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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集 可憐白髮生

    第五十五集可憐白髮生

    第一章我愛她

    三鞭道人來了。

    至少,是快來了。

    可是無情,還有追命,馬上感覺到有一個人來了。

    這個人還沒有到,香味,忽然變了。

    變淡了。

    血腥味忽然也變了。

    變濃了。

    香味,當然一向是來自仇烈香的身上。

    不知怎的,這女子所在處,就像是一蓬藍色的勿忘我一起盛開,總是幽香好聞,好像在向人細訴:這就是我,這

    就是我的氣味,你不要忘記,你不許忘記,你不可以忘記。

    可是,現在香味忽然變了。

    不知變淡,還是變厲了。

    本來院子裏此刻正洋溢着血腥味,現在忽然變濃了,相形之下,香味自然就消淡了些。

    不過,這也不完全是血的腥味,因為是血味少,而腥味較多。

    那是一種很奇特的腥味。

    那就像兩頭異獸,不同種類、形狀,但卻一樣窮兇極惡,而相交配時所發出來的異味:那其實像羶味多於腥味。

    就是那種味道。

    仇烈香蹙起了眉。

    這女子除了眼睛很俏麗之外,笑容更俏更麗,但她的眉毛,尖秀得像兩把倔強堅清的黑刀,刀口就向着雲鬢。可

    是,現在,她的眉頭,就幾乎對着眉心打了個結。

    鬱結。

    難舒。

    就像兩把小刀的刀鍔後端的環口,相互扭在一起,我見猶憐。

    追命發現這女子皺了秀眉,忽然,也瞥見無情也皺起了劍眉,陡升起了一種感覺:

    這兩人皺眉的時候怎麼那麼相似呀!

    他發現了這一點,也因而想起了一個人:

    一個倩影。

    ──一個夢迴率縈的女子。

    一個讓他失之我命得之我無此之幸的女子。

    一念及此,也不禁幽幽一嘆。

    唉。

    夤夜裏,這一聲長嘆,劃過有情人間,掠過無情蒼穹,也許,人易逝,夢難醒,榮華富貴一場空,但這一聲永恆

    懷念的長嘆,依然金石滅寂、此情不忘,哪怕半壁江山,就算萬古長空,依然可以天長地久,地久天長。

    這一刻,追命心中浮現他永遠追憶的女子:

    小透。

    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

    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小透。

    以及在她孤伶伶墳前開滿山坡的小花。

    漫山的小白花,就像滿山張着她伶仃的小手。

    招招。

    曳曳。

    ──這一幕永遠盛開在追命的傷心深處,深情使傷情的他,早生華髮。

    可堪情未忘,可憐白髮生!

    追命一直想跟她説一句話:

    可是他從來沒有機會對她説過。

    他一直只把話隱藏在心裏。

    甚至他想鼓起勇氣跟她説的時候,她已不在人間。

    她的死,甚至是為了他。

    他竟然不知道。

    她迄死仍未聽到他那句話。

    他那句心裏的話。

    他那句他最想説出來的話。

    他酗酒。因為酒醉之後,他可以放聲大喊:我愛她!

    他劇戰。劇鬥之後,他可以撫着傷痛低聲呻吟:我想她!

    他狂奔。因為飛奔之際,他可以邊走邊唱,唱的人睚眥欲裂,唱的歌還是唱不完,唱的歌詞只有一句:

    我愛她!!!

    可是,這句話,他從來沒有當着她的面前説過,她死後,他在她墳前説了,可是,她能聽得到嗎?他甚至懷疑她

    ,一輩子,從來沒有跟她説過這一句話。

    可是他一直想説的。

    一直要説的。

    一直在説的。

    ──且不管她聽到嗎!

    而今,他看到仇烈香和大師兄,忽然讓他想起,白小透;還有這種一輩子遺憾沒及時對她説出來的話!

    (追命與小透的戀愛故事,請見少年四大名捕[四大名捕鬥將軍系列]之少年追命。)

    你心裏是否有話,要説給自己心愛的人聽?

    如果有,趕快説去。

    對自己所愛的人,最應該做的事便是:

    去愛!

    ──一刻也不要猶豫!

    片刻也不要遲緩!

    不知怎的,追命看到烈香,竟想起小透,雖然烈香俠烈,小透秀弱,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兩個是性情完全不一樣

    的女子。

    可是追命還是從烈香想到了小透。

    還想到了那句話: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了什麼。

    三鞭道人要來了。

    他的人未到,氣味已變。

    無情看見一點堂前殿的大門打開了。

    一條身影,長長的跨了進來。

    前門是向着前堂,那兒有非常寬敞的院子,綴以假山流水,十分雅緻。

    無情看不見有人從那兒進來,然而前殿的門就打開了。

    一條長長長的影子,掛入殿裏來。

    一大殿的側門,是向着後側院的,也就是無情與烈香相會,給他們私下喚作尋夢園的地方。

    無情從這兒斜睨過去,是可以看到大殿的情形的。

    ──雖然他不知道為何大殿:即是食佛殿,為何完全沒有了防守,可以任由刺客馳馬來去自如,而他也明白

    ,就算有在食佛殿裏把守的子弟,只怕此際已凶多吉少。

    他現在目睹:有一條長長長長長長的影子,跨入大殿。

    大殿香火嫋然。

    七星燈光亮。

    殿上供着三尊佛陀。

    忽爾,三座佛像,都着了火。

    燃燒了起來。

    那三尊着了火的佛像,從側面看去,就像三個入定的高僧,正在引火自焚。

    然後,那道長長長長長長長長的影子,又打開了側門,跨了出來。

    那人像一道影子,多於像一個人。

    或者,他根本原來就不是人。

    而是影子。

    一道暗夜裏才伸出魔爪的影子。

    也許,唯一能肯定他不是一道影子的理據是:

    他的味道。

    他的人未到,一種妖獸交尾時的腥羶氣息,已充沛了整個院落。

    第二章燃燒的佛陀

    殿堂的佛像在燃燒。

    在烘烘的火光中,一條長長長長長長長長長長的影子,向他們蔓延了過來。

    無情瞳孔收縮。

    他記得哥舒懶殘替他看相。

    還替他測字。

    那時就在食佛殿。他見幔前供着三尊大佛,就寫下一個佛字。

    哥舒問他要測什麼。

    他就回答測近運。

    哥舒懶殘端詳了他好久,才以一種悲天憫人的語調道:

    你就在這五年內,有三次大戰,跟佛有關。你的重大戰役都是佛戰。

    然後他問無情:記住了嗎?

    無情雖半信半疑,但他知曉這位世叔座上首席貴賓的來頭非淺,便答:記住了。

    見無情這樣應答了,哥舒懶殘才説下去:另外,如果出外辦案,小心跟佛音有關的敵人。

    然後用手去輕拂無情的額角:有沒有記住?

    無情心中有點恍惚,答:是。

    哥舒懶殘當時再看了看他,目光深刻,欲言又止。

    無情忽然想知道下文和全部,於是就問:我我選了這個字,我是不是很有佛緣呀?

    哥舒這回搖頭。

    全不猶豫。

    也沒細慮。

    這點令無情有點以外,當時就嘀咕了一句:哦,我與佛沒緣麼?

    不。哥舒懶殘那時是近乎肅然的望着他道:

    你不是沒有佛緣,而是你本身就是佛。他語重深長的道,你早生慧根,已種佛相。

    這次無情不服氣。

    他知道自己樣貌。

    他在鏡中照過。

    照出了一臉蒼白。

    他在水中映過。

    照出了一團寂寞。

    他在劍鋒瞥見。

    照出了一陣寒意。

    他幾乎打碎了鏡子,搗亂了水影,拗斷了寶劍:

    因為他不喜歡自己的孤寂冷漠。

    ──這樣的長相怎會具有佛相呢!

    哥舒懶殘彷彿也看出了他心中所思,怎麼了?

    無情撇了撇唇,我不像。

    你像。哥舒懶殘微笑慈藹的説,你自己也沒覺察出來嗎?

    無情仍不可置信,佛是福相,我?

