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分成兩批,嶽申和田敏這兩個結義兄弟,搜找前面這間書房似的屋子,宗元甲帶了僧浩和孟達二人,到後面卧房。
這間卧房擺設很單純,不像前面那般雜亂;除了牀榻、桌子、兩張坐椅外,已看不到有其他惹眼的東西。
孟達搓搓手,搔搔後頸,道:
“盟主,這間房裏所能看到的東西都在眼前,看來也找不出什麼名堂來的!”
笑笑,宗元甲道:
“那你站在邊上,看我和僧浩搜找就是……”
孟達連連搖頭,道:
“不,不,盟主,您可別誤會了……我孟達哪敢放肆,讓您忙着,我卻站在邊上享着福……”
三人就開始搜找了。
牀底下,抽屜裏,牆角處……不錯,就是剛才孟達説的,所看到的就是這些東西,孟達看看桌子,摸摸椅子,嘴裏嘀咕道:
“這老小子,比咱孟達還‘幹’,房間裏連木箱也沒有一隻……”
這邊僧浩掀起牀上被衾,當他翻起枕頭時,大聲道:
“盟主,枕頭上壓了兩封信,不知是誰給誰的?”
宗元甲聽到這個“信”字,立即注意起來,轉過身道:
“這還用説,當然是外面人送來給姜衝的……把信拿來我看,這老傢伙外面交結些什麼人……”
從僧浩手中接過兩封信……第一封信封上寫着“師叔姜衝親拆”,宗元甲一聲輕“哦”,道:
“‘大幻仙’姜衝份量還不輕,居然還有人稱一聲‘師叔’……”
原已拆開封口,宗元甲從信封裏,取出信箋,細細看去。
臉色微微一怔,宗元甲殊感意外的道:
“‘大幻仙’姜衝在‘青冥會’,原來有這樣的輩份……”
眨眨眼,孟達問道:
“盟主,這老小子在‘青冥會’算得上老幾?”
側過臉一瞥,宗元甲道:
“‘青冥會’會主‘霸山虎’狄平稱他一聲‘師叔’,你説,是老幾?”
孟達兩顆圓滾滾的牛眼一瞪,想要説的話,又硬生生吞回肚裏。
探頭望着宗元甲手中那紙信箋,僧浩問道:
“盟主,上面還寫些什麼?”
又朝信箋上細細看了看,宗元甲道:
“這倒是個重要發現,僧浩,原來‘青冥會’的總壇在湘中新化附近牛頭山‘鐵翎谷’,信中狄平請他師叔‘大幻仙’姜衝,抽個時間回總壇一次……”
孟達喃喃道:
“‘青冥會’會主的師叔,入孃的,竟是那麼令人作嘔的窩囊勁兒……剛才咱們找來這裏,這老王八蛋一副‘孫子’模樣……”
劍眉微微一揚,宗元甲道:
“‘大幻仙’姜衝,是否是個藏鋒不露的高手,目前還是個謎,但他施展‘縮骨神功’,從一扇不到一尺見方的小窗脱身離去,這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孟達不以為然,道:
“盟主,這老小子如果是個藏鋒不露的高手,就該面對我們見個高下……他奶奶的,夾了尾巴偷偷離去,這算啥名堂?”
笑笑,宗元甲道:
“我説孟達,你在江湖上混了這麼些年,那是白‘混’的了……‘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句話你沒有聽過?”
頓了頓,又道:
“我宗元甲亮出名號,加上嶽申、田敏,和你們兩人,‘大幻仙’姜衝估估份量,那是吃不完兜了走!”
僧浩一指宗元甲手中另外那封信,問道:
“盟主,這封信又是誰給姜衝的?”
