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思明心想此時那偏屋中的人未能及時逃出,在毒霧譁燻以後,若不馬上救他們出來,不但性命危險,更少了幾個有力幫手來對付江家莊上的人。
他心中焦急,立刻揮出“神笛三絕響”中的“血笛蕩魔”絕招。
此招揮出,自與那“泣血音”招數又自不同,但聞空中緩緩響起的笛音,由緩而急,由弱變強,就在他的身法倏忽閃越中,那雄壯如萬馬奔騰,聲浪似排山倒海的笛音,便在於思明的四周橫散開來……
笛音所及之處,激發的清脆響聲,宛如山崩獄倒,進出成千火花,清脆的金錢撞擊,不斷的傳來驚呼悽叫!
驚呼聲出自陶總管,先是他發覺敵人手中鋼笛在揮舞中發出笛聲,那種比之用口吹奏的音調尚尖亢數倍的音曲,聽在耳中令人煩躁。
就在江夫人抱劍直往于思明背心刺去的同時間,他卻押起金筆直點敵人眉心,金芒閃動如朝陽東來,其勢快捷無比。
卻不料那笛音從中一窒,他的筆尖竟插中笛身一洞,便在這火花一現,笛音續中,一股強勁掌風拍向中庭,逼得陶總管急急使個鐵板躍,手中金筆幾乎脱手。
那悽叫之聲則出自武師古道之口,鬼頭刀平削敵人肩頭落實,擰腰回刺中,突然攔腰被敵人踢中,不及傷敵,已如轍地眩螺般滾出兩丈外。
古道捱了一腳,直腰未站起來,恨得咬牙切齒…….
陶總管一退又撲,剎時配合丁長仁、和豪,不要命的直往于思明狠殺起來……
江夫人與女兒江萍,一刀一劍,交替支持,互相結合,五個人就在那股子聽來摧魂蕩魄的笛音中,倏忽撲擊,狂殺拼搏。
四周眾莊丁初見主母與小姐合力對付一個敵人,再見陶總管與三位護莊武師一齊圍攻,只道穩可勝算,此刻見到古師傅受傷,陶總管驚叫,連主母也已披頭散髮,可見當面這個面目僵硬的瘦子武功了得,加以于思明手中鋼笛,竟然發出那般雄壯的音調,簡直令人難以想象這是何種武功。
但即使如此,眾莊丁還是發一聲威喊,各人持刀,紛紛加入戰團。
于思明大怒,厲吼一聲,早被他揮笛疾點,霎時間傷了數人,不顧江家莊的莊丁個個勇悍,負傷之下,仍是力戰不退。
但聽得吶喊聲,兵刃撞擊聲,呼喝叱罵聲,驚悽叫聲,響成一片……
偏屋內的冷公度與方健、石敢三人齊齊低頭在那個洞口往外看,冷公度心想,于思明的武功自己領教過,算得是一流好手,但以他一人之力對付江家莊全莊之人,又如何能勝?
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時間一久,必敗無疑。
於是--
這偏屋裏幾個清醒的人,有的咒罵,有的長嘆,有的跺腳直叫無奈,混亂的聲音中又加上嘈雜。
于思明邊戰邊想,應如何先把偏屋裏的人放出來,否則此事真難討得便宜。
但他在敵人越戰越多,江夫人又拼全力不要命的狂撲下,心神已有些煩躁,還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冷公度便在這時在洞口大叫起來:“於家兄弟,你還是快走吧,只要你把消息送上黑龍會,自然有人會找來此地,為我們報仇!”
方健也粗聲道:“姓於的,我方健也同意冷公度的説法,你快走嘛,若是能逃出去,但望你老弟盡棄前愆,把我們弟兄被困被害之事送上梁山去,我方健是生是死,全都領你這份情誼!”
那石敢已粗聲罵起來:“他奶奶的老皮,那麼多人對付一個,你們江家莊的人要不要臉?”
洞中諸人吼叫,偏屋外面的人聽得一清二楚,那灰髮飄揚,衣衫抖擻的江夫人已高聲道:“給我圈緊了狠殺,今日絕不能放走這小子。”
陶總管也吩咐附近牆邊六七個莊丁,道:“給我守牢那根索環,任何人不能稍離一步。”
于思明眼神微瞟,早已發覺那座偏屋一側牆上有支鐵環,知道必是機關紐,不由得精神為之一振,但如果僅只環下幾個莊丁,他自信輕而易舉的便能加以解決。
可如今正有五個高手對自己不稍放鬆的撲擊外,尚有幾十個莊丁糾纏不已,要想啓動那支鐵環,只怕不易!
