閬臺觀內已空蕩寂然,葛長門的手下們全都不知撤退到何方。復真與複本在觀外找到疾風道長的屍體,俱是傷心不已。雲萃的家丁們入內搜查,很快便在後堂的禪室裡找到陸喜,以及端坐的封秋華。雲萃一聽家丁的稟報,連忙趕至禪室,只見封秋華端正地打坐著,傷痕累累,憔悴得可怕,雲萃一見,再也忍不住,流下淚來,噗通跪倒,喚道:“大哥!小弟害苦了你。”陸喜道:“雲老爺,這位封爺只剩心口暖著,連呼吸都慢啦,不知是什麼情形。”雲萃想到他是為了保護雲若紫,才變成這樣,更是淚流滿面,嗚咽著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略為收淚,轉身對復真、複本道:“二位道長,封大哥的情況,祖師爺真人可救得?”二道見雲萃哭得如此傷心,也有些不忍,複本道:“雲老爺,封秋華已被逐出師門,就算祖師爺救得,也絕對下會出手的。”雲萃泣道:“兄長雖觸犯道戒,但他捨身全義,縱有千萬罪過,也不能贖其一麼?”複本道:“這……雲老爺請寬心,小道回宮之後,必定請示師父,全力說項。”他從懷中恥出一個黑色丘瓶,雙手遞給雲萃,道:“這是熊膽黑靈膏,若能有助封秋華之傷,便請雲老爺收下吧!”雲萃感激地接過,道:“那麼貴門靈木道長……”復真道:“小道身上還有些黑靈膏,應夠支撐到平陽觀。雲老爺,貧道得護送二位師叔祖回宮,告辭。”雲華親自送二道離去,陸寄風心事重重地想著自己對靈木的承諾,卻強自忍了住,始終沒有開口對那兩名道士說出白己的身分,懷裡的靈木令牌格外堅硬地貼著他的心口。雲萃再度入內,悲慟地看了封夥華一眼,眼淚又落了幾點。他長嘆了一口氣,拭去眼淚,才一手按在陸寄風肩上,慈言道:“寄風,這也是機緣,你和若紫患難相逢,此後便留在雲家吧!我待你絕不會次於拭松。”陸寄風望著雲萃,他心裡千百個願意和雲萃同行,此後相若紫情同兄妹,朝夕相處。然而他卻知道這絕對不行,拒絕的話鎖在喉中,要說出來竟是如此困難。見到陸寄風表情激動,欲言又止,雲萃有些詫異,道:“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說?”陸寄風內心交戰了一會兒,實不願意隱瞞慈祥的雲萃任何事實,終於道:“雲伯伯,我有些話要說,不能給旁人聽見。”雲萃也不多問,點了點頭,握著陸寄風的手道:“咱們到別處去說。”雲萃領著陸寄風到了天井處,命侍衛們守在前後通路,不讓任何人靠近,才與陸寄風一同在柏樹前的石墩並肩坐了下來,問道:“你要說什麼?”陸寄風略一整理思緒,便將原本隱瞞的部分,完完全全說了出來,包括他的天嬰之體,與靈木、疾風所說種種,還有自己學了靈寶法經、雲若紫入了閬臺觀後的奇異言行,聽得雲萃怔然不已,萬萬沒有想到陸寄風身上會有這麼多下可思議的遭遇。陸寄風取出懷裡的靈寶法經玉片,放在雲萃面前,道:“我絕不會欺騙雲伯伯,您看。”雲萃接過包著靈寶法經的物事,慢慢地展開那方薄薄的織物,越展開就越是驚異,吸了好幾口氣,才道:“這……這莫非是火浣布?”陸寄風道:“對,那聲音是這樣說的,什麼火浣布?”雲萃驚歎著反覆欣賞了半天,道:“傳說秦漢之際,昆南仙山之外出此異寶,火浣布輕逾鴻羽,水火刀槍不傷,想不到真的有這樣的東西。那片靈寶法經雖是美玉,卻還是有價之物,這片火浣布可是無價之寶!你好好收起來。”