宗元甲抽出信箋看去,半晌,點點頭道:
“不錯,‘大幻仙’姜衝在江湖上可稱得‘交友廣闊’四字……這是湘鄂交境‘楓林灣’,‘石禾山莊’莊主‘鐵翅蒼鷹’雲濤,向他問候的信,同時邀他去‘石禾山莊’聚聚……”
僧浩道:
“盟主,湘鄂交境‘楓林灣’‘石禾山莊’,雖然比不上我們大洪山石旗峯‘嘯天盟’總壇,在道上的聲望可也不輸人呢!”
笑了笑,宗元甲道:
“就是我剛才説的,這個‘大幻仙’姜衝可稱得上‘交友廣闊’四個字……”
朝這間卧房回顧一匝,又道:
“這間屋子可能再也找不出些什麼,我們去看看前面他二人,有些什麼收穫。”
三人走到前面那間書房似的屋子,孟達一腳踏進門檻,“哇”聲叫了起來,指了指案桌上,道:
“這……這是人們頸上腦袋,再由腦袋變成的骷髏頭……”
宗元甲亦不由暗暗感到驚奇,指着案桌上那顆骷髏問道:
“這東西你們從哪裏找來的?”
田敏一笑道:
“宗兄,我和嶽大哥在這間屋子裏搜找東西,不會從外面捧了一顆骷髏進來……”
嶽申焦雷似的聲音,接口道:
“操他奶奶的,不會錯,這老王八蛋準是謀財害命,再來個毀屍滅跡,才藏着這顆骷髏頭……”
望了望兩人,宗元甲道:
“你們在何處找到這顆人身上的骷髏,是否還發現其他肢骨?”
田敏指向牆沿……原來緊貼牆壁的一口櫥櫃已移向邊上,就在櫥櫃後面的牆上,挖出一口尺來見方的洞窟……含笑道:
“若不是田某細心,不會發現櫥櫃後面,還有這樣一個藏秘之處……這顆骷髏就藏在櫥櫃後面這口洞窟中,只有這顆骷髏,並未發現其他肢骨……在骷骨旁,還有一份折成四五寸見方,地圖似的文件……”
田敏把案桌上那“文件”,送了過去。
宗元甲展開看去,這張文件上直堅橫岔,有圈有點……不錯,這是一份秘圖。
嶽申接口道:
“宗兄,剛才嶽某説的不會錯,這老傢伙喪心病狂,殺了人再來個毀屍滅跡……”
兩顆瑩瑩如墨玉似的眸子,望着案桌上這顆骷髏,好一陣子,宗元甲才道:
“若是毀屍滅跡,這顆骷髏該埋入泥地找個荒僻之處,這骷髏取自櫥櫃後面的牆上秘穴,那是珍藏,就不是毀屍滅跡了。”
一臉疑惑之色,田敏問道:
“宗兄,姜衝將這顆人體骷髏珍藏起來,這又該作如何解釋?”
宗元甲道:
“這顆骷髏可能來自跟‘大幻仙’姜衝,切身有關之人的身上,此人遭受身首異處之痛,姜衝收起此人首級,化成骷髏,將其珍藏起來。”
沉思俄頃,宗元甲又道:
“這顆骷髏姜衝如此鄭重珍藏起來,顯然有它無法估計的代價……姜衝運用‘縮骨神功’逸去,不會舍此骷髏離去,可能會去而復返……”
嶽申吼了聲,道:
“孃的皮,這老小子敢回來,咱嶽申一拳把他砸成人餅。”
田敏指着那份地圖,道:
“宗兄,依你看來,這是屬於哪一方面的秘圖?”
皺了皺眉,宗元甲道:
“不錯,這是一份‘秘圖’,至於是哪一方面秘圖,目前還無法找出答案。”
談着時,宗元甲並未注意到其他地方……田敏把案桌上一隻掌心大,扁形白玉懸膽瓶移了過來,指了指道:
“這隻白玉懸膽瓶,從櫥櫃中找到的……”
宗元甲拿起瓶子,揭開瓶塞,送到鼻子前聞了聞……並無異樣的味道。
側過這隻懸膽瓶,瓶口轉向掌心,倒出一撮白色粉末
宗元甲向孟達道:
“孟達,勞你駕,你去舀半碗乾淨的水來!”
