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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集 花比花更花

    第五十八集花比花更花

    卷首詩

    追命自侃

    入道不厭佛

    成佛執屠刀

    好酒喝得多

    參透笑呵呵

    江湖風波惡

    無處不漩渦

    美女看得多

    今年不坎坷

    霹靂温大

    第一章太集中所以才太分心

    對任怨來説,會給一腳踢中臉門,也實在是很不湊巧的事。

    以追命當時的武功,要一腳踢倒任怨,而且還當面踢個正着,確是很不容易!

    任怨之所以會大意失防,主要原因是:

    他太心有旁鶩。

    ──他幾乎把一半以上的注意力,都放在三鞭道人的戰役上,以及三鞭負傷後的反應上。

    就是因為太集中,所以像他那麼個狡詐機警的人,也因而太分神。

    在三鞭道人對付無情和仇烈香之際,正在佈署他的殺神鞭之時,便是由任怨和任勞釘死追命,不讓他去聲援。

    在仇烈香感動於無情為了保住她送他吃的那片蓮藕,不惜翻椅撲地,和身相護的時候,三鞭不但正在埋伏他的

    搜魂採花鞭氣和勁、陣和勢,一面向他們下達了兩道命令:

    一,通知少保府總管十拿九穩柯酒誠,須要驚動第四批血洗一點堂的最強、最大也最重要的援軍了。

    二,在三鞭對付盛崖餘和仇烈香之際,任勞、任怨等人一定要纏住追命,要是把他殺了就更好。

    任勞任怨都很明白:三鞭道人的命令,決不可以不從。他們幾乎是一進入皇宮就知道了,有幾個無官無職,甚至

    非官非將的人物,是斷斷得罪不得的,這些人當然包括了多指頭陀、龍八、一爺、林靈素、王仔厝、孫收皮、單耳神

    僧,當然也包括了三鞭道人,甚至還有大石公和哥舒懶殘。

    ──如果想活得好或死的不那麼慘,三鞭道人的命令,是必須聽的。

    大凡在權力建立之後,日久在中心的周圍,一定會出現一些所謂的怪圈,就像是颱風來臨,密雲四布,氣壓

    悶人,颱風過後,暴雨山洪,洶湧而至一樣,都是颱風本身附帶的東西。

    在權力中心的怪圈,除了正規的職務之外,還一定會出現一些直接受權力中心任命,或直接為權力中心辦事

    的人物,如果權力中心便是朝廷的話,他們本身可能並無官職名銜,但執行任務的實力與方式,反而往往比有職

    有銜的,更直接更有力,更雷厲風行和更徹底決絕,無他,皆因這些人,若非權力中心最信任的,就是真正的嫡

    系、子弟兵,不然就是血緣親屬,他們在執行上意的意思,更可信任,故而更加貼心,也更有默契。

    ──這些人,有時比權力中心本身更不可得罪,説話更有權威,影響力也更無量弗屆。

    可是,當一個機構或組織乃至整個朝廷,有正式名目和職銜的,反而沒有行使該職銜的能力,而一些僅有官銜或

    乾脆沒有明確職守的,不管叫做番子少保錦衣衞十三太保還是親王藩王御林軍鐵衞軍秘密警察蓋世太保四大名捕,反

    而擁有生殺大權,那都是説明了一件事:

    這個組織、機構或朝廷的權力中心仍不十分穩固、運作也不十分正常。

    ──在這種情形下,這樣職位不高實權卻大的異象,就是一種必然的惡。

    這點任怨省悟得快。

    ──我一向是有怨念的人。

    怨念:是來自自知不如人處、不及人處,不若人處,不如意處。

    怨念是來自:比較。

    ──跟人有比較之心,才會生有怨念:要不是見有人比自己好,有人好過自己,幸福過自己,而是以為人人如此

    ,天生如此,活該如此,那就不會有所謂的怨念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要低頭,就得把頭低得很低很低的,讓人家以為這種人已抬不起頭,不會抬頭,那麼,就不會防他反叛,怕

    他超越,忌他出人頭地,因而暗裏抵制他、對付他乃至排擠他、消滅他了。

    所以任怨在他上司、上級面前,一向善於低頭。

    他低頭看自己手指還多於抬頭看他的頭子。

    他一向認為:只有像任勞這樣的笨傢伙,才會老把一雙大眼瞪着夏侯四十一的頭子三鞭道人、四分半壇

    的總壇主陳安慰、陳放心兄弟,尤其是在他們懊惱、不得志的時候,這些人沒把這老而不宰了,也算是有點氣度了。

    不過任怨這時候還不很知道:

    京城裏崛起了一個年青人。

    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低頭。

    這個人的頭,低得遠遠比他還低,他拍馬附身都趕不上。

    因為,這個人聽説天生就有殘疾,不低頭也不可以。

    這個人就是低頭低得出了名,日後外號就叫低首梟雄:

    狄飛驚。

    ──他不但在六分半堂萬人之上,只一人之下,到後來,還成為六分半堂號令十大明王八大護法七大巡

    使三十六分堂七十二分舵的一代梟雄。

    他,就是從低頭開始。

    任怨常看的是自己的手指。

    他的手指很乾淨。

    指甲留得很長。

    他認為自己也常看指尖,那麼,任勞頂多有資格看他自己的鞋尖。

    可是任勞老是往三鞭那兒直張望。

    這點讓任怨很惱火。

    ──我都不敢這樣直視,他憑什麼敢看!