就在於思明一陣聯想中,突然笛聲發出高吭之響,逼退撲近的江夫人與和豪二人的夾擊,雙臂一張,人已彈升而起,空中一個怒翻,人已落在偏屋頂上。
陶總管立刻大叫起來:“快四下圍起來,這小子想逃走了。”
就在於思明雙腳踢實,笛聲已停,身後面,只見江夫人、陶總管、丁長仁、和豪與江萍等,也紛紛越上屋面。
于思明發現這偏屋上的屋面十分平滑,連日來的陰雨直把那種特製的大琉璃瓦衝涮綠痕斑斑。
這時除了追擊上來的江夫人五人外,一羣莊丁們武功平常無法穿房越脊,只能在偏屋下面四周吼叫謾罵!
于思明壓力大減,鋼笛勁揮,笛音立刻奔放而出,只見他撩笛疾揮,如江湖下瀉中,一招“長虹貫日”,直往江夫人咽喉點去,只要點中,江夫人非死也得跌落屋下。
江夫人見他來勢猛惡,橫劍急架,笛劍相交,勁音忽強,強中含柔,那鋼笛便在此時由陽變陰,嗚的一聲長鳴,點向江夫人手腕脈門。
那江夫人手臂正是逆轉之勢,等他發覺敵人舍喉而直取握劍腕門,急忙回抽,已是晚了半步,但覺腕骨刺痛,長劍“當”的一聲便落在屋面上。
于思明一招得虧,跟着笛音尖吭入雲,冷芒激盪着便往她的肩頭點去,笛端在她的肩頭半尺處,只見她灰髮抖動,滿面冷霜,雙目似見血淚,一個念頭在心中一閃:“這老婆子委實活得可憐,她丈夫雖曾被自己鋼笛點中,自信救治得法,必不致命,這中間委實另有隱情,須待來日一查,眼前怎能再取她性命?”
疾忙笛身上轉,疾往她的上臂打去,想使她知難而退。
不料江夫人長劍脱手,心中立時便存了與敵同歸於盡的念頭,見於思明鋼笛點到,毫不閃避,反而搶上一步滾入他的懷裏,左右手疾抓,一扣敵人前胸“神封”,左手去扣于思明小腹“中柱”!
于思明絕料不到江夫人竟然大趟門户的不要命,一驚之下,拔空怒旋,但聞“嘶”的一聲,青衫竟被抓破一塊,逼得他於旋身中,一連側踢七腿,又點出十三笛!
陶總管已越近江夫人身側,急聲道:“主母,只要圈牢這廝,還用不着同他拼命。”
一邊,江萍也叫起來,道:“娘,這人不見得就是攻龍,如果娘同這人同歸於盡,他日真的遇上姓攻的,女兒該怎麼辦?
豈不便宜那真正害我爹的仇人?”
于思明突然厲吼一聲,拔空而起三丈餘,眼見他閃過四件兵器,一頭撲到偏屋下面。
眾莊丁們先他撲落地面,發一聲喊便往他身前圍殺過來,聲勢之大,兀自令人心驚。
不料于思明只冷笑一聲,只待幾個莊丁圍近身前半丈遠處,便立刻一個空翻,從幾個莊丁頭上翻落在莊院高圍牆上,但聽得於思明冷笑道:“好,在下這就先往常德府趕去報信!”
話聲落,他已落在圍牆外面,等到江夫人尖聲嚎叫着:“快攔住他!”
于思明已在十丈外,發足往東南方向疾奔而去。
站在圍牆上,江夫人跺足罵道:“這小子真也可惡,竟然會被他逃走。”
望着越去越遠的于思明,江萍低聲道:“娘,我們快馬追趕,還是會把他追上的。”
江夫人搖頭一嘆,道:“晚了,江湖上出了這種可怕的後生小輩,即使追上,也不見得能收拾得了,偏屋裏沒有把他擺平,只怕再也沒有這種大好機會了!”
提起偏屋,一旁的陶總管一愣,忙着:“主母,偏屋裏的十五個人該怎麼辦?
萬一那小子真把消息送上黑龍會,江莊怕難有太平日子了。”
半響未出聲,江夫人突然冷冷道:“走,我們花廳上去商議。”
説完,當先落下牆頭,便往花廳上走去。
江夫人走過偏屋鐵門,突聽得偏屋裏面,冷公度哈哈連聲大笑起來……”
江夫人咬牙怒吼,道:“冷公度,老婆子要你變笑聲為慘叫,變高興為痛苦,生不如死的承受最痛苦折磨。”
冷公度淡然的道:“毒羅剎,你的話誠然不假,因為你是毒羅剎。
在下江湖上是小字輩人物,你若要下手整治我們屋裏這些人,那是輕而易舉的事。
不過,你可曾想到沒有?我那於兄弟若是把溉息送上常德府鳳凰口的黑龍會總堂,其結果又是怎麼樣?”
