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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人倫慘劇

    眾人照着剛才魏猛泥地上所畫的……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曲曲折折的山徑,拐向“丫角峯”的背山。

    敢情若非獵户魏猛畫出這樣一個地點,眼前眾人就無法找來背山……抬臉看去,一塊迤邐而上,卻又十分平坦的山坡地。

    孟達“哇”的叫了起來,指着前面,道:

    “這塊偌大的山坡地上,是誰植下稻禾秧苗,菜果諸類東西的?”

    不錯,綠油油蒼翠一片,跟前面獵户所居之處,完全不一樣,那是一幅農莊的景色。

    眾人跟孟達有同樣的感受——柳天鳴側臉一瞥,道:

    “宗老弟,這裏一片田地,可能就是那位‘老漁翁’楚雲九所拓闢成的。”

    一笑,宗元甲道:

    “世外桃源,別有洞天,柳門主,這位楚雲九老人家,遠離塵世,過着與世無爭的生活……”

    微微一頓,又道:

    “這位老人家不但是‘漁翁’,還是一個‘耕夫’呢!”

    連連點頭,柳天鳴道:

    “不錯,世人都有這種想法,就不會再有兵禍之災,爭名奪利之事發生了!”

    眾人漸漸走近前——僧浩一指前面,道:

    “那邊山坡地上,有個人僂着腰在幹活兒呢!”

    宗元甲縱目看去,是個背影,頭戴一頂笠帽,一身短衫襖褲,腰間束着一條布帶……

    那人聽到話聲傳來,挺起腰,轉過身——不錯,就是老漁翁楚雲九,但現在已是個莊稼耕夫了。

    楚雲九目注眾人,看到其中的孟達時,臉色微微一怔。

    當目光投向“乾坤雙飛”柳天鳴時,臉上卻露出一縷笑意來。

    剛才柳天鳴聽那個獵户魏猛説,楚雲九已年屆八九十歲高齡,又是一位身懷絕技的隱世異人,是以他踏前一步,躬身一禮,道:

    “晚輩柳天鳴偕同武林同道來訪,有擾清靜,猶希楚前輩包涵!”

    楚雲九哈哈一笑,道:

    “這聲‘楚前輩’擔當不起……‘寒川門’柳門主偕友蒞臨,倒使小老兒感到十分意外!”

    柳天鳴聽來暗暗詫異——這位隱居“丫角峯”背山的楚雲九,如何認得自己?

    心裏暗暗猜疑,柳天鳴將“赤麟”宗元甲,和“金戈雙衞”等三人,替楚雲九又引見一番。

    楚雲九哈哈笑道:

    “原來這位是‘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兩位掌門人連袂光臨小老兒荒山蝸居,倒是十分難得!”

    陪同四人來到一棟泥牆灰磚的屋子——屋子大門頂端,龍飛鳳舞,筆勁渾雄,寫着“蒲雲茅廬”四個大字。

    楚雲九肅客入屋,賓主在堂廳坐下……宗元甲欠身一禮,道:

    “宗某冒昧失禮之處,希楚前輩海涵……”

    微微一笑,楚雲九道:

    “宗盟主大駕光臨,何有失禮之處?”

    一指孟達,宗元甲道:

    “此宗某護衞之一的孟達,那天在‘山腳橋’河岸邊,曾冒犯了您老人家……”

    楚雲九含笑接口道:

    “小老兒長線不用漁鈎釣魚,驚世駭俗,才引起你宗盟主的注意……”

    臉一紅,宗元甲不得不承認下來,解釋似地道:

    “楚前輩出手‘鐵袖神功”,宗某才知道您老人家是位不露真相的前輩高人。”

    柳天鳴困惑問道:

    “楚前輩,您老如何知道區區柳某,是‘寒川門’門主?”

    楚雲九一笑道:

    “‘寒川門’總壇‘松鶴園’莊院,離此咫尺之間,小老兒久居‘丫角峯’……柳門主,這事就不值得令人感到意外了。”

    微微一頓,楚雲九又道:

    “老夫息影‘丫有峯’多年,已退出是非江湖……老夫歡迎你兩位來此,但請二位以後用‘楚老丈’相稱,不必再用‘前輩、晚輩’此類稱號……兩位掌門人意下如何?”

