絡腮鬍子伸出手來一翻一撥,東方鈺樸地倒下,劊子手鋼刀閃閃,逕向東方鈺的雙腳砍來。
“且慢”,中座上的少女忽然起立,聲出人到,輕飄飄落在東方鈺身旁,劊子手疾忙收刀。
在場的羣雄都為此舉而大為驚異,禁不住面面相覷,都感覺到今天的幫主好象有點兒失常……
少女端詳了東方鈺二眼,東方鈺此時也正在看她,少女見東方鈺雖然萎頓在地,但是卻精神朗朗,仍舊不失其英雄倜儻之姿,只見少女驀地抬起了頭來,怒喝道:“李鎮康,他是藍蜂子嗎?”
絡腮鬍子被這麼一間嚇得混身直哆嗦,戰戰兢兢地説道:“那是絕對不會錯的,他的身材衣着,都很象……”
少女一伸手,就是兩個巴掌,“啪啪”兩聲,絡腮鬍子連連後退,眼光之中露出乞憐的神色。
東方鈺的心中大快,暗叫打得好,臉上露出了喜色。
少女又怒聲喝道:“藍蜂子在十年之前,就已經出道了,這個孩子才不過十六、七歲,怎麼會是藍蜂子呢!你們最近辦事,是越來越胡作非為了,這種人命關天的大事,也胡亂地抓一個人來頂缸,還把他的穴道制住,讓他不能夠來揭穿你的把戲。我如果不再好好的整治你們一、二個人,簡直是越來越不象話,毀了本幫聲譽……”
少女是越説越有氣,呼呼地劈出兩掌,把那個名叫李鎮康的絡腮鬍子大漢,彈震出去老遠,回頭又嬌聲喝道:“快替人家鬆綁!”説完顧自回座。
穴道繩索一齊被解開,東方鈺萎頓地站了起來,他全身麻木痠痛,幾乎站立不穩,想起來差一點就莫名其妙地死掉了,心裏怒氣就高升了起來,又見他們放鬆了自己,卻並沒有説出一句道歉的話來,愈發火上加油,大為憤怒。
更何況他的傳家名劍,已經失落,也必須取回。
鑼聲驟然響起,那個少女的眼神微轉,看了東方鈺一眼,流露出絲絲柔和的笑意,款款地轉過身,就要退席,千餘名羣雄齊都恭身相送,大廳上只聞蓮步細碎之聲,在靜肅的空氣中傳來。
東方鈺大喝了一聲,就好象是晴天響起一個霹靂,他也不知道在什麼地方生出來的大膽,剛剛脱離了險境,此時卻又弄了一個滿場注目。
那個少女站住了身形,只見東方鈺飛身直上台階,十六個執戈的壯漢,長戈齊揮,精芒電掣,但是東方鈺此時卻已經在長戈的光空隙中,穿越飛身而過,身法極為靈巧。
少女看到此情景,暗暗地點點頭,心裏很是高興……
鐵面閻羅身形一晃,攔在東方鈺的面前,冷冷出聲説道:“朋友,你幸得活命,還想幹什麼?”
東方鈺此時感覺麻木痠痛好了不少,聞言冷笑道:“我東方鈺一時不察,中了鼠竊狗偷的暗算……”一言未畢,鐵面閻羅況相芝暴聲喝道:“住嘴,在金鳳幫主的面前,哪容得你這個臭小子撒野,還不趕快夾住尾巴滾出去……”他的神色強橫,目中無人,東方鈺少年氣盛,不由大怒。
氣極之下,東方鈺什麼也顧不得了,雖然他想人家在座高手不少,一旦動手,吃虧的還是自己,但是此時東方鈺卻不加思索,一縱身就是一掌劈去。
鐵面閻羅見狀,嘿嘿一聲冷笑,翻掌硬接,他數十年的修為,功力是何等深湛,而東方鈺得技於武林蓋世奇人——二蘭山人,功力較之鐵面閻羅並不遜色,但是他吃虧的是被人囚禁了一天一晚,飢疲交加,復加穴道甫解,真氣受損甚巨,功力較之平時,差不多打了個對摺……
東方鈺平時聰明絕頂,但是這種重要關頭,偏偏卻因為在怒極之下,糊塗了起來,竟自吐氣開聲,腕上加力,向着鐵面閻羅硬擊了出去。
