺來……
風大雄泣血般的叫號,踴身拼殺。
雙方動作狂野如豹,呼喝叫罵中,彼此追砍,空氣中剎時便浮漾著腥羶的血臭味,迴盪著一股子悍不畏死的野性!
十個回合剛過,風大雄已身受兩處刀傷,若非石敢有傷在身,只怕風大雄早已躺在地上了。
風大雄自知不是這二人的對手,但他除了拼命之外,別無他途可想,加以老母不知是死是活,他更不能撒腿走人。
便在這緊要關頭,遠處突然一聲雷吼,一團人影,快得如流星趕月般直飛過來。
那人在半空中,一股懾人靈魂,奪人心志的笛聲,已劃空傳來!
是的,“血笛浪子”的笛音!
風大雄粗啞著帶淚的聲音,叫道:“大哥,快救我娘!”
此刻--
于思明已見風大雄危在旦夕,五個小頭目已狂罵著向他迎擊過去。
于思明厲吼一聲:“泣血音!”
剎時間,笛音高亢入雲,緊接著聽起來又十分有節湊的“?……”聲相連。
於是,就在銀浪的閃映下,五個小頭目連叫聲也未喊出口,便摔倒在地上。
五個人的頭上,皆露出個血洞,血洞不大,但卻已把裡面一堆碎爛的紅白腦漿,搗流出來了。
于思明一舉擊斃五個人,回身直往方健殺去。
方健破口大罵,道:“陰魂不散的狗東西,專同方大爺作對!”
罵聲中,他拋棄風大雄,回刀怒斬于思明。
石敢右手揮板斧,直逼風大雄猛砍不斷,不料風大雄也不稍退,二人硬砍硬拼,恨不得將對方砍成肉泥!
這兩個人的眼全進出血來,誰也不做稍讓。
但二人卻在往河岸邊移走,刀光斧影,飛砂走石,加上二人邊砍邊罵,宛似兩頭瘋虎,令人怵目驚心!
石敢苦在胸前一道傷口,他雖猛如張飛,但也已是痛的他齜牙咧嘴,傷口處已進出鮮血!
風大雄肩背上各中一刀,傷口處白森森的露出骨頭來,但他似是毫不在意,宛似傷在別人身上般,灑著鮮血狂砍猛殺!
二人便在渡船附近,倏進倏退,殺得十分慘烈!
柳樹林子裡,于思明纏鬥方健,雙方動作全快得匪夷所思,令人目不?接……
方健心中明白,眼前是一場生死博鬥,姓於的折回大涼河,雙方這次再碰上,誰也不會輕易再放過對方,於是,便立刻施展出山西青風門的“青風刀法”。
于思明原本沒有斬盡殺絕的念頭,否則,昨日他已經下手了。
原來於思明自已敷了藥以後,便靠在大樹後閉目歇著,長途跋涉,加上一場拼殺,且又受了傷,沒多久便睡著了,等到醒過來,已是四更天,便立刻動身走出樹林。
五更剛到,他來到路邊一家野鋪子打尖,飯桌上他打開一個包襄,發現裡面盡是半斤重一根的老山人參,於是他想起大涼河上的風大雄,應該留下幾根給大雄他娘,老太太年紀一大把,正需要這玩意兒補補身子。
於是,他便毫不猶豫的又趕來大涼河,巧的是正遇上樹林中一群人在廝殺,于思明遙遙望去,不由得血脈賁張,騰身便撲殺過來。
怒叱咒罵著,方健胡發戟張的張吼道:“狗操的,你究竟是誰?”
冷叱一聲,于思明道:“我會告訴你的,方大寨主,我一定不會令你失望!”
方健一邊將他的寬刃砍刀舞得密不透風的揮砍追斬,邊更氣極敗壞的狂吼:“石老二,石老二……你給我劈了那個撐船的!”
臉上神色獰厲,于思明鋼笛又在揮出嗡嗡的笛音,笛音越濃,他的招武便越發狠猛,這時他語音進自牙縫,道:“別分神為他人操心事吧,小心捱上一記,可不是好玩的!”