    這時,三鞭已發出了暗號:

    暗號也是命令:

    除了剛才那兩道指令之外,更重要更逼切的一點就是:

    ──打殺追命!

    至少,不讓他有機會趕援無情與仇烈香!

    所以,他們馬上動手。

    任怨本來就對那賊忒嘻嘻涎着笑臉的落拓漢子,很生討厭。

    他巴不得殺了這個酒囊飯袋。

    不過,看來任勞比他更討厭追命。

    ──在剛才訕笑任勞説錯詞人名字的時候,這半醉漢子笑的聲音最大。

    也最響。

    所以氣狹的任勞自然恨絕了他。

    三鞭道人通知他手上的殺手,方式十分特別。

    那是暗號。

    ──暗號就是暗中的號令。

    它隱藏的歧義就是:

    一般外人是看不出來,覺察不到的。

    ──一旦看得出來,就會有防範、準備。

    暗號其實就是要避免別人有任何準備、防患的機會。

    ──我要讓你知道,你才知道,別的人都矇在鼓裏,如在夢中。

    三鞭通知他們的方式很特別:

    他用影子。

    他的影子在地上,映着火光一聳一聳的,竄上跳下的,但其實已暗底裏通知了大家:

    他的命令。

    ──他的影子閃晃就是一組一組的密碼,只有自己人能懂。

    可是正在他們要向追命包抄的時候,他們卻忽然給人包抄了。

    他們除了任勞和任怨,還有十名殺手。

    他們給包圍了。

    給一個人包圍:

    那就是追命!

    第二章一個包圍十二個

    追命!

    ──追命正一個包圍十二個!

    這時候,他已號為追命。

    ──哪怕他當追債、護院、鏢師的時候,他就已經是以身法之快、追蹤術之高明,成了大名。

    誰要是欠了他的錢,無論你匿伏在什麼地方,他都找得上你。

    誰要是砸了他所護的庭院──通常,他護的寺廟、文物、古建築物,要比護奸商、惡賈、有錢人家、富貴豪宅還

    多,不是因為別人不請他,而是通常這些都請不動他,雖然,他窮的時候總比有錢的時候多,而且還多出很多很

    多,而手上有的總比要用的少,而且很少很少,這使他手頭拮屈的時候總比手上方便多上太多,但他非到萬不得已,

    還是不太肯去當富豪貴紳的護院,他總是覺得那些人沒啥好保護的──無論跑到天涯海角,他都一定能把對方揪

    出來。

    誰要是劫了他的鏢:那就好了。

    不管對方跑得有多快,背景有多強,武功有多高,甚至人數有多少,也不管對方分多少不同路線逃亡,他都一定

    追得着:夠不夠打是另一回事,但總是逃不了。

    所以就算他未當成捕頭之前,江湖上已叫他為追命:事實上,追命之前還多兩個字:

    笑語。

    ──笑語,只形容他的態度、為人。他總是笑亦做人、怒亦做人,還是不如選擇笑着去走人生路,歷盡滄桑也含

    笑。

    他也真的作過詩──雖然把詩作的亂七八糟,平仄光怪,對仗陸離,但畢竟還是詩──用以自我調侃,他自己也

    帶醉吟哦,朗誦唱詠,自得其樂。

    詩云:

    入道不厭佛

    成佛執屠刀

    好酒喝得多

    參透笑呵呵

    江湖風波惡

    無處不漩渦

    美女看得多

    今年不坎坷

    當然這是他遊戲人間之作。不過,他就是這樣:吃苦當甜,渡苦思甜的活了過來,每一天都是他的代表作,每一

    戰都是他的遊戲之作,每一個年代他都在悲傷的遭遇中很快活。

    當一個人失敗已敗的太多,已沒有失的感覺,反而在每一次失敗裏嚐到了得色。

    當一個人失意已失得太頻密,已不會感到失意的沮喪,反而體會出一種失比得更豐滿的意境來。

    所以他還是決定當了捕頭,入了自在門。

    ──他雖然在人生中常常不如意,但天下不如意事反正十常八九,但只要還正有一二成希望,他還是希望藉這職

    位來除暴安良,濟世救民於水深火熱之中。

    是以他仍是跟從了諸葛先生。

    ──反正失敗已成了家常便飯,跟了諸葛神侯,至少敗的是大處,辦的是大事,縱失敗也算不枉這一生。

    他初入自在門的時候,本來也有些不忿氣:

    我年紀比他們都大。

    我閲歷比他們都多。

    ──為什麼他們不叫我做師兄,而我要成為他們師弟?雖説以入門先後為序,但一個人飽歷武林爭戰,卻要喚兩

    個年輕人作大師兄、二師兄,未免也有點那個兒。

    可是,在短短幾次照面或聯手裏,他就發現:

    無情自幼殘疾,且身體受到斲傷,但他完全沒有氣沮(還是很氣沮,卻怎麼也不放棄),身負血海深仇,破家之

    恥,卻依然苦練武功,苦讀詩書,苦習兵法。他沒有深厚的內功,卻以不屈不撓之氣,把氣轉而為勁,集中在瞬發剎

    那的賁迸,使暗器發放得極有勁道,雖然一旦持久定必力竭,但所發放的暗器反而不似一般武林練家子的內氣發勁,

    使受襲者更加拿捏不準,更為難防──可是,這種殘而不廢的年輕師兄,卻從不在暗器上淬毒,絕不在人背後發

    放暗器,卻決不在別人完全沒有留意下施暗器,由於這種自恃和自負,使他的暗器手法,很快就讓人印象深刻,且在

    江湖上獨樹一格:

    明器!

