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中,一聲清脆的嬌喝響起,勁朗圓潤,只見段恩鳳身穿的藍衣,突然像吹氣似的鼓漲開來,日光照射之下,藍色中似乎還帶着紫、黃、青、白、橙、柑的各種彩色,閃耀不定。
只見她銀笛揚處,舞起一片銀光,護住面門,身形突然凌空拔起,輕飄飄的上升三丈之高,綵衣翩翩,袖袂飄動,正好像一隻綵鳳,突然凌空飛起,姿勢之美妙,身法之靈巧,看得原先緊張得連心都快掉下來的數千豪雄,由衷的發出一聲歡呼……
洞庭四十八寨總寨主吳耿忠,回頭看了愛女一眼,微笑搖頭道:“怪不得她如此鎮靜沉着,原來已經練就護身罡氣,但若非是她身上所穿的那件‘天蠶絲’所織成的寶衣,即使是護身罡氣,也不免於被害!”
吳媚蘭睜着一雙大大的秀目,嬌聲地問道:“爸爸,你説的什麼‘天蠶絲’啊?”
吳耿忠慈祥的微笑一下,拍拍愛女的肩道:“此事説來話長……相傳在回疆吐魯番盆地境內,地勢低窪,氣候奇熱,在盆地中心的格魯莎附近,天氣更較其他地方,熱上十多倍,人只要走近格魯莎,就抗不住烤人的奇熱,倒斃在熱砂之上,頃刻之後,焦枯而死,遺老相傳,格魯莎地底乃是地火窯穴,是以奇熱遠勝他處!”
話剛説到這裏,吳媚蘭焦急地看了擂台上一眼,然後急急地説道:“爸爸快講‘天蠶絲’嘛,不要闡扯些毫無關係的事!”
吳耿忠哈哈一笑,目光掃向台上,只見段思鳳果然仗着“天蠶絲寶衣”和“護身罡氣”,把那奇勁密集的天心弩針,紛紛震落台上,他微微一頷首,面向着愛女笑道:“媚兒怎麼還是這等小孩脾氣,明年爸爸就要替你找個婆家,生兒育女……”
話聲剛説到這裏,吳媚蘭嚶嚀一聲,羞得臉紅至耳,疾忙雙手把耳朵掩住,賴在乃父身上,不依地道:“爸爸再要這樣取笑,我不來了……”
吳耿忠又是哈哈一笑道:“好好好,爸爸不説就是,現在就再説‘天蠶絲’的來歷給你聽。”
語聲略頓,又笑着説道:“……那‘格魯莎’地方寸草不生,生物絕跡,但在‘格魯落’中心的一個小小石井之中,卻有着二種生物,一種乃是葉歧三出,高約五六寸,色如火齊的奇草,道家稱之為‘火芝’,此物稟天地間熱毒之氣所生,人物誤服,立刻發狂而死……另一種生物,乃是長達四寸,混身藍色的蠶形奇蟲,此物不畏烈火,不畏洪水,普通兵刃也傷不了它,也是稟純陽之質而生,也只有在‘格魯莎’這種奇熱的地方,才能生存,因其外形似蠶,我們就稱之為‘天蠶’。”
吳媚蘭聽得入神,此時不由自主的問道:“那天蠶絲定是這天蠶所吐之絲了?”
吳耿忠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説道:“這天蠶絲也是不畏水火兵刀的奇物,三十年前,有一位武林前輩,仗着一粒‘痴藍寶珠’之力,深入格魯莎,採得三十六枚‘天蠶蘭’,織成了一件寶衣,稱為‘天孫錦’。那天蠶原是藍色,但若在日光照耀之下,就變成七彩華色,是以為父能看出,這段恩鳳身上所穿,乃是一件天蠶絲所織寶衣,而且十之八、九,就是那件‘天孫錦‘!”
話聲至此,微微一頓,回頭看了一眼聽得出神的愛女,然後繼續説下去道:“武林七寶之中的第五件寶物,也就是我剛才所説的‘痴藍寶珠’,此物數十年來,均在東極五奇中烈火神君之手,是以深入格魯莎,採得天蠶絲的前輩人,自然是烈火神君無疑了,這‘天孫錦’一定是烈火神君賜給她的!”
話聲至此,吳媚蘭頓時恍然大悟,“嗯”了一聲,目光掃向台上,忽然吃驚地叫道:“爸爸快看!”
只見擂台之上,段思鳳俏然卓立,面對着業已施展輕功,逃出約有數十丈的絕門鈎範靈冷冷説道:“待你逃出百丈之後,看我在一舉手間,取你狗命!”
説話時聲音不大,但清朗回勁,遠近皆聞,在場羣雄不由都奇怪詫異起來,即使你武功再高,但範靈也是成名的好漢,要説在百丈之外,一舉手間,取他性命,談何容易。
段思鳳粉面凝霜,鳳目含威,手裏輕輕弄着那柄銀笛,目光卻凝注在如飛向前逃走的絕門鈎範靈身上。
全場數千豪雄,這時連一星唾咳之聲都沒有,顯得氣氛更是嚴肅緊張,吳媚蘭覺得有點氣喘,回頭低聲問乃父道:“爸爸,你説她將用什麼武功,制服範靈……”
吳耿忠神色凝重,搖了搖頭。
瞬眼間,範靈已逃出百丈之外,只聽得段思鳳冷笑一聲,迅快的扶笛就唇,剎那間,一聲尖鋭嘹亮的笛聲揚起,鋒鋭利耳,直有穿雲裂石之勢,吳耿忠聽得心頭一震,真氣微微波盪,不由大吃一驚。
耳聽得笛聲一聲接一聲,一聲比一聲更為高亢,吹到後來,笛聲中殺伐之聲愈來愈重,直是金戈震地,殺聲盈野,回看逃出百丈之外的絕門鈎範靈,開始時還能繼續掙扎,逐漸地雙目呆滯,口角溢血,最後怪叫一聲,撲地而倒,絲毫不再動彈。
羣雄面色大變,不少人都已聽出,段思鳳剛才所吹奏的,正是名噪江湖的青帝之子陸雲翔的紫龍笛音,這紫龍笛音有崩山裂地的威勢,取人性命,易如反掌。
段思風這時又回覆了一臉嬌笑之容,巧笑倩兮地向台下羣雄説道:“非是姑娘心狠手辣,但像絕門鈎範靈那樣,不顧江湖規矩,對人妄施暗算,換了另一個人,豈非着了他的道兒,姑娘此舉,只是替武林除害罷了。”
語聲至此,微微一頓,然後又微笑道:“不知還有那路英雄,願意賜教……”
連説了三遍,全場無一應聲,老實説,誰就是長了三頭六臂,也不敢冒冒失的上台自取其辱啊!