孟達躬身一禮,轉身疾步離去,不多時,捧了大半碗的水來……宗元甲從懸膽瓶倒出一撮粉末在半碗水中。……
粉末落入水中,就在眨眨眼的時間,粉末立即溶化,這半碗水未見渾濁,還是十分澄清。
一笑,宗元甲向兩人道:
“嶽兄、田兄,如果宗某沒有猜錯,懸膽瓶中粉末就是服後迷失真性的‘忘我散’!”
田敏道:
“剛才姜衝那老小子,是把‘忘我散’藏在後面卧房,田某就從櫥櫃中找到的!”
嶽申目光投向宗元甲問道:
“你三位去後面,可曾發現了些什麼?”
宗元甲把從牀榻枕下發現兩封信的情形,告訴了兩人,又道:
“一封是湘鄂交境‘楓林灣’‘石禾山莊’莊主‘鐵翅蒼鷹’雲濤,向姜衝問候的信……”
嶽申“嘿”了聲,道:
“這個半斤骨頭八兩肉的老上子,居然跟‘鐵翅蒼鷹’雲濤攀上交情!”
宗元甲又道:
“另外那封信是‘青冥會’會主‘霸山虎’狄平送來的……‘大幻仙’姜衝原來還是狄平的師叔!”
田敏殊感意外,道:
“姜衝是‘霸山虎’狄平的師叔?”
宗元甲喟然道:
“師叔是師父之弟……‘大幻仙’姜衝乃是‘青冥會’會主狄平師父的兄弟,這老頭兒用了一門‘縮骨神功’脱身離去,又是那副邋邋遢遢的窩囊勁兒,他身懷之學就成一個謎了!”
話到這裏,把兩封信交給田敏……田敏看過後,又把信交給嶽申。
田敏沉思一會,道:
“宗兄,從你剛才推斷,‘大幻仙’姜衝可能去而復返,不會舍此離去?”
視線朝兩人一瞥,道:
“這裏‘白河橋’鎮上的‘妙手醫廬’,是‘大幻仙’姜衝的‘窩’,也是他的‘根’;顯然不會舍此離去……”
靜靜聽着的孟達,突然冒出一句來:
“盟……盟主,那老小子可能悄悄躲在一個地方,並未遠離!”
點點頭,宗元甲道:
“有此可能,孟達,眼前情形只是敵暗我明而已。”
田敏慨然道:
“‘青冥會’和‘寒川門’原有水火不相容的夙仇,現在‘青冥會’更是目中無人,要騎到‘嘯天盟’的頭上來,宗兄,我等須要有個了斷才是……何況‘大幻仙’姜衝還是‘青冥會’會主狄平的師叔……”
僧浩也跟着接上一句:
“盟主,‘白河橋’雖然是個小鎮,相信客棧還能找到一家……”
田敏接口道:
“宗兄,僧浩説得不錯……原是敵暗我明,我等住下‘白河橋’鎮上客棧,夜晚悄悄前來一探動靜,如果姜衝已回來‘妙手醫廬’,也就成了敵明我暗了。”
微微一皺眉,宗元甲道:
“宗某閲歷多人,闖過不少大小場面,卻從未見到過像‘大幻仙’姜衝這等情形——那份猥瑣狼狽的窩囊勁,居然懷有傳聞江湖,武林中少見的‘縮骨神功’;高深莫測,使人摸不清他的底細……雙方照面,知己知彼,才是迎敵之策。”
嶽申道:
“宗兄,真真假假,不難揭開這個‘謎’,剛才老小子捱上嶽某一記大巴掌,顯出一副龜孫的模樣,操他奶奶的,如果真是到了生死攸關的場合,這老小子就不會裝腔作勢,裝瘋賣傻了……”
田敏接口道:
“嶽大哥説得不錯,如果真是刀劍迎上姜衝胸窩,這老傢伙手裏有兩下子的話,怕他不豁出老命一干?”
