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正常的婚姻呢,彼此相處,都覺得適應,也就夠了。
顧且喜覺得自己要瘋了,趙葦杭真的説到做到,竟然在之後的一個月都回家住,即便是開車後半夜才能趕回來,他也是回來休息。且喜實在是不適應現在的這種相處方式,她覺得自己變成了需要被父親看管的高中女生。更慘的是,完全沒有私人空間,除了事事報備,連睡覺的時間都要和這位管理員在一起,一點隱私也沒有。
且喜當然知道趙葦杭是認真的,而且單就自己讓他找了一個晚上這件事來説,她也覺得可以適當地妥協,所以她一陣兒時間乖乖地、事無鉅細地向他報告,並且由原來的短信匯報升級到電話彙報,當然,這也是止夙給出的主意。本來是期望他對於這樣頻繁的騷擾覺得不快,進而放棄這麼複雜的要求,可是,且喜現在知道,自己是大大地失算了。
"丁止夙,你出的好主意!"
"怎麼,奏效了嗎?"
"止夙,你説我是不是特別蠢?"
"哦?怎麼了,又有什麼大新聞?"
"我怎麼會相信你這個既沒戀愛過,又沒丈夫的人給我出的鬼主意!"
"怎麼了,連續劇裏面不都是這麼演的,女人糾纏得緊了,男人就會很煩。"丁止夙這個爛劇之王,她的經驗來源實在有限。
"我完蛋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很煩,我只知道一個月了啊,一個月了,我還沒挺到他煩,我自己都煩死了。"且喜還想着什麼時候去秦家坐坐,上次因為太慌張了,表現得大失水準。
且喜不知道別人遇到這種重逢的時候會想什麼或者發生什麼,她反正是想和秦閔予重修舊好。當初,那樣的離別,總讓且喜心有慼慼焉。雖然自己的身份不同了,但她總覺得他們的關係註定是一生那麼久,自然該繼續下去。至於怎麼能重修,她目前還不清楚,只是個模糊的想法罷了。因為兩個人之間的問題,不是一個兩個。雖然自己依然用着原來的手機號碼,可秦閔予一次都沒聯絡過自己,這已經很能説明問題。但是,且喜也知道,不能苛求他什麼,自己不也是一個月都沒再出現嗎?人長大了,自然是有所為、有所不為,不能事事都那麼任性。
那邊,丁止夙的聲音高了八度,"你跟我抱怨有什麼用,你要是敢天天和他這麼抱怨,估計他休你的心都有了。"
且喜還是哀號,"我能不知道麼,可是我對着他就會有強迫症,會不自覺地低眉順眼。"
"我不管,我就這麼點兒手段,你自己看着辦吧!"丁止夙真是被這對寶弄得要歇斯底里了。前幾天,他們一起宴請她,美其名曰是趙葦杭同志要結識一下且喜的好友。可實際上,她覺得,自己就是被他鄭重囑託了,他不在的時候,且喜如果出任何狀況,都要唯她是問似的。事實上,且喜和她這麼要好,要是真有什麼事情,她一定不會不理的。可是把且喜這麼交付給她,卻讓她覺得怪怪的,更感到責任重大。嗯,就像是自己被拴在了趙葦杭同志的船尾,他若是沉了,她也必死無疑。
且喜恨恨地掛斷電話,連止夙都被煩得不管她了,不知道趙葦杭同志抽風的時間還會持續多久。每當想到這點,她就更加悔恨,如果那時想到給他打個電話,或者乾脆就不顧吳美女的面子橫空出世,自己也不至於混到這份兒上。可惜啊,事後諸葛亮是救不了她的,唯今之計,只有自救了。
且喜到趙葦杭單位的停車場守株待兔,一定要約他在外面談談。在家裏,總覺得是非正式對話,又怕打擾到他看書,又怕他會覺得且喜有什麼非分之想似的,弄得她很被動。
"顧且喜,上車。"
且喜還在這邊張望呢,突然趙葦杭的聲音從車裏傳出來。
"咦,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下次,如果你要守着車等人,記得要蹲在駕駛座這一側。"顧且喜的糊塗和大意,真是有得一説。
且喜忙打開車門,上去坐好,剛剛還在琢磨怎麼對付他,現在又被嘲笑了。她現在已經基本能理解趙大人的幽默了。
不能怯場,且喜給自己鼓勁。"趙葦杭,我們今天出去吃吧!"
"噢,什麼日子?"
"不是什麼日子,我想和你談談。"
"回家説吧,今天忙得都沒空喝水。"
"公務員不是都閒得很麼,天天喝茶、看報紙就過一天,你怎麼總是這麼忙?"
"怪我沒時間陪你?"
且喜連忙擺手,恨不得連腳都伸出來表示否定。"還是忙正事要緊。"他最近的這些話,且喜聽得心裏怵怵的。
失敗,且喜進屋的時候就想,為什麼自己對付誰都只能是失敗。
"今天沒買菜。"且喜儘管不滿,但還是先坦白自己該負的責任。
"過來,"趙葦杭等且喜坐好,才問:"要説什麼?"