陸寄風道:“我要這東西沒什麼用。”雲萃道:“收好吧,記得千萬不要對旁人說你有這寶物,免得惹來災禍。”陸寄風苦笑道:“災禍?我已經死不了了,還怕什麼災禍?”雲萃卻不太相信這點,陸寄風一推佩劍,以手指在劍上一劃,鮮血迸流,雲萃吃了一驚,正要阻止,陸寄風巳擦去血跡,將手指放在雲萃面前。雲萃親眼見著他的小傷迅速癒合,瞪大了眼睛,看看陸寄風漠然的神色,又看了看他的手,半句話也講不出來了。陸寄風道:“雲伯伯,我沒有隨那兩各道長上通明宮,可是……靈木道長沒死,若他醒來,還是會尋我,我若是留在你家,萬一……被通明宮抓走了,將來可就要害死若紫了……”雲萃怔怔問道:“那你打算如何?”陸寄風道:“我也不知道,或許逃到一個沒有人找得到我的地方,便平平靜靜地過下去。”雲萃一怔,沒想到他小小年紀,說出如此悽苦的話來,登時憐惜之心大起,更不肯聽憑他流落,喃喃道:“這怎麼成?必定還有法子,讓我慢慢想……”雲萃搓著手,眉宇緊皺,踱著方步。陸寄風見了,眼眶一熱,幾乎要落下淚來。自從他父母雙亡之後,便沒有一個長輩這樣關懷過他,這樣為了他而焦急。一個低沉含糊的聲音,自兩人上方響起:“隨我而去,不就解決了?”雲萃相陸寄風舉頭一望,黑影躍了下來,赫然是支離骸。雲萃驚道:“支離大俠……”話還沒說完,支離骸已抓起陸寄風,縱身便躍上天井,雲萃驚呼道:“支離大俠,此事還容細商……”支離骸不加理會,一攬住陸寄風的腰,抱著他輕輕躍下地面,便奔了出去。幾名聽見雲萃叫聲的衛士高手們連忙趕了過來,被迎面的支離骸伸手一揮,有的被點中,有的被擊退,支離骸速度不減地往前直奔,很快地奔出了數十里,將後面的呼喊驚叫都甩得遠遠,完全聽不見了。陸寄風驚慌萬分,可是不知為什麼,全身手腳竟痠軟難當,動彈不得,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不知是被他點住了什麼穴。陸寄風亂中求靜,想道:“這個叫做支離骸的人,是不是聽見了我和雲伯伯說的話?唉呦,這可不妙!若他抓我的目的,也是為了天嬰,那就槽了!”支離骸腳下不停地狂奔,陸寄風雖然被他夾在脅下無法動彈說話,卻也被狂風吹得睏倦,不知下覺竟睡著了。迷迷糊糊之間,他隱約知道支離骸還帶著自己在趕路,速度半點也沒有慢下來,等陸寄風醒來時,還在奔走之中。陸寄風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在這麼快的奔馳中,只能抬眼看看天色,天空依然黑暗,半顆星也沒有。支離骸繼續奔了下久,天色漸藍,陸寄風才驚想道:“這人奔了一夜,沒有停過,究竟已經到了何方?”他抬眼找尋日出的方向,發覺支離骸是往北而去。一直奔到將近中午,兩人到了一處小鎮,支離骸才放下他,陸寄風被抱著狂奔了將近半天,一被放下來之後,雙足痠軟,倒在地上動彈不了,只覺心悸頭暈,好不容易才調穩了呼吸。支離骸將一塊乾糧丟到他手中,自己坐在道旁默默地等陸寄風吃完。陸寄風慢慢地啃著乾糧,不住地覷眼打量他,暗想:“他不必吃東西嗎?”等陸寄風吃完了,支離骸才抓著他的手,態度自若地在小鎮的街道上行走。他握住陸寄風的手時,指間按住了他腕上穴道,陸寄風每要開口說話,喉嚨的肌肉便會抽緊,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甚至連喘氣都難,只有閉緊了嘴巴,才能好好地呼吸。