忽的仰天一聲尖笑,江夫人對着洞口陰惻惻的道:“冷公度,你太小覷我老婆子了,對小於此點,你大可不必為我江家莊操心事,我老婆子一向把殺人的事看得相當嚴肅,就因為看得十分慎重,所以死在我手中的人物,也就神鬼不知而乾淨利落,換句話説,殺人雖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但卻也是一門藝術,你懂嗎?
姓冷的!”
洞口處,冷公度虎吼一聲,罵道:“毒羅剎,你在放他媽的什麼屁?”
江夫人沉聲嘿嘿笑起來,道:“不妨告訴你吧,凡是我要下手的對象,我老婆子必將有一番精密安排,要你們死得痛苦,而我這操刀之人也心安理得。事完之後,有如湖面吹過的一陣風般,只不過撩起一陣小小波紋而已。”
冷公度大吼,道:“如此説來,你決心不放我們出去?”
江夫人嘿然一聲,道:“冷公度,你們等着挨宰吧。”
突然,方健狂叫起來,道:“不公平,不公平,這太不公平了,我梁山與你江家莊可是井水、河水兩不犯,你為什麼非要我們的命?”
江夫人已經轉身,聞言回身叱道:“梁山還在幾百裏外,卻目中無人的跑到我江家莊來殺人劫財,你們以為我這江家莊是任你們説來便來,説去便去的地盤?
呸!”
方健忙上對洞口,道:“江夫人,我方健同你打個商量,如何?”
傑傑一聲怪笑,江夫人尖聲吼道:“商量?你拿什麼做籌碼?你們的命正握在我老婆子手掌心上,你們除了哀哀告饒之外,還想怎樣?”
方健突然叫道:“江夫人,我這裏尚有兩包‘紅貨’,時價足值十萬銀子,你若放我們出去,這兩包東西,相互理解,雙手捧送,如何?”
江夫人怒叱,道:“那個稀罕你們搶得的‘紅貨’?再説,等你們死絕,兩包東西還是我的,這有什麼好商量的?”
石敢早憋不住的大罵起來:“老皮銃子,你真的已經到了喪心病狂地步,連我們這些與你無冤無仇的人,你也下得了手,我操!”
冷公度忽然狂烈的一聲吼,道:“走,合力撞那扇鐵門去,老子不信合大家之力會撞不毀那道門。”
偏屋內一時間腳步聲雜亂,聽在江夫人耳中,便不由得一怔,她立足驚疑的望向陶總管,道:“怎的毒霧未能把這些人毒昏?
難道説你取錯毒粉了?”
一邊,江萍也愣然,道:“是呀!聽聲音,好像裏面並未有人昏死嘛。”
陶總管怔怔的尚未開口,江夫人又道:“若説那逃出的小子,與冷公度、方健他們,功力深,一時未能毒死,尚有可説,難道其餘的…….”
陶總管也不解的道:“毒粉是絕對未曾取錯,那隻燒煙的鐵桶尚在屋子洞口擺放着,但那些人又怎能……”
他們當然不知道,就在一股子毒煙人屋的剎那間,于思明立刻叫大夥撕去衣角,以自己的尿水浸濕堵上口鼻之事。
便在眾人大惑不解的時候,只聽得那道鐵門已“咚……”連響不停,冷公度與方健他們已開始橫着往那道堅厚的鐵門上頂撞起來,從裏面發出來的“咚……”連響不停,冷公度與方健他們連手一氣,使盡全力的撞那道鐵門。
屋外面,江夫人仰天一聲尖笑,道:“撞吧,使出全力來撞吧,不過我老婆子也坦白的對你們説,即便再加上兩條老牛,也休想動得了我這三寸厚的大鐵門分毫,嘿……”
江夫人的話不錯,冷公度等人好一陣橫肩頂撞,那鐵門兀自未動分毫,反倒有兩個仁兄撞得肩骨裂傷,唉喲着跌坐在地上。
此刻--
江夫人冷冷的坐在花廳上,偏屋裏已沒有撞門聲傳來,所有江家莊的人,一時間走了一大半,只要機關不發動,偏屋裏面的人便休想走出來。
花廳上面,江夫人對陶總管道:“情勢本來掌握在我們手,那個小子一逃走,立刻變得對我們十分不利,你們快想出妙策來,要如何應付未來對我江家莊不利的威協?”
陶總管知道主母絕不肯輕言放走偏屋被困之人,但若不放入,卻又沒有兩全俱美的辦法,一時間他那個山羊鬍子抖動了幾下,未開口説話。
坐在江夫人一邊的江萍,輕聲道:“娘,不如把那些人放走算了,彼此也沒有深仇大恨的,我們何苦定要他們的命?”