    躬身一禮,宗元甲含笑道:

    “恭敬不如從命,楚老丈。”

    由“蒲雲茅廬”外的一片菜園田畦,“乾坤雙飛”柳天鳴突然想到一個人身上——此人身懷絕技,卻善於莊稼農作,以“耕夫”自稱。

    但柳天鳴想來又認為不可能,這是武林中傳聞,迄今已有一段悠久歲月,不可能是這位楚老丈。

    心念遊轉,柳天鳴試探地問道:

    “敢問楚老丈,您昔年武林中如何稱呼?”

    楚雲九含笑道:

    “柳門主,你問到這樁陣年老古董的事上,若老夫拒而不答,未免失禮……早年武林中有‘南山耕夫’此人,你可知道?”

    這一聽,“乾坤雙飛”柳天鳴不禁為之一凜,一愕……不錯,果然是這位老人家,以其年歲算來,此老已在百齡左右了。

    “南山耕夫”楚雲九説出自己昔年江湖稱號,宗元甲也想了起來,接口道:

    “楚老丈,昔年您有‘南山耕夫’之稱,另外有位‘北江漁隱’池欣池前輩,您可認得?”

    楚雲九哈哈一笑,道:

    “如何不認得……老夫這手長線無魚鈎釣魚,就是昔年這個老漁翁教我的……”

    移到一個話題上,柳天鳴不見外的道:

    “楚老丈,您老人家孤零零一人,住此地‘丫角峯’背山,難道不覺寂寞?柳某‘松鶴園’莊院廳宇銜接,不會嫌多了一個人,您住去柳某莊院如何?”

    雖然簡短的數語,但已藴含了濃濃的人情味——楚雲九緩緩一點頭,道:

    “柳門主,難得你有這份心意,但老夫閒雲野鶴,數十年來,過的就是如此生活,只有心領了……”

    微微一笑,又道:

    “若是住去‘松鶴園’莊院,老夫豈不徒負昔年‘南山耕夫’稱號?”

    賓主談過一陣後,“乾坤雙飛”柳天鳴,“赤麟”宗元甲,和“金戈雙衞”等四人,向這位“南山耕夫”楚雲九告辭離去。

    下山途中,柳天鳴困惑不已道:

    “宗老弟,柳某還不知‘丫角峯’住有這位隱世異人,但那位‘南山耕夫’楚前輩,卻知道我是‘寒川門’門主!”

    笑了笑,宗元甲道:

    “柳門主,就是剛才那位楚老丈所回答的話——他老人家久居‘丫角峯’多年,跟‘松鶴園’莊院,相隔僅在咫尺之間。”

    孟達接上一句,道:

    “人的名,樹的影……柳門主,您不認識‘丫角峯’上的獵户,可是他們已知道你是誰了。”

    四人由“丫角峯”山麓走到官道上,宗元甲一指那座“山腳橋”道:

    “宗某和僧浩、孟達兩人,就是在這裏遇到這位‘南山耕夫’楚老丈的……”

    柳天鳴聽到這話,卻想到另外一回事上,道:

    “宗老弟,從‘山腳橋’去株州鎮上,要比回‘松鶴園’莊院,近了大截路,現在已是午膳時分,我們往株州鎮街上一遊,順便解決了這頓午膳如何?”

    提出這樣一個主意,宗元甲不由笑了起來,點點頭,道:

    “柳門主有此雅興,區區宗某奉陪就是!”

    四人走來鎮街上,孟達一指前面,道:

    “盟主,那家‘天香樓’酒店很不錯,我們不妨再去一次……”

    朝他望了眼,宗元甲含笑道:

    “我説孟達,其他事情不會引起你注意,提到‘吃喝’兩字,馬上就進入你耳朵了。”

    頸子一直,孟達不以為然道:

    “本來嘛,盟主,做人就是為了這張嘴巴,嘴巴就是用來吃喝的!”

    柳天鳴含笑點頭道:

    “宗老弟,孟護衞説來也有道理……若不是為了這張嘴,天下就太平了!”

