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安祥的夜合該是人們沉入夢鄉的好時機。但也因有了黑幕的掩避,讓一些人恣意地遊走在這世界的邊緣。
喀地一聲,一個身着純白西裝的高壯男子,腳步輕若鴻毛的悄悄向房內的雙人牀移動。
趴睡在牀旁的大狗,適時扮演着保護主人的角色,低嗚示警,但來人的一道指令竟讓忠狗解除警戒,甚至還吐出長長濕濕的舌頭,哈着氣愉悦的迎接來人。
那人拍撫着大狗,微笑讚賞-的乖巧。佇立在牀邊,靜靜凝視在牀上睡得甜美的小小身影。
他渴望能伸出手,真實的感受那柔細鬈密的黑髮、白嫩透紅的粉頰,但一如他以往的每一次到來,他終究只是靜靜地佇立着,用他那深邃的眼代替了他的手。
那雙眸中飽含着思念、心憐、驕傲和哀傷。
她一天天的長大了。
不知不覺的,悄悄的變成一個甜美的小淑女。
就像她那美麗、純真、善良的母親那般典雅的淑女。
他伸出了手,但終究在最後一刻讓手停在半空中,緊緊的握拳,似想將那股渴求的思念擠碎般,再度放下手。
他連吸呼吐納時,都是那麼小心翼翼地,深怕驚擾了夢中的她,只能將她的一切深深刻印在心中。
就是因為想念她的這份信念,讓他有勇氣克服一切的困難,來到她身邊。
「就這樣嗎?」
就在他轉身的瞬間,黑暗遮掩的角落響起了鬼魅般的低語。
他原是柔情的眼在那一瞬間成了令人膽寒的精鋭。
黑暗中緩步走出幾乎與他相同壯碩的白西裝男子。
他看着他,自嘲地嗤笑一聲。
闕宇震任由朱慶麟那審視意味的眼神打量他,他並不懼怕他所散發出來的強勢。
這五年多來的日子裏,他清楚的知道朱慶麟常常在深夜悄悄來探視朱涵寂。因為他的房間就在隔壁。
每一次朱慶麟到來時,他便會在房內等着,一直到朱慶麟不驚動任何人離去後,他才會過來探視朱涵寂。而每一次都要見到涵涵仍安穩躺在牀上的睡容後,他才會安心的回房。
雖説父親來將女兒帶回去是天經地義之事,但他就是無法忍受那一天的到來。
闕宇震明白那一天即將來臨了。
今晚,他是特地在這等他的。
「宇震,你長大了。」
朱慶麟向來對這孩子有着讚賞的好感。也許是因為闕宇震這些年對朱涵寂的照顧,愛屋及烏的心態,他幾乎也將這孩子視為己出的疼愛。而且,他看得出這孩子的將來必為人中英傑。如果,女兒真能託付給他,也算是涵涵的福氣吧。
「但仍取代不了您在她心中的地位。」
闕宇震繞過他,停在牀邊,凝視着朱涵寂那天使般純真甜美的睡容,語意深遠地低語。
「呃?」
失慶麟揚起一道眉,精練的雙眼詫異地看着闕宇震那年輕俊帥的臉龐。
闕宇震輕籲口氣,緩緩道出不久前在音樂教室發生的事,朱慶麟從頭到尾都面色凝重,眉頭緊皺,眼裏滿是心痛和自責。
好半晌的沈默之後,朱慶麟大掌重重拍上闕宇震的肩上,真誠的道出心中的感謝。
「你把她教的很好。我很感謝你們為涵涵做的一切,真的。涵涵的母親一定也很感謝這一切。」朱慶麟意味深遠的看了闕宇震一眼,淡淡笑道:「宇震,你不用擔心我會偷偷帶走涵涵。接她回家的那一天,我會是個走在陽光下的父親。而且,我相信你在涵涵心目中的地位是誰也抹去不了的,即使是我。」
闕宇震似被説出心中掩藏的心事那般,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的尷尬。
朱慶麟似乎對於他的窘境感到有趣。他知道宇震是疼愛涵涵的,但還不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愛,而是比較類似責任與義務的親情和佔有慾。
這孩子從小就過分的拘謹和保守,而且一旦認定他該負責的人事物,便會不逃避的一肩扛下。
兩個男人都沒有發現牀上原先熟睡的朱涵寂緩緩地睜開她那圓亮的大眼,在辨認出父親的身影時,突然自牀上跳起身,小手牢牢抓住朱慶麟的外套衣-,興奮大叫:
「爸爸!我抓到你了!」
朱慶麟和闕宇震兩人對此感到驚訝:心中同時喊糟,而原先受令安靜的芭樂,一見到小主人的興奮模樣,也跟着湊熱鬧地汪汪吠叫,搖動-毛絨絨的尾巴。
朱慶麟才一回頭,身穿寬大棉衫的朱涵寂便撲進他懷裏,小手緊緊圈抱住他的頸,撒嬌的將小臉埋在他頸窩廝磨着,甜甜地喊着:
「爸爸,爸爸,爸爸……」
朱慶麟感動的將她摟住,閉上眼靜待喉間的哽咽和緩。他的小天使!