    至於鐵手,倒不是武功高不高強的問題,他刻苦堅忍,飽讀經書,温文爾雅,海量能容。他嫉惡如仇,但又對一

    般異己寬容至極,不驕不躁,對公侯將相和平民百姓,一概公平對待,平視王侯,守法奉公。他到江湖一行,出皇宮

    一趟,在他手中偵破的大案,為苦民平反的案件,總有十幾廿宗,這才甘心回府。可是,他成也不囂,敗也不焦,無

    論春夏秋冬,苦寒炎熱,誤會誹謗,威逼利誘,他巍然如山,依然故我,不管晚衣晚晴,晚寒晚色,只要他在,彷彿

    就一燈獨照,通體光明。

    這點,追命自問做不到。

    光是那個堅忍卓絕,在殘障中依然大信無移的無情,追命就認為值得叫一聲:

    大師兄!

    至於鐵手,那種磅礴大氣,泱泱大度,還有一股足以石破天驚的沉着堅忍,還有虛懷若谷的親和力,追命也心甘

    心願叫一聲:

    二師哥!

    ──當然,他心裏也曾尋思過:要是再有一二位師弟,那就更好不過了。

    畢竟,自己年紀最大,只有叫人師哥,沒人喚自己師兄,面子上總是那個嘿嘿,不大過得去嘛。

    (不知此願可有成形的一日?)

    (──不知日後的小師弟是誰?)

    一向視苦為甜的追命崔略商,有時會樂陶陶的這般尋思着。

    而且還尋思出興味兒來。

    這一次,他卻不能尋思。

    ──世叔安排他來這一趟,參這一戰。

    ──大石公安排他及時回到一點堂。

    他就一定要保衞一點堂。

    保護大師兄。

    既然大師兄和仇姑娘已擺明了會聯手戰三鞭道人,自己就一定要為他們掠陣!

    ──掠陣至少要做到的是:不讓任一人去加強三鞭的力量,來對付大師兄和仇烈香!

    所以他馬上發動!

    一人阻截十、不、十二個殺手。

    他辦得到。

    他的輕功一旦發動,別説十二名殺手,就算二十四人、三十六人,也一樣走不出他的身法籠罩之下。

    除非

    ──除非對方的武功比他高!

    第三章靜飛之踢

    他截住了十名黑衣殺手。

    這十人無疑也同時收到號令,要去攻擊仇烈香與盛崖餘。

    ──儘管他們現刻已大抵情知決非這對少年男女之敵,但有三鞭這等領導在,也正是立功最佳時機:

    只要他們分一分這對男女的心,三鞭就一定能得手了,他們也並非不怕死,而是這次攻襲,一旦能成,而且又能

    全身而退,那麼,他們的功勞大矣:不光是有三鞭的賞賜(三鞭覬覦諸葛正我這位置已久,他一向認為自己才配當

    神侯,一旦當了神侯,那麼,他們才形同從暗渠裏走上殿堂了),還有蔡卞的賞賜(為他兒子報了大仇),更有蔡

    京的賞賜(替相爺除去了大敵的基地,怎會沒有豐厚的獎賞!?)這才是這剩下十名殺手雖畏依然死拚的誘因。

    沒辦法。

    人為財死。

    鳥為食亡。

    ──人總是為一些目標而努力,為一些願望而行動,為一些人而服務,為一些事而死。誰也免不了。

    他們經過剛才一役,深知決非二少年男女之敵,可是,領導來了,在他們心目中,領導是無所不能的,也是萬能

    的,只要三鞭親臨,這對狗男女就死定了,何況還有夏侯集團中戰鬥力最高的任勞任怨也來了!

    所以他們不怕。

    無畏。

    他們衝殺上去。

    十個人。

    十個方向。

    卻先後遇上了一人。

    十個人都是同樣遇上了一個人:

    追命!

    每一名殺手都給他截了回來。

    也可以説是:踢了回來。

    他的身法快。

    出腳速。

    而且靜,無聲。

    但每一腳都令人無法招架,只有退、避、閃、躲,一旦作出這樣的反應,那就是給他截住了,過不去了,也有硬

    闖的,但無不給他一腿踢了個靜靜的飛了回來,跌個七葷八素、餓狗搶屎不已。

    但他並沒有下殺手。

    不,殺腳。

    他的殺神腿名為靜飛十一踢,但卻並沒有踢出,他是捕快,不到非此不可,惡貫滿盈,他可不願私下執

    行殺刑。

    他不是仇烈香。

    仇烈香是江湖女子。

    唐門子弟。

    他也不是盛崖餘。

    無情天生的處境使他不發則已,一發必殺!

    ──當然,無情也是到非殺不可的關頭,才會下殺手的。

    雖然,天子一早頒發下來,大凡諸葛神侯調訓出來的六扇門子弟,都有生殺大權,必要時對惡人兇徒,可以即時

    繩之以法,取其性命,不須先行送審報批。

    ──可是,不到生死關頭,重大情節,他們也決不動用這特權,諸葛先生也決不容讓他們輕率運用這職權。

    是以,追命只把這十名殺手迫退、踢飛。

    他沒有下殺腳。

    他深深體諒這些人:只是嘍羅、傀儡,只是受強大力量牽引操縱的可憐人。

    也是奴才。

    ──替主子咬人、傷人、殺人、欺人的狗奴才!