    他們天南地北談着時,已來到株州鎮西街的“天香樓”酒店……走進店堂,宗元甲回顧一匝,上次來這裏的那張靠花窗的桌座正空着,含笑一指,道:

    “柳門主,我們還是坐老地方吧。”

    四人坐下桌座,柳天鳴吩咐店主端上酒萊——酒菜端上,他們吃喝聊談中,孟達視線落向敞開的花窗,突然兩眼一瞪,“哦”了聲……

    宗元甲抬臉看去,花窗外一張蓬頭垢面的臉孔,口水從嘴角一滴滴直流下來……原來是個小要飯。

    孟達揮揮手叫窗外小要飯離去,宗元甲馬上阻止……

    從袋囊摸出一塊碎銀,給了這名小要飯,接着十分和悦的道:

    “請你們分舵主賀剛,來這裏‘天香樓’酒店——這話你聽了知不知道?”

    花窗外的小要飯點點頭,拔腿飛奔離去。

    柳天鳴不解的問道:

    “宗老弟,你請賀剛來有什麼事?”

    宗元甲一笑道:

    “我們既來株州鎮上‘天香樓’酒店,不妨請‘星狐”賀剛來吃喝一頓,順便問問他有關時驥行蹤的事,是否有了進一步的消息?!”

    不多時,這位身腿魁梧,長了一張黑黝黝臉孔的丐幫分舵主“星狐”賀剛,已來“天香樓”酒店。

    施過一禮,賀剛問道:

    “宗爺召喚小的賀剛?”

    宗元甲吩咐店主添上一副杯筷,拉過旁邊一張椅子,含笑道:

    “賀剛,你坐,我們來株州‘天香樓’酒店,請你來一聚……”

    替他杯中斟下酒後,問道:

    “有關時公子行蹤之事,可有一點端倪?”

    沉思了下,“星狐”賀剛道:

    “這位時公子可能已遠離此地,説不定已不在湖南省境內了……”微微一怔,柳天鳴問道:

    “此話怎講,賀分舵主?”

    賀剛道:

    “丐幫弟子遍散江湖每一角落,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丐幫弟子耳目,同時消息傳遞也快……但這些時日來,並沒有發現有關時公子行蹤的消息……”

    目光投向宗元甲,又道:

    “宗爺手執幫主‘如意令’,如幫主本人親臨,小的已分向附近各省聯絡,探聽有關時公子行蹤之事!”

    宗元甲不安的道:

    “賀分舵主,為了探聽時驥行蹤的事,多辛勞你了……”

    話題一轉,賀剛問道:

    “宗爺,可曾探聽出“丫角峯’那位隱世異人?”

    宗元甲道:

    “我等剛從“丫角峯’山上下來……”

    把訪着“南山耕夫”楚雲九的那段經過説出,接着又道:

    “這位楚前輩遠離塵世,過着與世無爭的生活。”

    酒過三巡後,“星狐”賀剛不敢有擾桌座眾人,道謝一聲,躬身告辭離去。

    酒中聊談,話題又移到“龍爪”時修愛子失蹤的事上

    宗元甲問道:

    “柳門主,‘龍爪’時修老夫婦倆膝下,就只有時驥這個孩子?”

    輕輕呼了口氣,柳天鳴道:

    “説來也是造化弄人,時修中年喪偶,遠在二十多年前,他妻子吳茵,在病中去世……”

    宗元甲對這位“龍爪”時修的情形,當然並不清楚……但他聽到這話後,不禁喟然,道:

    “幼年失怙,中年喪偶,以及老年喪子,俱是人生一大痛事……”

    微微一頓,又道:

    “照此説來,時驥來到這世界不多久,慈母就撇下他而去?!”

    沒有很快回答,柳天鳴若有所思的遲疑了下,才道:

    “驥兒這孩子,我那位時兄弟雖然百般疼愛,但並非是他生身骨肉……”

    這句“並非生身骨肉”此話,宗元甲聽來感到十分意外,不由重複的問了出來:

    “柳門主,並非是時修妻子吳茵生的孩子?!”