“蓬”的一聲,鐵面閻羅馬步動搖,禁不住雙腳微錯,向後退了半步,東方鈺卻是“登登登”連退了四、五步遠,眼睛之中金星亂爆,喉頭覺得發甜,“哇”地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
鐵面閻羅面帶獰容,厲聲叫道:“小子,拿命來吧……”搶步上前,雙掌齊出,勁風象怒潮一般,猛擊過去。
東方鈺慌忙一晃身子,滑步右旋,左肩頭已經重重地着了一下,但是隻覺得奇痛澈骨連心,一個身子跌跌撞撞,後退了七、八尺,跌坐在地上。
等到那個少女大聲喝止之時,他已經受了重傷……
那個少女身為一幫之主,心裏雖然有點那個,但是在表面上絲毫不露出來,一張豔麗無儔地粉面,冷闆闆的,任何人看了,也不知道她此時的內心想些什麼?但是她終於開了口,説道:“紅兒、青兒,把他送到杏紅軒,好好服侍……”
鑼聲再響起來,少女轉入了大廳後面不見了,羣雄紛紛散去,他們的心裏都在想着東方鈺的事情……
紅兒、青兒是二個異常美麗的垂髻女童,看樣子都不會超過十四歲,圓而紅的嫩臉,露出可愛的稚氣和憨態來,看着東方鈺嘻嘻地直笑。
原來東方鈺正在打坐運氣,療治傷勢,二個女孩看他閉着眼睛,胸前一起一伏的,覺得很好玩,在旁笑着。
青兒對紅兒説道:“看他看他,額頭上好多汗嘛,我去替他擦一擦……”説罷,掏出一塊葱綠色的汗巾,伸出了一條欺霜賽雪似的玉臂……
紅兒一把拉住了青兒的衣袖,説道:“你不能替他擦……”神色是那麼地一本正經、可愛。
青兒愕然地問道:“為什麼?”
紅兒説道:“小姐説過,打坐的時候,不能驚動的……”
青兒道:“為什麼不能驚動呢?”
紅兒説道:“要……要……要走火入魔的……”紅兒想了半天,才想起了走火入魔四個字來,這是她經常聽見小姐説起的,但是紅兒並不太清楚,她卻把這個魔字誤聽成一個木字。
青兒不解地又問她道:“什麼叫做走人入木呢?”一紅兒不耐煩地説道:“這個你也不懂嗎?唉!真是的,好,我來講給你聽……”其實紅兒自己也不曉得走火入木(魔)是什麼意思,但是她的年齡比青兒大,當姐姐的豈能連這點粗淺的道理都不曉得呢!
她説道:“走火入木啦,就是木頭會引起火來……木頭為什麼會引起火來呢,那是……那是……”她説到這的時候語塞了。青兒追問道:“那是……那是什麼嘛,那是什麼,你快講嘛……”
紅兒忽然之間靈機一動,心中大喜地説道:“你知道遂人氏鑽木取火嗎?那就證明了木頭可以引起火啊,這就是走火入木啦……”她滿懷高興,自以為作了一個了不起的圓滿解釋,喜孜孜地望着青兒,等待着青兒由衷欽佩的讚許。
青兒顯然對這個解釋不太滿意,説道:“那我替他擦擦汗有什麼關係嘛,這裏也沒有木頭,不怕走火。”
紅兒一聽見這麼説就光了火,馬上擺出了大姐姐的架子説道:“不許擦就是不許擦,誰説不怕走啊。”
青兒的眼圈一紅,嘟起了小嘴,負氣不説話。
紅兒也感覺她太不堪造就,竟對自己這一番嘔心瀝血的至理名言,抱着不信任的態度,是可忍孰不可忍,因此紅兒也氣呼呼的不再理她。
東方鈺忽然之間睜開了雙目,原先充滿了神光的眸子,此時卻顯得黯然無神。他看了兩個女童一眼,嘴唇微動,想要説什麼,忽然間把口一張,“哇”的一聲噴出了一口血來,桃紅點點,染得衣襟上,地上,弄髒了一大片地方。
青兒、紅兒吃驚地呀了一聲,連忙上前問道:“你怎麼啦?”