點點頭,似乎替自己有了決定,宗元甲道:
“我等暫時離開這裏,夜晚再來一探動靜……”
田敏指了指案桌上,道:
“桌上骷髏等這些東西如何處置?”
笑笑,宗元甲道:
“這顆骷髏乃是耐人尋味的一樁玄虛,也只有‘大幻仙’姜衝自己知道,我等取了也沒有用處……”
嶽申吼了聲,道:
“入孃的,這隻懸膽瓶把它砸爛了,反正裏面‘忘我散’只是害人的東西……”
田敏接口道:
“嶽大哥説得不錯,我兄弟兩人差點一死一傷,遭害在這‘忘我散’藥物上!”
宗元甲笑了笑,道:
“嶽兄,田兄,任何東西是在它如何使用……鋒利刀劍能將敵人置於死地,但,同樣自己也可能遭其所傷……‘忘我散’是‘大幻仙’姜衝精研而成的藥物,它本身並無‘罪’……”
微微一頓,又道:
“一把鋒利刀劍能將敵人置於死地,在某種場合之下,這‘忘我散’説不定也是一項制敵利器。”
兩人見宗元甲作如此解釋,顯然各人觀點不一樣……
嶽申道:
“宗兄,你既然這麼説,你就收起吧!”
田敏指着那份折成四五寸見方的文件,道:
“這項文件展開看來,倒像一幅秘圖,可摸不透是哪一項的秘圖……”
宗元甲接口道:
“這份文件跟骷髏一起,藏在櫥櫃後面牆上秘洞中……我等雖然還不清楚這份文件的真相底細,但無可否認,這是一幅重要的秘圖……”
嶽申道:
“宗兄,這就行了,‘忘我散’藥粉,和這項文件都由你收藏起來……對了,還有這兩封信!”
田敏把這顆形狀猙獰的骷髏,照舊放進牆上秘洞,再把櫥櫃移上。
窗外倦鳥歸林,發出“嘰嘰喳喳”的叫聲……宗元甲目光向窗外,道:
“我等這一折騰,已是夕陽西下的薄暮時分……”
孟達嘴巴張得大大的道:
“咱們去街上找家酒肆飯館,把肚子填飽才是。”
笑了笑,宗元甲道:
“孟達,除了吃外,你有沒有再想到別的事情?”
舌尖舔舔嘴唇,孟達咧嘴一笑,道:
“本來嘛,盟主,為嘴辛苦為嘴忙,若不是為了這張嘴,可省事多啦!”
五人離開“妙手醫廬”,孟達雙手牽了兩匹坐騎,僧浩挽了另外那匹馬兒繮繩,五人徒步走到大街。
僧浩一手指着大街邊上,道:
“盟主,那裏有塊‘順來酒店’的招牌……”
點點頭,宗元甲道:
“我們就去那家‘順來酒店’!”
五人尚未走近店門,店小二滿堆笑臉,老遠已在哈腰相迎……來到店門前,孟達含笑道:
“小二哥,這三匹牲口麻煩你帶去馬廄喂料。”
店小二哈腰回答道:
“爺,您不必叮囑,小的知道。”
五人走入店堂,挑了一個桌位坐下,吩咐上酒上菜……吃喝中又談到那個話題上……田敏道:
“如果‘大幻仙’姜衝藏身‘妙手醫廬’附近隱僻處,我等五人出來,他應看到了。”
嶽申大口酒送進嘴裏,衣袖一抹嘴邊酒漬,道:
“老小子看到咱們離開,但他不會想到咱們是走開了,夜晚還要去挑他破窯子。”
宗元甲想到另外一件事上:
“田兄,江湖上武家的稱號,都有他的來歷,姜衝用了‘大幻仙’這三字,又涵蓋了哪些含意?”