    柳天鳴慨然道:

    “那時吳茵業已去世,沒有留下一子半男,時修從外地回‘卧龍莊’,臂彎裏抱了一個胖嘟嘟的幼兒……”

    靜靜聽着的僧浩,接口道:

    “柳門主,‘龍爪’時修的府邸,取名‘卧龍莊’?!”

    一點頭,“乾坤雙飛”柳天鳴道:

    “不錯,時修的府邸正是‘卧龍莊’……”

    視線投向柳天鳴,宗元甲問道:

    “這幼兒就是後來的時驥?!”

    “乾坤雙飛”柳天鳴道:

    “是的……時修把這孩子抱回‘卧龍莊’,替他取個單名‘驥’,後來就用‘驥兒’兩字,作為這孩子的小名……”

    帶着濃濃的感觸,柳天鳴又道:

    “驥兒雖非自己生身骨肉,但時修在這孩子身上,卻付出了不少心血——視若己出,百般疼愛!”

    宗元甲聽來也感慨不已,不禁問道:

    “時驥是否知道自己身世來歷?”

    柳天鳴搖搖頭,道:

    “不知道……時修處理這件事,十分周密小心,生怕這事日後泄漏出來;當時哺育驥兒奶孃,不是‘溪口集’鎮上的人,還是從縣城叫來的……。

    微微一頓,柳天鳴又道:

    “卧龍莊這座府邸中,除了老管家時旺外,所有的底下人全部遣散,又換了一批新人……”

    微微一掀眉,宗元甲問道:

    “柳門主,時驥原來又是誰家的孩子?”

    柳天鳴道:

    “時兄弟跟老夫無話不談,他曾悄悄告訴老夫,驥兒原是窮苦人家孩子,爹孃無力扶養,時兄弟化了一筆銀子,把這孩子領養下來的……”

    牛眼一直,孟達插嘴進來,道:

    “窮苦人家的孩子,該是臉黃肌瘦,怎麼又會長得胖嘟嘟的?!”

    僧浩接口道:

    “‘雞蛋裏挑魚骨’,我説孟達,你可別向節骨眼中挑剔——窮人家的爹孃,同樣也是爹孃,怎麼會委屈了自己的孩子?”

    一笑,柳天鳴又道:

    “驥兒這孩子老夫也着實疼他,老夫曾跟時兄弟説過,日後這孩子要娶媳婦,‘一挑二’,老夫也替他娶一房……”

    聽到這些話,宗元甲不期然中脱口道:

    “照此説來,這一年來,時驥又去了哪裏?!”

    這話聽進柳天鳴耳裏,臉上笑意驟然消失,輕輕呼了口氣,道:

    “這就叫人百思不解。”

    四人在株州鎮街上那家“天香樓”酒店吃喝一頓後,回來“松鶴園”莊院。

    丐幫湘東分舵主“星狐”賀剛,找來“松鶴園”莊院——“乾坤雙飛”柳天鳴,見他一腳跨進大廊,“無事不登三寶殿”,敢情驥兒行蹤有了端倪?

    請他坐下後,柳天鳴含笑道:

    “賀分舵主,為了驥兒的事,真辛苦你了……可是已找出一點頭緒來?”

    賀剛道:

    “就是一年前在株州鎮街,看到時公子和一位美貌年輕姑娘的那個丐幫弟子説的……”

    宗元甲接口問道:

    “時驥和那年輕女子,已有行蹤出現?!”

    “星狐”賀剛道:

    “據那名弟子説,他在株州鎮西端的‘長亭鋪’鎮上,看到一對年輕男女,就是一年前株州鎮街上看到的小倆口,他們親親密密走在一起……”

    一皺眉,柳天鳴問道:

    “不會看錯吧,賀剛?”

    賀剛道:

    “小的也向這名弟子問過這話,據這名弟子説,不會錯……只是時公子身上原來長袍,已換了一身英姿飄然的勁裝……”

    一臉不解之色,柳天鳴道:

    “‘長亭鋪’離開‘卧龍莊’的‘溪口集’鎮上,沒有多遠路,這孩子幹嗎不回家……即使為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兒女之事,相信他老爺也不會不答應的……”

    目注賀剛,宗元甲道:

    “這是多久的事,賀分舵主?”

