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金瓶兒臉上神情十分的疲累,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精疲力盡的樣子,不過雖然如此,面對着這些正道弟子,金瓶兒卻仍然還是露出了動人心魄的笑容,黑暗之中,她看去竟是分外的楚楚可憐。
“自然是我了,這位焚香谷的公子,怎麼,我們不過見了幾次面,你便對我念念不忘麼?”
李洵面上一紅,退了一步,怒道:“誰與你念念不舍,你這個妖女,當初害了我燕虹師妹,如今正要向你討還血債。”
説罷,李洵一揮手,身形如電,已是向金瓶兒掠去。曾書書在背後皺了皺眉,欲言又止,而在他身旁的眾焚香谷弟子遲疑了片刻之後,呼喝聲中,紛紛也擁了上去,一時聲勢頗為浩大。
金瓶兒哼了一聲,眼裏閃過譏嘲眼色,只是這許多仇人一起撲來,自己此刻又是疲憊之身,她自然不會是去逞強相鬥。只見她柔媚臉上,忽地閃過一絲剛強,似下了決心,同時一聲輕喝,右手邊緣紫光泛起,殺氣大盛。
李洵與金瓶兒交手數次,深知這魔教妖女的厲害,當下連忙留心戒備,同時發現身後風聲嗖嗖,竟是多位師弟都蜂擁而上,李洵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出聲喝止,眾人一怔,紛紛停下身形。但便在這微微混亂時刻,突然間前頭金瓶兒處紫芒暴漲,如一團紫色火焰席捲而來,李洵大喝一聲,擋在眾人面前,手中仙劍祭出,將這紫芒擋了下來。
只是這看似威力無比的法術,李洵擋下之後,卻突然皺了皺眉,怔了一下,原先預料到的威力竟然如一張薄紙般一碰即破,看似強大的術法瞬間消散,而紫芒背後,金瓶兒的身影不知何時居然已經重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李洵臉上鐵青一片,恨聲道:“狡猾的妖女,又着了她的道,我們快追!”説罷,當先追去,身後焚香谷眾人自然以他馬首是瞻,紛紛趕上。曾書書半張了口,想説什麼,但看着人影幢幢閃動,隨即無力搖頭,嘆了口氣,向四周小心地看了看,慢慢跟了上去。
李洵對金瓶兒似是極為憤恨,一路追蹤而來,須臾不肯放鬆。其實以金瓶兒的道行本領,若是在平日,隨便什麼時候、地方,算計李洵在先,要想這般神不知鬼不覺的溜走,對她來説也並非什麼多難的事情。無奈此刻她卻是極不走運,一來是在這似乎只有一條道的古老洞穴之中,避無可避;二來不久之前她剛剛與那個突然出現的神秘女子,也就是九尾天狐小白鬥法一場,雖然沒有受傷,並趁着小白與鬼厲糾纏之時好不容易脱了身,卻被小白那種古怪的法術給耗費了大量法力。
要知道小白乃是狐妖一族的老祖宗,一身道行修行了只怕早已過了千年,其道行之高,妖術之強,放眼天下也是一等一的人物。金瓶兒雖然也是聰慧之極的女子,但終究還是在小白手下吃了暗虧,本來這也不算什麼,一來不算丟臉,二來金瓶兒也並未受傷,小白也無心傷她,誰知卻在這等虛弱時候,竟遇上了李洵等人。
這一路李洵追來,片刻不得喘息,焚香谷名列正道三大派閥,李洵又是焚香谷谷主雲易嵐最得意的弟子,一身修行實不可小覷,金瓶兒幾番用巧或全力奔馳,都無法躲過追在後頭李洵的耳目。時間一久,金瓶兒感覺自己開始慢慢胸悶,連呼吸也有些慢慢不勻了。
金瓶兒心中越來越是着急,自從進入這鎮魔古洞之中,怪事是一件連着一件,先是遇到那個神秘女子小白,後來鬼厲又與那神秘女子同時失蹤,剛剛不久之前,這洞穴深處傳來的異嘯怒吼與熾熱之極的熱浪,彷彿都説明這洞穴深處似乎已經有人動手鬥法。然而金瓶兒幾番思忖,終究不願貿然深入,畢竟對她來説,她可不像鬼厲那般願意甘冒大險深入進去,鬼王宗和她關係雖然此刻非淺,但也不到她為之賣命的地步。
只是此刻背後有人苦苦追逐,金瓶兒一路閃掠,也不知又向鎮魔古洞深處飛進了多遠。這一個古老山洞當真深的可怕,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來,感覺上這洞穴地勢並沒有嚴重向下傾斜的模樣,卻不知它這麼到底通向何處。
黑暗中,耳邊風聲尖鋭如刀聲,不知何時開始,那陣陣陰風已經消失了,但是李洵的聲音卻始終跟在身後,不曾消失過。
便在這時,前方黑暗之中,忽地竟有個模糊人影一閃,金瓶兒何等眼力,瞬間便看出正是那個剛才讓自己吃了大苦頭的女人,也就是九尾天狐小白。
而默默佇立在黑暗裏的小白,似也發覺了什麼,身上亮起了一道白色的柔光,緩緩轉過身來。
“又是你!”小白皺了皺眉,向金瓶兒淡淡道。
金瓶兒去路被她擋住,不得已停了下來,剛才她已領教過小白的手段道行,委實不敢輕舉妄動,只是此刻前有堵截,後有追兵,一時她也為之變色。
小白臉上似乎心事重重,看了一眼金瓶兒,沒有讓開道路的意思,彷彿是不願讓她過去,正要開口説話,忽然間她又是一怔,轉身向來路看去,然後忽地冷笑一聲,道:“怪了,今日來這裏的人可真是多啊1
説話聲中,李洵的身影伴隨着呼嘯從黑暗中掠了出來,待看清場中竟然又多了一個絕美的陌生女子之後,李洵顯然有些警惕之意,沒有立刻對站在前方的金瓶兒出手,而是站住了腳步。
小白向李洵看了一眼,忽地目光中一寒,似乎是認出了李洵。片刻之後,只聽呼呼風聲大作,李洵身後的黑暗中又不停閃動人影,卻是其他焚香谷弟子趕到了,這些人道行不如李洵,速度也比他慢了許多。
小白目光在這些焚香谷弟子臉上和衣衫飾物上轉了一圈,忽地冷笑道:“焚香谷的人?”