    只要惡主人仍在,這些狗奴力是殺不盡的,殺了也是枉殺的;因為只要主人繼續為惡作奸,自然就能聚嘯這種惡

    奴前僕後趨的為他賣命!

    ──惡奴殺不盡。

    擒賊先擒王!

    他截擊的是那十名黑衣刀手。

    但他是貓在花下,意在蝴蝶,他主要狙擊的是任勞和任怨。

    因為他知道:這老少雙雄,才是這幹惡奴的頭領。

    ──不過頭領也還不是主子。

    三鞭道人才是窮兇極惡的主人!

    ──不過三鞭也不是真正馭使這乾奴才的主持。

    真正幕後的黑手,應該是蔡攸、蔡卞、蔡京,這些聯合勾結的權宦高官。

    ──那麼説,只怕連蔡氏一族也不能算是真正的終極的主權人物

    那麼

    真正縱容這些惡奴疊牀架屋、一層堆一層式迫害良民、剝削百姓的頂頭主人,就是──

    追命的思維只到這裏,也只能到這兒為止。

    因為他已不能再揣想下去。

    ──除非他要背叛。

    他要反抗。

    ──反抗什麼?

    背叛自己的國家?反抗自己的皇帝?然而,就算他現在的權力和職位,也來自皇帝授命輾轉賦予自己的,如果他

    連皇帝都叛,那天下還有王法的?自己還有什麼可以信奉盡忠的?

    不過,話説回來,如果連皇帝自己也貪縱枉法,連皇帝都不遵守自己釐訂的法律,那麼,還有誰會遵守這王法?如果一個皇帝把自己的家國百姓,弄得烏煙瘴氣、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官逼民反,那麼,到頭來,他除了搞砸

    了自己萬里江山,粉碎了萬眾一心之外,到底這樣自我摧毀對誰有好處?

    有時候,追命想不開去,真的不想當官了。

    算了。

    不過,也不行呀!

    ──要是好人不立志當好官,不出來為人民服務,那麼,難道就只讓壞人來當大官,讓惡人來欺侮百姓麼?

    那麼,國家還有救麼?

    ──趁還有好的制度,讓有心的人來執行,總比讓壞人霸佔了把制度搞砸了,那時,可民心盡失了。

    諸葛先生就只問了他上述兩個問題,他自己並沒有給答案,也沒去聽追命的答案。

    追命聽了之後就不走了。

    他要走的話,恐怕除了諸葛,誰也留不住他。

    但他留下來了。

    ──留下來,就是他的答案:

    那怕是一杯清水,清澈不了一池污水,但那一杯清水,只要能解一人之渴救一人之命,也值得傾杯而出

    這是自在門的信念。

    自在門,自在門,其實一點也不自在。

    他們要承擔起很多人不肯承擔、不敢承擔、不能承擔的責任。

    可是他們承擔了。

    ──而且還用一種吃苦當甜、舉重若輕的方式承擔了。

    還承擔得很英勇,很瀟灑,很自在。

    並且,更承擔出灑脱、堅忍、寬容、鋭氣來,承擔反而能釋放出各人的本色和特性來,他們還運用了這種特色,

    真的解救萬民於水深火熱、千艱萬危之中。

    如果你跟他們生在同一時代,而且,又剛好與他們相識,您會加入他們的行列,相助他們,並與他們相知,並互

    相互持行俠衞道麼?

    ──如果是,那您得要犧牲很多自在,以及受到很多不自在的制限,但卻換來良知與道義上的大自在。

    ──任何收穫,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就算是要見山仍是山,至少,也得經過原是山和渡過不是山的歷程和境地,最後,才會有豁然而開

    :

    仍是山

    反璞歸真的境界!

    第四章烏蠅撞蚊

    追命截擊那十名殺手的腿法,是靜飛十一腿的其中一種腿法:

    十面埋伏

    他一個人截住了十個人。

    這十名刺客原本就不想與他交手。

    他們要去對付的是盛崖餘與仇烈香。

    ──雖然仇烈香一上來就誅殺他們多人,但他們相信只要三鞭道人在,就一定安全,所以對付那對少年男女就變

    成了撿軟的啃。

    ──對他們而言,撿軟的啃總比找硬的碰來得安全。

    ──三鞭道人就好比浮槎大海遇上英明舵手一樣,再也不怕風翻雲湧浪高潮急。

    但他們顯然也忘記了,縱然無懼風雨,也一樣會撞上冰山觸上礁。

    這也一樣會死人的。

    每名殺手擋了他一腿,都退。

    退回原處。

    一下子,十個人都有點迷惑,因為他們都看見了對方:

    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誰也闖不出去。

    於是他們交流了一個暗號:

    再闖!

    這一次,他們分了十個方向,用了十種方法闖了出去。

    ──追命再厲害,也只是一個人。

    一個人斷斷攔不住十個人。

    ──何況還是十個極其厲害的殺手!