    你坐着,你一直坐着。哥舒懶殘説,你一直坐着佈施,笑看人間,待你能做到八風不動、一心不亂之時,

    你就是佛──人家頂多是向佛、學佛、相佛、拜佛,你卻已是佛了。你沒看過,佛像多是趺坐着的嗎?

    無情這才有點惋然:我是因為他覺得有點赧然。

    可是哥舒懶殘那時已起身離去,臨走回頭,説:真正的佛不是皮相,他用手指了指胸口:在心裏。

    真正的佛在心裏。

    ──真正的愛呢?

    那道長影愈走愈遠。

    它揹着火光。

    火光越來越熾熱。

    這時,連任勞和任怨,以及在場所有的殺手,神色都肅穆了起來,垂手而立。

    看他們的申請,好像是表示:

    只要這人來了,一切都可以解決了。

    任勞本來火氣猖得沖天冒,但一知道這人來了,就把頭鞠躬也似的往胸膛掛,好像這人來了面子就不要也算了。

    任怨則非常寧靜。

    十分文靜。

    垂手肅立,像個大家庭裏最和最馴最聽家長話的小兒子。

    可能就是因為他弔詭,追命忽然笑了起來,説:你們兩個,真像

    由於知道這漢子是無情的三師弟,仇烈香對他也有了些好感,像?像什麼?

    問了之後,她忽然覺得自己不該問,臉上無由的一熱。

    追命笑嘻嘻地道:像皺眉的時候更像──

    仇烈香的心不知何故,忭忭的跳動着,她不問了,反而説:你剛才給人甩下來的時候,樣子真像啊──

    追命訕訕笑然地問:──哦?像什麼?我跌得夠帥吧?我已儘量卸力借勢摔得瀟灑飄逸一些的了。怎樣?夠帥

    吧?

    卻見小姑娘還在哈哈的笑着,更厚着臉皮問:啊哈哈,還滿意吧?可以收貨了吧?──能逗姑娘這麼開心笑,

    就算成功了哦!

    仇烈香看了看這落拓漢子,也真有幾分瀟灑、幾分可愛,遂想起剛才他給那高人一手甩下來的樣兒,不禁忍俊不

    住,又哧地笑出聲來。

    笑的時候,粉靨緋紅,嬌憨無限,無情幾看的痴了。

    追命心裏一痛,也不望她,望別處去。

    ──他故意這麼一鬧,整個場中的氣氛立即柔和了,詭異肅煞之氣,也給沖淡了不少。

    這原就是追命説這番話的目的。

    這是他江湖跑慣的對敵經驗:

    對方要是戲謔着來,他則以嚴肅對待。

    敵手要是肅殺着來,他則以輕鬆應敵。

    人家要是施以弔詭氛圍,他則以清晰明辨。

    對手要是以霸氣相迫,他則心平氣和拒敵。

    ──總之,不要順着敵人的方式走,因為,敵對方面所施之法,一定都是他們平時慣用的方式,所以,更勿給對

    方牽着鼻子走,一旦為敵方慣用伎倆帶動,自然就先落了下風。

    這是追命向來的應敵經驗。

    所以三鞭道人與夏侯殺手集團殺氣騰騰、妖氣嬈嬈的迫近來,追命就以戲謔對待──不過,他真的希望自己

    跌得好看些,不然,像那樣褲襠絝兒朝天的也着實太那個難看了

    他也竭力想跌得好看一些,但那人的力道實在太高妙了,他無法避,也不能卸,要不是自己真有一身絕命輕功,

    而對方似乎也無意一手把他摔死,他只怕早已跌成十七八截,死翹翹了。

    ──居然幸得不死,還好摔進一個掘深了又沒填的土坑裏,泥土鬆軟垮散,卸去不少力道,才能幸得不死,但卻

    已摔個葷昏八素的,好一會才能恢復戰鬥之力。

    他本來就是負責保護無情的。

    是世叔安排他在一點堂,多保護無情的。

    因為世叔算準:

    如果我們打了勝仗,平亂蕩寇,蔡京、王黼、梁師成準一定會尋釁滅了一點堂,讓我回來加官也失去了後援,

    不能有作為。如此,在這兒守堂的崖餘一定當殃。

    要是我們出征鎩羽,那蔡氏黨羽定必趁此追究,落井下石,啓奏加罪,説不定還趁此滅了一點堂,肅了後患,

    這樣説來,無論崖餘在這段期間有無生咎衝突,蔡京父子都必然會找到藉口下毒手。

    所以你和遊夏,這段時候不要在外辦案,多些留在一點堂,在隱處協助大師兄,守護一點堂。

    世叔也算的真準!

    一切都真個發生了!

    然而,讓他伏身屋檐,今夜潛藏此地應合拒敵的,卻是大石公。

    你這幾天晚上要留在這兒。那時,看大石公的臉色,就像放冷了兩天前的豬肝,不知是病了?還是負了傷?

    或是中了毒?只怕蔡京的人即刻就要發動,大舉來犯。

    果爾。

    第三章一點堂保衞戰

    (幸虧今晚自己來了。)

    追命心中這樣思忖:

    (要不然,今晚就由大師兄孤軍作戰,而二師兄把強敵引走,只怕也一定陷於苦戰,我豈能獨安然於自在門!)

    追命今晚因念起小透,酒癮大發,幾乎就去市肆喝個痛快,醉他媽個三百日!

    (幸好沒醉!要不是,這一場一點堂保衞戰,自己趕不上,這輩子也抬不起頭來做人了!)

    這是他的想法。

    居然他看到仇烈香和盛崖餘那麼要好──那種好,已經不用説出來,表達出來,已經可以感覺到,他是為了她好

    ,她是為了他好的那種好──他心裏陡然憶起了小透,很有點疼,可是,能盡一分力保護他們兩人,彷彿在墳裏

    的小透,也會用盛開的白花來微笑一樣。

    這樣他才安心。

    這樣做他才欣心。

    這就看出有幾種人的應事態度:

    當有劫難來時,包括劇戰與格鬥──一種人走之不迭,用盡各種正當理由藉口:忙、病、累、家人有事、恰好不

    在,總之,一個閃字了當。

    另一種卻只怕自己未能與兄弟、戰友、姊妹、同道,一齊並肩作戰,聯袂應敵,他們不惜奮身力戰,千里趕快,

    撇下一切,只求同苦共難。

    是以,武俠是在刀光血影中的人性。

    俠就是絕境患難中的人情。

    一個人,有沒有義氣的本質,有沒有俠者的性情,在歷難時,一試,就可以試出來了。

    所以,折騰可以釋放出俠情。

    磨合正可以讓朋友成為兄弟。

    鬥爭,正可以逼出真本領。

    一個好領袖不是去完全避免這些歷劫。

    而是要讓這種歷劫正好試煉出哪一把才是鋒鋭的寶劍。

    一個優秀的領導人不應該絕對的避開戰爭。

    而是要把戰爭導向團結、和平以及正義的一面。

    這才是關鍵。

    那道長影子已經在火光熊熊中,越逼越近。

    追命在馬上。

    那匹馬已忍不住驚恐,見着那道影子,幾乎要嚇得癱瘓於地了,像見到雄獅暴龍也似的,要不是追命縱控得好,

    那匹馬已撞牆而去。

    ──看來,它寧可撞死,也不願遇上這樣的一名惡魔。

    不過,追命的反應,完全不像他跨下的坐騎。

    他表現非常熱烈:哈哈,你就是三鞭道人?喝不喝酒?

    對方沒有回應他。

    追命抓住腰畔的葫蘆,抽了出來,拔開蓋子,咕嚕嚕喝了幾口,又哈哈笑道:你不喝酒?那太可惜了!聽説有

    一種至寶三鞭酒,是世間最好的補酒,還摻合了些波灞兒根的名貴藥材配製的,喝了之後啊,可有勁得緊啊,看來,

    正合道長這種泥淖裏的鱔魚,撞上了鱷魚的鼻洞去了。

    對方停了下來。

    追命所講的,正好是這個人的死穴。

    也是他的罩門。

    這個人已經到了無惡不作的地步,但他所作的惡事,十件裏有八件都關於色情的,而他自己,到了這把年歲,這

    個光景,那回事早就不太行了,所以就越荒唐,越是變態。

    追命這麼一説,可把他激怒了。

    追命就是要激怒他。

    ──彷彿,還生恐激得不夠怒似的!

