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雲翔道:“有此可能!”
歸志彪問道:“他為何選定在每年的七月一日才下手殺人?”
華雲翔道:“七月一日俗稱‘開鬼門’,遊魂孤鬼都要在那一天出來覓食,殺人魔選定在七月一日殺人,也自以是‘鬼’自居,不過這是小弟的推測,説不定另有別的原因。”
歸志彪道:“他雕刻被害者的石像擺在鬼門關上又是甚麼意思?”
華雲翔道:“從表面上看,他那樣做是對死者的一種凌辱,但也可能別有寓意。”
歸志彪濃眉一皺道:“這件事情若傳到江湖上去,必有許多人前來瞧熱鬧……”
華雲翔道:“是的。”
歸志彪道:“你肯讓父親的石像被人當作古董那樣擺在那兒給人觀賞麼?”
華雲翔道:“不。”
歸志彪道:“既如此,咱們何不把它搬下來?”
華雲翔道:“過幾天再説吧,明天跛腳仙老前輩若未回來,咱們便趕去金佛山看看,然後轉赴重慶府邀請雕刻師‘鬼斧神工陰懷仁’前來看一看,等他看過之後,再將它們搬下來不遲。”
歸志彪沒有再説話,雙手抱頭,痛苦的嘆氣不已。
華雲翔道:“歸兄大概餓了,待小弟去燒飯來吃。”
他起身走入廚房,生火燒飯,忙了半天,才把一頓晚飯端上桌。
歸志彪還在抱頭悲慼,雙肘支膝,默坐未動。
華雲翔道:“歸兄來吃飯吧。”
歸志彪道:“我吃不下。”
華雲翔道:“人死不能復生,歸兄也不要太傷心”
歸志彪煩燥地道:“別來煩我,你讓我安安靜靜的坐一會成不成?”
華雲翔不再開腔,自個吃了起來。
對於歸志彪的心情,他是能夠了解的,所以他一點也不生氣。
歸志彪看見他大口大口的扒飯,不禁冷笑道:“哼,父親被人殺死了,居然還吃得下飯麼?”
華雲翔淡淡的道:“家父遇害已有半年之久,小弟若不吃飯,早已餓死了。”
歸志彪道:“我看你一點都不傷心!”
華雲翔道:“我不能天天傷心,我現在需要具有冷靜的頭腦處理一切,來為父報仇。”
歸志彪又沉默了一會,似乎把道理也想通了,便起身走過去道:“好吧,你説的也有道理,我是應該冷靜下來你準備了我的飯麼?”
華雲翔一笑道:“我煮了好大一鍋飯,足夠你吃的,請坐下來吧!”
歸志彪欣然坐下,端起飯來便吃,一邊吃一邊問道:“你今年幾歲?”
華雲翔道:“小弟二十一。”
歸志彪笑道:“我三十一,正好大你十歲,可以做你的大哥吧?”
華雲翔見他粗魯中還帶着一點稚氣,是個“一條腸子通到底”的漢子,不由微笑道:
“當然可以,歸兄有幾位兄弟?”
歸志彪道:“我只有一個妹妹,已經出嫁了。”
華雲翔道:“今堂呢?”
歸志彪道:“我娘已死了。”
華雲翔感嘆道:“你我的命運倒有些相同,咱們都是沒有孃的孩子,而且父親都被人殺害了!”
歸志彪道:“可不是,咱們真是一對同病相憐的難兄難弟。”
華雲翔道:“塗香香和丘惠珠這兩位姑娘,歸兄認識麼?”
歸志彪道:“不認識,我長了這麼大,還沒認識半個姑娘,許多姑娘見到我一臉鬍子,都嚇跑了。”
華雲翔道:“小弟在想,咱們應該和她們兩位姑娘聯合起來,一起追查殺人魔為父報仇,你説是不是?”
歸志彪道:“正是,不過我不大喜歡跟女人在一起,女人意見最多,又會使性子,叫人受不”
他突然住口,轉頭向門口望去。
原來,説女人,女人就到
茅屋門口忽然出現了一個女子!
這女子年約二十三四歲,生得一副花容月貌,體態輕盈,頭挽朝髻,珠環金飾,翠月明鐺,身穿月白繡五彩花襖,系一條鶴黃帶子,湘裙底下,微露三寸弓鞋,從打扮上看,是個富家千金!
但美若春葱的玉手上握着一支紫玉簫,氣質嬌美中又透着幾分英挺之氣!
華雲翔在這江畔的家中住了將近二十年,從未見到有這樣美麗的姑娘光臨,心中驚奇萬分,連忙起身拱手道:“姑娘找誰?”
姑娘凝眸打量他和歸志彪幾眼,才啓口道:“你們中誰是‘大儒俠華玄圃’的兒子華雲翔?”