    可是他們錯了。

    十個人,從十個方向退了回來。

    他們還是遇到追命,而且給逼回原來的地方。

    他們砍他、攻擊他、狙殺他、都沒有奏效:

    就像是烏蠅打蚊,誰也打不着誰,撞着了也及時閃開了。

    他們十個人給一個人包圍。

    ──這就是他們的困境:

    竟是一人困住了十個人!

    不過,追命困住的是人。

    不是獸,也不是禽。

    這時候,一禽一獸,向追命作出反撲。

    虎和鶴!

    ──任勞和任怨!

    那是任勞的虎行拳和任怨的鶴立啄!

    任怨像一隻欲飛又歇的鶴,翱翔迂迴於半空,專攻追命上三路,頭部、臉門和雙肩,任勞似一頭躍澗蓄勢的猛虎

    ,伏行盤踞在實地,伺襲追命下三路,腹胯、腿脛和腳踝,都是他攻擊的重心。

    按照道理,任勞在地上猛攻,追命武功以腿為重,應與他交手為最多,可是,事實上卻不然。

    追命十有八腳,是踢向上空的,是蹬飛出來的,甚至是凌空飛踢的,對付的目標,都是以任怨為主。

    他每一腳都踢向任怨的啄咀上。

    每一次交鋒,都發出清脆的碰撞,每一次腿和五指撮合成啄相擊,都綻撒下一大片一大蓬的塵泥。

    任怨的臉色,越來越白。

    奇怪的是,他的秀氣的雙手,卻越來越藍。

    藍得有點詭人,就像是給電殛過一般。

    追命有幾次翻空飛踢,有時還借了任勞的攻勢:在他肩上、身上、背上、足尖一點而躍起,有一次,居然還在他

    頭上一點藉力上騰:這可是隻要高手都看的明白,追命似乎無意殺傷任勞。

    任怨有幾次反而為任勞所絆,而任勞也因任怨的殺勢,不想自己成了對象,反而越不過去為三鞭道人助拳。

    任勞心裏頭很急。

    他怕再這樣下去,縱然今夜能夠取勝,大軍趕到,事後他也必然受到蔡氏父子的鄙薄,或是三鞭道人的責罰。

    可是不久之後,他又有一個可怕的發現:

    不是一個發現,而是三個:

    第一個居然是:他身上、衣上、衽上、發上,都沾滿了塵埃和泥屑。

    ──那是追命的鞋印:

    他在自己身上藉力縱躍翻騰。

    ──如果其中一下對方用了真力,他焉有命在?

    發現了這一點,任勞不得不驚:

    心驚。

    另二個發現竟然是:

    任怨的衣服,也沾滿了泥塵,雖然,那不是中了追命的腳而致的,但是,那些足啄之間反擊的塵泥,竟一點也不

    沾在看來落拓潦倒的漢子身上,反而全都聚沾在任怨的衣上、袂上。

    任勞知道任怨一向好潔。

    任怨一向好姿整、喜裝扮,與他的心狠手辣恰好成強烈對比。

    ──任勞就目睹過任怨,有一次對付一個在語言間不小心開罪了他半句的對頭人,他先用迷藥放倒了武功比他還

    高的對手,再把他封穴、捆綁,親自動手,捋起袖子,挖肺剖肝,最後才剜他的心:因為心臟未給挖出來,人因功力

    高深,故而一時不死,還十分清醒,受苦奇慘。

    到最後任怨剜他的心之時,那人五臟六腑都幾乎給掏空了,卻仍睜大雙眼看着任怨,一時未死。

    ──那眼神連任勞也得作了兩夜惡夢。

    任怨卻只輕描淡寫的埋怨了一句:那血好臭好腥,洗了兩天仍不乾淨。

    從那時起,老吠吠就知道自己遠不如這個年青小夥子:無論在陰毒、用刑、狠辣方面,他都比不上任怨。

    但任怨這種滿手血腥的年輕人,居然十分好潔,也是很詭異的事。

    不過任怨的確好潔,甚至讓任勞覺得任怨很純潔。

    也因為這點,一向殺人愈多人愈蒼老,憂患愈多人愈疲憊的任勞,對這個年輕人產生了一種很奇特的感覺。

    他對任怨又怕。

    又敬。

    又畏。

    還又

    ──甚至一兩天不見到這年輕人,就會思念他,乃至對他的欺凌、侮辱、打壓、諷嘲,都會坦然承受,從不反抗

    ,甘之若飴。

    可是,此際,任怨卻塵埃滿身。

    滿衫。

    滿衣──也就是説,好潔的任怨,身上的泥屑決不是他自己要沾染的,再進一步的推論:是任怨與追命在半空交

    手,已落了下風,形勢危殆。

    這發現讓他膽慄。

    更可怕的發現是第三個:

    那十名殺手,還是沒衝出去!

    ──那十名刀客,竟沒因為他和任怨加入戰團,而能衝開追命的防線!

    他們全給追命逼了回去。

    追命現在不是一個人逼住了十名刺客。

    ──而是一個困住十二個!

    (天哪,那是什麼腿法!?)

    第五章蚊咬蒼蠅

    (如果追命能夠同時應付自己和任怨的情形下依然能以一人之力困住十名黑刀手,那麼,也可以説,己方十二人

    已完全佔盡下風了。

    ──甚至是岌岌可危了。

    任勞是這樣想。

    所以既驚。

    且畏。

    還怖然不已。

    ──看來,自己這幹人對付追命,只怕就像蚊咬蒼蠅,無處可下手,決討不了好了。

    不但此際任勞是這種想法,連那十名黑殺手心裏也直喊救命:

    衝不出去!