    追命又在馬上笑道:你不是號為三鞭道人嗎?怎麼看來只有兩條鞭?

    的確,這人手上只有兩條鞭。

    一條長。

    一條短。

    長得大概足有二丈三那麼長。

    短的大約有二尺三那麼短。

    一長一短。

    長的細,短的粗。

    大小二鞭。

    這個人,是個瘦子,很瘦很瘦,眼睛很大,大得像個無底深潭,像把他自己和人家的一切生命力,都扔在他那一

    對深潭裏算了,別的部位,包括鼻耳嘴等,全都顯得陪襯,不重要了。

    只不過,這個人,不知怎的,總是覺得他的影子很深很長。

    彷彿,影子才是他的真身,肉身反而不是。

    另外,較特別的就是:他腦後、頭上,盤着一條鞭。

    發鞭。

    追命這回看清楚了,他嗯了一聲,道:噢,對不起,這回看清楚了,一,二,三確是三條鞭。

    三鞭道人的人是停了下來。

    可是他的影子,還隨着身後熊熊的火光,一伸一縮,蠕動吞吐,像是獨立存活似的。

    三鞭道人彷彿在盤點:

    他彷彿在清點剩下來的殺手,又像在衡量眼前敵人的戰力。

    你們殺傷了我們不少人。

    追命嘆了一口氣:那就要怪為什麼大人物總要最後才到了。也害我們久等了。

    三鞭道人好像也不太急,這跟大人物有什麼關係?

    追命又咕嚕嚕的灌了幾口酒,大人物就是你這種人,總是要手下、兄弟,為他死戰,然後他才施施然出現,所

    以傷亡必巨,要是他打從一開始就蹦出來,就可以挽救不少個為他戰死的無辜性命了。

    三鞭道人聽了,仰首看天,忽然,一張口,笑了一笑,露出一口黃牙:真正高手,總是最遲才出現的。大人物

    是壓軸的,最遲出陣是理所當然。

    追命就要跟他找蹩:不對,我認識有的領袖、高人、大人物都不如此。

    三鞭道人左邊眉毛一揚:哦?那些能算是大人物和領袖麼?

    追命哈哈笑道:張三爸對陣,從不在弟子之後。蘇夢枕殺敵,紅影刀光,永遠在前。沈虎禪為羣寇之首,但一

    把阿難刀,從來只當關,不守城。關七統領迷天盟,但他喜歡單打獨鬥,一個兵卒也不帶,已把人摔得個半死。

    他摸摸腰背,唉聲道:好痛,好痛一提關七,他就腰痠背疼。

    然後涎着臉,問:他們這幾人,總不能不算高手、領袖、大人物吧!

    三鞭道人一時為之語塞:這四人哼嘿嘿大家作風不同。不過,我是以為:這兒只有這小殘廢的在

    ,沒想到,引開了鐵小哥、蕭面具和朱刑總之後,還有你這個酒鬼在。

    追命哈哈笑道:我一直就住在這兒。我只是不常回家。我是一個不常回家的人。

    我看你也是人才。三鞭道人道,我就深居在相爺府裏,那兒的比這兒榮華富貴多了。你不如搬過來住。

    追命笑道:我怕我住不起。

    三鞭道人道:有我引介,乞丐也可住皇室宮殿。

    追命還是笑道:我就怕我住不慣。

    三鞭道人道:你住着住着,就習慣了,然後趕你也不走了。

    追命仍是笑道:我浪跡天涯,本無家可歸,只有先生讓我住入一點堂,我從此已當這兒是我唯一的家了。我是

    不喜歡常在家裏,但天涯海角,只要是想家的時候,都只想到這裏。

    三鞭道人冷笑道:可是,我正要血洗一點堂。

    追命哈哈笑道:那我就誓死保衞一點堂。

    三鞭道人左眉又是一軒,怒道:那我放火燒光一點堂的時候,你可要變成住在廢墟了。

    追命忽然發現了雄馬也會生蛋似的道:啊,原來你只有一爿眉毛!

    第四章千手觀音遺落人間的一隻手

    是的。

    三鞭道人真的只有一爿眉毛。

    左邊的眉毛。

    他右額只見眉骨,是不見眉毛的。

    ──連稀稀落落的也沒有。

    三鞭震怒。

    三鞭道人在武林中,不算武功高絕,但人人都怕他。他在江湖上,也不算一方宗主,但誰都不敢惹他。

    那是因為:一,他武功怪異到極點,邪惡極了。連自在門一代宗師元十三限也説過:三鞭武功遠不如

    我,但論功法之邪,我也不及他。

    二,他對付敵人的手段十分惡毒。他殺人常施陰招,害人斜打暗算,做人洗手抹腳,萬一還對付不了,他就運用

    背景權勢,將對頭斬個全族誅連、閤家抄斬,連婦女也一個不能自小。

    三,他為人兇淫已極,但無人能檢舉告發他,那是因為他同時也是蒐集天下美女,往皇宮裏送,或供良家婦女予

    童貫、王黼、蔡京兄弟父子淫樂的人。他的背景很厚。

    四,蔡京很重用這個人,幾與元十三限、多指頭陀、孫收皮、驚怖大將軍、四大凶徒等並重。由於蔡京雖然竊權

    誤國,但甚知人善任,以滿足他的欲樂,他所重用的人,也一定有過人之長,江湖上正義之士,武林中俠義之徒,把

    他恨得咬牙切齒的很多,可是三鞭道人十分狡猾,稍見苗頭不對,馬上躲回相爺府,便誰也動不了他。待蔡京指派他

    出戰對付政敵之時,必指令其他高手相助,他便以鄙惡手段,運用了蔡京賦予他的權威實力,一舉清除他的宿敵。

    所以,在江湖上,誰也不願開罪他這個人。

    世間有些人,是得罪不得的。

    ──有時候,甚至不得罪,也會罹罪的。

    人説: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這句話其實很有問題。

    ──誰是君子?

    ──誰是小人?

    小人,你看出是小人,他還能算得上是名成功的小人嗎?

    人謂小人可怕之處是在於小,意即:小人乃從小處着眼,從小地方下手,甚至善抓小辮子,可是為禍甚深、

    甚大、也甚巨,甚至一國一邦,也為其小而傾覆。

    不過,小人一向都以大人,甚至是君子面貌出現,他讓你感覺到小,他就不是一個稱職的小

    人了。

    ──一如蔡京、蔡卞、曾布、梁師成,都是小人,但都以大人物的面貌出現。

    至於君子,也不易辨認。

    因為偽君子多,真小人少。

    一個成功的偽君子,看去絕對要比真君子還要君子。

    所以,你怎麼能確實辨認:誰才是君子?誰才是小人?

    而世間事,往往是以為類似小人的是君子,而貌似君子的才是真正的小人。

    所以,其實連寧罪君子、莫罪小人,也是知易而行難的事。

    其實,人,唯一的正職,就是做人。

    但世上最難的事,不是做好一件事,而是做好一個人。

    人才是最大的難題。

    何況做人。

    更何堪識人。

    而今,追命一開聲就得罪了這麼一個小人。

    連一點面子也不給。

    一點餘地也不留。

    三鞭道人忿怒道:你得罪我這種人,沒有什麼好處。

    追命笑嘻嘻的道:誰想從你這種人身上得到好處,那才不會有好處。

    三鞭道人嘿聲笑道:好,好,好!他忿忿的説了三個好字,才能接下去説:我本來是想保存你的,現

    在你既那麼不識好歹,別怪我不秉公行事了。

    追命依然嘻皮笑臉的道:我崔某一直沒有道長保存,也僥倖活到現在,只生怕道長一旦保存我起來,我可保不

    住命存活不下去了,還是請道長免了吧,別保全我了,切望切望。

    三鞭道人死盯住追命:我以為你是江湖人,飽經世故,這才來勸你幾句,不意給你小覷了!