陸寄風知道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便也不思逃跑,乖乖地被他拉著走。支離骸買了些糧食衣物,交給陸寄風揹著,這些衣服全部是給陸寄風穿的,衣褲鞋帽,無不俱全,陸寄風越想越怪,難道他真的要長久與此人生活在一起?諸物購畢,兩人一定出城,支離骸又抓起陸寄風,快步疾奔。這一路走得比陸寄風想像得還要久,除了吃飯或略事休息之外,支離骸便一心一意地趕路,陸寄風幾乎都是在他脅下睡著的,到後來已經習慣,他跑他的,陸寄風自己想自己的,兩人之間這漫漫的長路上,竟然一句話也沒說過。這一路往北而行,地勢漸高,沿途只見青松連綿,地上黑石布著點點蒼苔,煙霧在樹間徘徊籠罩,一片出塵之意。支離骸總算放下陸寄風,也不抓他的手了,道:“來。”便自己走在前面,逕自往山上走去。陸寄風想了一想,既來之則安之,逃也逃不掉,不如跟著看看他有什麼用意。兩人走了一段山路,古松高偉,松實清香佈滿空氣之中,不時有松鼠溜竄而過,遠方傳來幾聲清唳,隱隱約約還有瀑布潺喧,幽靜無比。陸寄風走得心曠神恰,毫不覺疲累,暗想:“若能在此地生活,倒是愜意得很。”兩人越走越入深山,地勢漸漸崎嶇難行,陸寄風咬著牙緊跟在後,支離骸也不怎麼理他,只顧自己往前走。陸寄風回頭看看來路,只見身後一大片鬱郁蒼蒼,枝繁葉茂,什麼都看不清楚,只好努力地跟著他,不敢拉開距離。兩人步至一處河水邊,對岸是一片高聳的山壁,高入雲端,壁上光禿禿地,有如被一把大刀削劈開來一般。支離骸站在河邊,等陸寄風氣喘吁吁地趕上,才一把再抓住他,踏水點萍,兩三下便躍過湍急的河面,一吸氣,竟往山壁上奔去。陸寄風嚇出一身冷汗,緊閉著眼睛,不敢往下看,生怕這位高手-箇中氣不順,無法排空御氣地扶搖而上,反倒將兩人都摔成肉醬。但覺撲面冰風,兩隻腳不知何時已落在地上,身子-軟,差點便站立不住。陸寄風睜眼一看,眼前竟是一片廣大的平臺,周圍樹木扶疏,錯落有致。在平臺前方,高門偉軒,樓閣錯落,白牆黑瓦,雖然樸素,卻氣勢宏偉,而轉身往後看,只見煙雲渺渺,千山萬壑盡在腳下,不時有一兩隻雪白大鷹長唳著,劃破雲空,在雲層上投下一掠而過的影子。陸寄風張大了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這裡若非天庭,就是仙鄉。但是天庭怎會這樣的冷清?仙鄉又怎會如此地孤絕?支離骸見陸寄風發怔的樣子,倒是說了話:“此處,無人尋得著你。”陸寄風轉頭望向他,他也正低頭斜睨著陸寄風,說完便往內走去。這樣高聳的地方,自是不必以圍牆劃分地界了,他拉著陸寄風的手往內走,兩扇黑色鐵鑄大門依呀開啟,立在兩人面前的是個老婦、陸寄風又是一怔,這婦人垂垂老矣,比一般女子更為高大,一頭黃髮束在腦後,五官長得十分突出,臉上皮膚一點人色都沒有,慘白如紙,鬆垮垮地垂掛著,眼睛很大,但眼珠子顏色淺淡,隱有碧玉之翠意,便顯得有些可怕:支離骸對那老婦嘰哩聒拉地說了幾句陸寄風聽不懂的話,便負手往內走,陸寄風正要跟上,已被老婦一把抓住,往另一個方向拉去。她一伸出手抓陸寄風,陸寄風才看清她手臂上都是絨絨汗毛,簡直像個大漢。陸寄風驚道:“你,你做什麼?”