    走不了!

    ──既不能掙脱腿網,對付那對少年男女,又不能擊倒這吊兒瑯璫半醉的傢伙,完全無用武之力。

    困!

    他們只有盼:

    盼援軍!

    盼救兵!

    只有任怨心裏不太以為然:

    他是落了下風。

    只不過,他在分心。

    他分神觀察三鞭道人最後的殺手鐧!

    他以彼為神,以此戰役為形。

    他並沒有用全力。他儘量在半空中過招,就是要居高臨下觀察三鞭那方的戰局。

    雖然,他也心知憑任勞決非追命之敵,但追命能在任勞身上藉勁,不等同追命就可以用腿勁格殺任勞──只要追

    命一旦用上殺招,定必把戰鬥力分注,他也可以即時趁機反撲,縱殺不了也傷得了這酒鬼!

    追命雖佔上風,但終究沒有奪下大局。

    ──他就是要局勢平衡:己方未完全落敗,但也援不了三鞭!

    不過,十黑殺和任勞顯然沒有覺察到這微妙的形勢,戰意沮頹,使得戰局更傾向追命那兒一面倒。

    而且,他也有一個懷疑:

    ──不只是他,追命也並未施全力。

    他好像也在等待

    ──甚至留力以待。

    (他等待什麼?)

    (──是不是他也知道今晚消滅一點堂之役決無善了,殺勢洶洶?)

    這點不但讓他疑,也使他懼。

    疑懼。

    有時候,疑也未必不是好事,有疑才能覺其妙。

    但疑懼則不然。

    因懼能使人生怖。

    ──一旦生怖畏,就會迷茫看不清:妙趣沒有了,只有恐懼。

    恐懼的人生當然不是快樂的人生。

    就算是作戰,也是為了維護自己的理想、原則、和平、公道、安危、親友等等而戰,因為那是快樂的源泉。

    可惜不是人人都能這樣想。

    有的人是為奪取他人的財物、權利、自由、生命而戰,那是要增添他自己的快樂,而不惜讓他人遭受痛苦悲

    慘,來讓自己更加快樂。

    雖然也是為快樂而戰,但出發點和動機完全是不同的。

    就像盛崖餘和仇烈香,這時為互相保護對方而戰,至少,在這一刻,他們很快樂,就算戰死了,也沒有什麼遺憾。

    ──知道嗎?當兩情相悦,男女各為對方捨命而戰,那是很甜蜜的一種感覺,就算他日回憶起來,也是一種刻骨

    銘心的銷魂。

    ──你曾擁有過這樣的異性嗎?擁有過這樣的一刻嗎?擁有過這樣的情境嗎?

    如果還沒有,那是遺憾,請把握,不要讓它成了您一生的遺恨。

    如果已經擁有,那麼恭喜,請珍惜,不待花謝空折枝。

    就在這當兒,三鞭瀕死反撲,施出了他的破神槍。

    ──用了山字經毒經淬鍊的惡臭一槍!

    任怨當場為之震住:

    一是喜:出來了!

    ──終於出來了!

    (三鞭果然是有練山字經的!)

    一是訝:是毒力!

    ──山字經不是武典嗎?

    (原來竟只是毒經!)

    對這一點,任怨不禁有點微微的失望。

    就在這一分神、一驚喜、一失望之間,他就看到:

    腳!

    ──不,是鞋底!

    鞋底的左上角穿了一個洞!

    這一腳踹在任怨臉上。

    任怨怪叫一聲,斷線紙鳶般倒斜飛了出去,險險落得住身子,以手捂臉,一陣搖晃,指間還滲出血水來。

    任怨以手捫臉,非常怒憤。

    (看來,我還是小覷了這酒徒了!)

    他已負了傷。

    他只覺滿天星斗,月浮風泛,捱了一腳之後,頭重腳輕,氣促意散,不過,他在痛楚中挫敗中強抑心神:

    畢竟,還是給他親眼目睹三鞭運用了山字經的毒法──儘管肯定尚未練成,那只是毒技的皮毛,要是練成了

    :三鞭只怕早已肆意施為,無所憚畏──他只要能印證這一點,夏侯組織就沒枉加入這一段時間,也沒有白侍奉

    三鞭這一段時候,而這一腳也不算白挨。

    ──挨腿之仇,日後必報

    目前最重要的是:先取得那截冶毒的破神槍,確定那假山間凹洞裏存放的,就真的是山字經,那末,他

    的重大任務和目的,就達到了。

    ──日後,人家再論武林中絕頂人物之時,會提到:金字招牌方任俠、山東神槍會長孫飛虹、淮陰張侯

    、自在門韋青青青、元神元十三限、六扇門諸葛小花、七絕神劍、絕滅王楚相玉、叫天王

    查叫天、九大關刀龍放嘯、常山九幽神君、血河派歸無隱、洛陽温晚、六分半堂一門三傑(雷震雷

    、雷陣雨、雷損)、金風細雨樓蘇遮幕父子、迷天一聖關木旦、少林天正、武當太禪、以及近日崛起江湖的

    獨戰天下燕狂徒、以及逐漸侵蝕統領長江七十二水道的朱大天王,雖初起但鋟鋟然有崢嶸之勢的天下七子

    、禪門正宗的懷抱天下五神僧、蜀中唐門唐老太爺子和唐老奶奶之外嘿嘿,也一定得提我的名字。

    他要成為武林中一個不可忽略的名字。

    然後再逐步成為傲視天下的人物。

    然後才插手朝政,再掌管大權,又

    想到這裏,他放開了捂臉的手。

    他笑了。

    血水滴落他口中。

    他咀裏也正淌着血。

    他的牙齒很白。

    白的牙。

    血的唇。

    ──血,有的從臉上淌下來沾染的。有的是從喉頭裏湧出來蘸濕的。

    (低頭,是為了抬頭。)