    追命道:小覷不敢。道長一上陣就放火燒了一點堂,我就因為是老江湖,看你任由手下犧牲,才珊珊來遲,我

    就知道跟道長你這種人,還是不必攀親,不用保全的好。

    三鞭臉上青筋賁現,怒叱道:我剛説過,我原以為一個殘廢瘸子在這兒,用不着出動那麼多的好手,便先去大

    本營掠陣,誰知道他們已不在大本營開戰,移師他處,而我後知前幾批好手都送了命,我才來走這一趟,你是聾子不

    成!?還是存心找死!?

    三鞭那麼一叱,那馬也喚得唏律律一陣長嘶,幾乎人立。

    追命一束轡,勒住,遂向無情、仇烈香伸了伸舌頭,道:好凶。

    仇烈香也伸了伸舌頭:好可怕。

    無情只看着二人傻笑。

    往日,他看仇烈香,都是以下望上,仇烈香就似是畫裏的倩影,畫在窗欞裏的人物,一直都不肯走下凡塵來。

    而今,她就在身邊,暗香浮動,蘭馨輕送,無情也無限受用。

    而今高高在上的是追命,他抬着眼望自己的師弟,那是個江湖落拓人,看身側的女子,不只怎的,依然如煙如夢

    ,分明得似是往夢,曾見但不曾擁有,而自己也似同是天涯淪落人,今晚因在這花前、這月下、這庭院、這火光,同

    歷這陣仗這劫難這一關。

    見着那匹馬有些驚栗,仇烈香用手去摸摸馬臉頰,柔聲説:

    別怕。

    那匹黑色健馬又唏律律的長嘯,換了幾下前蹄,馬尾高高的拍下來,好像真的鎮定了許多似的。而且臉部向仇烈

    香那兒捱過去,那馬臉還箍着皮質罩套,在搖首的時候,刮破了仇烈香的一角衣袖。

    仇烈香露出了一截玉腕,白得似玉一樣,這樣一截皓腕,在也下,彷彿是千手觀音的一次遺忘,留下一截玉手在

    人間。

    三鞭道人看了,喉嚨忽地咕了一聲,嘆道:腕骨那麼美的女子,一定很好操!

    追命乍聽,就要發作。

    仇烈香露齒一笑。

    這一笑,比什麼都美,這回,不只是三鞭道人看痴了,衣襟間起了異樣,連任勞的眼睛也發出異樣的光芒,而任

    怨忽然低低的呻吟了一聲。

    誰也沒注意到他,就在這一刻偷偷拔下了自己左手無名指的一片指甲。

    連血帶肉的。

    仇烈香向追命笑着細聲道:怎麼明明要惹怒人卻給人惹怒了呢?犯不着。

    追命本待發作,一聽忍下。

    然後仇烈香轉首向三鞭道人:像你那麼醜惡的人,為啥不回去找你媽!?

    絕!追命哈哈大笑,捧腹。

    三鞭道人變了臉色。

    從來沒有人敢跟他這樣説話。

    從來沒有。

    ──更何況仇烈香是女子。

    而且還是那麼美麗的女子。

    ──這樣美麗的女子居然不怕他!

    一點也不怕他!

    這使他心裏有更特別的感覺:

    刺激,而且,心癢難搔!

    小蹄子,你得要為這句話付出很深很深、很痛很痛的代價哦,三鞭道人説這句話的時候,也顯得很恐怖很恐

    怖,相信我,你那時一定後悔為何要把你生出來,而且,你現在就得要開始後悔了,不然,恐怕就來不及了。

    第五章怕怕

    他這樣説的時候,很陰森。

    任何人聽了,都會不寒而慄。

    何況,大殿的火正熊熊的燃燒着,映着三鞭道人一張殘花敗柳的臉,連同他那殘山剩水的語音和蠢蠢欲動的詭怪

    影子,更是乍寒還熱,森冷得像一把扎入胃裏烤焦的利刃。

    誰都怕。

    更何況是女人。

    仇烈香聽了,向追命閃了閃眼睛,又伸了伸舌尖,説:好可怕。

    説罷便咯吱吱咯的笑了起來,還拍拍心口。

    追命看了。

    也樂了。

    這女子笑的時候好可愛。

    不知怎的,看到她笑的開心,他也開心得心都開了花,也學她拍拍心口,還拍得啪啪有聲,伸了伸舌頭,笑道:

    好害怕哦。

    兩人相視而笑。

    非常投契。

    無情就在他們之間,左看看仇烈香,右看看崔略商。

    仇烈香側視無情。

    只見他臉色蒼白,還有點寒。

    崔略商俯身看無情。

    只見月光下他的眉很濃。

    然後,無情冷峻的臉,忽然,變了。

    他吐了吐舌頭。

    舌很紅。

    緋紅緋紅的。

    舌尖很尖,還有點蹺。

    然後,他也拍拍自己胸口:

    怕怕。

    然後,三個人,都一齊笑了起來。

    這已成為他們的默契。

    他們的記號!

    他們有了共同的語言。

    共同的手勢。

    這使得他們生起了:同是一家人的感覺!

    三人一同拍拍心口。

    笑了起來。

    卻居然沒有人害怕三鞭。

    和他所説的話。

    這對三鞭道人出道以來,尤其是成名以來,是從來未有過的事。

    只要一聽他的名字,是無人不怕,無人不畏,無人不懼的──就連號稱武林中的元神:元十三限,他的夫人

    小鏡,也一樣遭他污辱,元十三限一樣奈不了他的何,還幾乎給他故意提供倒錯、假版、偽作的山字經,弄得走

    火入魔,枉送性命!

    誰不怕他?

    ──居然他們不怕!

    這三個年輕人!

    仇烈香一面笑一面説:沒想到。

    追命笑容仍留在臉上:沒想到什麼?

    仇烈香指着無情:沒想到他笑起來那麼可愛。

    追命也十分同意:我也很少看到他笑的。

    無情仍在笑。

    眼睛成了——狀。

    他一面笑一面説:我也沒想到。

    追命又拿葫蘆飲酒:沒想到什麼?

    無情笑着説:她那麼會打。

    追命附和説:我也沒想到。

    無情接下去説:她那麼勇敢。

    追命向仇烈香眨了眨眼睛:這次你來問──別老是我問。

    仇烈香笑嘻嘻的道:還沒想到什麼?

    無情道:你真是個了不起的女子──將來也一定了不起。

    一個女子最重要的,不是了不起,而是幸福仇烈香彷彿不經意的接道:你能給我嗎?

    無情一下子楞住了。

    接不下話了。

    能能能能能能能能追命能個不停,乃至酒沫星子沾到唇上來了,他一定能的。他發的暗器中,有

    一門最厲害的,就叫幸福。

    追命當然是信口開河。

    仇烈香倒聽的認真:是真的嗎?你有嗎?有這樣的暗器嗎?──有一天,我倒真想見識一下。

    無情只好傻笑。

    笑的連嘴巴也成了O型。

    大家都好高興,而且,竟然都沒把頭號大敵、武林煞星:三鞭道人乃至任勞、任怨瞧在眼底!

    此可忍,孰不可忍也!

    三鞭道人怒嘯一聲,拔出了長鞭。

    長鞭舞動,勁氣過處,拍拍裂響。

    你們三人,都得死。三鞭獰笑道:瘸子,我先斷你一雙手,再廢你招子。蹄子,我先奸你,玩足你三十天

    才殺你。酒鬼,你最後一個死──還會活上很久很久,決不讓你輕易咽上最後一口氣!