那老婦充耳不聞,將陸寄風抓到一間石室,石室字壁上-角伸出一根翠竹,竹孔中不停地流出清水,流入下方的一個大水槽中,那老婦動作靈便地剝去陸寄風身上的衣服,陸寄風雖欲反抗,卻被老婦輕易閃過,兩三下便把陸寄風脫個精光,丟入水槽陸寄風有些氣惱,但還是乖乖讓老婦替他洗個乾淨,換上衣裳。沐浴更衣後,風霜盡去,破爛的衣服也換上普通青衫,陸寄風神氣清雋,儼然是個飄雅英俊的中原少年。老婦人點起燭火,領著陸寄風往內走去,繞過一座小園,曲曲折折地,終於來到一幢小屋前,進入門中,老婦便自行退下。陸寄風四下張望,乾淨的屋子內陳設簡單,几案及書架上卻有著不少簡冊竹卷,正前方的粉壁上,掛著-大幅天象圖,榻上的兩邊各立著一座比人還高的銅鶴燈架。燈光金燦,照得一對銅鶴栩栩欲飛。有一人背對著他,盤膝而坐,止在棉帛上寫字。那背影古怪,自然是支離骸了。支離骸連頭也沒有抬,淡然道:“過來。”陸寄風脫屐上榻,透過支離骸的肩頭望去,他寫的字體挺拔瀟灑,卻有點兒眼熟,陸寄風定下神來,順著筆跡一字一字地看下去,居然便是靈寶法經的內容。陸寄風的呼吸略一有變,支離骸便知他的想法,放下了筆,順手將面罩再套上,才道:“坐下。”陸寄風在他身邊坐下來,道:“難道……弘農郊外,就是前輩……?”支離骸點了點頭,“你的進境很快,我很驚訝。”陸寄風不安地看著他,一會兒才道:“您為何總是蒙著臉?”支離骸道:“你伯麼?”陸寄風不語,支離骸道:“我的身體畸形,容貌古怪,你見了更要怕的。”陸寄風鼓起勇氣道:“我不怕醜怪之人,我只怕心思邪惡的人。”支離骸的聲音裡微有笑意,“你又見過多少真正的心思邪惡之人了?”陸寄風無話可答,支離骸淡然道:“你這孩子,其實心思也挺複雜深沉。你明明想問我,為何要設計你學靈寶法經,又為何要假裝替雲萃救女,其實目的是抓你,可是你一句也不問,就是想試探我的目的,看我是善是惡,我說得對不對?”陸寄風的想法被他說得一清二楚,不禁愣在一旁,無言以對。不料支離骸接著道:“我劍仙門,正要你這樣的傳人。”“劍仙門?”支離骸放下筆,取燈起身,道:“你隨我來。”只見他推開一面牆壁,後方儼然是條走道,走道只容一人行走,兩邊的石壁及地面倒是十分平整,順著通道蜿蜒而下,盡頭豁然開朗,是一間寬廣的密室,此處透出一股奇異的血腥味,揮之不去。支離骸手一舉,點起最靠近自己的壁上油燈,霎時一整排燈火竟迅速地自右而左,一盞一盞地亮起,瞬間便照得滿室光明。密室內空空蕩蕩,中央只有一座可容兩個大漢平躺的白色石臺,高有四尺,整座臺上斑斑點點地散佈苦一些暗褐色的汙漬,在石臺下方則有一道凹溝,延伸出去。除此之外,室內四面灰暗的牆上大多刻滿了字與圖,似乎都是武功圖譜。但是,並沒有刻滿所有的石壁。陸寄風東張西望,支離骸道:“這是劍仙門的中心點,解功室。”向來只聽過傳功,解功是何意,陸寄風就聽不懂了。支離骸道:“本門一代只傳一人,你便是第八代弟子兼掌門。本門存在的第一個首要目的就是:殺司空無!”陸寄風驚愕地看著他,衝口便問:“為什麼?”支離骸笑了一聲,“要殺一個人,還有為什麼嗎?自然是仇,是恨。”“可是我與他無冤無仇……”“若是他殺你師父,是否就有冤有仇了?”“可是……他並沒有殺我師父啊!”“你的師父是我,將來我死在他手中,他就是你的殺師仇人。”陸寄風更是莫名其妙,道:“我沒說要拜你為師。”支離骸冷冷地說道:“你不拜我為師,我就把你交給通明宮,你去拜司空無為師好了。”