華雲翔再拱手道:“在下便是。”
姑娘美眸轉註到歸志彪面上,又問道:“那一位是……”
華雲翔道:“在下可否先請教姑娘的尊姓芳名?”
姑娘道:“我姓丘,名惠珠。”
華雲翔驚“啊”一聲道:“你是‘千金女俠丘惠珠’丘姑娘?”
姑娘輕輕一點玉首道:“不錯。”
華雲翔十分高興,忙道:“在下和這位歸兄剛剛還談到姑娘呢!姑娘快請進來,還有跛腳仙老前輩,他老人家回來了沒有?”
千金女俠丘惠珠聽了他的話,神色微微一怔,舉紫玉簫一指歸志彪道:“你説他姓歸?”
華雲翔道:“正是,他是‘武林豪客歸揚銘’的兒子,小豪客歸志彪。”
千金女俠丘惠珠臉色一變道:“好極了!”
搶步入屋,紫玉簫猛吐,向歸志彪點了過去。
歸志彪大吃一驚,上身一仰,連人帶椅往後倒去,再一個筋斗翻開,跳起大叫道:“慢來,慢來!你就是瞧我不順眼,也不必如此發火,我説女人意見多,會使性子,説的不一定是你呀!”
千金女俠丘惠珠嬌叱道:“少嚕囌,你納命來吧!”
不容歸志彪有喘息的機會,再度揮簫攻上,一支紫玉簫上下飛吐,着着向歸志彪的要害點去!
歸志彪繞廳逃避,又驚又怒道:“他媽的這是甚麼意思?我歸志彪與你無仇無恨,你要我的命?”
華雲翔也覺丘惠珠不該為了歸志彪一句批評女人的話而如此動怒,忙的上前阻攔道:
“丘姑娘請住手,有話好説。”
丘惠珠一掌將他推開,厲聲道:“你還幫着!他父親便是殺害你我父親的兇手!今天我非要他償命不可!”
説着,又猛攻上去。
華雲翔聽得呆了,失聲道:“丘姑娘,你説甚麼?他父親怎會是殺害你父親的兇手?”
丘惠珠一面攻一面叫道:“是我親眼看見的!那天在鬼門關上襲擊我的,就是他父親!”
歸志彪一呆道:“甚麼?”
他一點也不懷疑華雲翔敍述的一切,所以在他的心中未存有一點父親還活着的念頭,故此刻聽了丘惠珠的話,心中驚駭萬分,一時整個人都呆住了。
丘惠珠乘他失神之際,一簫點中了他的腹結穴。
他出手極重,腹結穴又是人身大穴之一,故歸志彪悶哼一聲之後,立時軟倒地上,昏死過去了!
華雲翔怕她繼續下殺手,疾忙橫身攔住,喝道:“丘姑娘,把話説清楚再動手,你説他父親是殺害你我父親的兇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丘惠珠見歸志彪已昏倒地上,也未繼續下手,只憤怒的説道:“一點不錯!你們父子撈到第三具屍體並非‘武林豪客歸揚銘’本人,那是一具替死屍,真正的‘武林豪客歸揚銘’便是殺人兇手!”
華雲翔道:“你以前見過‘武林豪客歸揚銘’麼?”
丘惠珠道:“當然見過!不然我怎麼認得他?大約五六年前,他去我家做客,我還清清楚楚的記得他的模樣,絕不會弄錯!”
華雲翔道:“那天在鬼門關上襲擊你的就是‘武林豪客歸揚銘’?”
丘惠珠道:“正是!”
華雲翔道:“他將你擄去金佛山?”
丘惠珠道:“不錯!”
華雲翔道:“跛腳仙老前輩呢?”
丘惠珠道:“我沒見過他。”
華雲翔道:“那天他發現你失蹤,曾到處尋找,後來在這棺材上見到一張殺人魔的留柬就是這一張,你看。”
他掏出字柬遞給她。
丘惠珠接過字柬一看,變色道:“他老人家便趕去金佛山找我了?”
華雲翔點頭道:“正是。”
丘惠珠詫異道:“可是我沒見到他老人家呀!”
華雲翔道:“你是怎麼逃回來的?”
丘惠珠道:“歸揚銘那老賊用一輛馬車把我帶到金佛山仙蹟巖的一座山洞中,把我關禁了三天三夜,後來才拖我出洞,警告我不得追究家父被他殺害之事,就把我放了,我要跟他拼命,可是他跑得很快,我追趕不上,只好先回到此處,不想卻在此見到他的兒子,哼,這下我可以為父報仇了!”
華雲翔道:“姑娘可知他為何要釋放你麼?”
丘惠珠道:“我不知道。”
華雲翔道:“我告訴你,他所以肯釋放你,是因他已擒到了所要擒的人!”
丘惠珠一怔道:“他要擒誰?”