    (他垂頭,是為了有一天能把頭抬得傲視天下,雄霸江湖。)

    會有這麼一天的。

    他在等那麼一天。

    一定會有這麼一天的。

    他想。

    ──一面痛,一面笑,一面狠狠的去懷想他日他稱霸天下的快意縱情。

    他卻不知道,在他一旁的任勞看到這個人,一面流血一面笑,心裏只升起了三個字:

    ──他瘋了!

    第六章在交會時互放的暗器

    可是接下來的事,卻令任怨大為震驚:

    差愕莫已。

    因為他已目睹了三鞭道人以破神槍運用了山字經的毒力。

    ──山字經果然是毒典。

    這點已確定了。

    沒想到,這個確認竟然還有變化:更進一步的演變!

    幾乎可以説是衍生,或者是一種蜕變。

    ──甚至可以説是突變!

    這變化更令任怨心狂跳、人狂喜、更目定口呆,更見獵心喜!

    也使他不惜犧牲一切,竭盡全力,要得到山字經方才甘休!

    直至他看到一朵花:

    一朵比花更花的花。

    此花只應天下有

    不應人間枝頭見

    ──這朵花使他陷入了另一層次中的沉思。

    還有驚省。

    警醒。

    那是因為三鞭。

    受了重創的三鞭,忽然變了。

    他整個人萎頓了下去,生命力似乎正在迅速枯萎、消亡之中。

    但他的影子卻陡然脹大了起來,而且隨着發出醒醒恐恐的火光,竟忽然長身而起:

    也就是説,連受幾記重創的三鞭,已瀕失去戰鬥力,甚至連生命也將消歿,可是,他的影子卻突然壯大了起來。

    活躍了起來。

    ──甚至可以説:有生命了起來!

    他好像是換了另一種方式又活了起來!

    那就是他的影子!

    三鞭的影子!

    三鞭的變!

    影子巍巍晃晃的矗立了起來,在詭異的火光中向無情和仇烈香逼進。

    無情踣倒於地。

    仇烈香正扶着他。

    兩人互望了一眼,都讀出了:

    恐懼!

    恐懼發自於他們心底裏:

    ──這是個什麼人!

    竟能以影子復甦!?

    但在同一剎的對望裏,他們彼此也照會了一個默契:

    無懼!

    因為這無畏來自他們的心坎裏:

    ──他們能在一起應敵就什麼都不怕!

    那影子碩大無朋,巍顫顫的聳立起來,彷彿是一個給剝去了頭顱的兇靈,要在人間找回砍掉他首腦的仇人來報復。

    仇烈香咬着唇,向無情小聲疾道:你還有暗器嗎?

    無情道:快用完了。

    仇烈香道:暗器都打造得太重,飛刀攜多了也不好,怪沉甸甸的。走三步掉兩件,女子這樣掛着拎着的,怪難

    看。我盡揀輕的帶着留用。

    無情明白,他也素知攜帶暗器於身上之苦,畢竟,懷裏袖裏,能穿戴的暗器就那麼幾件,再多恐怕只換一身狼狽

    ,行動也極為不便。

    我輪椅的扶手柄、靠椅、座墊和座板底下都還有一些。無情道。

    ──可是他的輪椅已跟三鞭道人(肉身)躺在一起。

    無情接道:不過在紫荊樹下有一些,那薔薇叢下埋了一些。

    仇烈香目光有了笑意:我就知道,你常在這兒練暗器。

    無情就沒接下去説:其實我也在這兒等你。

    仇烈香又説:你把埋藏暗器的地方也告訴我,不怕我日後用來對付你嗎?

    這一句話,仇烈香説的時候,原來是感謝之意。

    感激一種相知之情。

    但不知怎的,這句話一出口,仇烈香心中忽有失言的感覺,無情也好像給一隻來歷不明的小箭,刺了後心一下。

    大家都生起了一種:一語成讖的感覺。

    不過大敵當前,大家的集中力還是那幽靈、死神一般逼近的影子上。

    所以無情問了仇烈香一句話:

    你已經發放暗器了?

    這一句話,他問的無比謹慎。

    還帶着深深的敬意。

    是。

    仇烈香回答只一個字。

    但她的回答,也是帶着極大的尊重。

    那是兩個現在的不同性情的暗器好手,日後分道揚鑣的自成一派的暗器大師的對話。

    暗器已經發放了。

    就在仇烈香與無情的對話間。

    仇烈香已放出了暗器:

    不動聲息。

    ──甚至是無聲無息的。

    在這一點上,無情是見識了仇烈香的暗器手法:

    那真的是暗器!

    ──在談笑時用兵、殺人於無形、不驚匕鬯,神鬼莫測。

    仇烈香剛才也因無情的暗器發放手法而長了見識:

    無情總在最危險的關頭髮放暗器!