遠處,石敢已高吭的道:“頭兒,咱們拼……到底……了!”
風大雄肩背上的傷在撕裂著他,搶來的砍刀,刀刃已被敵人板斧砍得翻卷起來,宛如他身上傷口的肉在翻卷般,但有傢伙在手,總比空手對敵要好,因為他絕對無法空手對付石敢。
梁山的這位二當家,憤怒填膺,但卻因從左胸至左上臂,傷口見骨,全憑一條右臂,揮砍怒擘,一陣追殺下來,鮮血早溼透了包紮的布巾,功力因之大減,頂多與風大雄殺了個平手。
現在,兩個滿身鮮血大漢,已殺得附近飛砂走石,岸邊河水飛濺,兀自各不相讓,漸漸的,兩個人殺上那道短石堤上。
於是風大雄在心中盤算:且把這黑大個子誘上渡船,有機會就在這大涼河面上宰人。
於是,風大雄不再奮力抵擋,他漸漸地往渡船邊退,石敢是另一種想法:
只要把這小子堵在船上,老子就有機會劈活人。
就在二人踏上渡船後,風大雄幾次未衝到船頭上,卻幾乎被石敢的板斧砍到頭頂,如果不能到船頭拔篙,渡船是不會漂離河岸的。
石敢似乎已看出風大雄的陰謀,嘿嘿一聲冷笑,一連二十一斧,劈得風大雄暴退至艙門邊。
只見晨陽照射,銀光一現,一束冷芒,挾著萬鈞之勢,從迎面頭上“噗”的而來。
風大雄舉刀不及,猛的一短身,但聽“咚”的一聲暴響向,艙頂蓋被板斧劈得碎骨紛飛,便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風大雄“哦”的一聲,挺腰猛起,雙手摟緊石敢,“撲通”一聲,二人已落在船邊水中。
岸邊河水不深,只及二人腰部,河底盡是長蒲菁苔的大圓頭頭,二人落人水中,一時未能站穩,石敢已“咕嘟”喝了幾口水,閉著眼睛揮出三斧。
就在石敢盲目的一陣亂砍中,風大雄早已自水中潛到渡船另一面。
此刻,風大雄已不再到船頭拔篙,從船邊他又抓起另一支竹篙,只見竹篙上面,一端套著一支尖而閃亮的鐵錐。
就在水中石敢手扶水底滑溜溜的石頭尚未站直身於的剎那間,風大雄猛的一竹篙捅向敵人後心。
但聽得半聲“啊唷”!石敢那個剛冒出水面的頭,又隨著他的叫聲,便即沉入水中。
風大雄像撐船般,翹起肥大屁股,雙臂奮力夾住那支竹篙往水下面抵,他右腿蹬,左腿弓,雙目赤紅,半張著嘴巴,露出大半嘴森森牙齒,臉上肌肉生要彈離似的,好不嚇人…….
渡船未動,船邊水花和著鮮血,只那麼幾聲“嘩啦啦”,便復歸沉寂,但水中,風大雄的竹篙,仍然洞穿石敢後心,直把石敢整個人頂在三個大圓石之間。
鮮血在水中悠悠的往下流,宛似大涼河突然冒出個血泉般,殷紅的自成一條紅流,不旋踵間,竟有一群小魚圍了過來,光景不只是飽嘗異味,更是在欣賞這難得一見的水中奇景了!
此刻--
柳樹林中,方健的一路“青風刀法”,早已使了兩遍,仍然被于思明殺得繞樹打轉。
倏晃電閃,方健迴旋大半個身子,寬刃砍刀突的自下上撩,再照上面,便是七十二刀連環劈出…….
笛聲尖亢入雲,于思明半步不作稍讓的撒出一片冷冷笛影剎時便把敵人刀芒揮拔於無形!
方健猛的抽身又繞向另一大樹,邊咆哮道:“姓於的,江湖路人人走,你總不能趕盡殺絕吧!”