南七省綠林道副意瓢把子陰陽戟杜一瓢心底裏長嘆一聲,在這一剎那間,他意欲繼長南七省綠林總瓢子的美夢徹底破滅,念頭微轉,霍地站起身來,先身段思鳳恭敬的行了一禮,然後面對羣豪,朗聲説道:“江南綠林道自從陸總瓢把子過世以來,陷入羣龍無首的混亂境地,本人有鑑及此,是以柬邀各位,來此共商大計,並推舉出一位智勇雙全,武藝壓眾,眾望所歸的人物,繼續領導南方黑道……但這人選一事,關係非小,不但要技能出眾,德能服人,有勇有謀,而且還需要具備許多客觀的條件。剛才段思鳳姑娘的武藝,各位均已親眼目睹,而且又和東極五奇和黃袍翁老前輩,深有淵源,我認為總瓢把子的繼任人選,除了段恩鳳姑娘外,更無再合適的人選。”
語聲至此略頓,他振吭高呼道:“我竭誠擁戴段姑娘繼位……”
語聲甫落,歡聲雷動,但對面棚中霍地站起一人,眾人睜目視之,乃是洞庭四十八寨之主吳耿忠,只聽他聲如洪鐘地説道:“段姑娘天生奇才,敝座率洞庭四十八寨之眾,願受節制。”
一言甫畢,又響起一陣彩聲,彩聲中,西棚中也站起一人,乃是蝴蝶剪歐陽叔英,他雙目電掃全場一週,然後宏聲道:“贛湘兩省的弟兄們,也竭誠擁護新總瓢把子。”
剎那間,全場又爆發出一陣如雷彩聲,段思鳳目射奇光,向場中羣豪迴環行了一禮,雖然這早在她的預料之中,但內心也禁不住激動萬分。
掌聲稍定,段思鳳探手入懷,霍的抽出一面三角小旗,迎風展開,羣雄連忙凝眸看去,只見旗乃新制,約有尺許大小,通體藍色,旗中心繡着一隻振翼翱翔的七彩飛鳳,綵鳳之旁鄉着四個徑寸篆字——綵鳳令旗。
只見段思鳳臉色一正,鳳目凜凜含威,目光閃電似的掃過全場,頓時鴉雀無聲,靜了下來。
只見她神色莊重的宣佈道:“今日承蒙各位擁戴,推舉我為南七省綠林道總瓢把子,但思鳳自忖德薄能鮮,尤其年事幼稚,還須各位多多匡助……”
語聲至此略頓,又道:“本座就位之初,和各位約法三章,互相遵守,若有人故意違背,本座當派人制裁,決不寬貸。”
羣雄聽到這裏,不由一陣寒慄,面面相覷,對方雖只十二、三歲的幼女,但處事老練決心堅定,的確是天生奇才,不同凡響!
段思鳳揚一揚手中的綵鳳令旗道:“第一件事情,這綵鳳令旗所到之處,視同總瓢把子親臨,但有所命,必須竭力完成。不得有誤……
“第二件事情,歷來黑道朋友做案,往往不擇手段,燒殺擄劫,無所不為,神人共憤。為此我規定,不是大奸大惡,不準下手,即使下手,也不可輕易傷害無辜百姓生命。”
此話一出,台下頓時升起一陣“嗡嗡”語聲,所有的羣豪都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議起來,一時場中顯得很是混亂。
要知道這些黑道之雄,性情跋扈囂張,平時以殺人越貨為職業,一向痛快慣了的,現在忽然加上許多限制,當然都是十二分的不滿意。
只見鐵肝劍魔的大弟子柯施羅冷笑一聲,霍地站起身來,面向着段思鳳朗聲説道:“總瓢把子慈悲德意,武林同欽,但倘若規定南七省綠林同道,非貪官污吏,奸商民刁,不準下手做案,試問南七省綠林數萬同道,如何生活,莫非去吃那西北風不成……”
段思鳳聞言大怒,尚未説話,只聽得好些羣雄亂轟轟地道:“對對,天下那有這麼多的土豪惡霸,貪官污吏,這一條規章,希望瓢把子能酌情修改。”
羣豪你一句我一句,都是贊成柯施羅意見的人,更有好些人,內心中不服段思鳳,乘這機會在下面起鬨。
眼看情勢越來越混亂,這時只要一個處理不善,很可能在一些兇惡巨盜帶頭率領之下,爆發一次大的暴亂,段思鳳即使英勇無比,能夠獨力平亂,但不知道要死傷多少人命……
吳耿忠憂慮的望了台上的段思鳳一眼,他對段思鳳倒是真正的擁戴,見狀暗自傳下令去,凡是洞庭四十八寨部眾,一律不準在內起鬨。
在南棚上的陰陽戟杜一瓢,一見情勢如此,不由冷笑一聲,暗自想道:“好一個不知好歹的小姑娘,得了便宜還要賣乖,這下子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處理這種場面。”
另一方面,蝴蝶剪歐陽叔英,也抱着隔岸看火的心理,冷眼看着這小丫頭如何控制局面,到底有多少斤兩,配不配擔任南七
這時,站在擂台上的藍衣幼女段思鳳,心裏是紊亂焦急氣憤痛恨,不打一處來,換了旁一個人,不是見到眾怒難犯,自行屈服,收回成命,就是氣憤之下出手懲罰擾亂之人。
但段思風幼受乃師的薰陶,雖然年事幼稚。但膽識、魄力,卻大異常人,只見她既不激動,也不畏縮,極其平靜的冷笑一聲,朗聲喝道:“住口……”
這一聲清喝,清脆嘹亮,竟蓋壓住全場語聲,那正在紛紛起鬨的黑道豪雄,聽到這一聲清喝,不啻當頭棒喝,醍醐灌頂精神一震,剎時間嘈聲全止,一齊抬目向段思鳳看去。
只見那個身高不滿三尺的垂髫藍衣女孩,秀目中精光迸射,煞氣外露,極其緩慢,而又凌厲地向全場緩緩掃射一週。
目光到處,羣雄只感到一陣震憾,竟為她的威勢所懾,不知不覺的低下頭去,噤若寒蟬。即使像柯施羅、蝴蝶剪歐陽叔英、陰陽戟杜一瓢之流的一等高手,也不知不覺的油生畏懼之感。
空氣沉寂得有如午夜荒山,一片死寂,寂靜之中,又含帶有肅殺和恐怖。
羣豪不自覺地感到心跳加速,頭腦微脹,胸頭略感窒悶……
沉寂了片刻之後,段思鳳方始冷笑一聲,緩緩説:“武林之中,最講究的就是長幼尊卑之分,我雖年齡未滿十五,但既承各位推戴為南七省黑道盟主,就是各位的首領,今後各位説話,需要知道禮數,切忽隨口譏評,目無尊長。”
語聲至此倏頓,只見她雙目睜處,一片威光外露,厲聲説道:“我既然負責領導各位,對於各位的生活出處,早有通盤的計劃,也不可能讓各位去喝西北風。”語聲略頓,重又説道:“這件事,我自有安排,細節方面,另行擇日研究宣佈。”
説完之後,目光狠狠地射向鐵肝劍魔首徒柯施羅的臉上。見他一臉怒容未釋,但卻又帶了一些驚奇之容,原來他做夢也想不到,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子,做事是如此老練,把幾千個在江湖裏打滾的黑道豪雄,給鎮懾得服服貼貼。
歐陽叔英和杜一瓢這時不由他們不心服,至於洞庭四十八寨總寨主吳耿忠,更是打從心眼裏佩服,這種鎮定果斷和決心,並不是光憑聰明才智所能養成的。
另外,在場的還有武當、峨嵋、華山、崆峒、少林、青城、黃山、九華等各派高手,這時對藍衣幼女段恩鳳,也另有了一番新的評價。
段思鳳美目中煞光漸漸收斂,然後緩緩地又道:“第三件事情,本人自封正號為‘綵鳳令主!’南七省綠林總瓢把子九字,名稱十分不雅,不再使用。”
語聲至此,她微微笑了一笑,笑容初綻時,羣雄看得齊齊一呆,只覺得那笑容之美,就好像百花齊放,姣豔奪目。
一呆之後,卻又聽得段思鳳緩緩説道:“各位倘若認為我的規定太苛,可以自行離去,我並不勉強你們,但必需記住一點,你們離此之後,倘若做出了傷天害理的事,不論千里萬里,我定當以手中銀笛,為民除害!”