闕宇震看着他們父女間的深情,心中百感交集,卻只能握緊拳,在一旁靜靜看着。芭樂則汪汪的在他們四周又繞又跳的。
一家人!
「芭樂,安靜。」闕宇震只是短聲命令,芭樂便乖乖停住狂吠,只是伸出-的大舌哈着氣。他轉身走向陽台,讓久別重逢的父女獨處。他半靠在石圍邊上,仰望着夜空,聽見房內朱涵寂軟軟稚嫩的嗓音向朱慶麟訴説她的思念和抱怨他的壞話。
當闕宇震聽見朱涵寂向朱慶麟埋怨他罰她抄寫倫語、孟子的話時,他忍不住輕笑出聲。
血濃於水的力量真的很驚人。即使五年多來的日子不在彼此身邊,但仍是心繫着彼此的。
他必須承認在心底,他是妒嫉着朱慶麟的。
因為這五年的時間,他在涵涵的心中只是父親的替代品。而替代品終究有退位的時候。
五年歲月的相處説完全沒有感情是騙人的。尤其當他認真的認定朱涵寂長大後將成為他妻子之後,他對涵涵更是用另一種心情在教育着。
雖然有時候有這小跟班是很煩人的事,但,沒有了她好像又少了什麼而不能自在。
唉……才十七歲的他,怎麼老像個二十七歲的老頭!?
「他媽的,我説不行就是不行!」
朱慶麟氣惱的大吼聲突然傳來,讓闕宇震吃驚地衝回房裏。就見跪坐在牀被中央的朱涵寂小手揉着眼,哭喊着:「嗚……臭爸爸!笨爸爸!」
「怎麼了?」
闕宇震皺着眉頭焦急的喊着。只見朱慶麟又氣又惱又無奈的在牀邊來回踱步。
闕宇震一走近牀邊,朱涵寂便鑽進他懷裏哭個不停。「到底怎麼了?你們父女倆不是聊的好好的嗎?」
「唉……她,她吵着要跟我回家。」
「哼,王八蛋,臭爸爸!你跟媽咪一樣都不要我了,那我也不要你了,笨蛋!哇--」
「涵涵!」闕宇震對於她的用語感到吃驚,沈着臉不悦的警告。
朱慶麟也是吃驚的一臉不悦。但並不是因她不雅的用詞,而是她的感受。他蹲
下身,蹙着眉問道:
「-怎麼會這麼想?爸爸和媽媽怎麼會不要-呢?媽咪是--」他閉上酸澀的眼,待那份心痛緩和,不是隻有女兒在思念「她」。他更是--
朱慶麟睜開眼,心疼的哄撫她。「涵涵不相信爸爸了嗎?爸爸很快就會來接涵涵回家的,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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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涵寂亮麗的外型自小就受人注目。尤其她臉上那甜美的笑容更是讓人忍不住驚呼她的美。特別是此刻-着書包走在高中部的她,更是一路引人注目。
朱涵寂也不管這些大哥哥、大姊姊們的驚歎,熟悉的上了二樓,直接走到闕宇震上課的教室。
她今天的心情可好的很呢!因為今天是她滿十歲的生日。早上出門時,闕媽媽答應要訂一個很大的草莓冰淇淋蛋糕給她,現在她可是等不及想快點回家吃蛋糕了。
「咦?」
朱涵寂站在教室門口,本想大聲喊叫闕宇震,卻讓她看到一幕惹人討厭的畫面。
「闕同學,請問這公式怎麼解?」白妙蓮手捧着數學講義,羞怯的問着。
「我看看。」闕宇震拿過講義,看了題目一眼便耐心的向她解釋作法。
闕宇震只是專心的解着數學,卻沒發現白妙蓮靠近他的距離過分的貼近,而且還趁勢給了另一旁的温小美一個勝利的挑釁眼神。
温小美氣得渾身發抖,她身旁的三位死忠黨友們在她身旁替她打抱不平。
哼,憑她温小美的美貌和家世,她怎麼可能會輸給白妙蓮!?