陸寄風更是不懂,這:“你既然要殺司空無,又為何要讓我去拜他為師,幫他除去對手?”“因為舞玄姬是本門第二個要殺的人。”陸寄風一怔,支離骸道:“你絕對逃不過司空無這個世界第一無恥卑鄙之徒的手心。所以,若是你拒絕拜我為師,我就讓你成為司空無的利器,將來你非殺舞玄姬和雲若紫不可。”陸寄風聞言不禁皺眉,這個人的手段也算卑鄙了,他心裡已一萬個不想拜他為師,道:“你這麼高強,也未必會死在司空無手上。”支離骸淡淡說道:“我如今的樣子,便是拜他之賜。”陸寄風訝異得張大了口,半天才說得出話來:“你跟他打過了?”“我一輩子也不可能勝他。”“你明知如此,為何要與他決鬥?你與他有仇嗎?”支離骸道:“有,他殺了我師父。”陸寄風道:“他為何要殺你師父?”“因為我師父去殺他,技不如人,被他殺了。”“你師父又為何要去殺他?”“報仇,殺師之仇。”陸寄風還要問,一開口便知不必再問,想必又是一樣的問題、一樣的答案,只好改問:“第-個與司空無結仇的,為何會結成死仇?”支離骸道:“劍仙門的祖師爺,叫做司空有。”陸寄風一聽,便知這個名號是故意取與司空無相反之意,絕對是假名;而他直呼祖師爺的名號,一點部不避諱,更是蔑視禮節,透出一股桀傲的邪氣,已隱約令陸寄風察覺這個“劍仙門”可能不是正當的門派。“他原本與司空無是莫逆之交,兩人剝術相當,惺惺相借,結為劍契。立誓創下千古未有之劍境。他們兩人合作創寫了不少絕世的劍法,放眼天下。睥睨群雄。”“可是,有一天司空無竟杳然而去,不加所蹤。”“司空有千辛萬苦,終於找到司空無,原來司空無獨自跑到天山的絕嶺,在-片冰雪連天中修道。司空有質問他:“你為何不留片語,離我而去?”司空無說:“我想通了,劍只是死物,萬物都是塵埃,唯有靈長不滅。我決定在此修道,了悟性命。”司空有怒道:“你在胡說什麼?我倆的劍法天下無敵,已入於道,還要修什麼道?”司空無嘆道:“執著於劍,怎能談得上入道呢?”司空有聽出了點意思,便說:“那麼我與你在此同修,你我總是一起的,如今你比我先一步悟了些東西,便引領著我吧!”。”陸寄風聽到此,不由得點點頭,不管是不是學武之人,能自承不加別人,就已是極高的境界,更何況是向來不分伯仲的對手。支離骸道:“沒想到司空無說:“你走吧,我不但斷了劍念,也斷了俗念,你在此只會擾我清修。”司空有的心都寒了,叫道:“你這是在趕我走?”司空無沒有理會他,司空有氣憤地奔下天山,到民間大開殺戒……”陸寄風驚道:“什麼?”支離骸道:“司空有不是亂殺無辜,而是專找劍客,他七天之內,狂殺了九百多名用劍者,終於停下了手,望著一滴鮮血也沒沾上的寶劍,心痛、孤寂欲絕,他與司空無兩人這麼多年來,心無旁騖地竭盡思慮,鑽研砥礪,沒想過天下無敵之後,會有落單的一天。天下沒有人可以擋他一劍,更沒有人足以成為他的好友,或是敵人。是司空無害他登上天下無敵之境,他痛恨司空無這個卑鄙小人,難道沒有道理?”陸寄風無言以對,卻也不便說什麼,暗自覺得司空有的觀念未免太過偏激,既然他恨司空無害自己天下無敵,為何不去直接找司空無決鬥?支離骸卻已經說道:“司空有殺盡劍道高手之後,確信世上只剩下司空無是他的對手,便重登天山,要與司空無決鬥。不科司空無已經離開了。”“司空有不死心,到處去找司空無,也到處開殺戒,任何與劍有關的武者或是門派,幾乎要被他挑盡,當時的人稱他為“劍魔”,哼,真是世俗之見!