江夫人道:“捉虎容易放虎難,別忘了被我們困在屋子裏的兩批人物,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黑龍會自恃勢大,冷公度豈會嚥下這口氣?
那梁山的強人更不用説了,他們為了兩包‘紅貨’,竟追到數百里外,而不把大刀會的人放在眼裏,一旦放了這些人出來,難免就是一場廝殺!”
於是,放與不放,一時間難以決定,花廳上又隱於一片沉寂……
現在,偏屋內又陷於一片僵寂之中,冷公度與方健,雙方折騰了一夜,加上一陣猛力撞門,一個個早巳疲累不堪,全身虛脱似的跌坐在地上,既沒水喝,攜帶的東西早吃得淨光,石敢暴躁的罵了一陣,也喘着大氣睡倒在大木牀一邊。
直到近午時候,陶總管這才舉出兩個方案,要江夫人裁決,那江夫人劍未入鞘,只把寒芒閃閃的長劍橫放在面前桌子上,似是隨時準備拼命一般。
陶總管緩緩的道:“主母,屬下這裏有兩個主意,是好是壞,但憑主母裁決,屬下等一力奉行。”
江夫人冷冷道:“那就快説吧。”
陶總管道:“第一個方案是‘和’字,我們把裏面人全放出來,花廳上我們備下酒筵為他們壓驚,主母不必出面,由屬下舉酒向他們雙方陪個不是,找個台階,弄個哈哈,只要他們不計較,也就安然無事了。”
江夫人咬牙格格響的叱道:“真是鎪主意,如是這樣,往後我江家莊還能在江湖上立足嗎?
外人會説我們連梁山的強盜也打躬作揖叫起爺爺來了。這個主意不好!”
陶總管立刻又道:“另一個方案是‘狠’字!”
他面露陰沉地望望在座諸人,又接道:“首先我們派出得力之人,立刻找上大刀會,把梁山追殺他們的人之事,告訴長春寨的花當家,花子豪在聞得梁山強盜殺了他的手下,且又劫他的東西,必然答應同我們連手,只要有大刀會與我們形成犄角之勢,便不懼梁山的強人,何況梁山又失去姓方的龍頭老大。”
江夫人道:“不是有兩個大刀會的人受傷逃走了嗎?只怕不用我們派人前去,他們也會派人前來我這兒了!”
陶總管道:“我們派人前去,與他們找來這裏是兩碼子事,做了梁山這批人,再把?
消息送上大刀會,花子豪就欠我們這段情,只是那兩包‘紅貨’就必得交還大刀會了。”
江夫人沉聲道:“只要大刀會協助我們,共擒梁山那夥強盜,兩包‘紅貨’我還看不到眼裏。”
陶總管陰側惻的笑道:“至於黑龍會那面,我們把人用上好棺木盛殮起來,用大車運到常德府,直接告訴那崔白齡,就説這些人全是死在江家莊附近,只是他們卻是死在一個玩鋼笛的手中,與我們毫不相干,諒那崔百齡也拿我們無可奈何!”
江夫人聞得陶總管如此解説,當即笑起來,道:“好,好,這個主意我同意,就是這麼辦了。”
江萍低聲道:“娘,那個玩笛的小子已趕往常德府去了,那人當先在崔百齡面前告我們的狀,加上我們偏屋果真設有機關,只怕姓崔的會相信他的話。”
江萍的話固然有道理,但江夫人等又如何會知道攻龍費盡心機,千方百計在為他的好兄弟成虎報仇?
那崔百齡當然會相信冷公度五人是死在攻龍之手,儘管于思明趕去常德府,崔百齡也必然相信江家莊人説的話。
面色一沉,江夫人道:“有沒有機關,那是我江家莊的事,黑龍會管不着,只要我下手幹淨利落,不留痕跡,到時候死不認賬,崔百齡又能奈我何?”
陶總管點頭,道:“主母,我們如何對那些人下手?”
望望花廳外面,江夫人道:“累了半日也該吃飯了,等我們吃過飯,我想個絕妙方法去收拾他們。”
江萍遂低聲道:“也送些東西給那些人吧,死前也叫他們吃了最後一餐,算是對他們薄施恩惠。”
江夫人冷哼一聲,道:“等我想好收拾他們的方法以後再説。”
説着,站起身來便往後庭走去,江萍小心地隨着幾個丫頭跟在後面。
於是--
花廳上的人各自散去,就等江夫人吃過飯以後,前來對冷公度幾人下手了。
那于思明衝出江家莊,他奔馳如飛,轉眼繞過山嶺,往後面看,發覺並未有人追來,心下落寬,找了一處樹林子,騰身而起,依在一樹枝葉處閉目思索…….