她隨手抓起課本,也藉故擠到闕宇震身旁,嬌聲嗲柔的向他請教。
闕宇震一時被四、五位女同學包圍,雖對四周詭譎的氣氛和濃重的香水味感到難受,但仍努力壓下心中的不悦,耐心地一一向她們解題。他瞄了眼手錶,心裏直喊糟,他答應朱涵寂今天要早點回家的。
「闕宇震,外找!」
班上的一個男同學發現站在門口的朱涵寂,知道她是來找闕宇震的,熱心的替她大喊。
闕宇震抬頭見到被班上幾個男同學包圍的朱涵寂,迅速皺起眉頭,整理好書包,向女同學們道了聲歉,便朝她走去。一走近門口,正巧聽見一個男同學對涵涵説道:「-好漂亮哦,妹妹。長大嫁給大哥哥好嗎?」
就在大夥兒叫囂起鬨時,闕宇震冷冷丟下一句話。
「你沒機會了。」
話甫落,他便牽着朱涵寂的小手離開,丟下一羣錯愕的男同學和憤怒不平的女同學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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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哼!」
「-一路上在哼什麼?」
在走過操場時,闕宇震低頭不解地問着繃着小臉的朱涵寂,平常她都是嘰嘰喳喳的訴説着上課的情形。
「哼,那我明天也要跟阿彬好,讓你戴綠帽子!」
「-在説什麼傻話!?」
朱涵寂停住腳步,側着身,仰起她那甜美的小臉,氣嘟嘟地説:「你跟那些假仙女好,那我也要去跟阿彬、小志、英傑他們好。這叫以牙還牙!」
闕宇震對於她的童言童語,有些受不了的猛翻白眼感到啼笑皆非,終於搞懂她鬧脾氣的原因是因為吃醋了。對於她的佔有慾,心口倒有些甜甜的滋味。
「-哦,人小鬼大!」他伸出右手,朝她的額頭輕推一下,笑罵一聲,有些拿她沒輒的笑嘆搖頭。牽着她小小的左手,再度朝校門走,完全不理會她在身旁叨叨的抱怨。
「對了,誰教-『戴綠帽子』這個名詞的?」
「哼,電視上都有演啊!那個演太太的……」
「以後-不準看八點檔!多背一點孟子--」
「哎喲,我最討厭孟子説的話了!每次都愛辯!」
「怎麼説?」他好笑的挑眉問道。
「哪沒有!人家公都子只是問他一句為什麼好辯。他老人家回他一句『予豈好辯哉?』也就算了,結果又講了一大堆廢話,害我每次都抄到手-!」
「-這小鬼!」
闕宇震原想指責她對聖賢不敬,但也忍不住笑出聲,朱涵寂自己跟着咯咯笑彎了腰。
一大一小牽着手的背影看來竟是那麼地契合,那麼地相屬着。
橘紅的夕陽柔和地染紅了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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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心了?」