酒中談話,天南地北,並無固定的話題……田敏一笑道:
“據我猜來,‘大幻仙’這三個字,含意着重在這個‘幻’字上……”
一笑,宗元甲接口道:
“你是指‘幻變莫測’,再加上這個‘仙’字,那是已有很深的火候……”
有話憋在喉嚨裏有點不好受,孟達一清嗓子,叫了聲“盟主”……宗元甲緩緩把臉轉了過來:
“你説,孟達!”
孟達很費勁的,努力把話從嘴裏擠了出來:
“我……我是説那老小子看我們五人,從……從他‘妙手醫廬’出來,會……會不會陰魂不散,偷偷地跟在咱……咱們後面?”
這話聽進嶽申耳裏,“呃”的聲打了個酒嗝,瞪直眼,朝這間客人佔有六七成座滿的“順來酒店”店堂,緩緩環顧一匝。
沉思了下,宗元甲點點頭,道:
“有這個可能,不過我們倒希望他找來……”
僧浩不甘落後,也接口道:
“盟主,説不定這個‘大幻仙’姜衝,已不是那副黃蒼蒼風乾橘子皮似的臉孔,頷下也沒有留着疏疏朗朗的山羊鬍子……”
一笑,宗元甲接口道:
“你是説那‘大幻仙’姜衝,已易了容,化了妝?!”
僧浩點點頭,道:
“是的,盟主,我就是這意思。”
臉色凝重,田敏道:
“宗兄,孟達和僧浩兩人説的,都有這個可能……”
宗元甲沒有把話接下,招招手,把侍立邊上的店小二叫了過來,聲音大得出奇,含笑問道:“小二哥,貴處‘白河橋’鎮上有沒有清靜、寬敞的客棧?”
店小二一哈腰,道:
“爺,‘白河橋’鎮上算來共有三家客棧,如果要清靜,寬敞的,那就數到西街那家‘大興客棧’了。”
宗元甲道了聲謝,向桌座四人大聲道:
“我們夜晚就投宿在西街那家‘大興客棧’”
眾人用過晚膳,來到西街“大興客棧”,向裏面老掌櫃要了五間客房……沿後院的五間客房,也就是宗元甲把“大興客棧”後面院落的客房,全數包了下來,與外面所有客房,又隔了個天地。
上牀休息時間還早,眾人在宗元甲房裏談着……
田敏試探的問道:
“宗兄,你包下‘大興客棧’後面整座院落,準備迎待應變?”
笑了笑,宗元甲道:
“孟達在‘順來酒店’説的話,提醒了我,這裏如有風吹草動,不會驚動外面……三更前後這裏沒有動靜,我等再找去‘妙手醫廬’!”
眾人談過一陣後,各自回客房休息。
宗元甲就有這樣的習慣,如果遇到思潮不寧,不想入睡時,就在牀上盤膝跌坐,把時間打發過去……此刻,他就盤膝趺坐客房牀上。
宗元甲趺坐牀上,替代了睡眠,在這半眠半醒中,十丈方圓一片林葉飄地聲,也能清晰進入他耳裏。
“篤篤篤!噹噹噹!”遠處傳來三響梆鑼聲,已是三更時分!
一響輕得不能再輕的“嗒”聲,響自客房外那座寬敞的庭院——這下聲響,已進入客房中盤膝趺坐的宗元甲耳裏。
宗元甲從客房紙窗縫隙往外看去,星月光亮下,庭院中出現一個滿頭赤發披肩,身腿高大,獅鼻海口的老人——不是“大幻仙”姜衝。
老人一雙銅鈴的眼珠,兇光灼灼,朝面對着庭院一列五間的客房,遊轉看來。
那柄三尺八寸長的“冷虹寶劍”,斜背宗元甲右肩,兩尺六寸“昆吾金劍”,直掛左胸……就這樣,拉開客房門走了出來。
這一着,似乎出於這赤發魁梧老人的意料之外……一雙暴虐又帶着獸性的眸子,瞪了宗元甲一眼,如冰水滴石的問道:
“小子,你是誰?”
一點沒有火氣,宗元甲笑了笑道:
“就是你來這裏所要找的人!”