    仇烈香睨了一眼,看到漫天鞭絲,拂擊無定,當下莊重起來:娘説過,他的三鞭一槍二殺手,確是武林中

    非常歹毒的殺法,不可輕忽。

    追命忽嚷了一聲:慢着,道士,我問你:那次你在知不足齋盜了毒步天下温蛇遺下的山字經,不

    是被山東神槍會的孫加零,毀屍滅跡何大恨,永不認錯梁深仇,黑殺神君詹遠草,毒你千遍君不

    知温汝他們隨後追擊你,一路衝出花生堂,而你,居然能在這一眾出了名歹毒的人物、武林中聞風色變的煞星追擊

    之下,仍能保命(此故事詳見山字經,刊於今古傳奇武俠版創刊號),可見你真有過人之能。

    三鞭道人一聽,倒沒想到追命會在此時開口贊他,所謂:千穿百穿,馬屁不穿,這樣聽來,也挺舒身的,於是略

    緩鞭勁,一吸鼻,汲回了兩條正自人中左右緩緩淌下的青龍,一昂首,傲然道:

    就憑他們,還逮不住我。

    追命笑道:據我所知,非但抓不住,還傷亡慘重。

    三鞭臉有得色,那是他們不知好歹的代價──恐怕你們今晚也得付出這種代價。

    無論再有定力的人,聽到人家提到他以前的輝煌戰績,誰都難免飄飄然一陣子。

    追命仍接着這話題:聽説,他們是給炸傷的,而且還爆炸得十分出其不意。

    三鞭忽生警覺:你要替他們報仇?你是他們派來的走狗?

    追命忙道:他們各隸門派,三山五嶽,我有的認識,有的只聽過大號,但都算不上朋友。

    三鞭冷笑佯作恍然道:當然了當然了,你們自在門的,自份名門正派,才不跟那些宵小邪派往來結交──那你

    又問來作甚?

    仇烈香笑着插了一句:牛鼻子老道大概忘了,追命大哥是辦案刑捕。

    三鞭臉色倏地一變:我是相爺的人,誰敢查我!?

    仇烈香道:剛才少保府的人還大力撤清,與蔡少保無關;看來相爺府的人更窮兇極惡,直認不諱,天下還真莫

    奈之何!

    三鞭怒道:小丫頭,你們母女逃到了少保府,只圖個安身立命,不給門人追殺於道,已屬萬幸,還來刁嘴,圖

    個早死麼!

    仇烈香臉色一寒,無情忽道:那幹追擊你的温、何、梁、孫、詹五大高手,全傷在炸藥下,是不?

    三鞭一呆,遂重重哼了一聲:又一個多事的傢伙!

    無情不管他説什麼,再下一句:可是,你的精專不在炸藥。

    三鞭心中震動,口裏卻説:是呀,我又不是霹靂堂的人,不諳炸藥又如何!

    第六章因怕深情傷人情

    無情緩緩地道:可是,當晚夜闖知不足齋的,並沒有江南霹靂堂的高手,卻有一位罕有的在山東神槍會

    專攻炸藥的炸王孫炸。

    三鞭蹙蹙眉:狗腿子果然鼻子靈敏。心中卻愈漸震撼。

    無情眼簾低垂。

    他好像是望着地上。

    草地已不再柔軟嫩綠,因為已鋪了屍身,洇了血水。

    草地上本有的一簇簇小黃花,現在都給壓得七零八落,垂頭喪氣,顏色消淡,不過,卻還有一團團白茫茫的蓬草

    花、蒲公英,交錯生長,在月下搖曳生姿。

    無情好象只在看着白毛毛的花,臉上又回到平時的冷峻清奇。

    好像他辦案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

    他要把情和理,分得一情二楚,對事和對人,是兩回事,不能混着來談。

    這樣做,要很自制,很辛苦。

    對他的年少與激情而言,更是艱辛、約制,何其不易。

    是以,他給舒無戲笑罵過:年紀小小,就如此不近人情!

    也曾給喝得半醉的軒轅東方痛斥過:冷漠無情,年少便不流露真情,年長了之後便一定冷血無情,果然只宜在

    六扇門混個執法行刑的!

    那時,諸葛先生還為他笑着開解:他?因怕深情傷人情,惟恐多情作無情。你不知道他。不過,軒轅兄弟口占

    冷血無情,日後我得再收個門生,就叫冷血,給你再氣得個吹鬍子瞪眼睛!

    那是前事。

    不提。

    然而無情追查的就是前事:

    不過,當晚,有人通知孫炸在花生堂內靈堂之前,有一個檀木盒子藏有用毒寶典。

    三鞭臉頦抽搐:你知道的還不算少。

    無情緩緩道:可是孫炸一入花生堂,毒典尚未到手,人已受襲,給分了屍。

    三鞭冷笑道:太貪心的人總沒有好下場。

    無情冷冷的道:對。太貪心的人沒有好下場。不過,通知孫炸花生堂有毒步天下温蛇用毒秘笈的人,

    好像是一個道人。

    三鞭哈、哈、哈乾笑道:道人?今大宋天子崇仰道教,天下無處不道人。剛剛就來了三個,來探你的!

    無情雙目仍垂注在白蓬蓬的花球上:當天晚上,埋伏在靈堂前的,也有一個道人。

    三鞭道人仍然笑着,笑聲又幹又哽:我就説嘛,方今聖上,道行天下,天下道人,絡繹於道,一個招牌砸下來

    ,砸中十個有七個是道人。

    無情道:那道人就是你。

    三鞭道:好説好説。我只是去花生堂守靈的。

    仇烈香聽得噗嗤一笑:你不如説你是剝花生的!

    三鞭恨恨的盯了仇烈香一眼,心中晃過了七八種要她落在自己手上整治修理折磨她的狠方法。

    無情卻道:據我們所悉,通知孫炸來盜毒經的,也是你。

    三鞭索性橫了心:反正孫炸已經死了,你又不是他孫子。

    無情道:然而,炸傷温汝、何大恨、梁深仇、孫加零、詹遠草五大高手的炸藥,就是孫炸仗以成名的一頓眼

    淚。

    三鞭的臉頰在火光中,似閃過五、六條青色鞭影:哈哈,他們殺死了孫炸,孫炸的絕活炸傷了他們,這不是報

    應循環嗎?

    無情道:可是天網恢恢,仍有疏漏。你通知了孫炸,毒步天下温蛇的毒經就在靈堂,他感謝你,把獨門絕

    活一頓眼淚相贈,你收下了,夥同温、孫、何、梁、詹五大高手,伏殺了他。然後,趁他們互相毆鬥,爭奪毒經

    之際,你奪了木盒便走。五人窮追不捨,你就故意遺下木盒,讓他們爭奪到手,其實已取走毒經,把一頓眼淚置

    於盒內,於是──

    追命接到:轟隆。

    無情道:炸了。

    追命道:敵手不死即傷,你奪得寶鑑,遠走高飛。

    無情道:可是又怕那五大家族追殺,所以躲入相爺府裏。

    追命道:從此,那部毒經,就落在你手裏。

    無情道:那部毒經,聽説是温蛇畢生心血所聚,叫做

    追命道:山字經。

    兩人一唱一和,一對一答,説到這兒,三鞭道人忽生起一種感覺:

    他今天率眾而來,本意是毀掉一點堂,殺掉這個聽説越來越給諸葛神侯器重的年輕人的。

    現在看來,卻好像是:

    他來錯了。

    不過,奇怪的是,無情緩了一緩,接道:這山字經,卻沒能讓你練成用毒之法。

    所以,追命與他師兄極有默契,所以,你認為還有一部真正的山字經。這時候,就發生了雲南智高率

    兵作亂之事。

    三鞭依然乾笑:智高作亂,早已伏誅,幹我何事?

    是不干你事,諒你也只敢欺侮百姓,出賣同道,但決不敢造反作亂。追命道,的確不是不干你事。不過,

    當時,智高作亂夥眾愈甚,除了世叔、天衣師伯和元師叔外,還有伏魔將軍、金花鏢局局主金小肚、天外天白訓這等

    好手,有些負責牽制智高主力,有些旨在分散智高兵力,有的則以獻寶為主,接近智高,進行刺殺。

    三鞭嘿聲道:果然是鷹爪子,眼尖爪利,不過,這陳年舊事又與我何干?