且喜看了下他的臉色,好像心情頗佳的樣子。"趙葦杭,你饒了我吧!"然後不知怎麼地,就哭了起來。
她一邊哭,還一邊説:"趙葦杭,你説,你到底有什麼陰謀?你幹嗎突然變成這樣!我犯什麼錯了,我不就一天沒回家麼,你以前不是隔三差五就出門,我有問過你麼?這都一個月了,上吊還得讓人喘足氣吧!"她噼裏啪啦地説了一串兒,又夾雜着哭聲,再加上用紙巾擦眼淚、擦鼻涕,在趙葦杭聽來,就是整個嗚哩哇啦,根本聽不出個所以然。
趙葦杭不喜歡女人哭哭啼啼,但他覺得也沒有理由阻止,所以,他就從屋裏又拿出來一盒紙巾,放在且喜手邊。
且喜又哭了一陣兒,沒人勸,沒人理,似乎也繼續不下去了,但哭過之後,實在是痛快極了。
"沒買菜,也不用哭成這樣。"見她終於止住了哭聲,趙葦杭還是調侃了她一句。
且喜聞言又撇嘴,"趙葦杭,今天我不想做飯。"
"那我做吧。"
"你不是累了嗎?"
"我只是不喜歡坐在飯店裏面等。"
"你是外星人啊,等一會兒就可以吃到現成的美食,我覺得很好啊。"且喜想了想,"要不咱們去吃快餐吧,不用等。"
趙葦杭皺了皺眉,為了避免她再一次失控,他決定順着她的意願。"好吧,你去洗臉,咱們這就走。"
且喜馬上跳起來,美滋滋地洗了臉,她也覺得自己跑來跑去的樣子像個小哈巴狗,可是就是掩飾不了自己心裏的這點兒雀躍,給點陽光就燦爛過頭。可見,當初秦閔予不給自己一點回應是正確的,她就是那種給點兒顏色就開染坊,不知道一點兒斤兩的人。
沒有懸念,且喜要求去吃Pizza。趙葦杭沒有表示異議,雖然他覺得,那個東西吃下去,無異於一個磚頭砸到胃裏,但還是沒説什麼。喝着飲料,他還在想,原來,他拿這個女人,也一樣沒辦法。
"趙葦杭,咱們算是過了非常時期吧,"且喜吃了一口,愛吃的東西給了她靈感,"我們恢復邦交正常化吧,像原來那樣生活。你照常工作,我保證不再消失,不再闖禍。"
"就為了這個哭?出息!"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哭,我就覺得你不像你,我也不像我了。"
"隨便你吧。"趙葦杭突然説。
"呃,"且喜有點意外,他不該是這麼好説話啊。"謝謝。"
趙葦杭拿起餐巾,拭了下嘴角,婚姻正常化的努力就此告終,想進一步,她卻推你,又有什麼辦法,隨她去吧。況且,什麼是正常的婚姻呢,彼此相處,都覺得適應,也就夠了。
趙葦杭放過了且喜,又開始了他一如既往地忙碌奔波,雖然還是儘量趕回來,但也有臨時放她大假的時候,總之,她是很滿意了。可是,就有人見不得她舒服,她剛鬆動筋骨,滋潤了兩天,麻煩就來了。
那天一早,她剛到系裏,就被院長叫去了。別以為院長就是個老頭,現任院長絕對是個青年才俊,四十不到,也是一路破格提拔加上破格任用上來的。他的工作作風與他做學問的態度一樣,注重細節,一絲不苟,他在的場合,沒有人敢聊家常。當然,這在且喜看來,就是吹毛求疵。即使心裏不喜歡,可也是在人家手下幹活啊,所以且喜也都是畢恭畢敬的,不敢有絲毫馬虎。
"院長,您找我?"
"吳老師的課,你重新安排一下吧,她剛剛參加了一個聯合國的項目,需要去北京一段時間,這學期的課基本上都不能上了。"
"吳老師已經走了嗎?"且喜覺得奇怪,這不算什麼大事,既然都不能上了,也不需要串課。沒走的話,留個作業,學生拿個成績,得個學分,就結了。走了的話,就只好挪到下學期再説。
"她還沒走,但也就是這兩天了。她沒時間來系裏,你去她那兒,把這件事處理一下。"
且喜領命出來,心裏有些感嘆,吳荻要走,不知道趙葦杭是否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情她是不瞭解,但對於且喜來説,就她看到的部分,她是同情吳荻的。她能理解她的傷心和絕望,趙葦杭這樣的人,不論是不是他的錯,他都不會回頭,他就是這麼狠的人,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
吳荻因為剛回國,還住在專家公寓裏,離學校不是很遠。到服務枱問清楚她的房間號,且喜就上樓了。
敲門,門打開了,裏面的人,真是讓且喜想也想不到,竟然是秦閔予。
且喜下意識地又抬頭看看門牌號碼,303,沒錯啊。
"找吳荻嗎?"秦閔予還是波瀾不驚的樣子。且喜點頭,怎麼就自己搞不清楚狀況。
"誰啊?"吳荻在裏面問,且喜進屋才知道,她是在浴室裏面。
"是我,吳老師,顧且喜。"且喜忙回答。
"稍等啊!"