老人狂悍地“哼”了聲:
“你是‘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
宗元甲回出這話,而赤發老人所接口的回答,使宗元甲感到有點意外,同時也斷定了這老人的來歷——是“大幻仙”姜衝一夥,以符實際的來説,就是姜衝唆使來的。
兩人這幾句簡短的話落,“吱呀”開門聲,田敏、嶽申、孟達、僧浩,已走出客房,站在庭院邊上,作壁上觀。
田敏、嶽申兩人知道,以“嘯天盟”盟主“赤麟”宗元甲所懷之學,該是不需要別人插手助陣!
至於嘯天盟中“金戈雙衞”孟達、僧浩,當然更清楚了。
不温不火的,宗元甲道:
“現在輪到你來回答我——老頭兒,你是誰?”
嘿嘿嘿笑了起來,赤發老人道:
“你是霸踞一方的‘嘯天盟’盟主宗元甲,‘南天一煞’麥夫這名字,你聽來不會生疏吧?!”
壁上觀的嶽申、田敏兩人,聽到赤發老人報出名號,不期然中心裏都想道:
“原來是這老怪!”
武林中提到“南天一煞’麥夫這個名號,會令人心裏起疙瘩,背脊會泛出一層森森的涼意……這是個老怪物,也是個老魔頭。
但以今日“赤麟”宗元甲在武林中的份量,地位,他是不會含糊對方……不錯,“南天一煞”麥夫受了“大幻仙”姜衝的唆使,即使不是“青冥會”中人物,也是沆瀣一氣的角色。
哈哈一笑,宗元甲不生不熟的道:
“南天一煞麥夫這名號,聽是聽到過,但不會引起我宗元甲的注意。”
這些話聽進耳裏,不啻捱上一記結結實實的大耳光,“南天一煞”十分沉重的道:
“不會引起你的注意?宗元甲,今夜就得要你‘注意’了!”
夜風蕭蕭,枝搖葉落……
就在這一剎那間,萬籟俱寂,四野無聲,彷彿風也停了,樹也靜了!
驀地,“南天一煞”麥夫閃身而至,眼看他是向左,卻實則來到了右邊,就在這一閃之間,一抹匹練似的銀虹兜頭斬落。
宗元甲非常清楚對方這把“銀弧長刀”這一揮之勢並非僅是一刀……那是至少有百刀以上,連續揮劈所造成視線上的錯覺……
只是因為速度太快,看去只像是一刀!
宗元甲沒有移動,“冷虹寶劍”倏然飛彈,寒芒閃射中,他以極細密,又極凌厲,數不清的劍芒,反截而去。
於是——
在成串“叮噹”交擊聲中,“南天一煞”麥夫高大的軀體,微微一頓,卻突然晃成了千百條虛實互映,有若幻像般的影子,合罩而至。
宗元甲身形飛掠如電,騰起半空倏而滾旋,“冷虹寶劍”劍光吞吐穿射,彷彿一個閃轉着耀目冷芒的光球,而這個光球,迴轉得那麼快……
數不清的光芒,流虹,向四面八方飛流,戳破空氣的尖厲嘯聲,頓時就像鬼哭狼嚎……
幻影突寂,“南天一煞”麥夫的“銀弧長刀”挾崩山裂石之勢,中鋒暴進!
宗元甲手中“冷虹寶劍”一響“嗡”聲長顫,急忙沾上,與對方的刃口一觸,他整個身體“呼”的側翻七尺,“昆吾金劍”快不可言的猝然揮閃。
悶“哼”了聲,麥夫猛一扭頭,千鈞一髮中,竟然險險躲開……
“銀弧長刀”天河橫空般再度反斬而回之際,宗元甲的“冷虹寶劍”,已突然揮出漫空劍影。
但——
這充斥在空中的劍影,卻是怪異的,詭奇的!它不是那種單一的劍影……有的像箭似的那樣細密的噴射,有的卻幻成了彎月般的弦光。
有的扯長,宛若一抹抹的虹帶,有的卻奇妙地圈成團團的圓。
那是一片密密將天地塞滿的各式各樣的光影,但這些光影,卻俱由鋒利無比的劍所形成。
刺破天空,帶着尖嘯厲哨,彷彿能刺破人的耳膜,像千萬鬼魂在嚎啼!