    無情冷冷一笑:但這卻與一件武林公案有關。

    追命接道:其中金小肚金局主是負責獻寶。

    無情一面説着,一面俯身去採了一朵蒲公英白花球,拈在眼前觀賞,道:他的寶便是山字經。

    追命道:智高手上有練傷心箭的秘訣,可是沒有山字經的心法,那好比有弓無矢,所以,他也急需

    山字經。

    無情道:結果,智高沒有得到山字經,剿匪高手也沒得到傷心箭。由金小肚、白訓派去獻山字經

    的一百八十二人,盡皆喪命,全都在胸膛上,給炸開了一個血洞。山字經也從此不見。

    追命:這樁武林血案,人神共憤,金小肚和他的金花鏢局,誓報血仇,結果也全遭受毒手,金花鏢局

    從此力竭。

    無情:金花鏢局一眾高手,死時也是胸口給開了一個大血洞。

    追命:這件案牽連甚廣,官府不能作罷,武林義憤填膺,連朝廷也下令追查,結果,還是天外天白訓,查

    到了一個名叫善哉大師的殺手,聯同一名揹着長形包袱的瘦長個子,就是人神共憤的殺手!

    無情:大家有了目標,就好辦多了。那名善哉大師隱入一座有名的道觀,結果,給人檢舉出來,並砍了他首級

    ,獻到相爺府去──這位檢舉人,便是三鞭道人你閣下。

    三鞭道人聽到這兒,遂撫髯哈哈長笑道:對呀對呀,貧道便是將那奪經殺人、誤國害人的不法之徒繩之以法的

    俠客呀!

    這句話一出,效果非常驚人。

    只見追命怪叫一聲,自行跌了個仰八叉。

    仇烈香還未會過神來,回目一瞥,卻見無情哈啾一聲,口吐白沫!

    ──不是吧!?

    ──山字經的毒力不是那麼厲害吧!?

    待定過神來,仇烈香才發現:

    原來無情不是嘔白沫,而是不小心把蒲公英花球吸到鼻下唇邊了,看去好似吐白沫一般。

    而追命已一個筋斗翻身立起,笑啐道:無恥之徒,無恥之言!

    ──當真是三鞭道人那一句話盡得無恥之甚!

    無恥之最!

    連這兩名優秀捕頭也抵受不住、禁受不起!

    第七章秘笈也有盜版本

    對呀對呀,追命學着三鞭道人的語調説,殺了善哉大師,便誰也找不到那真正的元兇了。

    錯了錯了,三鞭道人可一點也不赧然,善哉大師本來就是真正的兇徒,他死了又何必再找元兇!

    無情這才吐出了蒲公英花球,道:可是善哉大師死了,山字經也從此不見了。

    那又有什麼辦法,三鞭道人道,那種記載害人武功的冊子,不要也罷。

    不過,這種害人的書,不久又出現江湖了。追命嘆道,元師叔為了要學成傷心小箭,練就了忍辱神

    功,但仍需得山字經裏記載的功法,不然,就修習不成最高境界。師嬸為了這冊子,曾向你求助,結果

    三鞭道人森冷的笑了笑:我是幫了她忙呀。

    追命沉下了臉:但你也褻辱了智師嬸。

    那是你們自在門的風氣敗壞。三鞭道人居然毫無愧意的説:她是欠了我情。我跟他非親非故,元十三限狗

    眼看人低,我又何必無緣無故送她寶鑑!

    追命沉聲道:可是這山字經並非原本,而是刪減、偽作、盜版本!

    秘笈也有盜版本!?仇烈香為之瞠主,戟指三鞭,你這人也太卑鄙了!

    追命恨恨地道:所以元師叔練錯了武功,練岔了真氣,走火入魔,神智開始不清不楚,半瘋不癲,日後行事,

    更加乖常。

    無情道:不過元師叔實在是武學奇才,哪怕是減本山字經,倒錯來學,他也一樣練成了逆行傷心箭,

    成就了絕世武功!

    追命嘆道:他練就了武功,第一件事,就是殺了師嬸。

    無情冷冷地盯住三鞭道人:第二件就是找你。

    三鞭道人陡地乾笑起來:找我?找我幹啥?認親認戚不成?

    無情臉上一點笑容也無,一字一句地道:找,你,報,仇。

    追命沉聲接道:可是你躲起來了。

    無情道:你其實也沒躲遠,因為半個武林都在找你報仇。你就躲在少保府裏。

    追命道:元師叔就在相爺府裏,給蔡京勸住了,改而去對付世叔。你人在少保府,但仍聽蔡京之命。所以,你

    欠了蔡卞一個情,加上蔡京默許,今日率眾來剷平一點堂,要殺我大師兄,向相爺討一個功,為少保還一個情,是不?

    三鞭道人瞳孔收縮。

    他忽然發現,今晚的局面,遠不似想像中簡單。

    他本來正佈置了一個局。

    他要把局裏的人殺光。

    可是現在的局面,更像的是:他自己踩進了一個局。

    他的敵人正在局裏等他。

    三鞭道人覺得頭上在冒汗。

    ──也許,正因為他背後火光熊熊之故。

    據我所知,元十三限視諸葛小花為巨仇,他的弟子六合青龍也視你們蕭寒僧、鐵遊夏、盛崖餘、崔略商當死敵

    ,三鞭道,既然如此,我弄瘋了元十三限,姦污了智小鏡,又與你們何關!

    道義。

    追命道。

    報仇。

    無情也只兩個字。

    仇烈香看着無情,又看着追命,説:痛快!

    三鞭道人汗涔涔下:那麼,你們是推斷到相爺會派我來,少保的事也一定少不了我,所以就在這兒等我來殺光

    你們了!?

    這種在皇城內清除異己的事,由夏侯組織來執行是最好不過了。無情淡淡道:其實,這件事,從一開

    始起,既然已發生了毆鬥,就將計就計,把你們引了過來為目的。

    追命也點頭道:何況,我們追查殺戮甚重的夏侯殺手組織已久,今兒一併辦了。

    無情忽道:還有一件事。

    三鞭道人估量一下形勢:光憑這二男一女,又怎奈得了自己的何!何況,任勞、任怨都在,這兩人戰鬥力也決非

    尋常!心中比較篤定,便道:你們既然會報私仇,就別怪我藉機行兇了!有事快説,有屁──

    無情道:真本山字經其實在不在你手裏?

    追命也問:據我們所知,山字經至少有三個版本:一個是毒步天下温蛇的版本。一個是金小肚珍藏但

    給你奪去的版本。一個是你修改過後讓元師叔練瘋了的刪字倒錯版本。除了最後一種,哪一種才是真的?

    三鞭聽了,哈哈一笑:坦白説,我答不了你。

    仇烈香啐了一口:膽小鬼。

    三鞭狠狠盯了仇烈香一眼,怪怪的道:這不是膽大膽小,而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大還是小,有沒有色膽,你待

    會兒一定知道。

    這時候任勞忽然乾咳了一聲。

    三鞭道人橫了他一眼:你有話説?

    任勞道:卑職只負責咳,由三師哥説話。

    他年紀雖大,但卻稱比他年輕至少三四十歲的任怨為三師哥。

    三鞭盯向任怨,好,你説。

    任怨怯生生地道:卑職大膽試替觀主解説一下。

    追命道:誰説都是一樣,我只想知道山字經是怎麼回事。

    任怨道:坦白説,觀主恩宏大量,也讓我們這些資質愚鈍的小輩參與參研山字經,我們魯愚無明,自無所

    悟,不過,坦白説,那冊温蛇的山字經,頂多只是一些用毒技巧,肯定不是內功心法,也不見得如何高深。至於

    傳為金花鏢局珍藏的那一冊山字經

    三鞭冷笑一聲。

    任怨止住了聲。

    三鞭道:説下去。

    任怨道:那卻真的是正統道藏、雲笈七鑑中不收入的符錄決法,只有對修習傷心箭法的人,有透悟速效,

    對其他武學心法,卻真的一無所用。

    任勞接道:反正無用,於是,觀主就改了三五十句,撕了十七八頁,倒錯了五六行,改寫了六七頁,換了幾個

    名詞,改了十來個穴位,再獻給元十三限那瘋子,如此而已。

    三鞭聽到這裏,哈哈笑了起來,沒想到用毒秘笈、內功寶典也有假書、盜版本,這兩本百無一用的破書,卻讓

    我把那武功絕世的豪傑搞了個半瘋,再把他的老婆享用了半年,過癮,過癮

    笑得淫褻不已之餘,居然還陡地止住了笑聲,問了兩句:

    聽説一個是你師叔,一個還是你們師嬸,可不是嗎?咔咔咔咔三鞭笑得手上一長一短的鞭子,一聳一聳

    的,那麼説來,我們還是一家親那,咔咔咔咔

    第八章唯恐多情故無情

    在三鞭道人恬不知恥的笑聲中,追命猛灌了幾口酒。

    由於灌得太猛、太激,酒水沿着他下巴的鬍碴子一直竄流下去,直滲入脖子,以致衣襟已染深了一大片顏色。

    酒是烈的。

    入口很嗆。

    卻不知酒流到衣服內,接觸到肌膚會是凍還是熱?