于思明笛走輕靈,挑點如銀河繁星,他冷酷的道:“姓於的寬宏大量,怪只怪你們的做法太絕,姓方的,拿命來吧!”
方健忽然發覺情況有異,怎的沒聽到石敢吼聲?
他一念及此,拼命揮出七刀,厲吼一聲,倒翻三個空心跟斗,直往河岸衝去。
于思明厲叫道:“孃的皮,你還想走?”
他“走”字出口,雙臂箕張,低頭揚腰,怒翻身往前閃去,剎時便攔住方健去路,鋼笛一橫,笛音正自悠悠揚起。
方健已高聲吼叫道:“石老二,石老二,你在那兒?”
渡船上忽的傳來一聲雷笑,那聲音宛似平地焦雷般,連於思明也越開兩丈,回頭望過去!
方健喘氣如牛的高聲又叫:“石老二…….”
突然,渡船上笑聲嗄然而止。
風大雄高聲叫起來:“姓石的在這兒哪!哈……”
嘩啦啦一聲水響…….
渡船上面,笑聲又起,只見風大雄雙臂一振,手中竹篙顫巍巍的高高舉起,石敢的屍體便被頂在半空中……
血水淋漓的滴下來,風大雄已高聲叫道:“大哥,我把這王八蛋一篙捅死,嘿……”
遠處,方健狂吼著罵道:“你他奶奶的好殘忍的手段,方大爺饒不了你!”
喝罵聲剛起,迎著于思明摟頭蓋臉便是十八刀砍來。
于思明見風大雄竹篙挑起石敢屍體,也是一驚,但見方健揮刀狂砍,一聲冷笑,打消放生念頭,陡然而起,口中厲烈的仰天長嘯:“泣血音!”
宛如勁風摧浪,又似天空滾雷,笛音漫空澈靈,他突然一個怪異的身法,一頭便撞進迎面波波的刀芒中,猝見極光一現,又聽“?”的一聲,于思明已雙膝彎曲的低頭在方健的正前面,兩個剎時間靜止下來……
方健的寬刃砍刀,直指向正前方,他左手虛空只抓了兩下,面上肌肉扭曲,雙目已見凸出,張口結舌的只哈大氣不已。
于思明頭頂在敵人胸前,鋼笛的笛孔,正自往外溢出鮮血,一絲絲,一條條的滴向地上……
就在於思明收回鋼笛的剎那間,他才低聲而有力的對方健嘿嘿冷笑,道:“死在‘血笛浪子’的手中,你死的並不冤!”
忽然錯步閃身,但聞“?”的一聲,鋼笛一端的尖刀又就收回鋼笛管內,有一股鮮血正自方健的胸口往前面標濺……
方健沒有倒下去,他寬刃砍刀已脫落在地上,口吐鮮血,側面望向于思明,斷續的道:“你……你……就是……‘血笛浪子’攻龍?
你…….為什麼…….要……”
不等方健話完,于思明冷沉的道:“我已告訴你我是誰,餘下的你不必知道。”
方健猛然雙手捂向肚皮,牙縫中擠出四個字:“笛一笛一浪子。”
猛的雙肩一聳,直不愣的便撞跌在石灘上。
渡船上,風大雄抖手擲出石敢的屍體,“撲通”一聲,直把竹篙上的屍體擲向河心,口中已狂叫,道:“娘……”
風大雄越下渡船,滿身血與水,直往樹林那面撲過去。
于思明更不怠慢,兩個人一直撲近柳樹林子,只見那老夫人雙手撐地,直喘大氣不已,見風大雄跑來,卻又張口說不出話來。
風大雄雙手托起老母,大叫道:“娘,娘……”
一邊,于思明道:“快把大嬸子抱回家。”
風大雄雙目垂淚,托起老孃便往山坡那面走去,一路兀自汪汪垂淚不已。
于思明離開大涼河的時候,他留下一大把老山人參送給風大雄,任何一根也值上幾十兩銀子。
臨走,他交待風大雄,快找個地方躲起來,因為梁山上必然會暗中有人潛來查訪,為免麻煩暫時也不用再撐渡船了。
風大雄見於思明要走,一把拉住,道:“大哥,你等小弟把老母安頓好,我同大哥一起走!”