    賀剛道:

    “那名弟子找到小的,説出這段經過後,小的就趕來‘松鶴園’莊院,算來該是上午的事了。”

    緩緩一點頭,宗元甲向柳天鳴道:

    “柳門主,説不定時驥帶了那年輕姑娘,此刻已回‘卧龍莊’了!”

    含着一縷蒼老的音韻,柳天鳴道:

    “但願如此……本來嘛,‘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時兄弟也可以含飴弄孫,臂彎裏抱個小孫子了!”

    賀剛躬身一禮,道:

    “小的告辭,如有時公子行蹤線索,隨時前來‘松鶴園’莊院。”

    “星狐”賀剛離客廳而去,宗元甲想到柳天鳴剛才那句話,試探問道:

    “柳門主,‘龍爪”時修對兒子時驥的婚事,挑剔十分厲害?”

    臉上展出一縷笑意來,柳天鳴道:

    “這也難怪時兄弟,驥兒人品出眾,氣宇軒朗,稱得上人中之龍——據老夫所知,就有不少人去‘卧龍莊’談親事,時兄弟都沒有答應下來……”

    時在五更左右,天色尚未放亮,一陣迫切的敲門聲,把卧房中的柳天鳴,從牀上驚醒過來……

    拉開房門,老門房柳忠一個踉蹌跌了進來……柳天鳴一手把他扶起,問道:

    “柳忠,怎麼啦,這樣慌張,敢情‘松鶴園’莊院發生了事?!”

    老門房柳忠吶吶道:

    “不……不是這裏‘松鶴園’莊院,‘卧……卧龍莊’發……發生了命案……‘卧龍莊’的老管家時旺,現在外間大廳……”

    聽到”卧龍莊’發生命案”這話,柳天鳴暗暗吸了口冷氣——“卧龍莊”中誰遇害了?

    柳天鳴披上長袍,急步來到大廳,“卧龍莊”老管家時旺看到柳天鳴,一聲悲嚎,屈膝跪到柳天鳴跟前。

    “赤麟”宗元甲,和“金戈雙衞”三人,已從客房來到廳上。

    柳天鳴把這個七十多歲的老時旺,扶到椅子上坐下,問道:

    “時旺,‘卧龍莊’發生什麼變故?”

    時旺流淚道:

    “柳爺,我家莊主遭人所害……慘,頭顱被砍,屍分數塊……”

    旁邊宗元甲聽到這話,心頭不禁一凜,一寒……

    柳天鳴胸窩就像結結實實捱上一拳,接口問道:

    “兇手是何人,時旺,你可曾看到?”

    淚水直流,時旺道:

    “公……公子爺……”

    柳天鳴聽得不由駭然一震,但再一想——時旺年歲已七十開外,禁不起這樣重大的打擊;同時驥兒出走一年有餘,“卧龍莊”中所有人莫不耽心這孩子行蹤,此刻在神智不清之下,時旺才會説出“公子爺”三字。

    拍拍時旺肩膀,柳天鳴道:

    “時旺,你神智清醒些,告訴柳某,誰殺害了你家莊主?”

    衣袖一抹淚眼,時旺道:

    “公子手握一把長劍,把莊主連斬數塊,小的親眼看到……”

    聽到這話,柳天鳴雖然還是懷着濃濃的疑團,但心頭不禁為之一沉——驥兒殺了他父親,會有這等事?

    不厭其詳的,時旺又道:

    “公子深夜,露臉‘卧龍莊’,穿的已不是離家時那件長袍,換上一套勁裝……”

    時旺這話出口,柳天鳴已知道這老人並非神智昏糊,信口胡扯,昨天丐幫分舵主賀剛,就曾説過這樣的話。

    邊上宗元甲心頭一陣震驚——時驥離家一年,行蹤不明,此番回返,居然逆倫弒親,這是出於何種原因?

    略思片刻,柳天鳴道:

    “時旺,你先回去,老夫銜尾趕來‘卧龍莊’!”