“南天一煞”麥夫一陣狂嘯,身上那件長袍片片飛舞……沾着細碎的血肉,片片飛舞!
他宛如突然自激厲中趨向平寂,混身浴血,飛躍八尺,卻變得極是安詳的,沒有立時再作拼命的反搏。
麥夫站在那裏,任有點滴濃稠的血流淌,一雙眼珠是那麼深沉,專注的凝視對方……
神色之間,隱隱流露出一種湛然的慈祥,和鎮靜的安寧。
眼前“南天一煞”麥夫這個反應,是極不合常情,絕對反常的。
宗元甲沒有跟着追殺,他站住了……目光森冷,謹慎的望着“南天一煞”麥夫。
當然,他知道……
敵人情形突然變得如此怪異,決非一樁好事……可能,這是再一次厲害殺手前,一個心緒上的準備。
果然,“南天一煞”麥夫緩緩的,每一步像提着千斤重石似的往前逼近……他那把“銀弧長刀”像一條閃閃發光的怪蛇一樣拖在地下……
就這樣沉重的向前逼近。
宗元甲屹立不動,手中“冷虹寶劍”斜斜地上指天際,嘴唇緊抿,兩眼一霎不霎,看定了對方那把拖在地上的“銀弧長刀”。
眼前變化的發生,就像本來就已形成了那般情形似的
“南天一煞”麥夫,身軀就在眨眼間已來到近前,那把奇長的“銀弧長刀”,以人的視線不及追攝的快速,直插向宗元甲的胸膛。
宗元甲沒有估量到對方這一刀刀勢,居然有這樣的快速和功力……他剛發覺對方出手,這一刀已到了胸前。
瞬息間——還不到那瞬息的剎那間!
宗元甲猛地吸胸弓背,“冷虹寶劍”比閃電還快的向上倒翻。
於是——
一響“當”的急顫聲,跟着“嗤”的一響,麥夫的“銀弧長刀”震招三尺,宗元甲手中的“冷虹寶劍”脱手飛墜,他衣衫前襟也同時裂開一條破口。
動作是連貫的,也是一氣呵成的……
宗元甲的身形,彷彿隨着他被震脱的“冷虹寶劍”飛返,人在空中一滾倏閃——有如幻影輝映。
“南天一煞”麥夫的“銀弧長刀”才始被蕩抬,第二個動作尚未接上……
“嘶”的裂肉斷骨聲中,一條左臂已離肩削斷,噴灑出大蓬血雨!
這就是高手相搏,精妙絕倫之處……最後生死之分,勝負之見,幾乎全在一剎那間的力道,和動作是否連貫而緊湊。
誰能把握最後瞬息的演變,做出狠準的一擊,誰就能得勝果。
“南天一煞”麥夫沒有號叫,也沒有吼喊,他猛然一個踉蹌坐到地上……
斷落左臂的傷口,鮮血突突湧冒,傷處肉齊骨平,卻是血肉淋漓,翻卷嫩肉紅顫顫的,包含着粘着血絲肉筋的斷骨,猶在那裏微微蠕動!
麥夫那張赤紫色的臉孔,如今也化成了煞白乾黃……就在這一刻,武林中有“老怪物”、“老魔頭”之稱的強者,驟然萎頹,蒼老了十年。
左手的“昆吾金劍”倒貼腕上,宗元甲的神態,也透着一股無可言喻的疲乏,他站在相隔麥夫一丈來處,低啞的道:
“麥夫,何苦呢,我們並無夙仇新恨!”
喉間發出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麥夫十分費勁的道:
“你勝了,宗元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