東方鈺黯然地搖了搖頭,他發現身受內傷,異常慘重,尤其是中在左肩頭的那一掌,除了肩骨已碎外,竟還另有一種又麻又癢的感覺,剛才運用內功,竟然阻止不住,現在已經逐漸地擴大到左胸,這分明是一種極其歹毒的外門掌力,恐怕這一次中了鐵面閻羅的一掌,不易治好。
青兒、紅兒帶了東方鈺穿越了幾道門户,杏紅軒已經在望。他感覺到有點頭重腳輕,腳剛剛一踏進軒門,膝蓋便一軟,萎頓地向下倒去。
裏面飛也似的撲出了一條黃色人影,來勢奇快無比。他的鼻子嗅到了一股似蘭非蘭似麝非麝的甜甜幽香,尚未倒地的身子,就倒在來人懷中,軟軟的,香香的,他不由得臉一紅心一蕩。
東方鈺的神態,本來很清醒,但是當發現被一個女子抱在懷裏時,他不禁害羞,臉兒紅紅,心頭鹿撞,就把雙眼一閉,故意裝作昏迷不醒的樣子。
不一會兒,東方鈺感覺到自己被人放在了牀上,衣釦也被一顆一顆地解開了,衣服一件一件地被掀起來,他想這是在幹什麼嘛,偷偷地睜開一點眼睛,卻看到有兩隻嫩白如玉的纖手,正在替自己解衣服。
那一雙纖手,屬於一個年輕的少女所有,只見那個年輕的少女身上穿的衣裙,都是金黃色的,那件衣服的質料,非絲非麻,輕薄的就好象是一團雲煙,穿在那位年青的少女的身上有説不出的飄逸和美觀,胸前還繡着一隻五彩的鳳凰。
少女低着頭,因此東方鈺此時無法看清楚她的臉,只覺得她的皮膚極白,也極細潤,淡淡的幽香,不住地直往自己的鼻子裏送來,腰兒窄細,似乎難經一握,看得東方鈺面紅心跳,趕緊閉上了眼。
那個少女此時早已經覺察了,但是也不説破,上衣解開之後,仔細地觀察着他的傷勢,忽然間她玉掌微動,迅如電閃一般地接連在東方鈺的“章門”、“將台”二穴上,輕拍了四掌,緊跟着一雙玉掌,就緊按在了他的“期門”穴上微微顫動。
東方鈺只覺得有二股熱氣,由穴道滾滾而入體內,原先他窒痛無比的胸部,忽然之間舒服了許多,而擴及左胸的麻木和痠痛,也逐漸縮小了。
他知道她正在為自己療傷,心裏好生地感激,連忙摒除了雜慮,默默運用玄功,把真氣漸漸地歸聚于丹田,徐徐地流傳全身,最後竟和少女由“期門”穴上滾滾而注入的熱氣相互融合為一,頓時覺得氣機大暢,血脈流通,傷勢已愈了大半。
東方鈺又發現少女的手,已經離開了“期門”穴,輕輕地在摩挲他的左肩,他覺得很痛,因為他的左肩肩骨已經裂了,但是他咬着牙不出聲……
忽然間東方鈺只覺得少女的手,比火炭還熱,那熱透進了皮膚,深入到骨頭裏面,他只覺得奇痛澈心,額上痛汗滾滾而下,咬牙低哼了一聲,卻聽少女道:“你忍着點,我替你接上斷骨……”
又是一陣劇痛,疼得連心房都顫動起來,卻聽少女輕聲叫道:“好了,好了。”試一屈伸,左臂已能轉動。
東方鈺長長地喘了一口氣,感激的眼神望着治傷的她,心裏奇怪地想道:“她的功夫真高啊,竟能憑着一雙肉掌,將斷骨熔接復原,這份能耐,不要説親身經受,就是聽也沒聽見過啦……唉!她的功力,比起我來強得恐怕太多了……”
東方鈺怔怔地望着她,心裏想道:“這是誰啊?”
少女忽然抬起頭來,秋波如水,四目相對,忽然臉上浮起一朵紅雲,低鬢一笑,回過身去。
東方鈺看清了少女的面龐,不由大吃一驚,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這卻又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她——那個年青的女子,竟然是剛才升座的金鳳幫主,統帥金鳳幫千餘羣豪的一名首領啊!
她走了,留下青兒、紅兒服侍他。
青兒的話最多,紅兒也很喜歡繞舌,東方鈺就設法和她們聊天……
他問道:“你們小姐的本領,我真是好佩服啊!”