這邊,秦閔予已經坐在沙發裏,翻着茶几上的雜誌,根本沒有理會且喜的意思。
"哎,秦閔予,你怎麼在這裏?"且喜遲疑了一下,還是湊過去搭訕。
秦閔予看着雜誌,也不説話。
且喜把兩隻手都蓋在他的雜誌上,這是他們以前經常玩的,秦閔予一不理她,她就慣會搗亂的。
秦閔予把雜誌抽走,還是不理她。且喜還是繼續糾纏,想拿走那本雜誌,好像這樣,秦閔予就肯給她點兒關注似的。兩個人也是這麼玩着長大的,所以,且喜一旦開始,就忘了彼此間的隔閡,整個人都撲了上去。
秦閔予把雜誌摔在一旁,"顧且喜,你夠了啊!"
"幹嗎不理我?"且喜還巴在他身上,絲毫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你下去。"
"我不。"
"下去。"
"你先説你為什麼在這兒,我才下去。"且喜非得知道秦閔予和吳荻的關係才肯罷手,雖然吳荻比他大一些,但是,她那麼漂亮,難保他不會喜歡。如果他喜歡吳荻,且喜覺得他多少有些吃虧啊,吳荻不是喜歡趙葦杭麼!秦閔予應該找得到更好的。
秦閔予正用手拉住她的胳膊,想把她拽下去的時候,吳荻進來了。
"你們,認識?"
且喜馬上點頭,"我們一直是同學,從小到大。"然後馬上轉移到自己的疑問中,"吳老師,你們怎麼認識的?"
"哦,閔予啊,我們在哈佛待在一起一年多啊!"吳荻手上拿着剛剛洗過的牀單之類的,"來,過來幫我晾好。"使喚秦閔予就跟使喚丫頭似的。
且喜眼睜睜地看着秦閔予過去幫她晾牀單,心裏説不出是什麼滋味。秦閔予在家裏,根本不需要幹活,他上大學時候的衣服,也都是且喜自告奮勇地洗的。她那時就想,如果可以在他身邊一輩子,那她願意包攬所有家務,全力支持他。
吳荻這個女人太可惡了,且喜決定討厭她。老牛吃嫩草不説,還不珍惜,還要回來找舊情人。真是看不下去!
"吳老師,能給我份作業範圍的單子麼,我好給學生布置下去。"
"好,你稍等啊。"吳荻馬上打印了一份文檔,交給且喜。"怎麼給成績呢,你們把作業郵給我批嗎?"
"哦,這個我回去問一下教務處再説吧。您哪天走?"
"後天。"
"哦,那慢慢收拾吧,我不打擾了。"且喜把東西收好,想馬上撤退。
"不打擾,你不來找我,我也想找你聊聊呢。"
且喜忙説:"系裏還有事呢,我也是抽空過來看看的,改天吧,等你回來,我們再聚啊!"開玩笑,談什麼呢,家裏的事情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聽了還不是徒增煩惱。
且喜慢慢下樓,琢磨要不要把吳荻的事情給秦閔予透露一下。她不怕做惡人,只是苦於可説的東西太少,她自己都搞不清狀況呢。
"顧且喜!"一個讓她驚喜的聲音喊她。
"秦閔予!"她也想很親熱地叫他名字,儘管在心裏已經重複了無數遍,可真的開口,還是這樣的很正式的稱呼。
"回學校嗎?我送你。"
"真的啊,太好了!你不忙嗎?"
"剛回來,還沒決定去哪個公司,有什麼可忙的?"秦閔予學的是通訊工程,在哈佛拿了碩士學位,有MCSE(微軟認證系統工程師MicrosoftCertifiedSystemsEngineer)認證,在美國有過實習經歷,在那兒已經有大公司要聘用他,但他沒有在美國定居的打算,所以還是回來了。以他的資歷和手上幾個新的程序,不管是找工作或者創業,都應該不成問題,只是他還沒有決定好。
"哦。秦閔予,這次回來後,你就不走了吧!"
"嗯,或許吧。"
"真好。哪天找同學們聚聚吧,你走之後,我同他們也斷了聯繫。"
説話的工夫,且喜上了秦閔予的車,是新款的馬六,顏色也是且喜喜歡的藍色。"車真不錯!"她坐在座位上顛了顛,真舒適。趙葦杭的車也挺好,寶來,是他們結婚那年買的。可是馬六是且喜開始注意車的時候,一眼就中意的車型,她覺得無論從線條到顏色,這款車都無可挑剔。她可不敢想秦閔予是因為她才選的這款車,雖然他或許知道她喜歡。
"顧且喜,你沒話和我説嗎?"
"什麼?你指什麼?"
"多了,太多了。從前,這兩年,現在,將來。"
且喜沉默了,如果秦閔予非要揭她的傷疤,她也只能讓他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