全場鴉雀無聲,也無一人離去,待了一會,段思鳳微笑道:“既然各位都願加盟,明天辰時,就請杜副總瓢把子準備應用之物,按時舉行加盟大典。”
語聲甫畢,她怡然飄下擂台,羣雄欽眉低首,讓開一條通路,自有十多個地位較高的綠林豪雄,伴着她逕自離去……
卻説五行神龍喬海雨帶了銀猱琅琅離開了陸莊。這時他內心有一股説不出來的惆悵,思潮起伏,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師父交待他的三件任務。
記得離島那一天,他走進五位姑姑所住的竹樓之中,那是一個異常寬敞涼爽的竹樓,倚山而築,軒窗四啓,舉目就可看見一望無際的碧海和蔚藍的天空。
天一神婆黑姥姥伸手摘下海兒頸上的“九麟佩”,輕輕摩挲,然後低嘆一聲道:“海兒,這塊九麟佩關係着武林一宗失傳千古的秘密,誰能獲得這個秘密,就能勘透天人之境,達到武學上至高至上的境界,聽説這項秘密,就在這雕刻精緻的九頭麒麟之上……”
説到這裏,語聲微頓,向其他四姥看了一眼,然後又説下去道:“但是我們化了十年心血,窮研苦究,雖然發現其中大有蹊蹺,但以此佩年代久遠,竟然難測高深……”
這時,竹樓上突然靜寂了下來,原來天一神婆黑姥姥好像想起了一件心事,微微沉吟。
隔不一會兒,她重又抬起頭來説道:“這玉佩之秘,到目前幾已無人能知,但宇內卻有一個奇人,在五十年前得到了一本宋人的手抄本,發現了九麟佩的秘密。可惜此人生性怪僻,居無定所,四海為家,不易打尋,而且即使找到了之後,不遇到他喜歡的人,即使是舉手之勞,也休想得到他的幫助……”
這一席話,頓時提起了海兒的興趣,聚精會神的繼續聽下去。
“這位奇人,長相奇特,修眉垂頰,狀貌奇古,有如蒼松勁柏,指甲長達數尺,卻捲曲在指尖之上,軀幹勁直清瘦,長年一領布衣,極易辯認,計算他的年齡,當在百齡以上,因他貌若松柏,故稱之為‘松柏老人’!
“……你離島之後,第一件事情,乃是探究九麟佩的秘密,令前賢流傳下來的寶物,內中必有深意,務當窮究探明為妥。”
天一神婆語聲倏頓,停了片刻,重又緩緩説道:“你目前的武功,已綜合了我等五人之長,功力招式,深奧龐雜無比,江湖中號稱高手之流,已不堪你一擊,即使像當今正邪各派中的首腦巨擘,功力方面,或許較你略高,只是在攻防招式的奧妙詭譎方面,卻比你相差遠甚……昔年我們曾有一個宏願,頗想另創一派,與少林寺及六大劍派分庭抗禮,逐鹿武林,解救民蘇……目前這個願望,正可借你之手,代為完成……”
天一神婆説到這裏,雙目中神光暴射,一似蟄藏已久的雄心壯志,重因念及數十年前叱吒風雲的往事,而激盪奮揚,不能自己。
往事一幕一幕地掠過海兒腦中,想起父母被人慘殺的一宗往事,不由一聲悲嘯。
嘯聲甫落,猛聽得“希聿聿”的數聲馬嘶,急忙抬頭一看,乖乖,不得了……
原來他這時已騎着馬走到了大道之上,時當未申之交,途上車馬正多,他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怪嘯,聲音極大,把路上行人嚇了大跳不算,剛好他身後匆匆馳來三人三騎,馬兒被嘯聲所驚,人立而起,如非騎者都有一身功夫,非被掀下馬來下可。
海兒大感不好意思,剛要道歉。抬頭一瞥,卻發現馬上騎者,乃是一女兩男,眼神鋭敏,容貌俊美,但卻都穿着一襲紅衣,腰繫白色絲滌。
他微微一呆,忖道:“他們的服裝衣着,竟和姑姑們所説的上官師姐所創的雷音派相似,待我問他一問……”
“刷刷”兩聲,兩條鞭影如靈蛇飛舞,直擊過來,鞭梢掠海兒跨下駿馬眼角而過,只差分許便要擊中,直驚得那匹坐騎,騰躍不已,海兒驟出不意,幾乎被掀下馬來。
蹄聲驟響,三騎已帶起一串笑聲,掠過海兒身側,向前馳去,掀起一天灰土,撲得海兒滿頭滿臉……
海兒大怒,當下用力,倏然一夾馬腹,“豁喇喇”的直追上去,他一身功力,腰腿臂堅強有力,這一催馬疾馳,端的其速如飛,瞬眼之間,就已追上前面三騎。
“站住!”海兒大聲吆喝。
前面三騎正是雷音派的第二代弟子,鼎鼎有名的“雷音三鷂”——霹靂鷂姜明、雷澤鷂杜貫、雲中鷂馮麗莎,乃是雷音派掌門上官馨開山門大弟子朱鳶梅明孃的愛徒。
這三人回頭一看,大吃一驚,只見海兒和那銀猱琅琅,挺坐馬背之上,在疾馳如飛之下,身形毫不搖晃,顯見一身功力,頗不尋常。
“日出一點紅……”海兒朗聲吟道。
三人再度大吃一驚,霹靂鷂姜明連忙朗聲吟道:“雞鳴五更寒……”
海兒伸手撲了撲身上灰塵,又道:“鴻雁橫塞盡……”
三人互相對望一眼,微露疑容,齊聲唱道:“輕騎渡漠原……”
海兒想道:“他們果然是雷音派的。”原來剛才所説的四句似詩非詩的話,乃是雷音派的連絡暗號,暗號一發,就可以知道對方是否本派中人。
三鷂互相看了一眼,各自伸出左手姆食兩指,微向裏弓,這就表示他們的身份,乃是雷音派中的第二代弟子,也就是當今掌門人的徒孫。
卻見對方那個小娃娃,伸出五個手指,向外一揚,又向裏一收,這種動作表示和掌門人乃是同輩。直赫得雷音三鷂滾鞍下馬,姜明、杜貫雙膝一彎,撲地跪下。
“且慢——”
馮麗莎越眾而前,冷笑一聲道:“你是從那裏得來這暗號的?快説。”
姜明、杜貫如夢初醒,憑對方這點年紀,説什麼也不可能和掌門師祖同輩,一種被欺騙的感覺,倏然浮了上來,霹靂鷂姜明羞憤交集,大喝一聲,搗出一拳。
這一拳勢道奇猛,勁風呼呼,海兒心中大怒,剛要出手,銀猱琅琅業已揮臂一擋,震得霹靂鷂姜明連退二步,氣血翻騰,不由俊臉失色。
馮麗莎、杜貫也自吃了一驚,急忙上前扶住,發現他只是氣血稍受震動,並無大礙,方始放下心來。
海兒冷笑道:“你們對本門長輩,就是這般無禮嗎?”
三鷂腦子裏轉了又轉,實在想不起本門有這一號長輩,但對方既已如此説,卻也不能過份無禮。
三鷂面面相覷,馮麗莎念頭一動,倏然想出一個計較,道:“既然自認本門長輩,自然識得本門招式來歷了?”
海兒點點頭……
馮麗莎又道:“我隨便練幾招,你若能看出招式名稱,我們就相信你!”
海兒也是小孩子脾氣,一想這種方法倒也有趣,順便可以看看五師姐調教出來的徒孫,功力深淺如何。
覓了一處僻靜所在,馮麗莎縱身入場,單掌高舉,左手斜垂,立開門户,跟着雙掌平伸,一揮一拍,身形斜斜竄出,就在竄出之時,極迅速的連發二招,姿態曼妙,動作俐落。
姜明、杜貫大聲鼓掌,讚不絕口,馮麗莎得意洋洋的走回來,在他們的心目中,海兒是個冒牌貨,絕對看不出招式的名稱來歷。
誰知海兒嘻嘻一笑,開口説出一番驚人的話來。
“這是鳶鷂十三式的起首三式——寒塘鶴立、小鷗掠波和倒懸金鈴……”
他毫不猶疑的直説出來,直把雷音三鷂駭得面面相覷,師門心法,除本門中人外,外人是無法得知的。
海兒繼續道:“鳶鷂十三式神奧無比,但你剛才所練三招,卻最多發揮出三成威力……”
雷音三鷂大不服氣,露出不信之容,説道:“那你一定精通的了,何不走上二招看看!”