紅兒和青兒一聽他這麼説都很高興,青兒搶先地説道:“哦哦,我也好佩服喲,她會彈琴、唱歌、畫畫、捉麻雀……哼!最好玩的,還是捉麻雀咧,只要一伸手,麻雀就會掉在我們小姐的掌心之中,麻雀就是想飛也無法飛掉了……”
紅兒一打青兒的手道:“不是麻雀好不好,是雲雀嘛……”
青兒不服氣地道:“不是雲雀是麻雀。”
紅兒道:“是雲雀。”
青兒道:“麻雀麻雀麻雀……”
紅兒心裏越想越氣,暗恨青兒太不聽話,今天已經二次頂撞了自己,和平時的乖順完全不一樣。於是紅兒又端起了她大姐姐的派頭出來,重重地打了青兒一掌,説道:“你説錯了。”青兒被紅兒這麼打了一掌,立刻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東方鈺連忙摟住哭着的青兒,連連地説道:“乖乖乖,不要哭,不要哭……”一面對紅兒説道:“她的年紀比你小,你不應該動手打她……”
紅兒滿心委屈,又見青兒有人疼,自己卻受了責罵,心裏一難受,哇地也哭了起來,珠淚滾滾而下。
急得東方鈺連忙把她也拉過來,摟在懷裏連連地勸慰她。但是哪裏能止得住,只聽得是哭聲大起,此起彼落的,急得他是直搓着兩隻手卻沒有什麼辦法。本來東方鈺自己也就是個孩子嘛,一見到了這種場合,簡直叫他束手無策。
東方鈺用盡了方法,絞盡了腦汁,連哄帶逗的終於把兩個小傢伙引得笑了起來,一邊笑着一邊臉上還掛着淚珠,東方鈺伸手捫住了自己的額角,暗道:“我的媽呀,她們這算是服待我,簡直是我在服侍她們嘛。”
他想起那柄家傳金劍,就出了一身冷汗,他從稍知人事起,這柄金劍就伴着他,但是現在忽然不在自己的身邊了,這使得他如何能不焦急。
東方鈺問道:“小姐什麼時候才來啊?”他問這話的意思。是想金鳳幫主一定會曉得他那柄金劍的下落的,興許就在她那裏也是有點可能的。
青兒、紅兒尚未回答,門外一個清脆的口音答道:“東方公子,找我有事嗎?”一個絕色少女,手裏面提着一個紅色的藤籃,款款地走了過來。
東方鈺頓時臉色緋紅,在背後打聽人家姑娘家,已經是惹人猜疑不好意思了,偏偏無巧不巧的,竟讓她本人跑來聽到,這簡直是難為情死了。
東方鈺匆促地站起身來,一恭到地説道:“沒,沒什麼,我只是想謝謝幫主您療傷救治之恩……”他自以為措詞很得體,等到説完了話,他才發現自己的語病很多,不知不覺地又羞了個大紅臉。
她欣賞着他的窘相,心裏有一股甜甜的感覺,她心裏想道:“我自從那天在大廳之上一見到他,就老轉着他的影子,只覺得他的風度儀表,都不象是一個壞人,因此設法救了他,後來他又受了傷,我的心裏更難過,竟然當着一千多個部屬的面前,説出把他送到杏紅軒療病的話。哪個不曉得杏紅軒是我讀書,彈琴的地方呢,平時除了貼身的侍女之外,就是內三堂和外三堂的堂主,也是不準進來的,但是卻把他—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男人,留住在這裏……又竟不惜損耗本身的真氣,把他所負的重傷治好。”
她想到這裏,自己也感覺有點不解,一隻手拿起攜來的那個紅色藤籃道:“你肚子餓了,先吃點東西。”
青兒、紅兒連忙接過來,放在桌子上,打開一看,一共是四樣菜,是筍脯、鹹蛋、風雞、臘肉,另外有還有一缸白粥,熱氣騰騰的似乎剛出鍋不久。
少女請東方鈺快吃,東方鈺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了,此時飢腸轆轆,也不客氣,一面拿起筷子,一面説道:“幫主,你也吃一點吧……”少女搖了搖頭,説道:“我已經吃過了……”
這粥的味道很鮮,卻帶有一點藥香,少女説道:“這裏面放了替你治傷的藥,熬粥用的水,是用鮮魚湯,鮮魚湯可以活血,於傷勢十分有益。味道又很鮮……”東方鈺點點頭,很是感激。
他吃了四碗,還想再吃,少女伸手攔住道:“你傷勢剛好,不能吃得太多,等一會,我再弄給你吃……”
東方鈺臉一紅,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剛才的吃法,實在太野了。
誰知道那個少女竟然象洞悉他肺腑的,微笑地説道:“我也很喜歡吃粥的,一吃就是四、五碗,我娘見我吃得這樣多,都嚇了一大跳呢!”説到這裏,她眼圈一紅,又説道:“可是現在再也沒有人説我了……”
東方鈺驚道:“令堂……”
少女滿面的戚容,微微地低下了她的頭,沉默了片刻,才説道:“前年過世了……”語聲也微帶哽咽。
但是她很快又立即抬起了頭來,笑着道:“我們還是不要談這些了,我知道你叫東方鈺,武功也真不錯,你的師父是誰,可以告訴給我嗎?”