朱涵寂那對圓亮的大眼滿是愉悦的淘氣,小手忙着玩弄她新擁有的玩偶--一隻毛巾布質料的小熊玩偶,這是剛才闕宇震買給她的生日禮物。
這只是一隻普通的小熊布偶,但第一眼見到架上的它,朱涵寂便執意要買下它。
一聽見闕宇震的問話,朱涵寂仰起小臉,漾着她那甜美的燦笑,笑眯着眼對他點頭嗯聲應道。
「餘震,我要幫小熊取名字哦!」
她可愛的歪着頭,稚氣地告訴身旁的他。小手伸至頰上撥開吃到嘴角的發,闕宇震伸手替她撥開發絲,感染到她的好心情,温柔的雙眸滿是寵溺問道:
「-要替它取什麼名字?」
「嗯。」她想了一下,又漾出笑容回答,「芭樂來的時候,每次都跟我搶吃芭樂,所以我叫-芭樂。那,小熊喜歡吃什麼?」
「嗯,我也不知道。」闕宇震好笑的説着,「可能是蜂蜜吧。」
「啊,那它就叫蜂蜜好了。」朱涵寂宣佈地道,開心地抓着布偶熊的兩手,搖晃擺動地像在跳舞,直喚着:「蜂蜜、蜂蜜。」
闕宇震滿是笑意的看着她稚氣的舉動,憐愛的伸手摸摸她的頭髮。抬頭見司機將車開進了闕宅的私人車道,一待車停妥,她便先行下車。
朱涵寂-起書包,抓着「蜂蜜」蹦蹦跳跳的下車。看了下天色,突然對關上車門,向司機黃伯道謝的闕宇震抱怨地-道:
「啊,好晚了,都是你啦!」
闕宇震揚起一道眉,牽起她的小手朝屋裏走,困惑道:「怎麼會是我?是-自己在玩具反斗城待太晚的。」
「哼,如果你不跟那些假仙女打情罵俏,我早就可以回家吃到草莓冰淇淋蛋糕了。」
「什麼打情罵俏?只是問功課而已,-別亂説。」
朱涵寂吐出小舌頭做着鬼臉,一下子又換上燦亮的笑容,擺出一副心胸寬大的表情道:「算了,不跟你計較,等一下你不可以跟我搶蛋糕上的草莓。」
這小鬼!闕宇震有些拿她沒輒,笑着警告她。
「-可別吃太多冰淇淋,到時候半夜鬧肚子疼,我可不理。」
「才不會呢!」
兩個人嘻嘻哈哈、笑笑鬧鬧的走進門,才經過玄關還沒進到客廳,就看見伍鳳英嘴角揚起的迎接他們。
「哎呀,你們可終於回來了!」
「媽。」
「闕媽咪,-看我的『蜂蜜』!」朱涵寂小手舉高小熊,獻寶似地笑道。
「哇,好可愛呀,是--」
「涵涵!」
三人佇立在廳口,突然聽見這令人熟悉,語氣中那期盼的心喜呼喚時,闕宇震和朱涵寂都凝住了笑容,轉身面對那聲音的主人。
朱涵寂在見到那人時,美麗的嫩紅小臉突然一亮,星眸閃閃發亮,甜美的笑容漾到最大,她興奮地尖叫一聲,朝那人飛奔而去,連手中的小熊掉落在地都不知道。
「爸爸!爸爸!」
「涵涵!我的小寶貝,爸爸來接-了。」
闕宇震彎下身撿起小熊,帥俊斯文的臉龐神色凝重地看着那對重逢相擁的父女,心中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一股突來的刺痛貫穿他全身的神經末梢。
他痛得説不出話,只能睜着眼看着。
「宇震?」
伍鳳英擔憂的看着這高她許多的兒子。
做母親的怎會無法體會兒子的心情!?