司空有祖師爺的劍法天下無雙,殺了比自己弱的不成材劍客,正是執行劍道,去蕪存菁,應稱為“劍仙”才是。”陸寄風卻暗暗想道:“司空有所為,果然是魔道之行,這兒真是該稱為“劍魔門”支離骸道:“當時中原劍者幾乎已被殺盡,司空無還是龜縮不出,司空有殺到西域,西域大秦的劍法與中原不同,他揣摩了幾年,沒多久也揣摩盡了,融入他原來的劍法中,連西域劍客都不是他的對手。有-天,司空無竟出現在他面前。”陸寄風想道:“早該出現,殺了這個妖怪啦!”這麼一想,他自己又覺得可笑,自己或許便要成為“劍魔門”(或者劍仙門)的弟子,卻這樣處處希望本門祖師爺多吃點虧、多受點數訓,當真不肖之至。“司空無老賊出現在司空有面前,嘆了口氣,說道:“賢妹,你還不罷手嗎?”……”陸寄風心頭打了個突,驚道:“賢……賢妹?”支離骸冷冷地瞄了他一眼,“誰規定祖師爺不可以是女的?”陸寄風只好再聽下去,支離骸道:“司空有說:“我就等著你出現!咱們一較高下!”司空無問道:“你的目的,就是勝過我?”司空有說:“對!”司空無說:“那麼我自承不如你,你勝了,此後別再濫殺無辜了,再見。”司空有更是憤怒,司空無這老賊竟如此狡滑,想這樣便打混了過去,實在卑劣之尤!”陸寄風更是不服,想道:“人家不爭不求,自願認輸,可是極大的度量!”“司空無正要離去,司空有擋在他面前,道:“輸了有輸了的規矩!”司空無問:“什麼規矩?”司空有冷笑著說:“我劍下不留活口,你既然輸了,就該在我面前自刎。不過,看在你立刻認輸的份上,我饒你不死,只要你自斷雙足!”司空無皺眉道:“你當真要這樣逼我?”司空有望著他,說道:“你腳斷了,就不會到處亂跑啦!今後我會照顧你,照顧得比從前還要溫順細心。咱們像從前一樣,你說什麼,我絕不違背。”司空無沉默了半晌,才道:“便是這樣,當初我才要走。”司空有一怔,說道:“我不懂。”司空無道:“若舍了你,我便能輕易舍了這世俗。你在我身邊,我是斷不了俗念的”司空有急道:“那就不要斷了俗念,俗念有什麼不好?”司空無道:“你不懂,此後莫再相見了。”司空有-劍刺出,擋在他面前道:“哼!兩隻腳給我留下!”……”陸寄風聽到此處,忍不住覺得這位祖師爺作風蠻橫,逼人太甚,難怪司空無要逃離她身邊,想必她外貌也十分可怕,“……司空無回身與祖師爺戰了起來,隨手取了路邊的細枝為劍,從前他們兩人劍術不分軒輊,這十年一別,司空有的劍術進步了,可是沒想到……沒想到司空無的進步更大,簡直是鬼神之境,一根細細的樹枝,打得祖師爺司空有難以招架,司空有罵道:“無恥!你原來是自己偷偷躲起來修劍,說什麼悟道!”司空無手中劍招不停,徐徐道:“劍即是道,劍亦非道,我棄了劍念之後,已有七年未曾用劍,你若懂了這層道理,進步也會很快的。”司空百道:“你胡說什麼!我日日苦練劍法,連睡著時部握著劍,你怎麼可能七年沒碰過劍?”司空無也不再回答,輕易便打敗了司空有。”陸寄風聽得緊張,不知道司空無會怎樣對付這個惡女?“司空有雖敗,這卻是她十幾年來第一次打敗:心裡十分歡喜……”陸寄風怎麼也不懂敗了反而歡喜的道理,支離骸續道:“司空無將枝尖抵著司空有的頸前,道:“你敗了。”司空有殷然一笑,嗔道:“哼,你自己認了輸,又反悔,咱們算各敗一場!”