旁邊金瓶兒忍不住看了小白一眼,隱約聽出小白對這些焚香谷的人抱有不滿之意,不禁心中暗暗高興。
而前頭李洵一時摸不清小白虛實,而且他也不願在此刻節外生枝,當下朗聲道:“在下李洵,乃焚香谷雲易嵐谷主座下弟子,不知姑娘是哪位?我等並無意冒犯姑娘,只是這女子,”他一指金瓶兒,道:“她卻是作孽多端、惡貫滿盈的魔教妖女,我等正要將她除去,如姑娘沒有其他事情,麻煩站在一旁,我等感激不盡。”
小白哼了一聲,非但沒有走開,反而慢慢向前走了兩步,淡淡道:“我正是有些事情,所以不能走開。”
李洵臉色一變,他身後眾焚香谷弟子有幾個已然怒聲喝了出來。
李洵沉聲道:“這位姑娘,你維護這個妖女,便是與焚香谷為敵,也是與天下正道為敵,你可知道麼?”
小白“哈”的失笑,伸出白玉也似的手掌,輕輕撫弄鬢邊秀髮,冷笑道:“與焚香谷為敵?與天下正道為敵?無知小輩,這些早就是你家姑奶奶幾千年前玩剩下的了。”
焚香谷眾弟子一起大譁,李洵臉上也是閃過怒容,只是他定力畢竟比這些師弟要好,而且一時搞不清楚這個神秘女子來歷身分,反而是攔住了要衝上的幾個師弟,寒聲道:“這位姑娘好大的口氣,請問閣下是誰?”
那裏的小白卻沒有回答他,反而看去有些發怔,半晌之後,她似自言自語了兩句,忽然卻又是“噗哧”一聲,竟是自己莫名其妙笑了出來,搖了搖頭,低聲笑道:“姑奶奶……唉,好久沒這麼説話了,居然連自己聽了都有些回不過意思來,真是……唉,難道真是老了麼?”
説着,她臉上笑容慢慢消失,怔怔出神,表情看去,竟彷彿有些出神起來。
金瓶兒在一旁為之啞然,一時不知這古怪的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而前頭李洵脾氣再好,也被小白氣得幾乎要炸開了,怒道:“我好言勸你,你若再不讓開,可不要怪我們得罪了。”説罷,他冷笑兩聲,道:“單憑你剛才那幾句挑戰天下正道的話,我就可以將你擒下,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小白慢慢抬眼,向李洵看了過來,深深看了看他,忽然道:“那個小姑娘!”
金瓶兒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小白喊了第二遍,這才怔了一下,愕然道:“你在叫我?”
小白哼了一聲,道:“不是你我又是喊誰?”説着,她輕輕擺了擺手,走上一步,卻是擋在了李洵等人與金瓶兒的中間,道:“你走吧!這些人我替你擋着。”
李洵等人登時勃然變色,金瓶兒卻是大喜過望,一時竟有些不敢相信,連忙道:“多謝……多謝前輩。”
她説完,生怕這古怪女人反悔,連忙閃身向前頭黑暗中掠去。
李洵等如何能讓這殺人兇手再一次逃脱,剛要發力追去,卻只見白色光輝一閃,瞬間一片光幕已然亮起,擋在了小白身前,將去路擋了個嚴嚴實實,片刻之後,金瓶兒的身影已然不見了。
李洵直氣得咬牙切齒,回頭對着小白怒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幫那個妖女?”