海兒微笑道:“好罷,不讓你們心服口服,你們不會甘心的……”點點手,叫過雲中鷂馮麗莎道:“你用鷂鳶十三式攻我,而我就用你剛才所用的三招,將你擊敗……”
雷音三鷂將信將不信的,但態度上卻和緩了不少,馮麗莎道:“我要動手了,你準備好。”
二人相對站立,海兒悠閒的負手一站,動作瀟灑自然。
雲中鷂馮麗莎心懷戒心,默默尋思,決定用鳶鷂十三式中的撤手絕學——翻撲三絕。因這三招乃是十三式中的精華,決非“寒塘鶴立”等起手三式能破。
只見她清嘯一聲,身形凌空拔起,紅袖朱袂,飄飄如仙,上升至二丈來高,倏然一翻一仰,挾着呼呼風聲,電疾撲下,宛如一隻極大的紅色鷂子,盤空下擊,使的乃是“雷翅沉沙”一招。
海兒穩練沉着,不動如山,只把一雙俊目,緊瞪着飛撲而下的紅色人影,霹靂鷂姜明和雷澤鷂杜貫均都苦戀着這位師妹,這時見她身手如此矯健,不由忘形地叫起好來……
説時遲,那時快,海兒雙足微點,忽地凌空向馮麗莎迎去,身形接連二扭,雙手一上一下,倏然中分,馮麗莎只覺眼前一花,封閉得萬分謹嚴的門户,竟不知如何會被敵人攻進來的。而對方所使的,竟只是“寒塘鶴立”一招。
她根本躲不開,只覺香肩之上,被敵人手指輕輕點中,身形直彈齊去,落在地上,半晌之後,兀自覺得對方運用這“寒塘鶴立”一招,確已到了神而化之的境地……
姜明、杜貫方自裂開大嘴,替師妹打氣叫好,這時被這突來的現象驚呆了,空自嘴張老大,卻變成目瞪口呆,啞吧一個。
原來他們從來也沒有想到過,“寒塘鶴立”這一招,還可以在半空中如此使用法。
這下子,雷音三鷂心服口服了,前據後恭的向海兒行了一個禮,道:“……前……輩貴姓,和家師是什麼稱呼?”
“我是你師祖的師弟,姓喬。”
三鷂一愕之後,又是一驚,一驚之後,又是一愕……愕的是師祖何來如此年幼的師弟;驚的是對方一身武功,熟諳本門心法微妙,又不可能是冒牌的。
其實他們甫自潼關南下,並不知道最近南方武林中發生的大事,若知道五行神龍喬海雨的威名,也就不會又愕又驚了。
雷音三鷂拜倒在地,口稱小師叔祖,喬海雨一個小孩,雖然聰明機敏,但像這種三個大人跪在面前的事情,倒是第一次遇到,不由手忙腳亂,連聲叫道:“你們快起來,快起來!”
雙手不知不覺的運起功力,輕輕一拂,一股極大的潛力,直把雷音三鷂抬得離地有五尺來高。
露這一手後,三鷂心服口服,這一份功力,比起他們的授業恩師朱鳶梅明娘,可還要高出多多。
海兒問起三鷂何往?三鷂開口説出一番話來。
原來雷音三鷂這次南下有件任務,在蚌埠城南有一個“月光莊”,莊主祥麟刀符朔,也是江湖人物,最近卻因細故和蚌埠黑衣教分舵發生了爭執,黑衣教勢力奇大,祥麟刀符朔,自忖非敵,因他和雷音三鷂中的雲中鷂馮麗莎有點淵源,就向之求援……
海兒心中一動,問道:“黑衣教總壇是不是疫在桐柏山,教主名叫莫雅儀是嗎?”
三鷂點點頭,又搖搖頭道:“黑衣教主姓莫,人均稱之為冷麪仙子,但就不知道是否叫莫雅儀了。”
海兒從他們的口氣之中,看出他們似乎並不知黑衣教和雷音派之間的淵源,不由搖搖頭,暗歎道:“這也怪不得他們,諒他們如何會知道五位姑姑的往事呢!”
雷音三鷂邀請“小師叔祖”同去月光莊,海兒正有此意,便答允了,但告誡三人,絕不能泄露出他的身份。
三人大喜,一齊上馬,向月光莊馳去。
日落時分。到了月光莊,莊主祥麟刀符朔一聞三鷂駕臨,心中大喜,連忙倒屣出迎,禮節極是周到。
要知道雷音三鷂在海兒之前,雖是不堪一擊,但在江湖之中,卻也是有頭有臉的英雄好漢,尤其是雷音派的聲威,在中原一帶非常響亮,等閒誰敢輕惹。
祥麟刀符朔肅客入內,卻見大名鼎鼎的雷音三鷂,對同來的三尺幼童喬海雨,十分恭敬,不由又驚又奇,卻因心中重重,並沒有多加註意。
雷音三鷂受過“小師叔祖”告誡,自也不敢泄露他的身份,見主人粗心未問,也就含混過去。
來到客廳,卻見客廳之上,業已坐滿了幾十個來自三山五嶽的好漢,分賓主坐下之後,由主人祥麟刀符朔,逐次—一介紹。
數十個好漢之中,海兒只注意一人,那是一個年約二十一、二歲的冷豔美女,眼神鋭敏,微露煞氣,一身雪也似白的裝束,一塵不染,鼻如瓊瑤,口如櫻桃,美麗儘管是到了極處、臉上卻不帶絲毫笑容,甚至有人與她説話時,竟連眼角也不瞟一下,傲骨傲氣,流露無遺,她的身後,跟着三、四個英俊少年,從眼神和動作看來,也均有相當功力,但對那冷豔美女,卻是低聲下氣,卑躬屈節……但他們在相互之間,眼神偶然相對時,敵意卻不時流露。
這倒並不奇怪,但當海兒一眼看到冷豔美女背後所掛的一柄紅玉琵琶之時,不由突吃一驚。
原來那柄琵琶的式樣,竟和三姑姑玉琶飛聲姜芳蘅的那柄,形式大同小異……
這女人是何來歷?海兒默默尋思。
不久,祥麟刀符朔介紹到那美女的面前,十分恭敬地説道:“這位姑娘,乃是四川岷江伏魔觀玉清教主的愛女,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玉羅剎冰香玉女冷無雙……”
冷無雙人如其名,聞言起立,冷電似的目光,徐徐掃掠一週,然後微微點了點頭,臉上連一點笑容都沒有。的確不愧冰香玉女冷無雙之名。
當她目光掃過時,廳中羣豪都感到一陣震慄,一方面為她奇豔的姿色所吸引,另方面,卻又為她那種冷而無情的表情,震得心神凜凜生寒。
敢情玉羅剎冰香玉女冷無雙之名,近三年來在江湖上不徑而走,當她初出道時,武林中人驚其絕色,頗有不少年青俊士,向之追求,但她卻眼高於頂,守身如玉,不論對方的人品武功是如何的好,一律看不上眼,甚且有些追求得過份積極的人,在惹惱了姑娘之後,立施懲戒,不是切掉二個指頭,便是割耳朵,再嚴重一點,甚至有斷臂折腿,變成終身殘廢的。
遇到有些少年,武功在冷無雙之上的,冷無雙力戰不勝,立即回家哭訴,其母玉清教主玉清子,原是中年出家,少女時期曾在情場失意,因此認定世間男子,大多薄倖,再加愛女貌美,一定是對方見色起意,心存歹念,於是在愛女的哭訴之下,或則派遣門下高手,尋低報復,甚至親自出馬,立下毒手,為此而死的江湖少年,卻也不在少數,自此冷無雙出道雖晚,名氣卻大。
何況玉清教的勢力力在雲貴州湘,南北各省,教主愛女駕到,那還了得,因此養成她的任性和傲氣。
所幸她本性正直,很少仗勢欺人,因此只要知道她的脾氣和個性,不去惹她冒火倒也無事。
那坐在她身後的四個英俊少年,第一個乃是峨嵋派的後起高手,姓石名磊,江湖人稱喜陵劍客,一口長劍,已得峨嵋不傳之秘,威名甚盛。
第二個乃是青城三子中靈飛子的嫡傳愛徒,姓葉名天進,外號陰陽劍,也是新崛起的好手。
第三個姓魏名既妄,來頭更大,乃是天外三魔之中,大雪山冷香峪毒心老魔的孽徒,外號“無情劍客”,此次他奉師命東來,參加金陵陸莊的江南七省綠林總瓢把子推舉大會,在路上無端端的遇上了玉羅剎冰香玉女冷無雙,一見之下,就為她的奇豔絕色所迷不能自拔,因此跟定了冷無雙,連陸莊也不去了。
第四個姓秦名思禹,乃是南昌藏龍堡老龍神盧烈鈞的愛甥,也是在無意中邂逅冷無雙,驚為天人,不由起了好求之念,跟隨東下。
這四個人,互相敵視,視為情敵,恨不得大打一場,拔去眼中之釘。
魏既妄十分狂傲,自以為師門所學,冠絕天下,其餘三人不堪一擊,因此經常磨拳擦掌,躍躍欲試。
嘉陵創客石磊和陰陽劍葉天進原本相識,又都深知毒心老魔所傳奇功的厲害,因此互有默契,團結禦侮,對抗魏既妄。在對頭打倒了之後,不妨各憑本事,和女方的喜愛、決定去留……
而那秦思禹外號智多星,最是靈巧,看出這兩方,沒有一方是好惹的,因此好整以暇,袖手一旁,坐觀鷸蚌之勢,以收漁利,果然這樣一來,魏既妄與石葉二人的對立之勢,更為明顯,邊大廳中的人,都可以看出火藥味極是濃厚。
但那冰香玉女冷無雙,坐視這些情勢的發展,粉臉上仍是一片淡漠,冷冰冰的毫不動容……。
海兒既已知道了冷無雙的來歷,反倒不再奇怪,暗忖道:“原來她是玉清師姐的女兒,怪不得所用琵琶的形式,和三姑姑的大同小異,(玉清子為玉琶飛聲姜芳蘅之徒。)但奇怪的是,玉清師姐年逾古稀,卻那來如此年輕的女兒?”