他在一陣思索中,覺得自己絕不能單獨去常德府,除非有冷公度同行。
同時,從江夫人的言行舉止看,雖然自己逃脱,難免她不遷怒於冷公度幾人,只怕江夫人真的一不做二不休的對他們下手。
於是,于思明做了個大膽的決定,非得儘快救出冷公度他們不可。
一經決定,于思明便立刻付諸行動,越身下樹,他已繞道往江家莊上潛行回來。
此刻--
午時早過,江夫人在女兒江萍陪同下,與陶總管、丁長仁、古道、和豪等一齊到了花廳前面。
那古道的傷在幾個時辰的調息後,已無大礙,但他捱了于思明一腳,心中實在忿恨,如果此時于思明出現,第一個就饒不了他。
就在偏屋外面,江夫人面色陰惻側的對陶總管,道:“我思之再三,屋子裏面的人既不能下毒,也不便用刀,唯一的途徑是把他們困死在裏面!”
陶總管不解的道:“如是把這些人餓死在裏面,少説也要三天時間,怕那玩笛的小子早找來黑龍會的人了。”
江夫人冷笑一聲,道:“常德離此也有數百里,一去一來,若沒坐騎,少説也要四五日,我們早已把人裝人棺材中運上路了。”
陶總管搖頭,道:“屬下以為,此事不妥。”
江夫人偏頭緊眉,沉聲道:“陶總管,你有什麼高見?”
陶總管手撫山羊鬍子,緩緩道:“屬下是想,那姓崔的老奸巨猾,如果玩笛子的那小子,早在數日前趕去,而我們卻在數日後把死人送去,時間上就説不過去,有此疑點,加上我們這座偏屋,崔百齡必然起疑,反倒成了欲蓋彌彰,難圓其説。”
江夫人輕點着頭,道:“既如此説,我便用懾魂香先熔了們,然後以重手點他死穴殺了他們,馬上送往黑龍會,就説是死在一個玩笛子人的手中。”
陶總管忙點頭,笑道:“這就叫速戰速決,以免夜長夢多,另生事端。”
偏屋內十分沉寂,敢情所有的人全躺下去睡着了。這時江夫人等在外面的話聲,竟然未引起屋內人的注意,陶總管遂對江夫人道:“主母且請花廳內坐,屬下立刻行動!”
江夫人陰側惻的望了偏屋鐵門一眼,道:“此事一完,馬上派人趕往長春寨去,我要認真的與大刀會連手,以對付梁山那批強盜!”
説着,就在女兒江萍的陪同下,緩緩走進花廳內。
陶總管立刻對身後的和豪,道:“和師傅三位在此嚴密看守,我去取懾魂香,早點完事,大家也好安心。”
就在此時,偏屋後的圍牆外面,緊緊的貼着一條人影,那人行動怪異,手法利落,引頸貼耳,早把江夫人與陶總管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先是江夫人要先活活餓死偏屋內的人,不料陶總管卻要立刻下手,大勢所趨,形勢不利,若不及時下手,只怕屋子裏的人將無一人免於災難了。
是的,此人正是又潛行回到江家莊的于思明。
江家莊的人以為于思明逃走,絕對不敢再折回來,加上全莊上下折騰一夜,大部份莊上人都歇着了,于思明潛回來的時候,竟然沒被人撞見。”
輕輕移動身子,緩緩偏伸右臂,于思明伸頭引頸望向院牆裏面,心中不由擂鼓般的“咚咚”跳。
因為,就在牆下面三丈不到地方,四個莊丁,握刀守在那個啓動偏屋機關的鐵環下面,正一齊遙望着花廳方向,他們絕想不到身後這座丈五高的圍牆上已伏着敵人。”
這時,陶總管的身影,正消失在花廳的迴廊後面。
于思明一咬牙,噗嚕嚕衣袂抖動,一招“平沙落雁”,右手鋼笛呼嘯聲甫起,三個莊丁已雙目翻白,張着大嘴倒在地上。
另一個莊丁見是早上逃走的人又撲進來,出手便放倒三個,狂吼一聲:“殺!”攔腰一刀平斬向于思明,“咻”聲甫起,于思明已堅笛疾送,那鋼笛一經沾上敵人刀刃,立刻回抽兩尺疾推又拔,一招“送佛上天”,就在鋼刀白頭上閃過的一瞬間,于思明馬步一提,右膝已頂上敵人右骨,“吭”的一聲,直把那莊丁頂出三丈外,張着嘴巴叫不出聲音。
于思明轉眼放倒四個莊丁,立刻撲近鐵環,用足力氣,伸手往下面拉。
但聽得偏屋正面發出軋軋悶響,剎時間門窗已露出來,堵在上面的厚重鋼板,已快升起三尺高,守在前面的古道三人,齊聲驚叫起來,那古道更是沉聲喝道:“是誰在大膽的拉動機關?”