于思明拍著風大雄那寬厚的肩頭,道:“眼下我同黑龍會是在鬥智,尚用不到老弟插手,也許……也許有一天……”
風大雄金剛怒目的道:“大哥,但有用得著小弟的,只管找來,風大雄一腔熱血為你流,雖兩肋插刀,不稍皺眉!”
于思明點著頭,道:“好兄弟,你這幾句話,大哥記在心上,但願有一天,我們攜起手來為成虎報仇!”
一把握住于思明的手,風大雄咬牙切齒的道:“為成虎報仇!”
太行山南面有個大鎮叫陽城,從陽城往東,有一道山嶺往東延,直到常德府,就在陽城與常德之間,一道峽口,那便是鳳凰口,黑龍會的總堂便設在這鳳凰口。
初秋的北國,山林蒼茫,風情豪壯,便在這種粗獷卻又顯得蒼涼的大地上,高遠的天空飄浮著白中泛灰,灰中連黑的雲彩幾片,青藍的穹幕碧澄如洗,陽光帶著一股子酷熱輝芒自那麼遙遠的空中灑下來。
大地是一望無垠的莊稼、平原、荒林,以及遠濛濛如海渡的山巒起伏,大地便是由多種色調所染成的,灰蒼蒼,黃澄澄,黑油油…….
是的,這兒充滿了淳樸的香土氣息,當然,也附合著一股子強悍不屈的豪壯。那些洋溢在這塊純樸大地上的粗獷人們,怒馬奔騰於原野,大碗酒豪邁在大堂上狂飲,一張張舐著刀頭血的獷野與忠憨的面寵,正散發出一股子剽悍的狂野,而野性也充滿了那個小市集--鳳凰口。
揹著包裹,走了三天,于思明終於來到這裡,這裡只隔著一條幹澗,遠處便是一大片高大的莊院,遠近幾百裡的人們,誰都知道那便是道上的大門派--黑龍會的總堂口。
鳳凰口對於思明並不陌生,他曾不止一次的到過這裡,就在集頭第一家“迎賓客棧”裡,他與成虎也常在裡面對酌,更在那兒認識崔靈芝--這位黑龍會崔當家大小姐。
花了三天時間,于思明總算來到這裡,站在街頭上望向那個摩肩接踵,熱鬧過火的小市集,櫛比的屋字,值量著足有一里之長…….
伸袖抹去面上的汗水,于思明正要往“迎賓客棧”走去,後面,一陣擂鼓也似的馬蹄聲已漩風般捲了上來…………
沒有回頭,眼梢子剛瞟向側面,三匹鐵騎已掀起滾滾黃土擲過他身邊,三個人一身黑勁裝,黑頭巾是鑲金邊的,一看便知是黑龍會人物。
馬上的三名騎士連正眼也不看街上行人,怒馬疾馳,早嚇得街上的人群往兩邊讓路不迭。
于思明突然敞開嗓門大叫:“前面的三個黑龍混小子,給我回來!”
蹄聲雖響,但于思明的叫聲更響,奔出十丈外的三名黑裝漢子,聞聲之下突然齊齊猛力勒馬,在一陣唏聿聿的馬嘶聲後,三匹健馬人立而起,卻在前蹄的豎揚中,已調轉馬身,三名騎士緊貼馬鞍,順勢回身,紋風不動。
于思明不由暗叫一聲:好!
心中叫好,口中卻冷冷,道:“混帳東西,還不快過來。於大爺有話告訴你們!”
三名騎士皆是粗獷又精悍的彪形大漢,從面孔上那種經過長久曝曬與風沙浸蝕,所形成的冷傲,堅強,深沉,甚至連那幹拉拉的條條皺紋,也是令人不敢小覷他們。
踢踢踏踏,緩緩的道:“你叫我們?”
于思明雙手習慣的挽在兩腋下,道:“不錯。”
那人面上肌肉跳動一下,打量著于思明,冰冷的道:“什麼事?”