其實他那裏知道,冷無雙乃是人間棄嬰,玉清子抱回後,愛她長得清秀,故此認為義女,並非親生。
閒話少説,且説祥麟刀符朔,把在座羣雄—一介紹完畢之後,分賓主坐下,早有莊客擺上酒席,水陸雜陳,極其豐盛。
雷音三鷂、冰香玉女冷無雙及石磊、魏既妄等四人,均被排在首席,海兒年幼,符朔並不重視,因此把他排放末座相陪,雷音三鷂方要出聲,海兒暗自傳聲制止,這種千里傳聲功夫,三鷂只見過上官師祖施展一次,此時聆得海兒竟擅傳聲之術,不由大為吃驚。
桄籌交錯,酒過三巡,正在談笑風生之際,忽然莊外傳來一陣嘈雜人聲。
眾人停箸諦聽,嘈雜聲竟向莊內移動,還雜有打罵過手的聲音。
祥麟刀符朔濃眉一皺,站將起來,臉上泛起隱隱怒容,剛移動了二步,猛聽得廳門一聲大響,竟直倒了下來。一個身穿黑白絲質長衫的中年漢子,隨着倒下的廳門,躍入大廳,口裏還“嘿嘿”地冷笑了二聲。
海兒的目光,何等厲害,就在這一瞥之間,已經看清來人身材瘦長,臉容冷峻,雙目精光外射,顯示功力甚深,所穿服裝,又是一襲黑色絲質長衫,分明是黑衣教下的分舵舵主一流人物。
他的來勢突兀無比,在座的那個不是響噹噹的武林英豪,對黑衣人這種目中無人的狂傲舉動,如何看得下眼,第一個坐在首席的玉羅剎冰香玉女冷無雙首先按捺不住,秀眉雙挑,鼻孔裏輕輕哼了一聲。
這一聲輕哼,比綸音玉旨還要有效,坐在她身旁的四個年輕俊彥,一齊怒容滿臉,陰陽劍葉天進反應最快,獻媚似的看了冷無雙一眼,然後回頭怒聲喝道:“狗賊,你敢撒野、看少俠來收拾你!”
他霍地站起,尚未飛躍而前,猛覺疾風颯然,無情劍客魏既妄已搶先一步,當先躍出,身在空中,猶自叫道:“冷姑娘請稍抒芳懷,看我收拾他為你出氣!”
那邊嘉陵劍客石磊和智多星秦思禹,差不多也在同時飛起。
那黑衣人亦非無名之輩,乃是黑衣教皖省總巡察銅仙掌曹敏,一身武功曾受教主莫雅儀首徒孔麗華親炙,頗為不俗,這次雖然直闖大廳,但卻估料不到,對方不讓他説完話就一連撲出好幾個高手,不按江湖規矩,猛然進撲。
説時遲,那時快,無情劍客魏既妄的身形,有如一朵飛雲,迎頭撲下,一出手立即掌指並用,連攻五招。
這五招都是毒心老魔秘授不傳之學,威力奇大,魏既妄立意在玉人面前逞能,並向三個情敵示威,是以招式一發,有如驚電奔雷,威勢無儔。
銅仙掌曹敏雙掌齊飛,肩肘並用,使出混身解數,度過危機,猛聽得厲聲長笑,嘉陵劍客石磊劍飛青芒,灑出滿天寒星,疾躍而至,口中哈哈笑道:“無情兄,且退一旁,看石磊來收拾他……”
只見他劍發如風,辛厲狠辣得有如毒蛇出洞,那峨嵋劍術,原以穩厚著稱於世,但此時石磊求勝心切,一反常態,毒招盡出,兇猛不可一世。
銅仙掌曹敏見勢不佳,猛然亮出隨身兵器仙人掌,咬牙切齒的二招狠對,一連串大響過後,人影乍分,躍開一旁。
他剛想説出此來用意,那旁的陰陽劍葉天進早就躍躍欲試,又見無情劍客魏既妄和嘉陵劍客石磊,均在心上人的面前,大顯身手,妒念齧心,那裏顧得江湖禮節,師門戒條,口裏大喊一聲道:“陰陽劍葉天進來也,看招!”
只見他掣出雙劍,閃電似的力攻三劍……
銅仙掌曹敏額頭汗珠未乾,又遇勁敵,氣惱交集的猛擋三記,自覺氣力消耗過半……
剛躲過陰陽劍葉天進的一輪猛攻,立足未停,智多星秦思禹豈甘後人,大聲喝道:“還有我智多星秦思禹在此,吃我一刀……”
只見他身形如輕雲乍墮,倏忽而出,手中寶刀劃出一道寒光,飈飛輪轉的怒卷而上,使的乃是藏龍堡獨門刀法。
“噹噹噹”接連三響,銅仙掌曹敏氣力不繼,連退四、五步,氣喘汗流……
一旁的無情劍客魏既妄乘虛突進,口中大喝道:“你們三個歇歇,看本少爺收拾他!”
喝聲中,接連搗出二拳,拳風勁烈無比……嘉陵劍客石磊厲聲道:“讓本少爺上,你讓開!”身形猛撲出去。
那陰陽劍葉天進和智多星秦思禹誰甘心落後,口裏大呼小嚷,分頭搶上,企圖在美人面前爭功邀寵。
最着急的莫過是祥麟刀符朔了,他身為地主,又是當事人,決無放任眾人把對方打死之理,急得大聲喝停,但無情劍客魏既妄等殺得興起,誰也不願意停手,弄得符朔束手無策。
海兒和黑衣教深有淵源,又見銅仙掌曹敏,在危急之中,往往使出天一神婆黑姥姥“天一掌法”中的絕學,度過險境,分明是師姐冷麪仙子莫雅儀的傳授,因此念頭一轉信手拈起幾根魚刺,意圖解圍。
卻見冰香玉女冷無雙,霍的站了起來,秀目合威的掃了一眼,嬌聲喝道:“都給我住手!”