小白微微一笑,似乎李洵的惱怒在她看來,反而更加令她高興,悠然道:“我?我是誰你管的着麼你!至於説我為什麼要幫她,不為別的,就因為我看你們這些焚香谷的人不順眼。”
李洵和他身後所有焚香谷弟子都怔了一下,一時啞然,都説不出話來,李洵忍不住問道:“這位姑娘,難道我們之前曾經見過麼,又或者我們曾經得罪過你?”
小白搖了搖頭,微微翻眼,眼波流蕩,如水一般,嘴角間更掛着淡淡勾人魂魄般的笑容,道:“我們沒見過,你們也沒得罪過我,可是我啊……”她微笑着,似乎很是高興的説道:“可是我就是看焚香谷不順眼,你能拿我怎麼辦呢?”
李洵等人當真是氣得牙根都癢了,也不等李洵下令,早有焚香谷弟子怒喝着撲了上去,李洵也不阻擋,這女子如此辱罵和挑釁,若還不教訓她一下,只怕焚香穀日後都無臉面做人了。
黑暗中,只見着十幾道人影,從黑暗中躍出,向着那片白色光幕,紛紛撲去,而光幕背後,小白的笑容依然,只是眼光之中,更多了幾分嘲諷之意。
風,伴隨着急速掠過的身影,化作尖鋭的輕嘯聲在耳邊不停呼嘯,不知道有多少路途,在腳下紛紛消逝。陸雪琪飛馳在這古老黑暗的洞穴之中,向着前方那未知的神秘而去。
不知怎麼,她分明仍不知道,在前方等待着她的會是什麼,可是在她心中,竟有種狂熱一般的情緒,在她如冰霜一般的心裏熊熊燃燒,如最熱烈的火焰。
於是她飛馳,再也不顧其他。
身後的人影都早已消散,剛才掠過一個地方的時候,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感覺出,那裏的黑暗中彷彿有個身影隱藏其中,只是這感覺轉眼即逝,在那電光石火之間,那黑暗中的人影彷彿有些異動,隨後似發現了什麼,竟然又消失了下去。
遠遠的身後,那陣陣呼嘯而過的風中,不知是否有那麼一聲輕嘆呢?
陸雪琪不知道。
這感覺她絲毫也不曾放在心上。
這樣的一生,又會有多少的事,或人,值得你這般不顧一切呢?
如果沒有,或許是悲哀吧!
如果有,那就不顧一切吧!
天琊神劍握在手間,綻放出越來越強烈的光芒,如同最澎湃的心潮,轟然閃動。
那一片,藍色的身影,越飛越遠,卻又彷彿,越來越近!
風,還在颳着,前方的路,依然還黑着,只是,終究還會有個人,在這條路的盡頭吧!
她飛馳,飛馳,飛馳着……
那一束,綠色的光芒,在前方緩緩亮起,陸雪琪終於看到了黑暗中第一束的光亮,遠遠的,在黑暗中,如一個寂寞的幽靈輕輕徘徊。
她忽然停下了腳步,瞬間,天琊神劍上所有的光輝都收斂了起來,如悄悄隱藏的害怕的女子。黑沉沉的黑暗緩緩湧上,將她的身影吞沒,掩蓋過去。
她在黑暗中,默默凝視那綠色之光,在那綠光的背後,會是什麼等待着她?
是失望,還是他?
若是他,又怎樣?
她竟為之而猶豫,而躊躇,那充盈心間的狂熱如火焰,依然燃燒而不曾消失,只是那火焰深處,竟還有幾分幽幽的酸楚。
她凝視了很久,很久,慢慢的,移動腳步,向後退了一步。
是畏懼麼,是退縮麼?
這一生,還有你不能面對的人麼?
不能,還是不敢?
緩緩的,有窒息的感覺,黑暗在周圍獰笑着,誰在前方?命運從來不曾微笑,誰又能這般容易戰勝自己。不曾畏懼生死,不曾害怕時光,可是誰能夠,完全面對深心?
黑暗裏,一片寂靜。
她彷彿又要後退。
看不見的容顏,又是怎樣的痛楚?
忽地,那熾熱的熱浪陡然出現,在那綠色的幽光背後,傳來巨大的轟鳴。
赤色的火焰,彷彿猙獰的兇手,在這世間猖狂的獰笑,咆哮的聲音,震懾着世間萬物。腳下的大地與周圍的巖壁,再一次開始紛紛震動,大概是因為接近的緣故,顫抖的大地震動的更加厲害,直令人無法想像,在那火焰深處,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火光遠遠倒映,雙眸在黑暗中霍然閃亮。
燃燒的,彷彿是眼眸吧!
淡藍色的光輝,突然再次閃爍,從黑暗中迸發出來,熱浪滾滾之中,那一個美麗身影迎風而立,秀髮飛舞。
“轟!”
巨大的咆哮與大地的震顫如雷神一般,讓凡人驚懼,整座洞穴都彷彿在發抖,無數的落石在身邊落如細雨,只是那個身影,卻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她飛馳,在那如末日一般的景象中,在越來越如瘋狂的落石之中,飛馳着,向着那火焰深處,最亮的地方,飛馳而去!
沒人知道,在前方會是什麼。
可是誰又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