朱涵寂四歲來到闕家這六年來,大小事情皆是闕宇震一手包辦的。而當時的他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
宇震這孩子自小責任感便重,也是最重感情的。
當初宇震選擇涵涵為未來妻子後,為了能將她教育成知書達禮的好妻子,所以他以身做則,以身教和言教來做為朱涵寂學習的典範。為此,他更加要求自己,而成了更拘謹沈穩的男人。
她看着兒子對朱涵寂如此的用心良苦,做母親的除了驕傲,還是驕傲。
如今,朱慶麟來將女兒接回家,宇震的心情,和她做母親的擔憂可想而知。
她抬頭看了眼站在朱慶麟父女身後的丈夫,闕應龍深邃的眸中滿是柔情的安撫,她微微地笑了。
「宇震?」
朱慶麟抱着在他頸間撒嬌的朱涵寂朝他走來,臉龐滿是笑意的停在離他兩步的面前。
六年來為事業日夜辛勞的沈重負擔,並沒有在他俊帥的外表刻畫出滄桑,反而多了份更超傑的氣勢,仍是那麼地意氣風發。
「宇震,我來接涵涵回家了。」朱慶麟對闕宇震一直有着特別的感受。他尊重宇震這孩子,所以他兑現對他的承諾--正大光明的來迎接女兒。
闕宇震此刻雖然心情大亂,但他並沒有讓情緒表現出來。他扯出一個淡笑,向朱慶麟點頭應允。然後,他緩緩將視線移至朱涵那稚氣甜美的臉龐。
幼小的朱涵寂並沒有察覺闕宇震此刻不尋常的沈默,她淘氣的星眸閃着光,心喜地叫喊:
「蜂蜜、蜂蜜!」
「小心!」
朱涵寂在父親臂彎中,無預警地扭動着身子,就想彎下腰拿闕宇震手中的小熊玩偶。然而朱慶麟卻因為她的突然扭動,而無法穩住她的身子。闕宇震見狀,心急的大吼,伸展雙臂抱穩住下滑的朱涵寂和小熊。
闕宇震讓朱涵寂站穩,只見朱涵寂對自己撿回一條小命的事毫不自覺,只顧着拿到小熊而開心不已。她轉身,將小熊高高舉起面對朱慶麟,獻寶似地得意笑道:
「爸爸,你看!這是餘震送給我的熊熊哦!它叫做『蜂蜜』哦!」
「哦,蜂蜜你好呀!」朱慶麟順意地對着布偶招呼,惹得朱涵寂咯咯笑彎了腰。
闕宇震依戀的雙眸緊緊追隨着朱涵寂的一顰一笑。一抹不捨的哀傷光芒閃過他壓抑的眸,那心緒正巧被朱慶麟捕捉住,他讚賞的瞅着他。
「爸爸!」
夾在他們中間的朱涵寂,突然小手扯着朱慶麟白西裝外套的衣-,仰着小臉遲疑地開口。
「什麼事?」
朱涵寂來回看了看朱慶麟和闕宇震,怯怯地問着。
「爸爸,我們可不可以吃完草莓冰淇淋蛋糕才回家?闕媽咪特地幫我訂的耶!」
朱慶麟看了一眼在場的人,然後給了朱涵寂一個寵愛的笑容。「當然可以,我們今晚就是要慶祝-十歲生日的。而且……」朱慶麟望向客廳的一角。
一直到此刻,闕宇震這才發現站在角落的陌生男子。
那男子接到朱慶麟的示意朝他們走來,他是一個年齡與他相仿的高瘦男子。
令闕宇震感到訝異的是他臉上的憂鬱和眼中的防衞。
男孩在距他們一臂前停住。朱慶麟慈祥的介紹道:
「冠廷,他就是小你六歲的妹妹,朱涵寂。涵涵,從今天起,-多了一個哥哥哦!他的名字是黎冠廷。他也是我們的家人了,-要怎麼歡迎他呀?」
朱涵寂睜着大大的雙眼,好奇地打量這個突然多出來的哥哥。然後,她蹦跳到他身前,高高舉起她心愛的小熊,展現出她甜美燦爛的笑容,笑眯着星眸,甜甜道:
「你看!哥哥,它叫蜂蜜哦。你喜歡嗎?可是我不能把它給你,因為它是餘震送我的。那,明天我再帶你去買一個好不好?」
黎冠廷低頭看着朱涵寂的笑容,訝然於一股温暖流過心中的奇異感受。
闕宇震將這一切盡收眼裏,他直覺的走上前,停佇在朱涵寂的身後,不自覺地宣示他的佔有。