乾咳了一聲,于思明道:“你們冷護法在堂口不在?”
立即現出戒備之色,那人向他的兩個同伴使了個眼色,後者緩緩分向于思明包抄圍攏…….
那大漢目光一沉,面色不善的道:“你是誰?問我們冷護法有什麼事?”
突聽另一大漢粗聲道:“你身上背的什麼東西?”
是的,于思明身上背了兩包“紅貨”,當然是從梁山寨當家--方健手中奪得,他已暗中盤算過,有了這些東西,自己便更容易打入黑龍會的核心。
于思明笑笑,道:“我是誰,怕告訴你們也不會知道,我只要你告訴我,冷公度護法在不在堂口裡?”
大漢粗黑的面上閃過一絲冷笑,道:“你若不告訴我們是誰,必是你來路有問題,不是臥底的奸細,便脫不了刺探消息的眼線之流,但你卻找錯對象叫錯人了,黑龍會的人沒這麼容易上當,黑龍會的碼頭更不容許敵人潛滲,哼!”
三個馬上大漢,立即挺身待起,剎那間,他們懸於馬脖子上的鋼刀,也已拔在手中。
于思明猛的一瞪眼,暴吼著:“哪個敢動?”
三名大漢一驚。
于思明已反手拍著背上的東西,叱道:“看到沒有,這可是送給崔當家的寶,你們要是失手弄壞了包裹裡的東西,冷護法便第一個饒不了你們!”
三個大漢一陣猶豫,彼此互望一眼,光景還真的不敢下手對付于思明,稍一思忖,那三角面大漢沉聲道:“朋友;看你這麼正經八百模樣,想來必定有事找上我們黑龍會。
你總得露個口風,也容我們掂一掂你的來路,是好是歹,也好替你引見。”
于思明伸手指著迎賓客棧,道:“我是外人,黑龍會的總堂口我可不便去,你們就把冷護法請來這家客棧吧。
我等他到天黑,這時他不來,我便拍屁股走人。”
其中一個大漢道:“好,我們準把你的話帶到。”
另一人點點頭,對另兩個大漢嘿嘿一笑,道:“也真是巧,冷護法昨夜回到堂口。”
于思明揹著包裹走進“迎賓客棧”,門口的三個大漢已拍馬往鎮北頭的那個乾溝馳去了。
坐在當門的一張方桌上,于思明要了兩樣小菜,一壺燒酒,漫不經心的自斟自飲,不時露出絲絲冷笑,一樣的客棧,同一張桌子,不只一次的同成虎在此對酌,如今已是生死兩別。
而成虎他才比自己小九個月,論年他才二十五,正是走向人生黃金之途,不料他卻死在……
客棧門口,翠景一閃,于思明吃了一驚,只見崔靈芝手提-條烏皮鞭,足蹬薄底快靴,翠綠衫褲,腦後面拖著一條馬尾巴甚辮子,輕身閃晃,已站在方桌面前。
崔靈芝俏目上挑,手中馬鞭子一揮,冷冷問于思明:“你來此地幹什麼?”
口氣不善,一派千金大小姐架武,連掌櫃的欲開口也只好把話又咽回去…….
于思明淡淡一笑,道:“怎麼,我不能來鳳凰口?”
崔靈芝面色一寒,道:“我只問你來此地做什麼,誰說你不能來鳳凰口?”
放下手中酒杯,于思明那張僵硬的麵皮一緊,道:“攻龍那小子,害我找他找得好苦,聽說黑龍會的人也在找他,所以我就趕來鳳凰口,看看能不能打探出攻龍那個王八蛋的消息……”
“?”的一聲,馬鞭子敲在桌面上,崔靈芝叱道:“你是什麼東西?
我不許你罵攻龍!”
于思明雙目直視崔靈芝,道:“黑龍會不是要除掉攻龍嗎?怎麼我連罵他也不許?”
崔靈芝怒道:“除不除掉攻龍,那是黑龍會的事,我就是不許你開口罵攻龍!”