東方鈺見她笑語如珠,臉上喜氣洋洋,心裏也很高興,説道:“我師父叫二蘭山人,幫主,你的芳名,我還沒有請教於你呢?”東方鈺此時膽子大了些,又見她對自己親切,因此敢問她的名字。
少女一聽他的師父,竟然是二蘭山人,心裏面“卜”地一跳,暗忖道:“原來他是二蘭山人的徒弟呢,那麼我們是……”口裏面卻依舊笑着道:“我的名字啊,等一會才告訴你……”言罷抿嘴又是一笑。
兩個人説笑了一會兒,那個少女便告辭走了。
自此以後,少女天天都來,每次來了之後,就坐在牀沿上,陪着東方鈺聊天,天南地北的談上一陣,她對東方鈺的病體,更是照顧得無微不至,日於一人,兩個人情感漸深,慢慢的無話不談了。
少年男女相處一久了,最容易墮入情網,兩個人在不知不覺之中,都已經有了一個想法,就是對方人真好,最好一輩子永不分離,才對心思。
這一天,東方鈺一大早就起了牀,走到杏紅軒前面的草地上。早晨的陽光,象萬道金蛇般斜射過來,照耀得草地上的露珠,一閃一閃地發出亮晶晶的光芒,他看到了露珠,內心在片刻之中興起了很多感慨,暗忖道:“露珠呀露珠雖然你是那麼純潔和完美,但是你在日光之下,還不是片刻之間,就消逝掉了麼……”東方鈺想到這裏,感慨之餘,不由長長地嘆了口氣。
正在這個時候,身後想起了一個銀靈般的聲音,説道:“我的公子爺,你唉聲嘆氣地想些什麼……?”
東方鈺聽到聲音,就知道是誰了,轉身微笑道:“幫主……”
金鳳幫主一聽東方鈺如此稱呼於她,秀目微蹙,出聲打斷道:“老是幫主幫主的,那有多難聽嗎……”
東方鈺故意把雙手一攤説道:“那我叫什麼好呢?你的名字又不肯告訴給我……”原來金鳳幫幫主雖然和東方鈺相處了半個多月,但是東方鈺屢次問她的芳名時,她終是避而不回答,顧左右而言他,因此東方鈺才會有這麼一説了。
金鳳幫主的粉臉一紅,嬌嗔地道:“討厭死了,又提這個幹嗎?”説完這句話後,她不由得“卟哧”一笑,低下了頭去,一溜煙似的走了。
東方鈺獨自坐在桌子旁邊,支頭苦思,他對金鳳幫主,已經產生一種頗為微妙的情感,他默默地想道:“這二十多天來的相處,她對待自己多麼體貼,這和她在大廳之上處決對頭時,那種凜然有威和冷若冰霜的樣子,是完全的變了一個人哪,唉!她是多麼可愛,但為什麼不肯把名字告訴我呢,是怕羞吧?還是認為不值得告訴我……”
他伏在桌子上,心裏翻翻覆覆,只是想着這幾個問題。
驀地一條人影,從門口悄悄地閃進來,輕得連一絲聲音也沒有,她的手裏提了個帶蓋的藤籃,一進門就把藤籃放在桌子上,青兒、紅兒剛想出聲,被她做了個手勢上住,她輕輕地躡至東方鈺的身後,站了有半晌,見東方鈺依舊沒有發覺,不由“咯”地一聲輕笑,但連忙又用手把嘴掩住。
東方鈺聽到了笑聲,以為是青兒呢,不由揮手道:“青兒乖,不要鬧,叔叔休息一會,回頭拿糖給你吃……”他想這還有誰,一定是青兒,她最嬌憨,也最調皮。
可是那個人影不由得格格連聲地笑出了聲來,東方鈺一聽見那個聲音不對頭,慌忙直腰坐起,那個低聲笑道:“叔叔,給我買糖吃吧……”
東方鈺連忙一回頭,卻見是金鳳幫主,而不是青兒,心裏一喜,説道:“是你啊!”情不自禁地伸出了一隻手來,想握住她的柔荑,但手剛伸出,忽然想起那不是太唐突了嗎?又想把手縮開。
哪知她卻很自然地把手伸過來,讓他握住,東方鈺心裏好生感激,那手柔若無骨,軟綿綿的,那一種舒適和享受,使得他有點飄飄欲仙。
他感激地道:“幫主……”
她插口打斷道:“又是幫主幫主的,我不要嘛……”
東方鈺不覺茫然道:“幫主,那小弟叫你什麼好呢?”
