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六。黃昏,明月又將升起,今夜的月,必將比十五的月更圓。
司空摘星沿着金鱉玉帶的欄杆,來來回回的已不知走了多少次,他想數清這條橋上究竟有多少欄杆,卻一直沒有數出來,因為他有心事陸小鳳為什麼還沒有出來?皇帝留着他幹什麼?天威難測,伴君如伴虎,像灑脱不羈的人,耽在皇帝身旁,一句話説錯了,一件事做錯了,腦袋就很可能要搬家。
這一點,不但司空摘星擔心,只要是陸小鳳的朋友,每個人都在擔心。陸小鳳的朋友不少。
魏子云已經進去探望過好幾次,南書房裏好像一直都沒有動靜。
沒有奉沼,淮南書房,魏子云當然也不敢。
所以他每一次從裏面出來,大家的心事就會又多加重一分。
等到他第六次從裏面出來,有的人已急得快要發瘋了,魏子云反而不似前幾次出來時那麼垂頭喪氣,眼睛裏居然好像發着光。
看見他眼睛裏的表情,司空摘星立刻迎上去,道:“是不是有了消息?”
魏子云點點頭。
司空摘星道:“那小子已經出來了?”
魏子云搖搖頭。
司空摘星道:“你看見了他?”
魏子云又搖搖頭。
司空摘星幾乎叫了起來,道:“這算哪門子消息?”
魏子云道:“我雖然沒有看見他,但聽見他的聲音。”
司空摘星道:“什麼聲音?”
魏子云道:“當然是笑聲。”
他自己也笑了笑,接着道:“除了笑聲外i你想他還會發出什麼聲音來?”
司空摘星瞪大了眼睛,道:“他的笑聲是不是很大?”
魏子云道:“他笑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你應該L[我更清楚。”
司空摘星眼睛瞪得更大,道:“在皇帝面前,他也敢像平常那麼樣笑?”
魏於雲道:“你想天下還有什麼事是他不敢做的?”
司空摘星嘆了口氣,道:“我想不出。”
魏子云道:“我也想不出。”
司空摘星道:“我更想不出,在南書房裏,會有什麼事能讓他笑得那麼開心?”
魏子云壓低了聲音,道:“聽説他們在喝酒。”
司空摘星道:“他們是誰?”
魏子云聲音壓得更低,道:“他們就是皇帝和陸小鳳。”
司空摘星眼珠子都快瞪得掉了下來,道:“你這是聽誰説的?”
魏於雲道:“我在裏面的時候,剛好有個小太監送酒進司空摘星道:“你就順便託他進去打聽打聽裏面的動靜?”
魏子云嘆了口氣,道、“我答應替他在外面買棟房子,他才肯的。”
司空摘星道:“他又聽見了什麼?”
魏子云道:“只聽見了一句話。”
司空摘星道:“一句話就一棟房子?這價錢未免太貴了些罷?”
魏子云道:“不貴。”
司空摘星道:“不貴?”
魏子云道:“那句話也許比一萬棟房子還值錢。
他實在真能沉得伎氣,直到現在,還不旨把那句話痛痛快快的説出來。
司空摘星早巳急得在冒汗,急着問道:“這句話究竟是誰説的?究竟是句什麼話啊?”
魏於雲道:☆那句話是皇帝説的,他答應了陸小鳳一件事。
司空摘星道:“什麼事?”
魏子云道:“隨便陸小鳳要求什麼事,他都答應?”魏子云道:“天於無戲言,普天之下,也絕沒有皇帝做不到的事。”
司空摘星怔住了,真的怔住了。
説話的雖然只有他一個人,在旁邊聽的卻不止一個,聽見廠這旬話,每個人都怔住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濱,莫非王民,天子説出來的一句話,簡直就像是神話中的魔棒一樣,可以點鐵成金,化卑賤為富貴,化腐朽為神奇。也不知過廠多久,司空摘星才長長吐出口氣,道:“那小於要的是什麼呢?”魏子云道:“不知道,那小太監只聽到一句話。”
司空摘星道:“其實,用不着別人説,我也可以猜得出那小子要的是什麼。
魏子云道:“哦!”
司空摘星道:“皇宮大內中,一定藏着有各式各樣的美酒。”
魏子云道:“你認為他要的是酒?”