不料他話聲甫落,于思明已高聲大叫起來:“冷仁兄,你們還不快出來!”
虎吼一聲,和豪已狂叫着揮動八角錘撲殺而來。
丁長仁已高聲對花廳方向叫道:“是那個玩笛子小子又來了,快把他圍住。”
古道早聽出是于思明在吼叫,他一聲不吭,揮動鬼頭刀便往于思明這面殺來。
于思明左手拉緊機關鐵環不放,右手鋼笛撒出一片波光勁浪,口中狂叫道:“冷護法,怎的還不快出來?”
偏屋內,冷公度與四個手下正趺坐在西邊大木牀附近,忽見屋內大放光明,正面門鐵板緩緩上升,一驚之下還以為作夢,隱又聞得外面于思明喊叫,知道是于思明來救眾人了,立刻揮手,道:“走,快出去。”
便在這時候,東面的梁山十人,有七個已往門外衝,方健更大叫起來,道:“別管他們,先出去再説。”
偏屋內,東西兩面的人,不約而同的擠向屋外面,正遇到“毒羅剎”區芳英率領女兒與十幾個莊丁堵截過來,雙方尚未交上手,莊門樓那面已響起一陣鑼聲,便在這一陣刺耳的鑼聲裏,三十多名莊丁,已衝殺過來。
陶總管邊跑邊叫:“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偏屋一側,于思明拼全力抵擋丁長仁、古道、和豪三人的圍攻,他卻仍是左手緊拉鐵環,右手揮笛禦敵,便在這時,古道的鬼頭刀橫斬暴砍如電,他粗壯的身體打橫斜撲,一招“童子撤尿”,通向于思明小腹上刺殺過來。
這一下看似拼命,實則陰毒,如果於思明揮笛力拒,下一招他將是“抽梁換柱”,拋刀頂肩,張開雙臂,攔腰死死鎖住敵人,如此一來,于思明不被他勒死,也會被丁長仁與和豪二人擊斃當場!
猛然間,鋼笛帶過迎面鬼頭刀,就在古道拋刀剎那間,于思明左足突然翻上,“咚”的一下,踹在古道的胯下,古道叫聲出口,人已滾向地上,敢情于思明那一腳正踢在原傷處,這一下古道幾乎氣憋過去,“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五丈外的正面偏屋前,于思明已聽得冷公度的咒罵聲,不由一喜,便立刻鬆了左手鐵環,迎着丁長仁與?和豪二人撲擊過去,三人剎時間狠幹起來。
跌出在地上的古道,伸出右手衣袖往口角一抹,狂叫道:“快過來人呀,今日絕不能放走這王八蛋。”
便在他的吼聲裏,早撲過來十幾個莊丁,把附近幾處通路合力堵住。
偏屋正面,“毒羅剎”區芳英握着長劍尖聲吼叫道:“陶總管,快來堵殺逃出來的人,我要去收拾那個玩笛子的畜牲,他竟敢又回來搗蛋。”
“大盾王”冷公度早嘿嘿狂笑,道:“區芳英,你除了毒以外,冷某再也想不出你還有什麼驚人的玩意。
那座鬼屋子你沒有困死爺們,眼前該是你欠債還錢的時候了,你還想找我那位於兄弟?”
現在,陶總管也提着金筆跳過來,見冷公度等都已逃出來,屋子一邊又見於思明與兩個武師殺得難分難解,知道定是姓於的潛回來救出屋中人,不由大怒,道:“主母,姓於的王八蛋真可惡,我們饒不了這畜牲。”
騰身落在院子裏,江夫人正欲往于思明那面撲過去,但見黑影閃動,冷公度已厲聲梟笑道:“毒婆子,你還想走?”
陶總管已並肩站在江夫人身邊,金筆怒指冷公度,喝道:“姓冷的,陶某接你幾招絕學。”
冷公度嘿嘿連聲,道:“陶金,你給我站一邊去,奶奶的老皮,冷大爺昨日因雨才借住你們這兒的,雙方無怨,彼此無仇,你們竟然合計着要老子們的命。如今人算不如天算,且看冷大爺怎麼收拾你們吧!”