于思明雙手一擺,點著頭,道:“好,我不罵了。”
他-頓,又道:“請問小姐,我們這是第二次見面,可否能告訴我--小姐芳名?”
崔靈芝鼻咻冷哼,那夥計已指著崔靈芝對於思明,道:“哎呀,客官,這位是黑龍會崔老爺子的大幹金,你說話可得有分寸吧。”
于思明“啊’’的一聲,忙站起身來,抱拳施禮,道:“原來是崔大小姐,失敬失敬!”
崔靈芝以鞭指向于思明,沉聲道:“你這人陰魂不散的找攻龍,你想幹什麼?”
于思明淡淡的一笑,道:“在下慕名而來,聞得姓攻的是位玩笛子名家,江湖上送了他個‘血笛浪子’名號,可巧在下也略通笛子,這才遠處川南趕來,無非是彼此切磋,一較高下!”
崔靈芝冷笑道:“免了吧,你絕對不是攻龍對手,還是省了力氣,打道回川南去吧!”
雙手按在桌面上,于思明哈哈一笑,僵硬的麵皮,卻比哭還難看,吸了口氣,道:“就憑大小姐這句話,不見攻龍,我絕不回川南!”
崔靈芝寒著臉,道:“真是個彆扭角色。”
猛抬頭,于思明道:“請問那攻龍與大小姐是什麼關係?”
崔靈芝一怔,心中對攻龍那個浪子,自己是又恨又愛,往日攻龍那種若即若離的態度,幾次想拉他入黑龍會,卻被他那種放浪不羈的樣子,顯示出他是一個無拘無束的浪子,可是自己對他,卻又偏偏…….
猛的一瞪眼,崔靈芝怒道:“你管不著!”
于思明笑笑,道:“我是管不著,不過姓攻的如果同大小姐沒什麼關係,等到有一日我同他較量的時候,便無所顧忌了。”
崔靈芝那俏鼻子一聳,沉聲道:“我放心得很,憑你呀,絕非攻龍對手,哼!”
便在這時候,客棧門外面,突然一聲雷吼,只見一個瘦高大漢,呵呵笑著走進來,道:“於兄弟,你終於來了,哈……”
不錯,進來的正是黑龍會三護法之一的“大盾王”冷公度。
大步闖進店裡,冷公度看到崔靈芝,不覺一愣,道:“原來大小姐也在,你們…….”
他略略猶疑的又接道:“你們認識?”
崔靈芝鼻孔一哼,烏皮鞭在桌面上打了一記,道:“誰認識他!”
說完回身便走。
于思明已微笑著站起身來,抱拳道:“冷仁兄,請坐,請坐!”
冷公度望著崔靈的背影,笑對於思明,道:“我們這位大小姐,脾氣可真大,我心中明白,她那心裡面除那個姓攻的浪子以外,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了。”
說著便拉開一張凳子坐下來,夥計立刻又取過一副杯筷,掌櫃的見冷公度,早又命廚房快送上熱炒,小心侍候在一旁,說他是尊敬,不如說是害怕。
提起酒壺為冷公度斟滿一杯,于思明笑道:“這事可就難辦了,她爹一心要姓攻的死,女兒卻又在暗中維護,冷仁兄,套句三國時候蔣幹說折一句話:“曹營中的事難辦了,哈……”
冷公度猛幹一杯燒酒,重重放下酒杯,道:“黑龍會人多勢眾,地頭又廣,兄弟們只認黑龍會辦事,大小姐雖然身份尊貴,這一點她倒也十分清楚,為了攻龍那小子,她這一陣子可真夠忙的了!”
于思明心中一緊,他想不到崔靈芝真對自己如此關懷,倒是大出意料。
緩緩的,于思明伸手拍拍桌面上放的包裹,笑道:“這兩包東西,冷兄可記得?”