司空摘星道:“有沒有人不要命的?”
魏子云道:“就算有,也很少。”
司空摘星道:“酒就是那小於的命,他不要酒要什麼?”
老實和尚忽然道:“要命根子。”
司空摘星道:“命根子?”
老實和尚道:“酒雖然是他的命,女人卻是他的命根子。”
木道人道:“你真的認為他會求皇帝賜他一個女人?”
老實和尚道:“也許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三百六十五個。”
木道人大笑道:“這是和尚的想法,和尚想女人想瘋了,我們絕中能以和尚之心,去度陸小鳳之腹。”
老實和尚道:“道士的想法是什麼?”
木道人道:“那小於雖然是個酒色之徒,卻不糊塗,總該知道有了錢,就不怕沒有酒和女人,何況他一向揮金如土,總是缺錢用。”
老實和尚嘆了口氣,道:“難怪別人説,人越老越貪,原來老道士也是財迷。”
卜巨一直想開口,終於忍不住道:“我若是他,我定會要皇帝封我為大將軍,率軍西征,立威於四方,揚名於天下。”
魏子云立刻同意。
名、利、女人、權勢,豈非正是一個男人幻想中的一切。
除此以外,他還能要求什麼呢?司空摘星道:“也許他要的不止一樣,這小於的心,一向黑得很。”
老實和尚道:“不管怎麼樣,他要的總是我們猜的這幾件事其中之一。”
忽然之間,水定門裏有人道:“不是。”
一個人大步從裏面走出來,神采飛揚,容光煥發陸小鳳終於出現了。大家立刻迎上去,搶着問道:“難道我們全都猜錯了?”
陸小鳳點點頭。
老實和尚道:“你要的究竟是什麼?”
陸小鳳道:“不可説,不可説。”
他分開人羣,大步向前走,隨便人們怎麼問,他也不開口。
他好像已決心要這些人活活憋死。
可是,這些人也並不是那些很容易就肯死心的人,陸小風在前面走,他們就在後面跟着。
老實和尚拉了拉司空摘星的衣袖,悄悄道:“你是這小子的剋星,天下假如還有一個人能讓他開口,這人一定就是你。”
司空摘星眼睛轉了轉,道:“一點也不錯,“他也大步趕上去,拉住了陸小鳳,道:“你是不是已決心不説了?”
陸小鳳道:“是。”
司空摘星道:“好。”
陸小鳳道:“好什麼?司空摘星道:“你若不説,我就……我就……”
然後,他附在陸小鳳的耳旁,悄悄的説了幾句話。陸小風忽然停下腳步,站在那裏,怔了半天,長長嘆了口氣,悄悄的説了幾句話。
司空摘星立刻也怔住,臉上的表情就好像同時吞下了二個雞蛋,兩個鴨蛋,和四個大饅頭。
陸小鳳又開始大步往前走。
司空摘星也跟着往前走,剛走出了第一步,就開始笑了,大笑,笑得幾乎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老實和尚又拉他的衣袖,道:“他告訴了你什麼?”
司空摘星一面笑,一面搖頭,道:“不可説,不可説。”
老實和尚道:“莫忘記剛才是誰教你去的,而且,假如你真的不説,我就……”
他也附在司空摘星耳邊説了幾句話。
司空摘星也立刻停下腳步,發了半天怔,也在他耳朵旁邊説了幾匈話。
老實和尚也怔住了,然後也笑了,大笑,笑得就好像如來佛剛配給他三個大尼姑,兩個小尼姑,和四個不大不小的尼姑。
然後,木道入又逼着他説出了那件事,魏子云又求木道人説了,丁敖、屠方、殷羨、卜巨,也就全都知道了。
然後每個人都開始在笑,大笑……
九月十六。夜。天階月色涼如水。陸小鳳沿着月色涼如水的天階,大步前行,意氣風發,精神抖擻,全身充滿了活力。
他沒有笑,可是跟在他身後的每一個人卻全都在笑,大笑,笑得前仰後合,笑得就像是一羣孩子。他們大笑着走過天階,走入燈光輝煌的街道,路上的人,窗於裏的人,店鋪裏的入,都在吃驚的看着他們,沒有人能想到,這些人都是當今武林中的絕頂高手,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為什麼笑得這麼開心,絕沒有人知道。水遠沒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