互使個眼色,江夫人尚未開口,那面,方健已揮動寬刃鋼刀與石敢二人,率領着七名小頭目,狂吼厲罵着殺人莊丁羣中,因石敢惱怒已極,大板斧狂劈暴砍,“喀嚓”之聲不絕於耳,血花四濺,呼號連聲,斧砍足踢,猶如虎人羊羣,片刻間已殺出一條血路。
冷公度已高聲呼叫,道:“方當家的,快率領你的人過去協助於家兄弟,冷某一人對付這瘋婆子。”
方健與石敢二人似是沒聽見,卻聞得數聲淒厲嚎叫,只見十七八個悍不畏死的莊丁,一路撲殺着,石敢幾人直往莊門外面迫去,從聲音聽來,似是已越殺越遠了。
現在,冷公度正招呼四名黑龍會手下,奮力衝殺,那江夫人與陶總管則合力對付冷公度一人。
論功力,冷公度是高出江夫人與陶總管任何一人,但在他受困屋中時候,多少也受到一些毒霧侵襲,更加又渴又餓,出手自然大打折扣,有力不從心之感。那江夫人卻不但悍勇冷酷,加上她吃飽睡足,又有陶總管連手,一時間冷公度雖然悍猛如獅,也只能勉強支撐個平手局面。
高手相搏,誰也不能取半點巧,只要有一點一絲不如入,便會引發成處處扯肘,難以施展,若是久戰,必然會被逼得連口氣也喘不過來。
冷公度就是這樣,因為面對他的敵人,一個是蛇蠍心腸的“毒羅剎”區芳英,另一個是老奸巨猾的陶金。
冷公度撲擊區芳英,便得留意身後面陶金的金筆點來,如果反撲陶金,冷公度心中明白,區芳英的淬毒暗器必會趁機出手,看來冷公度武功高絕,江夫人與陶金二人也不是省油燈,那江夫人敢於對黑龍會與梁山的人下手,自也有她的憑藉。
此時三人一旦動上手,花廳前面,剎時流光激閃,人影翻飛,金鐵撞擊裏,夾雜着厲喝叱罵之聲。
冷公度已顧不得再呼叫自己弟兄們,只得使出全力一拼了。
花廳前面,四個黑龍會仁兄,本來是冷公度的得力手下,這時卻被九個兇狠的莊丁圍在院牆一角狠幹起來…………
有兩個莊丁的鋼刀被砍飛半空,不料這二人不退反進,發一聲喊,便不約而同的飛撲而上,只聽得“吭叱”聲傳來,空中濺出兩團血雨,有一把鋼刀竟砍入一個莊丁的肩窩裏。
那莊丁嗔目露齒,鬚髮戟張,雙手已狠掐中敵人咽喉,兀自拼命左右閃晃不已,迫得那人不及拔出卡在莊丁肩頭上的鋼刀,只得猛力頂出右膝,便在這時候,三把鋼刀已先後砍下,“喀嚓”聲響,那人已腦漿進流,萎縮在那莊丁的膝前。
另一空手撲上的莊丁,一撲落空,早被敵人迴旋一刀,把個人頭砍落地上。
花廳前面,正在一塊混殺,突聞得幾聲女子尖叱,只見七八個女人,手持刀槍自後面衝出。
這些女子,看來不是老媽子,便是使喚丫頭,但個個兇悍,不輸男子。其中一人戟指偏屋後牆邊厲喝道:“就是那修理菜園殭屍的傢伙,他抓住四姐手臂的,走,我們圍上去,殺了他!”
顯然是要為斷臂丫頭報仇的。
此刻--
于思明正與丁長仁與和豪二人相互撲擊,九個莊丁除了一旁吶喊助威,偶而抽冷子出招偷襲。
就在八個女人往這邊逼來的同時,于思明忽的-聲長嘯,拔空而起,半空中鋼笛一圈,撒出層層冷芒,波光笛影眨現,那雄壯的笛音正陰陽頓挫地激盪出來…….
是的,“神笛三絕響”中,那招“血笛蕩魔”重又施展出來,宛似虎嘯龍吟。他人未動,丁長仁已“吭”的一聲,連着往後倒退三丈,“咯”的撞在牆上,左手短槍已飛,一條左臂已自垂下來!
八角錘便在丁長仁的哼叫中,怒擊向一片笛影中,和豪厲烈的出手便是九錘鏈砸,卻招招虛掄,錘錘砸空,而於思明便在他的狂怒中,挾着一股子高吭的笛音,“噗”的一下子便點中敵人右腕天洲穴,一陣麻痛難當,那支八錘已脱手落在地上。
和豪一驚即退,八個女人已圍殺過來。
于思明見這江家莊上男女,個個剽悍,想起前年與江濤那一場廝拼,不由得暗想,自己本與江家莊無怨無仇,那江濤還不一定就是死在自己手上,如今怎好再仇上加仇,恨上添恨?