這聲音嬌軟清脆,悦耳無比,語聲出口,只見那爭先恐後,各以絕招猛攻的四人,如閃電般的退出圈外,各據一方,將銅仙掌曹敏團團圍住。
海兒輕輕吁了口氣,把手中魚刺,放回桌上。
那銅仙掌曹敏,當真猛傲已極,甫脱險境,連氣都還未緩過來,就自哈哈仰天狂笑道:“好一個大名鼎鼎的月光莊,卻盡多倚眾凌寡之輩……”
魏既妄等聞言大怒,均想再上,但一看到冰香玉女冷無雙凜然的臉容時,一個個那敢上前,致遭玉人厭惡。
銅仙掌曹敏狂笑未畢,忽然濃眉緊皺,笑聲突停,胸前一陣喘急起伏,臉色突然變得蒼白異常。
海兒暗叫一聲“不好”,他已得四姑姑女華陀回春手上官玉姬醫術心法,是以看見銅仙掌曹敏,在過招之時被無情劍客魏既妄,暗以陰柔掌力震傷,負傷很重,此時已發作出來。
只見曹敏身形搖搖欲倒,鮮血連口噴出,祥麟刀符朔一見不妙,連忙疾奔上前,伸手便扶,口中説道:“曹巡察,你已負傷,等我來替你診治。”
俗言道:“二國相爭,不斬來使。”符朔和黑衣教雖成仇敵,但仍不願對頭無緣無故在此傷亡,故此出手相救。
卻見銅仙掌曹敏雙臂一掙,左手仙人掌劈頭猛砸出去,強奮餘力地喝道:“去你媽的,老子要你醫治!”
“喀嗤”一聲,祥麟刀符朔躲避不及,右臂立折,鮮血迸流,慘叫一聲,連退數步,搖搖欲倒。
那方面,銅仙掌曹敏用盡最後的力量,眼前一黑。
銅仙掌曹敏原是下戰書而來,此時來意尚未説出,就已重傷暈絕。
眾人都是一呆,連忙離席圍上去,海兒身法靈快,直飄至二人之前,伸手取出懷藏玉瓶,倒出二粒靈丹,一粒令符朔服下,另一粒卻餵給銅仙掌曹敏眼下,跟着又替曹敏推拿了一陣。
無情劍客魏既妄暗自冷笑,心裏想道:“我師父所傳的‘寒魄掌力’,何等威力,人畜中上之後,口吐鮮血,骨髓逐漸凍凝,就是神仙下凡,也難救得,除非是世上的幾種純陽奇功,尚可將深入體內的寒毒,排擠出外。”
卻見銅仙掌曹敏身形忽然動了一動,他不由大吃一驚,微微失色。待不片刻,曹敏竟自呻吟出聲,回醒過來。
魏既妄驚詫交加,慢慢走過去,他細打量了海兒兩眼,只見他目無精光外露,太陽穴也不鼓出,年齡又小,説什麼也不可能具有高深武功,但為什麼竟能治癒師門的獨門掌傷呢?
要知道挫羅浮雙怪宇文兄弟及白髮仙翁翟大浩於陸莊羣英會上,與會羣雄誰不知道五行神龍喬海雨的大名。而無情劍客魏既妄,遠自大雪山來此,當然不知道海兒的來歷。不但是魏既妄,就是在場的數十豪雄,因未參加陸莊之會,亦對海兒毫無瞭解。
銅仙掌曹敏傷勢已愈大半,霍的坐將起來,伸手一推海兒,怒聲叫道:“我不要你們治傷!”
這樣一來,海兒推拿療傷,就發生了困難,只見他修眉一皺,正容喝道:“河心兩船競渡。”
廳中眾人均都大吃一驚,他們都知道,這是黑衣教人的切口暗語,只有黑衣教人才能使用。
銅仙掌曹敏臉容一整,停了掙扎,睜大了眼睛,驚異地瞪着海兒,口裏也應聲道:“急流雙舵並駛……”
海兒微笑一下又道:“留待落日夜蒼茫……”
曹敏此時肅然起敬,正容吟道:“大地遍蒙黑衣。”
吟聲甫畢,海兒微笑道:“你好生躺着,讓我為你療傷。”
銅仙掌曹敏此時十分聽話,滿臉桀傲憤容,消失得無形無蹤,果然不再掙扎,靜坐待治。
雷音三鷂心中又驚又奇又是不解,為什麼“小師叔祖”,竟和黑衣教人打上了交道。
猛聽得一聲暴吼響起,無情劍客魏既妄厲聲喝道:“原來這小狗乃是黑衣教卧底的奸細,大家可別放過他呀!”
吼聲中,運起陰毒無儔的“寒魄掌力’,劈空一掌,遙擊過來。
一言提醒了眾人,只見廳堂中數十羣雄,紛紛亮出兵刃。吶喊的衝殺上來。
海兒做夢也想不到,幾句暗話,引出這樣大的麻煩,要解釋也無從解釋起,所幸雷音三鷂,對於“小師叔祖”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見狀各亮兵刃擋住,口裏大喝道:“且慢,有話好説!”
混亂中,海兒看到冰香玉女冷無雙業已取下背上琵琶,心中一動,突然大聲吟道:“紅豆青玉生南國……”
雷音三鷂中雲中鷂馮麗莎叫苦連天,暗自忖道:“就是吟詩吟出毛病來,現在還要吟,唉!”
眾人聽到他高聲朗吟,又聽不出是什麼名堂,不由都是一怔,莫名其妙。只有冰香玉女冷無雙驀吃一驚,那張冷豔無儔的粉龐之上,竟也籠上幾絲詫容。
要知道剛才吟的一句,正是玉清教中的連絡暗語呢!
冰香玉女輕啓櫻口,露出兩排碎玉,曼聲應道:“紫荊玉琶上城郭……”
眾人一聽,均都傻了眼,乖乖,不得了,連玉清教的教中隱語,他都知道,這孩子究竟什麼來歷?
這樣一來,羣雄都是瞪大了眼睛,連一句話也説不出來,驚疑不置,卻聽得海兒又大聲吟道:“欲求天地神仙侶……”
冷無雙道:“請向玉清教中求。”
吟聲至此,冷無雙秀目一眨,曼聲問道:“請問來者是何稱呼?貴姓上名?”
海兒微微一笑,雙目圓睜,目中神光宛如閃電迸射出來,在場羣雄看得驚心動魄,方知真人不露相,這十幾歲的男童,竟然是個功力絕頂的高手!
海兒猛然露了一手,引得羣雄刮目相看,魂魄俱驚。然後緩緩斂卻目中神光,臉露笑容地叫了一聲賢侄女!
羣雄又是一驚,什麼話?冰香玉女冷無雙竟是他的侄女輩,難道這三尺頑童,竟與玉清教主輩份相等。
要知道玉清教主年逾古稀,在武林中聲望赫赫,門人晚輩,遍及天下,而海兒名不見經傳,竟是教主同輩,難怪眾人不信。
冰香玉女冷無雙露出猶疑之容,尚未開口,海兒極迅速的探懷取出一物道:“這東西,你總該認識罷!”
冰香玉女冷無雙定睛一看,不由叫聲“哎呀”,雙膝一屈,納頭便拜,口中稱道:“師叔在上,侄女冷無雙叩見……”
在場羣雄驚得一楞一楞的,還未體會過來,想不到奇峯又起,只見原先站在海兒身後的雷音三鷂,這時一眼看到海兒手中所持之物,也自撲地拜倒,“咚咚咚”連砸幾個響頭,齊聲道:“姜明、杜貫、馮麗莎叩見師祖,祝師叔祖萬安……”
在場羣雄更是莫名其妙了,這雷音三鷂怎麼也叩起頭來呢?而且還大叫“師叔祖”!究竟是怎麼回事?