    “卧龍莊”老管家時旺,流着淚,出大廳而去。

    目光投向宗元甲,柳天鳴道:

    “驥兒這孩子竟然逆倫弒親,宗老弟,真叫老夫百思不解……”

    宗元甲尚未接口,柳天鳴喃喃又道:

    “難道出於兒女間的婚事,時兄弟堅持不答應,驥兒兇心一橫,把他父親殺了?”

    眉宇軒動,宗元甲道:

    “柳門主,我等先赴‘卧龍莊’看看發生命案的現場,可能對當時情況,會有若干瞭解!”

    從“松鶴園”莊院到“溪口集”鎮上,不到二十里腳程……柳天鳴、宗元甲,和“金戈雙衞”,匆匆趕到。

    “龍爪”時修,血濺七尺,橫屍卧房……

    就像老管家時旺説的,死得甚慘——首級斷下,屍分數塊!

    這位“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經過不少大小慘厲刺目的場面,此刻看到地上塊肉分屍的“龍爪”時修屍體時,不禁道:

    “柳門主,這並非是‘兇心一橫’所造成的命案,而是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才能將‘龍爪’時修,造成這般慘狀!”

    聽到“不共戴天,血海深仇”此話,柳天鳴震驚之餘,卻又不禁疑團重重道:

    “他們父子之間,難道還有解不開的死結?”

    想到另外一件事上,宗元甲答非所問,道:

    “兇手時驥業已逸去,稍等官家會來驗屍,我等不必牽入此漩渦,不如暫且離開此地——時修身後之事,柳門主,你以後再來料理。”

    聽來有理,柳天鳴和宗元甲等三人,回返“松鶴園”莊院。

    又提到“卧龍莊”那個話題上,柳天鳴百思不解道:

    “宗老弟,難道他們父子間,還有解不開的死結?”

    至少眼前來説,宗元甲找不出這個答案來……邊上孟達突然冒出一句,道:

    “盟主,窮苦人家的孩子,都是臉黃肌瘦,不會白白胖胖的!”

    宗元甲倏然想了起來——當年“龍爪”時修,抱回一個胖嘟嘟的幼兒,這幼兒就是眼前逆倫弒親的“玉哪吒”時驥。

    心念閃轉,宗元甲道:

    “任何一樁變故的發生,都有它前因後果……柳門主,時驥逆倫弒親,將父親屍分數塊,這重要的關鍵,可能在他昔年的身世,來歷……”

    指着孟達,宗元甲又道:

    “就是剛才孟達説的,窮苦人家的孩子都是臉黃肌瘦,不會白白胖胖的!”

    眾人正在談着時,老門房柳忠進大廳來,向柳天鳴哈腰一禮,道:

    “莊主,株州鎮街上賣燒餅的小胖兒求見!”

    聽來出奇,柳天鳴道:

    “柳忠,那賣燒餅的小胖兒,何事找上老夫?”

    老門房柳忠道:

    “小胖兒説,有人託他送一個布包來‘松鶴園”莊院,要莊主您親自收下。”

    柳天鳴心中猜疑不已,道:

    “柳忠,你叫那個小胖進來!”

    不多時,一個矮矮胖胖,二十左右,身穿短襖的年輕人進來大廳,向柳天鳴哈腰一禮,道:“莊主爺,鎮街上有位大爺,賞了小胖兒一塊碎銀,吩咐咱替您送來一包東西……”

    小胖子臂彎提着放燒餅的籃子,籃子上放着一包尺來見方的布包,就把布包放到桌上。

    柳天鳴心裏暗暗猜疑之間,宗元甲問道:

    “小胖兒,這布包是何等樣一位客人,要你送來的?”

    小胖兒嘻嘻一笑,道:

    “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公子爺!”

    柳天鳴已猜出對方身份,揮揮手道:

    “小胖兒,你回去吧!”

    小胖兒彎彎腰離去……柳天鳴見賣燒餅的離去,一指桌上的布包,道:

    “宗老弟,時驥派人送來這包東西,不知是何物?”

    柳天鳴拆開布包看去,原來是過去替時驥訂製,那襲天藍色,襟領繡有“松鶴獻壽”紋圖的長袍。

    布包附着一紙,上面寫着“恩斷義絕”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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