黎冠廷察覺到闕宇震所發射的審視,他有些不自在的收回他專注在朱涵寂身上痴愕的目光。他冷凝着臉龐,將視線急急地移至另一角,而忘了回應朱涵寂的熱心。
朱涵寂嘟起小嘴,覺得有些困惑的放下小熊。
「涵涵,男生不會玩這種玩偶的,冠廷哥哥可能喜歡別的玩具。」闕宇震温柔地安撫她的受傷。
「好。」闕宇震對她不吝惜的寬容之心感到驕傲,他温柔地撫着她嬌嫩的紅頰。
當他聽見涵涵説的那句「因為它是餘震送的」話時,他的心又開始慢慢跳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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闕宇震整晚的視線都緊緊的追隨着朱涵寂,像是想就此烙印在心中那般地急切。
他整晚都在説服自己,她只是回家而已,不是就此不見了,但他仍然抹不去心中那份被掏空的感覺。
一直到現在,他才察覺到自己對朱涵寂的佔有。
朱涵寂就屬今晚最為開心了。因為今天不只是她的生日,她最愛的爸爸也來接她回家。所以,她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可是,她突然想起今天在學校發生的事。
就在大夥兒一切準備就緒要歡送朱氏父女回家時,朱涵寂突然小手扯拉闕宇震的衣角,示意他蹲下來。
「怎麼了?要回家了,不是該開開心心的嗎?這不是-最希望的事嗎?怎麼反而嘟着嘴巴?」闕宇震蹲在她身前與她對視,手習慣性地替她整理髮束。他手指輕點她的嘴,笑着道:「不捨得走了?那--」
「誰説的!我要回家。」朱涵寂急切地搶話,沒察覺到闕宇震眼裏的失望。她小手習慣性的圈抱住他的頸肩,小臉很認真的説道:「餘震,你不可以再偷偷去跟那些假仙女好哦!不然我真的會去跟阿彬他們好。」
「-這愛計較的小鬼!都跟-説不是了,-還在説這事-再無理取鬧,我就罰-抄寫孟子哦!」
「哼,我才不管呢!」她高高翹起的鼻子,被他輕捏而叫痛。她對他展現最甜美的笑容,有着怯生生的稚氣道:「我告訴你哦,雖然你每次都愛叫我抄寫孟子那多話老頭的廢話,嘻嘻,可是哦--我很喜歡餘震。等涵涵長大變得跟媽咪一樣美時,就來『娶』餘震哦。所以,你不可以跟別的假仙女在一起哦。我每天都會去看你的。」
闕宇震在聽見她稚氣的宣言時,心中一陣撼動,心口掏空的那一部份奇異地被填滿。他強忍住心中的激動喜悦,大手輕點她得意的小鼻尖,取笑道:
「是嫁,不是娶。小傻瓜。」
朱涵寂可愛的歪着頭想了一下,又笑亮了星眸。
「哎呀,都可以啦。你一定要答應我哦。」
闕宇震的眸子熾熱而温柔,他聲調有些-啞的承諾着她。
「好,-這小醋桶,回去要乖乖的哦。」
聽着他不放心的交待,朱涵寂將小臉窩進他的頸窩撒嬌的廝磨。闕宇震終於再也忍不住整晚的不捨和激動的情緒。他伸展雙臂將她小小的身子,緊緊的擁在懷中,閉上酸澀的眼,久久不放。他想,朱慶麟當年也是這般的心情吧。
當他終於將她放開,而欲站起身送她出門時,朱涵寂突然小手捧住他的臉,小嘴湊上前,準確的貼吻上他的唇間。只是僅僅一秒的瞬間,卻讓他的心重重敲擊地幾乎回不去原來的位子。
闕宇震驚訝的臉,對上朱涵寂燦亮的笑臉。
朱涵寂讓同感詫異的大夥兒,見證了他們彼此「初吻」的珍貴時刻。
這一個小小的,純潔的吻,註定了他們相屬的命運。
那個許久前便訂下的一世盟約。
他們彼此的心中,都替對方留下了一個最特別且旁人無法取代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