    無情雙手搭在輪椅的扶手上。

    他的修長手指,握得很緊,以致現出了青筋。

    仇烈香有點吃驚。

    她無由地覺得他一定在憤怒中。

    所以她要看着他,生怕他因激忿而出岔子。

    可是,她眼中所看的與她直覺所感的,很有點不一樣。

    無情好像很沉着,也很冷靜的樣子。

    只是他的臉很白。

    眼也很白。

    ──不,他的眼還是黑白分明的,還是那麼靈,那麼逸,那麼清,唯一特別的是,好像黑(瞳仁)特別黑,而白

    (眼白)顯得分外白,而已。

    不知怎的,無情的分外寧靜使她感覺得特別驚心。

    無情雙目只盯着三鞭道人。

    他只盯着他。

    盯着他的胸,卻似看透了他的心。

    盯着他的喉嚨,彷彿要在那兒開一個洞。

    盯着他的嘴,這時三鞭道人正張着嘴巴咔咔咔咔的笑着。

    看起來,無情好像巴不得他就張着口卡在那兒,閉了氣。

    然後仇烈香發現:

    當無情盯着三鞭的時候,也有一個人盯着無情。

    ──以無情同樣的仇視。

    那人是個少年!

    任怨。

    仇烈香忽然發現:

    任怨也很文秀,很俊美,很好看。

    可是,他比無情陰,比無情寒,更比無情讓人不寒而悚:

    ──而且還不知為什麼!

    不明何以如此!

    如果説,無情的姿勢是一種唯恐多情故無情,那末,眼前這個少年任怨,就是一種本就薄情更絕情。

    三鞭還在笑。

    可是他的眼睛一點笑意也沒有。

    他在這樣仰首大笑的時候,目光還是流動、平視的,只要對方一個鬆懈,他就出手;如果對手乘隙進擊,他就馬

    上予以重擊。

    他在等。

    他在誘。

    他在誘敵出手。

    可是沒有。

    ──這兩個年青、少年人都沒有出手。

    至少,沒有趁他笑得好像已得意忘形,猖狂之極之時動手。

    反而,那個少年無情在他咔咔笑聲中問了他一句話:知道我們一直在等啥?

    三鞭道人手上長鞭拍地一捲,之後還有嘯的一聲鋭響,他齜齒厲聲道:姑且勿論你們等的啥,你們都旨在等死。

    追命用綁腕大力揩撣嘴邊的酒沫子:你橫行江湖這麼多年,做了這麼多喪心病狂的事,污辱了這麼多良家婦女

    ,你就以為沒人能收拾你?

    三鞭道人剔起了一隻眉毛:誰?誰收拾我?天?不是吧?天不是好久沒管事了麼?聖上?聖上還打算降旨讓我

    正式當官呢!你們?自在門?六扇門?

    他又咔咔咔咔的狂笑了起來:其實你們這些小朋友到底有沒有想到過:為啥自在門高手那麼多,坦白説,懶殘

    大師的武功,已臻化境,雖然天生有三大缺失、罩門和死穴,但他如果要為元十三限夫婦報仇,我哪裏是他的對手?

    放眼武林,能敵得過他的,恐怕也只有方巨俠和關痴子!那他為何不找我麻煩?

    追命沉吟道:據我所知,大師伯是有過約誓,在特殊情形下,才會與人動武交手。要收拾,不必勞動他大駕。

    三鞭猖狂地道:哦?他是有過約誓,那麼,諸葛小花呢?天衣居士呢?元十三限自己呢?至少,憑諸葛老兒,

    要釘上我,我也打他不過。你們這些小輩不知道吧?咔咔咔咔咔咔,我告訴你們吧!當年,我提供山字經給元十

    三限那個瘋子修習的時候,他不知道我上了他老婆才換來的,在蔡相爺、傅大人、八太爺撮合下,元十三限豪飲之後

    ,豪氣沖天,豪情大發,就要與我結拜,還當天以自在門的名義,發了毒誓,今生今世,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他和門

    裏同輩,都決不動我一根毫髮!元十三限而今還是繼續半瘋半癲,他敢動我,就等於説他先得承認自己錯練了山字

    經,這是他寧死不認的。一認,他的底氣根源就全泄了!這叫自欺欺人,咔咔咔咔咔咔,連絕頂高手也不可免!

    他越説越得意:現在,你們可明白來龍去脈了吧?

    無情道:我也奇怪世叔一直對元師叔、師嬸的慘案耿耿於懷,忿忿不平,也念念不忘,一直埋怨自己沒能

    攔阻元師叔修習傷心小箭,還兼修山字經,以致影響他的神智你可以説是間接害死元師嬸的,世叔是決

    沒理由放過你的。

    三鞭志得意滿的道:我做事害人,先求自保而後動,要害人就害個斬草除根,要不然,至少也得要對方全無還

    手之能。這才是害人害得有道行的高人。我就是這種高人。元十三限那時感激我還來不及,而他那時對諸葛小花早已

    成水火不容,還是相爺以聖上之詔讓他們同宴的。

    他得意洋洋的説下去:元十三限原本學山字經,修習主要就是為了對付及超越諸葛的,他哪肯聽你們師父

    的話!再説,他那時已知我們在山字經做了手腳。元十三限立誓之際在相爺語言擠兑下,諸葛老兒也附和了幾句

    ,也形同立了誓言咔咔咔咔咔咔咔咔,要知道的是,你們自在門最重視的是約誓,一旦約了、誓了,就決不能後

    悔,而且還真的是十分應驗。聽説連當年你們的祖師爺韋青青青也不敢違背,更何況是元限、諸葛、天衣!

    追命怒道:所以你害人害得更了無忌憚了!

    三鞭輕描淡寫的道:你們自許為俠道中人,尚且不知團結,我又有什麼不敢放肆的?

    無情忽道:那是上一輩自在門的人約誓,我沒有跟你立過約發過誓。

    三鞭目中無人地道:若説我有何畏懼,我就怕你們門裏上一代好手。他們有約在先,有誓不能毀,我便再無所

    畏。所以,你們説等什麼人來,我都不怕,別説諸葛應仍在戰仗未返,哪怕他回來了,他也不能動我。因為他一動我

    ,相爺就立刻派元限動他,難免先來一場同門鬩牆!就算至尊懶殘在這兒,他的同門同輩發了誓,他自己也有約不動

    武,也一樣管不了我的事!

    然後他斜睨着無情:你們確不算立過誓,可那又如何,你只不過是一個殘廢,又能奈我何!

    追命忽道:餘近花。

    他的語音冷而低沉。

    三鞭心頭一震,餘近花是他未入道之前的名字。

    ──那時三鞭開炮餘近花已經是江湖上很有名的採花大盜,聲名狼藉。

    他後來也是借入道之名,來躲避各路正派俠士對他的追殺。

    等他羽毛豐了,武功更高,手下高手輩出,而且得到背後靠山之時,他就把追殺、鄙薄過他的人,一一追殺構陷。

    所以,追命忽然叫他餘近花,他倒是心神一震,忽然憶起他給正道之士追殺之日,惶惶棲棲,不可終日之時。

    追命盯住他,呃的一聲,吐了一口酒氣:餘近花,你要是再多説一聲殘廢,今日我就立時宰了你,就算因

    此犯了法瀆了職,也一定不讓你活在大牢逍遙多一日!

    三鞭不知怎的,聽追命這樣的話,心中如受重壓,但嘴裏還是賣狂的説:算了吧,今天自在門這幾個小輩,全

    得給我葬身火海──我對你們長上做了這等事,豈會讓自在門的香火得以延續,來找老子麻煩!?哼!嘿!