更何況面前圍上來的全是女流。
他一念及此,也不多想,鋼笛一圈雙臂上揚,立刻騰身落在偏屋頂上。
八個撲殺過來的女子,一見於思明越上屋頂,有五個也隨即跟上,其中一個年不過二十的女子尖叫道:“害我四姐斷去一臂,看你今日往哪裏逃。”
于思明見這些女子上房追殺過來,不由大怒,忽地一聲長嘯:“泣血音。”
突見一大片波光成層,光焰耀目,一種刺耳聲音,連結成一股撼人的曲音,在空中激盪。
那種含着辛酸、悲苦、淒涼與血腥的笛音,聽的人汗毛直豎,便在五個揮刀撲而上的女子一空之間,前面兩個女子雙目迷惘,揮刀無力,早被于思明奮起一足,掃落房下,一時間另外三個女子在屋面上,不敢再貿然出手。
于思明這才把偏屋與花廳之間看了個真切,只見冷公度迎擊江夫人與陶總管二人,七八個莊丁圍在四周,遠處圍牆邊,只見兩個黑龍會弟兄,已是滿身是血,拼刀抵抗八九個莊丁,地上死了五個,其中一人頭已不知去向,另一人尚躺在血泊中蠕動不已!
于思明正欲撲過去助冷公度一臂,突見莊外面樹林裏轉出一批人來,為首的竟然是江萍,在他的後面,十幾個莊丁緊緊的跟着!
于思明再細看,後面有三個莊丁已受傷,鮮血兀自從他們肩背往下滴,其中一個尚託着重傷的右手。
于思明心想,一定是他們收拾了方健那批梁山的人物以後,立刻又折轉回來了,若真是這樣,這位江家莊的大小姐武功,必然有驚人之處。
剛衝進院門的江萍,抬頭見於思明仍在房頂,另一面三個女的不退不攻,小心的移動在於思明身後,不由得大怒,喝叱一聲,拔地而起,一招“乳燕穿雲”,“刷”的一聲,便登上屋面,水月刀一領,便往于思明殺去,邊沉聲道:“該死的畜牲!”鋼笛橫撩,左腳斜踏,“叮”的便把水月刀撥向一邊。
于思明無奈的道:“喂,你們講不講理?我為什麼該死?”
江萍怒道:“沒有你,哪會引起這場拼殺,若非你賣弄笛音,我娘也不會想起我爹慘死而一心要取你的命了。”
于思明無奈何的道:“我是來貴莊避雨的,要怪你們該怪上天弄人。
至於這笛音,那也並不足怪,天下武功不能獨佔,那攻龍會的,我于思明也會,攻龍同你們有仇,我于思明難道非要替他頂罪不成?”
江萍水月刀平舉過頂,她神情冷傲的逼視着于思明,雙目中流露出一種厭惡。
因為于思明那張臉,着實令人覺得形同殭屍,由不得冷哼一聲,道:“本姑娘發覺,你與梁山那批強盜一般的無人性,説不定你比那攻龍更該殺!”
于思明道:“你憑什麼如此對於某人下此定論?”
江萍面色寒寒的正要撲殺,聞言怒哼一聲,道:“你小子暗中偷襲,轉動機關,放走的只是一羣無理性而又不講道義的強盜,他們已奪得那兩包東西,拋下你們不顧,直奔梁山去了。”
于思明一怔,急問:“難道你沒有殺了方健那批強盜?”
江萍搖頭,道:“追上?你沒看我帶的人被他們殺傷四五個?”
于思明一愣,咬牙道:“可惡!在屋子裏的時候,那姓方的同那個粗漢石敢,一心想要我的命,如今我救他們出來,卻又奪了東西不顧我們一走了之,如此行徑,於某人絕饒不了他們。”
江萍一聲冷笑,道:“不是你饒不了他們,而是你根本走不出江家莊,因為我決心要在這屋頂上殺了你。”
忽的一聲哈哈,于思明笑道:“江大小姐,你自信真能把於某擺平在這裏?”
江萍突然尖叱一聲,道:“殺!”
她那種騰撲之勢簡直快急了,江萍宛如一頭花雕般凌空攖落,水月刀尚未與敵人接上,“噗”的一口“青月箭”張口噴向于思明。
于思明看的真切,霍然側彈,江萍的水月刀卻已疾揮而上,猛往他小腹送來。
站在於思明身後的三個女人,見小姐揮刀撲上,立刻齊聲尖叫,揮刀圍殺,她們似是變了個人似的,個個宛如發瘋一般,揮刀捲來,流光驟閃,冷焰猝映,四把鋼刀,剎時便把于思明圍了起來。
沒有料到這些女子竟會如此狠幹,于思明心中忿恨梁山那夥人的無義,已無心在此戀戰,更何況他也把偏屋裏的冷公度救出來,只要冷公度活命,黑龍會自己定然可以順利前往。
心念間,他大吼一聲,身形驀的騰空,腳前頭後,怒矢般暴射向屋前,半空中,他已高聲叫道:“冷兄,我替你阻擋一陣,你快退走。”
江萍四人的鋼刀,幾乎在于思明的腳下半尺之地碰撞一起,見於思明撲向下面,也立刻追擊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