司空無微微一笑,道:“勝敗都隨你決定吧,輸了有輸的規矩,我的規矩便是要你不許再濫殺無辜。”司空有冷笑道:¨你不守我的規矩,我幹什麼守你的規矩?”司空無這老賊怔了一怔,柔聲道:“你……唉!我實不願取你性命,賢妹,你答應了我,好否?”司空有哭了出來,道:“你別求我!我恨你這樣求我!我偏要濫殺無辜,以後我不但只殺劍客,我連刀客都殺,連不會武功的人部殺!”司空無臉上青氣一閃,旋即壓抑了下去,道:“你要怎樣才肯不殺人,說吧!”司空有擦了眼淚,惡狠狠地說道:“我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我說了你自斷雙足,我就不濫殺無辜!”司空無默默不語,突然間手中細枝往自己雙足一劃,兩隻腳的腳筋都被真氣劃斷了……”陸寄風“啊”地一聲,不敢相信。支離骸語氣一直十分冷淡,說道:“司空有愣了一下,正要抓住司空無,不科司空無身子一飄,便遠離了十幾丈,朗聲道:“勿忘信諾!”司空有怔怔地看著絕塵而去的影子,原來他不但劍法高強了,連輕功都變得如此之好,自已是絕對困不住他的。”陸寄風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那麼司……祖師爺沒有再濫殺無辜了吧?”支離骸陰沉地一笑,道:“司空有答應不殺無辜,但若是有辜呢?”“這……”“這種信諾,根本就是放屁!大可不守。但是祖師爺司空有光明正大。說了便算,不像司空無那麼狡猾,她便在此地建了這座劍仙門,專找才貌絕頂的年輕男子,傳授劍法。加入本門,第一要容姿端稚,瀟灑非凡;第二要天資過人,悟性高超;第三要情根深重,醉心技藝。”陸寄風大為好奇,天資過人悟性高超,自屬本然,但為何重視容貌?再說,這位支離骸離“瀟灑”二字也未免太遠了。而至於“情根深重、醉心技藝”八字,更是開千古之奇談,古人有謂“玩物喪志”,尤其習武之人最看不起弟子們學習無用的技藝,此門處處顛而倒之,未免太過怪異。“司空有一面授徒,一面領悟與司空無的那一戰,果然如司空無所言,他悟出“無劍是劍”的道理,劍術突飛猛進。她當時收的弟子之中,大弟子容玉皋盡得她的真傳,奉了師命去與司空無挑戰。此時司空無已經是天下仰望的道門真人,漢帝還封他“通明真人”的道號,賜他靈虛山。自古以來讓皇帝裂土封號之人,只有他一個,漢室氣數盡了,群雄並起,紛紛亂世沒有人敢佔奪靈虛山,靈虛山也不問俗事,沒有人知道山裡的情形,只知道有位仙人般的通明真人司空無。”“可是誰知道這個通明真人,也不過器小之輩。容玉皋取出祖師爺司空有的信物,才得以上山,當司空無見到司空有的弟子,是這麼一個風度翩翩的美貌公子,當場便心頭火起,不但打死了容玉皋,還把他打成骨骼畸異的怪人,屍體送上劍仙門示威。”“祖師爺司空有問二弟子:“你怕不怕變成師兄這樣子?”二弟子冷袖說:“為師父殺人,萬死不懼。”司空有微笑道:“很好。”便劫開容玉皋的屍體,研究司空無的掌法……”說著,支離骸伸手指了指正前方的石臺,道:“你記著,我死了之俊,你也要把我的屍體放在此地,剖開來研究,並且把領悟出的掌法或武功刻在壁上,讓你的弟子學全,本門絕不藏私,且學之於敵,如此才能一代比一代更強。”陸寄風方才明白中央的大石臺的作用,竟是解剖歷代先師用的,所謂“解功”的用意即在此。陸寄風頓覺毛骨悚然,而此地長年不散的血腥味,更不必說是來自何因了。