估不到一波未平,奇峯又起,原先靜坐閉目的銅仙掌曹敏——黑衣教的皖省總巡察,耳中聽到“咚咚咚”嗑頭的聲音,不覺好奇的睜開眼,不睜眼猶可,一旦睜眼,看到海兒手中所持的東西時,連傷也不療了,身形一動,易坐為跪,“咚咚咚”也是連磕了七、八個響頭,口裏説道:“師叔祖慈悲,黑衣教皖省總巡察弟子曹敏,叩見師叔祖!”“咚咚咚”,又是三個響頭。
在海兒身旁,一連跪下了五個人,這五個人,有雷音派的,有玉清教的,有黑衣教的,天南地北,各據一方,不相隸屬,但卻都叩頭如搗蒜,一遞一聲的大叫“師叔祖”或者“師叔”。真弄不清海兒乃是什麼來頭?
一眼看去,海兒手中所持之物——能令三派高手敬服下跪的——乃是一塊白色玉佩,上面塑雕了九頭麒麟。
無情劍客魏既妄大吃一驚,失聲叫道:“這是九麟佩?”
羣雄一陣騷動,十餘年前,為這塊“九麟佩”,鬧得江湖之中,雞狗不寧,無數武林高手,各派名宿,紛紛南下,死傷多人,捲入爭奪“九麟佩”的漩渦之中,最後在浙海一役,把玉佩主人喬谷、段碧雙雙殺死,但玉佩卻已不知去向,多經苦尋,始終未得。
十餘年來,此事已漸為人淡忘,估不到這武林奇寶“九麟佩”,竟在此地此時出現,怎不令羣雄大大騷動不已。
無情劍客魏既妄貪念驟起,想起江湖之上,所傳的“九麟佩”的種種妙用,説之難盡,現在玉佩就在眼前,探手可及,何不搶了之後,立刻逃走,找一處荒山一隱,拼着二十年光陰,説什麼也能悟透秘奧,功力大進。
貪念一熾,利令智昏,他偷偷移動身子,假裝着好奇心切,緩緩向海兒身前靠來,另方面又把乃師的鎮山之寶——心魔劍,準備妥當,只要對方一旦察覺,立刻猛下毒手,傷人奪寶。
海兒被他們的突然下跪,弄得又驚又窘又喜,根本沒有發覺有人心懷巨測,將不利於他。
要知道他在下山之時,五位姑姑曾告訴他一件事情,便是遇到五位師姐的門下之時,倘若對方不信他的身份和言語,就可取出“九麟佩”,必然採信。想不到一旦取出,效力竟如此之大,實非始料所能及。
原來南天五姥在收下海兒的第二年中,就將“九麟佩”遍傳五個徒弟——也就是海兒的五位師姐,聲明異日持此玉佩者,就是五姥合力傳授的徒弟,也就是她們的師弟。
莫雅儀等五人,為了鄭重起見,各自集合門下三輩弟子,鄭重宣佈傳觀,是以冰香玉女冷無雙、雷音三鷂及銅仙掌曹敏,一見之下,便自跪下叩見。這些往事,海兒和在場羣雄,都不知道,難怪驚詫莫名了。
海兒伸手扶起五人,猛覺一股寒飈,疾撞過來,掌中一動,九麟佩已被人劈手搶去。
這一驚,非同小可,幸虧他應變得快,心隨念動,護身罡氣猝然發動,只聽得“蓬”的一聲,奇寒徹骨,海兒只覺被股大力一撞,立足難穩,直彈出三、四步去。
這倒並非海兒功力不濟,而是罡氣猝運,威力自然打了個好大折扣,擋不住對方的全力一擊,海兒怒嘯一聲,嘯聲剛一出口,驀覺胸頭一陣窒悶,竟已略受內傷,當下無法立即追趕,連忙運氣調息,片刻之後恢復了過來。
但在這一剎那間,室中羣雄紛紛拔刃攔擊魏既妄,只見魏既妄大吼一聲,一道紫色的光華猝然出現,電馳一週,只聽得兵刃折斷及慘吼怪叫之聲,連續傳來,攔擊的人中,已倒了十來個。
這還只靠着心魔劍的鋒利本質,並非發揮毒氣力量,否則廳中諸人,除了有限兩個尚可活命外,其他的都是非死不可。
無情劍客魏既妄飛身撲出廳門,雷音三鷂和嘉陵劍石磊、陰陽劍葉天進齊來阻擋,只見魏既妄大吼一聲,神威突發,使出毒心老魔所傳的絕毒五招,連發五招,有如長虹怒射,鋒芒暴漲……
心魔劍位居武林七寶之一,毒名久著,五人那敢輕攫其鋒,齊齊向後一退。魏既妄得此空隙,豈敢戀戰,獰嘯一聲,身形連晃二晃,突圍而出,其疾如飛的向前馳去,瞬眼不見。
眾人自忖追不上,即使追上了,也討不了好,又因海兒閉目調息,似乎受傷頗重,於是停步不追,只有那銀猱琅琅,腳掌疾點,宛如弩箭脱弦般追將下去……
待到海兒胸中窒悶消除,睜開雙目時,只見大廳內外,屍骸縱橫,鮮血遍階,連無情劍客魏既妄的影子也找不到了。
海兒心裏大急,慌忙問了逃走的方向,又知銀猱琅琅,已經追了下去,心神略定,猛一點腳,就要縱起,忽然想起一件事,大聲叫道:“曹敏過來——”
銅仙掌應聲走過,恭身垂手肅立。
海兒問道:“蚌埠城中,教中誰人負責主持?”
曹敏答道:“是降龍堂堂主乾坤指解銀鈴主持……”
海兒點點頭道:“你回去告訴解堂主,本教與月光莊的過節,待我回來再行排解,現在先不得弄出事端!”
語聲甫畢,他倏然掃視眾人一眼,朗聲道:“我去去就來!”
身形一溜煙的疾躍而出,落地處已在七、八丈開外,看得眾人搖頭乍舌,欽佩不已……
冰香玉女冷無雙和雷音三鷂、銅仙掌曹敏等互一商量,除曹敏回蚌埠分舵報信,並請降龍堂主派教下弟子搜索魏既妄蹤影外,其他四人決意立即隨後趕去,接應小師叔或小師叔祖。
石磊、葉天進和秦思禹,誓死追隨冷無雙,引得冷無雙好生厭惡,冷冰冰一言不發的向前馳走。
三人迷戀已深,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雷音三鷂則領先前馳,暫且不提。
卻説海兒施展輕功,有如風馳電掣,一眨眼就已馳出十來裏。
附近都是荒郊原野,一望無際,那有銀猱琅琅和無情劍客的蹤影。
海兒着急之下,嘴唇發出一聲極其尖鋭的長嘯,那嘯聲初起之時,極為清遠悠長,愈往後聲音愈高,也愈尖鋭,聲波破空入雲,海兒乃是以內家上乘氣功發出,近處固是聽得十分清楚,就是方圓十里之內,也極是清晰。
嘯聲一落,海兒側耳靜聽,半晌之後,竟無迴音傳來、不由秀眉一皺,暗自忖道:“難道就這一會功夫,銀猱琅琅和無情劍客魏既妄,離開我已逾十里了嗎?”