冷公度那三角面上肌肉一抖,笑道:“於兄弟,那日江家莊你一定要我先行離去,我便在前路等你,一等便是兩天未見你到來,原來你竟然脫身以後,追趕梁山那幾個人熊去了,哈……”
于思明也愉快的笑道:“冷兄欲引我去見崔當家的,一時間總得有個見面禮,也才不失冷兄的面子,這兩包東西,正可派上用場!”
冷公度抓起酒壺為于思明斟上,笑道:“原來於兄弟是個有心人,來,我敬你!”
于思明忙雙手舉杯,道:“不敢,我敬冷兄!”
二人一飲而盡,冷公度放下酒杯,道:“方健、石敢他們一旦失去這兩包東西,絕對不會就此罷休,這件事……”
哈哈一笑,于思明道:“冷兄放心,這件事小弟做得乾淨利落,可以說是神不知鬼不覺。”
冷公度三角眉一揚,道:“於兄弟,此事一旦發生,牽連甚廣,大刀會失去這兩包價值十萬兩銀子的東西,必不干休,他們第一個便會找上梁山寨,那梁山定會說是你在中途下手奪走,而你又是與我同路,黑龍會便免不了受到牽連,我們雖然不懼,終歸面上無光。當家的如果知道送他的東西是半途搶來的,這…….這…….恐怕……”
于思明聽出冷公度話中含意,點頭笑笑,道:“兄弟不妨把話說得明白點,我在大涼河截住姓方的,當初只想取一半,但姓方的卻不買賬,一場拼殺,方健、石敢與五名手下,全被我擺平在河岸。
冷兄想了,誰會知道是我乾的?”
冷公度驚異的望著于思明,道:“你真的殺了方健他們七人?”
于思明面無表情的道:“不得已而為之!”
冷公度忽的站起身,道:“好,於兄弟,我這就帶你去見當家的。”
于思明抱拳,道:“兄弟承你冷兄這份情誼了。”
說著隨身摸出一塊銀子往桌上一擱,拎起包裹要走,那掌櫃的忙把桌上銀子往于思明懷裡塞,邊笑起來,道:“平日裡也難得請冷爺來店裡喝一杯,這點酒菜,豈能伸手收取銀子的?”
于思明望向冷公度,道:“冷兄,這怎麼可以?”我…….”
冷公度回頭對掌櫃的道:“那就記上賬吧。於兄弟,我們走!”
于思明心中明白,記賬是門面話,不給銀子才是真的。
冷公度領著于思明穿過那條長街,從北面越過一道乾溝上大石橋,不遠,便看到一座大石坊。
石坊坐北朝南,三個大拱門前分立著四頭石獅子,石碑坊正中央三個篆體大金字“黑龍會”。
自拱門中央穿過去,只見一連三棟大樓重迭向後面那道蒼綠的山坡下,樓與樓之間以長廊相連,其它的屋宇一律是整齊又精緻的平房。
這些平房便圍在三棟樓房四周,遠遠望去,便如眾星拱月,綿密莊嚴,靠莊院的最前面,獨立築有一座高大的石砌巨廳,那裡,便是“黑龍會”的“執法堂”所在,一切執法、審問、囚牢,便全在其中了。
這裡的一切,對於于思明而言,早已從成虎口中聽到過,想象中原是這麼樣子。
當然,莊內也栽種著各種奇花異卉,棚榭假山,小橋流水,陪視得這座威武的山莊,十分幽雅寧靜。
雖然這裡住了四五百人,卻也並不會令人感到擠壓窒迫,放眼四瞧,反而是一片悠寧……
冷公度領著于思明剛剛在正面第一座大廳中坐下,廊下突然轉過三人,只見這三人往大廳內一望,于思明還真的心中一怔,早聽得一個光面大漢嘿然一聲,道:“好傢伙,幾日不見,倒成了我們黑龍會的座上嘉賓了!”
另一人也笑道:“老白,原來是冷護法的朋友,真叫人看不出來。”
這時,冷公度已對廳門邊三人招手,道:“過來,過來,我給你們介紹!”
光面中年大漢笑著跨進大廳,道:“冷護法,這位於朋友我們早認識了。”
于思明忙著迎上兩步,抱拳道:“三位,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