    ──因為自己最兇險的時候,只要把握得宜,往往就是敵人最疏忽的時候。

    無情更可怕的是:你揪住他,他身上的暗器就向你蜂湧而至,你掐住他,他本身就是一件暗器!

    ──就連他的輪椅也是一件萬能、百變的大暗器!

    (原來暗器是可以這樣發放的!)

    仇烈香明白了。

    盛崖餘知道了。

    ──這是日後兩大暗器名家,在交會時的一剎互放的暗器,互相通了理、悟了道。

    在百尺竿頭更進了七八十步。

    大器晚成。

    但有許多利器是早成的。

    ──鋭氣早熟。

    仇烈香發出的暗器,不但無聲無息,而且也無影無蹤,但都是有光輝有味道氣質的。

    味道:一種橘子花的淡香。

    氣質:帶點憂悒和風情。

    光輝:月華灑清輝。

    ──正如兵器一樣,往往給用它的主人使出了絕招,暗器,也可以是有氣息的。

    仇烈香的暗器就叫做:

    憂悒如月。

    月華,尤其在靜夜裏,的確是憂悒的。

    然而暗器卻是厲烈的!

    暗器自仇烈香手上發放時,就像一朵花悄悄地在月夜盛放,是不動聲色的。

    可是一旦擊中目標時,卻十分劇烈。

    而且猛烈。

    強烈。

    暗器擊打在影子上。

    影子本來正向仇烈香和盛崖餘猙獰迫進,但陡然一抖:

    它捱了暗器。

    那不只是一件暗器。

    而是一叢。

    ──一大股的暗器,擊中人影裏去。

    那影子一搐,再搐,抖動不已,意圖力振,終於倒下。

    烈香、無情正欣然相顧之時,忽然,那影子分裂了:

    分成兩個。

    第七章三鞭的三變

    忭然相顧成了駭然相覷。

    因為影子在變裂!

    敵人在增多!

    而且正分左右,倏忽的向他們包抄!

    敵人再強大,本來也不可怕。

    ──可怕的是敵人不是人。

    是人就能敵:

    ──萬人敵也會遇上萬人斬,説不定有一天會喪命在萬人迷手下。

    可是敵人若不是人,那就難敵了:你縱有再大的本領,能與天災為敵嗎?

    所以世上沒有天下無敵,大凡是人,就不可能無敵,今日你無對無敵,他日總有敵人有對手能勝過你,

    超越過你,你再厲害也敵不過時間和歲月。

    只有天上無敵。

    上天,才是無敵的。

    因為天意難料,天威莫測。

    只要上頭真有個天,而人真的有命運。

    仇烈香知道已到了生死關頭。

    她一把將無情推了出去。

    然後她抄起地上一把刀。

    她抄刀砍向右邊的影子,但在騰空展身之際,忽然巧妙的一扭,另一把自地上抄起的劍,已擲中後面向她襲來的

    影子。

    一劍穿心。

    同一時分,她也用刀砍中前面的影子,一刀砍為兩半。

    可是她命中了,心卻沉下去了。

    因為那是影子。

    不是人。

    影子是分開了。

    分成兩個。

    兩個影子又復活了起來。

    而背後給一劍洞穿的影子,也躺了下去,再站起來的時候,又已成了兩個影子。

    兩個影子再分裂成了四個。

    四個影子都活着,都猙獰,向她包抄了過來。

    ──這是什麼鬼武功!?

    ──這是什麼障眼法!?

    仇烈香雙手握着刀,秀額上卻淌着汗。

    就在這時候,四道影子都一顫。

    齊着了鏢。

    ──五稜鋼鏢。

    無情給仇烈香一推,已滾到花叢處,那兒正埋了一把暗器。

    他及時解了仇烈香的圍。

    可惜解了圍的圍仍是圍。

    ──而且更加圍。

    因為四條影子倒了下去,之後,就變成了八條。

    敵人愈來愈多。

    而且也越來越虛無。

    ──這一回,這對聰明的少年男女也不知如何是好。

    如何應對是好。

    任怨卻大開眼界。

    他終於看到了:

    山字經不僅是毒功。

    還有奇功。

    ──三鞭是倒下去了,但他的影子卻活了過來。

    這是一變。

    ──影子給放倒了,擊垮了,但一旦給殺了,再活的卻更多,更可怕,它竟是不可殲滅的。

    這又是一變。

    任怨在期待還有變化:

    他淌着血等着。

    等變。

    烈香與崖餘正背對背靠着應敵。

    影子越來越多,而且殺不光,殺不盡,也殺不死。

    ──怎麼辦?

    他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反正,他們兩人在一起,就覺得一往無前,風雨無懼,死亦無憾。

    那些影子發動了攻擊:

    影子是虛的。

    攻襲卻是實的。

    虛的幻像發出的攻擊卻是實的殺傷力。

    仇烈香和盛崖餘都知道:

    當下他們首要做的是殺出一條血路──

    衝出去!

    可是不行。

    無情行動不便,仇烈香縱能揮刀衝出去,可是也無法保住無情的安危。

    無情暗器在手,能殺出一道缺口,可是仇烈香手上的暗器顯然已快用盡了。

    但他們最致命的還是忽略了一個要害:

    第三變!

    三鞭的三變!

    三鞭道人已在人影幢幢包圍二少之際,殭屍復活般的站了起來,就像是死灰復燃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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