心頭失望湧起,剛想繼續前馳搜索,猛聽得左側數里之處,隱約的傳來一聲猱嘯………
他喜出望外,身形一動,猛向左側馳去,目光已向嘯聲處看去。
那是一片綠樹圍繞的農莊,竹籬茅舍,甚有雅趣,茅舍之後,有着一片十畝芳塘,池魚潑刺。
海兒並未注意,但在疾馳至茅舍近處時不覺大吃一驚,敢情那竹籬茅舍,乾淨異常,根本不像普通農家模樣。
迎門處,一片水田,田裏種着大片硃紅色的奇草,葉出如劍,高約三尺,每棵奇草之上,卻長着一棵黃豆大小的金色異果,奇香四溢。
海兒突然一怔,他認出這奇草名叫“劍珠蕙”,毒性奇烈,只要將果中液質,在人畜身上塗上一點,立刻潰爛蔓延、毒發無救,昔年四姑姑女華陀回春手上官玉姬,曾淳諄告誡,見到此種毒物,務必毀去,免致遺毒人間。
海兒此時倒不急於找銀猱琅琅了,停足水田之前,思量如何方能一舉盡毀毒草。
“喔喔喔”一陣雞啼傳來,海兒抬頭一看,又吃一驚,只見一支仙鶴般大的錦毛大公雞,停在籬笆之上,朱冠金睛,顧盼生威,爪巨鋒鋭,羽毛豐滿,端的神駿威猛已極。
海兒從來也沒有看見過這樣大的公雞,心裏一陣駭然,卻見茅舍之中,“颼”的一聲,又竄出一條小驢般大的怪獸,獅首狼身,虎紋豹頸,一出門就大吼一聲,聲如虎嘯,帶有鼓音。
這一來,海兒反倒不敢冒失,知道這茅舍之中一定隱居一個異人,銀猱琅琅的嘯聲,由此發出,不知有無失陷於此。
回頭一打量自己立身之處,三、四棵大樹挺生在前,恰好把身形隱住,端的是一個絕妙的隱身所在!
心神一定,卻發現圍繞着竹籬茅舍水田魚塘的數十棵林木,參差有序,行列分明,卻分明是經過主人苦心佈置的一個奇異陣勢,中藏妙用。
海兒懍懼暗生,他的大姑姑天一神婆黑姥姥,最擅五行八卦九宮四象之學,胸羅玄極,海兒以天縱之姿,盡得其傳,是以一眼着出對方這個陣勢,外表上雖是極為普通的“玄龜”陣式,但中藏“天旋”“地璣”的妙用,暗含五曜七星,聯珠纏度的奇學,足證茅舍主人,學參造化,功凝天人,決非庸流!
海兒雖然深諳七星聯珠,星曜纏度之學,但敵勢未見畢竟不敢輕舉妄動,自蹈危機。
待了片刻,茅舍中毫無動靜,甚至連那一禽一獸,也已分別隱去,不知何往。夕陽反照,時已黃昏,海兒的內心中不由浮起一陣焦灼與不安。
又待了片刻,落日斜暉,照耀得大地山河,一片血紅,海兒漸漸按捺不住,決計冒險一探……
身形剛輕悄悄的自樹後閃出,走未二步,猛見茅舍中柴扉輕動,“呀”的一聲,走出一個頭梳雙髻的綠襖男童。
海兒睹狀,疾忙重又縮回樹後,卻聽得茅舍中有人“咦”了一聲,略帶詫異的高聲説道:“何方住客來臨,恕老夫練功未畢,未能出迎!”
海兒暗自驚奇,自己的身法輕靈無比,對方卻能在數十丈外,覺察有人,這種聽覺實在駭人聽聞。
形跡既露,海兒雙足輕點,倏然飄出,朗聲答道:“喬海雨不速而至,打擾老前輩清修,乃是有一事請教……”
綠襖男童瞪圓一雙驚奇的俊目,目不轉睛的望着海兒。通靈禽獸,聞聲而至,虎視耽耽的盯定海兒。
卻聽得一聲猱嘯,起自茅舍之後,那聲音十分低沉柔弱,生似已經受了重傷似的。
海兒聞聲大怒,這嘯聲熟悉能詳,正是愛猱琅琅,此時嘯聲低沉悲哀,定已遭了茅舍主人的毒手。
只見他倏然前躍,有如弩箭脱弦般,直撞入林陣之中,繞樹左右疾轉,直向茅舍欺近。
茅舍主人微微“噫”了一聲,似欲有言,最後卻冷笑一聲,厲聲喝道:“小輩別以為你學自天一老婆子的一點功學,就足以闖過我的諸天星纏大陣,老夫若令你從容通過,當重返珠穆朗瑪峯絕頂,從此退出武林,不履中原。”
那“珠穆朗瑪峯”為藏邊須彌山(喜馬拉雅山)主峯,藏語即聖母之水之意,故又稱之為聖母之水峯(即令額菲爾士峯)。
峯高揚天,終年冰封雪飄,窮陰凝閉,相傳峯頂之上,隱着一位異人,此人削冰為壁,築冰而居,以三年光陰,率門下弟子十餘人,築成一座水晶宮闕,宮內佈置,模仿神仙宮闕方式,佈置得富麗堂皇,珠光寶氣,擺設什物,均自中土運來,窮極華美,自題宮名曰“玄冰仙府”。
那宮殿內外透明,冰壁毫無雜質,色澤有如整塊的青色琉璃,其中五步一樓,十步一閣,長廊縵回,複道行空,宮中享受,更是窮奢極侈,應有盡有。
但玄冰仙府主人意猶未足,重又在峯頂之上,開出一片寬廣十餘里的平場,在這平場之上,巧運匠心,佈置丘壑,又導引山頂聖水,浚成一片不凍湖蕩,覆在那山水佳處或水榭,或浮屠,或亭台樓閣,或曲欄長橋,點綴得這一片荒涼凝閉之處,仙境不殊。
名山仙境,豈可無奇花異葩點綴,為此玄冰仙府主人窮搜八荒奇寒之區,蒐集了無數可在冰雪堆中生長的動物、植物,更使得這一片仙境,備增勝色。
相傳這“玄冰仙府主人”,道號“水晶子”,學究天人,功參造化,得道已二百餘年,在他所居的玄冰仙府之外,就佈置有五行迷蹤,及諸天星纏大陣,剛才茅舍主人,自稱來自“珠穆朗瑪峯”,莫非是玄冰仙府一派。
海兒想到這裏,驀吃一驚,朗聲問道:“前輩來自藏邊,請問與水晶子前輩是何稱呼?”
待了一會,茅舍主人方始答道:“你居然有點眼光,天一老婆子能有此傳人,着實不壞,水晶子正是老夫的授業恩師……”
話聲至此,微微一頓,驀地又厲聲説道:“但你擅闖老夫所沒陣法,觸犯了老夫禁例,倘若無法破了本陣,就要在此替老夫為奴一年……在此時間不準外出一步!”
海兒一聽火就大了,冷笑一聲,步下一緊,按照諸星纏度方位向前馳去。
驀地覺出不對,原來奔馳了半天,卻又回到了原位,他細一注意,夜幕沉沉,天色彷彿黃了不少,目光所及只能看到附近七、八棵大樹,甚至原先在眼前的竹籬茅舍,此時也均隱去不見。
海兒心裏一陣着急,暗計方位,此時當困在西方金宮,計算停當之後,重又按照纏度方位,向前馳奔。片刻之後,卻又轉回到原來出發之處,不由大驚失色,瞠目無語……
待了片刻,到底不能死心,重又計算方位,覺得剛才所走的道路,絕無錯誤,但為什麼卻又轉回了原位?
苦思不解,無限着急,倘若真因被陷陣內,而要替對方為奴一年,不但耽誤了復仇計劃及師長的期望,也替師門招來了奇恥大辱。
想了半天,驀地閃過一絲靈光,當下大喜過望,想了一想,先不發動,卻凝立當地朗聲説道:“老前輩的諸天星纏大陣,委實妙用無方,晚輩思之再三,雖有出陣之方,卻無把握,因此斗膽想請問前輩一件事!”
茅舍主人微感詫異,沉吟片刻,道:“你説吧!”
海兒道:“晚輩若不能出陣,就要替前輩為奴一年,若晚輩能僥倖出陣,那麼前輩又將如何呢?”
茅舍主人被他問得一呆,半響方自怒道:“老夫適才業已聲明,陣法若困不住你,便當回珠穆朗瑪峯,從此不履中原……”
言語甫畢,海兒接口道:“前輩此言差矣!我出不了陣,卻要為奴一年,出了陣前輩只須一走了之,這樣晚輩豈非太吃虧了一點!”
茅舍中人語塞,半晌方恨恨説道:“依你之見,應該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