    第九章太在乎就是太易受傷

    無情忽道:世上不止自在門一個門派。

    三鞭愕了愕,不知其意,只道:這個當然。你們自在門也不算興盛,要不然,就不會連殘廢也收了──

    話未説完,突然,追命往自己身上一抹,陡然把手一揚,一團褐色事物,月光下,急襲三鞭!

    三鞭眼也不霎,右手一振。

    啪地一聲,長鞭如同一條黑蟒,迎空捲起一道勾勁,擊中褐物,頓時碎裂成千百片,四濺迸射。

    噗噗噗,至少有三道褐物,如漏網之魚,濺在三鞭肩上、袍上和臉上。

    三鞭氣勁佈滿全身,濺在肩上、胸袍上之物,完全沒有效應,但濺在他鼻上的褐色事物,仍使他臉上熱辣辣的一

    陣刺痛。

    這使他微吃了一驚:

    ──這是什麼東西!?

    ──如果淬了毒豈不是!?

    他馬上看看自己袍上沾了的污點,皺了皺眉,再用手在面上抹了一抹,仔細看了一下,才有點釋然。

    只不過是泥巴!

    ──還好,沒有毒。

    隨即,他不禁有點悚然:這看似只是個酒鬼,可這麼一出手,就幾乎讓自己吃了個虧:既算準自己一定以鞭擊碎

    ,而又算好碎泥巴正好濺着自己,幸好沒有淬毒,要不然,可真是出師不利。

    ──看來,這個小兔崽子,並不是那麼好應付!

    (另外,他們既然在這兒佈局等我來,到底是不是還有後着與殺着?看來,還是速戰速決為妙,以免老貓燒須,

    折在這等乳臭未乾小子手裏!)

    以上是三鞭道人的感覺。

    追命出手是因為忿怒。

    他忿恨三鞭道人人格太鄙劣。

    他不忿餘近花一再出語侮及他大師兄。

    所以他出手。

    他並不擅長髮暗器。

    但他擅於運用一切手邊可以拿得到的東西作武器,就像他江湖跑慣,一言一行,無處不見機智人情。他剛才正好

    摔入坑內,也幸好是摔入土坑才恰好遇上一股令他不致脖子折斷的力道,不過也沾了一身泥。他就抹下一把泥,往三

    鞭發力扔去!

    他確是算準三鞭一定會用鞭把泥巴擊落。

    ──泥巴不碎,反而沒啥殺傷力,一旦粉碎,反而不易避躲。

    不過,當三鞭手一振便把泥團擊個粉碎,他心裏還是震嘆了一聲:

    光是這一鞭之力、之準、之巧、之勁,三鞭餘近花已是名不虛傳,甚至,其速度與角度,仍出乎他預料之外。

    ──這的確是一名勁敵!

    不過,敵人再勁、再惡、再兇殘、再厲害,他也決不容之侮及他的大師兄!

    不,可,以!

    他聽聞過上一代自在門師兄弟同門間的怨隙與分裂。

    他看到元師叔的頭髮白了又黑,黑了又白。世叔早生華髮,而二師伯也雙鬢盡霜,心中一陣又一陣酸楚:到底,

    有多少煩惱絲,是因同門之間的內耗而染盡霜華?

    他也為之大恨。

    大憾。

    所以他決心要跟同門團結。

    團結才能強大。

    他衷心希望門內和諧,不要重蹈上一代的重轍。

    和諧才能團結。

    以上是追命的想法。

    無情並不忿怒。

    也許,他聽人笑罵、諷嘲、譏刺:瘸子、殘廢、窩囊、不中用的東西已成了習慣。

    或許,他已夠堅強得不在意。

    甚至,他已不敢在乎。

    不能在乎。

    ──因為太在乎就太易受傷。

    為了不受傷,所以不在乎。

    他知道追命是為他出一口氣。

    ──但在大敵當前之際,他更希望他能不動氣。

    最好能多笑一笑,更妙。

    追命、三鞭交手一招,無情卻還是把話説了下去:

    武林中要對付你的人也不只一門一派。

    三鞭不知怎的,對這隻能端坐不動卻安靜若磐,而又一身劍氣的年輕人,竟有點心生怯意。

    也許就是心生懼意,所以把話説的更加狂妄,並且有意無意要出言傷害、侮辱他:

    想對付我的人很多,但能對付我的人卻很少。

    無情道:我們的前輩,不方便對付你,然而我們這一輩的門徒,卻打定主意要消滅你這敗類!

    消滅!?三鞭陡地笑了起來:就憑你們!?就憑你這站不起來的──!

    這句話也講不下去。

    這次出手的不是追命。

    而是仇烈香。

    仇烈香一揚手。

    皓腕。

    如玉。

    刀光。

    如夢。

    她一伸手那細細的玉手經月河鍍上銀邊如同一綹可憐的白髮鋪在她的彎彎皓腕上然後刀光如月之華月之芒月之精

    月之神嗖地往三鞭道人的喉嚨飛去好象認準那兒是刀的鞘刀的洞刀的歸宿刀的鵠的刀的靶子一般!

    嗖!

    一刀!

    三鞭早有防範。

    他立刻揚鞭。

    長鞭,

    可是太快!

    刀來的太快。

    比刀光還快。

    他揚鞭已來不及。

    刀已近入中門。

    比刀風迅速。

    長鞭已不及守護。

    幸好還有短鞭。

    他及時用短鞭手柄一擋。

    噗刀插入鞭之護手。

    刀尖穿破。

    刺中三鞭鼻尖。

    三鞭及時覺得一寒。

    一仰首。

    刀尖在他鼻上沾了一點血。

    三鞭早有防備。

    仇烈香出手一刀。

    三鞭居然格過了,但還是傷了鼻尖見了血。

    三鞭心頭震駭莫已,怒嘶道:

    蜀中唐門的仇眉緋色刀──仇烈香,你真不想你娘在少保府呆下去了!?

    仇烈香露出白似雪玉的貝齒,説起來,除了顏色,飛刀的形狀倒與她的雙眉很相似,少保府留不留人,還輪不

    到你説話,也得看我母女願不願留。

    三鞭揩掉鼻尖一點血,兀自餘怒未消:我本來要保全你──

    嗨,免了,我怕怕。仇烈香又拍拍心口,手腕更柔美動人,保全這回事,剛才三師哥説過了,省了省了

    何況你敢得罪盛少捕頭,我也不打算保全你了。

    説着,還向追命、無情眨了眨眼睛。

    是呀是呀,追命看了仇烈香的手勢,也發出會心的微笑,誰保全誰,還説不準呢!我聽到保全保全,就嚇

    怕了。

    説罷,也伸了伸舌頭。

    舌上還有些酒泡沫。

    你們都這樣幫我,我好像很沒用似的,無情也拍拍心口,仇烈香這才發覺,無情的手也修長細嫩得十分動人

    ,心中怦地一跳,我也怕怕。

    大家都笑了起來。

    啊,這又使我詩興大發,想起我最近一首得意之作,我吟給你們聽吧也不待大家反應,他就長吟:

    兩道仇眉鬢邊飛,

    千種風情天外雷。

    一身劍氣惹佞語,

    幾重簫聲夢商回。

    吟完了之後,追命自己大讚不已:好詩好詩

    卻聽無情慾語又止還是説:三師弟這首詩不是洛陽温晚温大人所寫的神州夢迴貼嗎?怎麼

    又變成是您的

    噢,不,好像是他還是我總有一個寫的吧,嘻嘻追命好不尷尬,又咕嚕嚕灌了兩口酒,才道:都

    一樣,都一樣,只是我吟得好,吟得太好了是不是呀?他回首去看仇烈香,希望能得到些鼓勵讚美。

    沒想到,仇烈香斗雞了雙目,口吐白沫,手掩胸口,很辛酸的樣子。

    大家都笑了。

    因為笑,仇烈香忍俊不住,才把含着蒲公英花球吐了出來。

    我學你的仇烈香指的是無情,邊笑邊説。

    這三人,好像,誰也沒把三鞭以及任勞、任怨看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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