陸寄風問道:“然後呢?”支離骸道:“過了幾年,她的弟子們無一例外,都被司空無打成其醜無比的怪人而死,只剩最小的弟子,這個小弟子叫做朱長沙。司空有對朱長沙說:“我就要死了,你千萬執行我的心願,殺死司空無,”宋長沙長跪領命,司空有便投下絕崖,從此消失世間。”說到此地,支離骸略一停頓,微仰著頭,不知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才再開了口,聲音裡聽來卻有幾分倀然:“宋長沙失魂落魄,悼念了五年,苦練著劍法,若有懈怠,想起司空有生前的容姿,便再度振作心神,努力地進修,二十年後去找司空無挑戰,結果,依然敗死。第二代起,便為了報第二代的殺師之仇而苦練。”陸寄風道:“你們老是打不過他,這樣有何意義?”支離骸道:“總有一天會打得過他的。我為了練劍,耽誤了找傳人,我的武功比歷代師父部高,很有把握地與司無無決鬥,卻也破打成這樣,所幸沒有死。可見本門確是一代強於一代,所吃虧者只在於壽命不夠長。我們凡夫俗子壽命有限,每收一個弟子,就得由基礎教起,十幾年才能成為高手。司空無修道幾百年,不斷精進,兩者進步的速度,怎能相比?我們能有今日成就,已經了不起啦!”和一個不會死的對手對抗。陸寄風總算體會出支離骸的自負。自己服過天嬰,已很不容易死,難道真的可以成為與司空無並駕齊驅的高手嗎?陸寄風小心地說道:“可是司空無門徒眾多,我們卻只有一個,不是勢力差太遠了嗎?”支離骸泠笑道:“沒用的豬拘之輩,再多亦只是獅虎的糧食罷了!”“他的弟子也有武功很高強的!”支離骸道:“司空無的弟子們,只能學到他的二流功夫!”“為什麼?”“因為,人只有在敵人面前,才會絕學盡展。本門是司空無最痛恨的對手。他對我們絕不手下留情,我們學的才是司空無真正的精華。”一般來說。人人卻是苦練本門的武功以殺敵,劍仙門卻是學之於敵以殺敵,儘管方向相反,不過司空有與司空無原本就是一起修劍之人,也許一開始他們的武功就是一樣的,那業沒有什麼本門不本門的差別。支離骸道:“關於本門宗旨與起源,你還有什麼問題?”“有很多問題。”支離骸微覺詫異地盯著他,陸寄風問道:“為什麼本門又要殺舞玄姬?”支離骸道:“等你有本事殺了司空無,再問這個問題。若不然,我死前也會告訴你。”陸寄風笑問:“若是這兩人都殺了,劍仙門是否就解散了?”支離骸沒有回答,過了半晌才道:“還不會走,就想飛了?”陸寄風一笑,道:“這就算了,我真要拜你為師不可嗎?”“你必得拜我為師。”支離骸肯定地說道,“因為你離開此地,就會落入司空無的手中。“我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那你就去躲躲看,我會幫通明宮抓你。”陸寄風愣了一愣,才苦笑道:“前輩,請恕晚生不敬,您這樣逼我拜師,若有一天您老人家……嗯,不幸讓司空無殺了,只怕晚生……嗯,那個,報仇的熱情會有點兒不夠……”支離骸道:“感情可以慢慢培養。”陸寄風哭笑不得,道:“既然您非要當我師父不可,總得再告訴我-事吧?”“什麼事?”陸寄風望著他冰般的眼眸,道:“您的真實身分,究竟是誰?”——Will掃描,原水OCR、校對,武俠吧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