華雲翔道:“即是跛腳仙老前輩!”
丘惠珠吃驚道:“你怎知道?”
華雲翔道:“這是顯而易見之事,他不願跛腳仙協助咱們追殺之事,便將你擄去,引誘跛腳仙去金佛山,我想他必向跛腳仙威脅要殺你,跛腳仙不忍見你被害,就答應了他所提的條件。”
丘惠珠驚愕道:“要跛腳仙老前輩代替我?”
華雲翔點頭道:“對!”
丘惠珠發慌道:“他會把跛腳仙老前輩怎樣?”
華雲翔咬咬牙道:“如我料的不錯,他老人家可能已經遇害了!”
丘惠珠瞪大眼珠道:“這怎麼辦?”
華雲翔道:“來不及了。”
丘惠珠目中湧出兩行淚水,喃喃説道:“天哪!他老人家竟為我而死,這叫我如何報答他啊……”
華雲翔沉默不語。
他的眼睛不期然的投向盛殮成鳳儀的那口棺木,心中更堅信跛腳仙必已遇害,他知道“殺人魔”是個毫無人性的人,他既敢殺害成鳳儀,就一定敢殺害跛腳仙。
想到跛腳仙的為人那樣慈祥和氣,那樣古道熱腸,那樣疼愛晚輩,現在為了救一個姑娘的命而慷慨的犧牲了自己的命,他的眼睛也濕了。
丘惠珠淚簌簌臉上忽然升起一片冷笑,接着道:“好在我已擒到了兇手的兒子,要是跛腳仙他老人家巳然不幸遇害,我就殺死這個歸志彪,為他老人家報仇!”
華雲翔搖搖頭,道:“不,你不能殺他。”
丘惠珠道:“為甚麼?”
華雲翔道:“因為你所看到的那個‘武林豪客歸揚銘’必非真正的歸揚銘!”
丘惠珠愕然道:“怎麼不是真正的歸揚銘呢?”
華雲翔道:“你所看到的,是第三個‘復活’的人,在此之前,已有兩人‘死而復活’,一個是‘神州一劍塗嘯天’,他年前在普陀山出現,殺害了我叔叔……”
丘惠珠聽了大為震驚,道:“甚麼?神州一劍塗嘯天怎會死而復活?他不是被挖掉心肝死了麼?”
華雲翔道:“不錯,當日我們父子撈到他的屍體時,家父很肯定的指出他是神州一劍塗嘯天,但是怪事卻發生了,我叔叔被害之前,竟留字指出殺他之人是塗嘯天!”
丘惠珠駭然道:“這是怎麼回事呀?”
華雲翔道:“就如‘武林豪客歸揚銘’明明已死,而你卻見到了一個活生生的‘武林豪客歸揚銘’一樣。”
丘惠珠道:“第二個死而復活的人是誰?”
華雲翔道:“家父。”
丘惠珠又吃一驚道:“啊,是你父親?”
華雲翔道:“不錯,家父原已在半年前遇害,屍體是在下親手掩埋的,可是他卻是劫擄七劍堡主成鳳儀的女兒成幼慧之人,他將成姑娘擄至此處,再誘使成風儀到此交換,然後予以殺害廳上這口棺材,裏面盛殮的便是成鳳儀。”
丘惠珠驚疑不置,問道:“你親眼看見你父親擄劫成幼慧麼?”
華雲翔道:“沒有,在下是聽成姑娘説的,她也不認識擄劫她的人是誰,但根據她的描述,在下知道那人是‘家父’……”
語聲微頓,繼道:“當然,他不可能真是家父”
“好呀!原來當日擄劫我的那人就是你父親,現在你自己承認了,還有甚麼話可説!”
突然,屋門外有個少女的聲音叫嚷起來。
人隨聲現,只見三個青年和一個少女仗劍衝入廳堂,正是成幼慧和她三個哥哥成智雄、成守仁、成大勇!
華雲翔面色一變,心知自己的麻煩更大了。
成氏三雄衝入廳堂之後,即分開守住廳門及廳內的兩個偏門,顯然在提防華雲翔奪路逃去。
丘惠珠很是驚訝,把他們兄妹打量一遍,才回望華雲翔問道:“他們是誰?”
華雲翔苦笑道:“七劍堡的人,成鳳儀的兒女。”
成幼慧看見地上倒着一人,也感驚奇,但她不問華雲翔,卻向丘惠珠問道:“你是誰?”
丘惠珠温婉的一福道:“姓丘,名惠珠,玉簫書生丘清泉便是家父。”
成幼慧舉劍一指地上的歸志彪,再問道:“他又是誰?”
丘惠珠道:“小豪客歸志彪,武林豪客歸揚銘的兒子。”
成幼慧道:“他怎麼了?”
丘惠珠道:“被我傷了。”
成幼慧道:“你幹麼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