金鳳幫主聽了,真是又氣又笑地説道:“你好笨,你自稱小弟,連怎樣稱呼我你都不曉得呵……”
東方鈺心裏一陣甜蜜,説道:“那我就叫幫……姐姐好嗎?”他差一點又把幫主二個字叫出來了。
她嗯聲道:“就怕我高攀不上……”
東方鈺道:“哪裏哪裏,幫主……喔,姐姐,……”逗得她抿着嘴笑了起來,東方鈺自己覺得不好意思。
東方鈺伸手摟住她的纖腰,低聲道:“姐姐你待我真好。”
金鳳幫主白了東方鈺一眼,説道“只許講話,可不准你動手動腳的,否則姐姐我可要惱了……”
東方鈺見她並沒有怒意,涎着臉説道:“姐姐的手,也讓我親一親……”説着話,伸手來拉。
她心裏雖然極願讓他親,但是表面上卻假裝生氣,故意地一跺腳,回過頭去不理他,卻把東方鈺嚇了一大跳,以為她是真的生了他的氣,忙姐姐長姐姐短的陪禮,逗得她“卟哧”地笑出聲來。
她雖然是一幫之主,領導着幫中千餘羣雄。但是畢竟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姑娘,平時為了統御江湖羣豪,不得不裝出一臉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來,冷冰冰的高高在上,但是一旦和東方鈺這樣的英俊少年相處之時,卻是又恢復了她的天真和嬌憨來,調皮得就好象是一隻得到了小皮球的小貓一樣。
但她有時卻又裝出大姐姐的派頭,蠻象有這麼一回事。
東方鈺打量着她身上的衣着,發現她換了一套純白的衣衫,長裙曳地,在日光之下,更加顯得儀態萬分,美如天仙,東方鈺不由得看呆了。暗忖道:“人世間竟會有這樣好看的女人……”
她被東方鈺這麼一看,看得害羞起來,但是卻又有一份得意,假惺惺地嗔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嗎?我不許你這樣看我……”言罷,轉過身去。
但她許久沒有聽到東方鈺的聲音,不由得感到十分奇怪,於是連忙回過頭來,只見東方鈺怔怔地站着,但是他的臉上此時還留有斑斑淚痕。
她心裏又驚又急,以為剛才自己講的話,使他傷心而生氣了,連忙着急地説道:“好好好,你愛看就看吧!讓你看個夠,但不要傷心好嗎?姐姐逗你玩的……”
她陪了許多小心,其實滿不是這麼一回事。原來東方鈺想起父母大仇未報,因此不知不覺地難受起來。
他又想起了家傳的金劍,拭着淚痕問道:“你見到我的劍麼?那是一把金劍,上面綴了許多寶石……”
她只要他高興起來,連忙沒口子地説道:“看到,看到,看到,你現在就要嗎?姐姐給你拿去……”
東方鈺一聽説自己的那柄金劍有了着落,心也定了下來,高興地對金鳳幫主説:“回頭再説罷……”
她一見他笑了,心裏的一塊石頭落地,手指戳着他的額頭説道:“你呀,不害臊,一會難受一會笑……”
她的這幾句話,説得東方鈺的臉一紅,訕訕的。
忽然之間她跳了起來,説道:“我還忘了一件事,粥冷了就會不好吃了……”説着,連忙把那個帶蓋子的藤籃打開,裏面一共是二層,上層放着的是四盒菜,都是一些清淡而又可口的,下層放着一缸粥,她説道:“你不是最喜歡吃嗎?這次裏面還了幾枚新鮮的蓮子,你嘗一嘗,很好吃的。”
她説完了話,走過去盛了一碗粥遞給了他,東方鈺欣悦地接過手來,説道:“姐姐也吃一點。”
二個人對坐着吃粥,一面吃一面嘻嘻地笑,心裏充滿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