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變!叁十四。騙局
坐蓮騎師的文殊菩薩神像裂開。
出現了一個他。
口
他跌坐在佛像內。
清修如竹。
清秀如竹葉。
甚至山嵐掠過了他之後,再吹拂眾人,也感到一陣竹風。
他端坐那兒,坐得天地與我同根、萬物與我一體,直如嬰兒恬睡初蘇一般,雖有眼耳鼻舌身意,卻不能分別六塵的無功無識。
甚至連因果都可以不昧。
口
蔡水擇和張 都「啊」了一聲。
居士真的在這裏!
張炭第一個反應就是驚喜。
然後他的心馬上沈了下去:/既然天衣居士真的在佛相內也就是説他已受人所制了。
蔡水擇的反應則是同時並起了慚愧與警惕:警戒/老林和尚究竟是敵是友?
羞愧/自己居然沒發現這寺內還有人!
口
口
口
老林和尚卻漫聲長吟道:「相送當門有 竹,為君集集起起清風。」
他隔空彈指。
指風掠過佛燈,帶有禪意,一如竹風涼空。
他先彈開天衣居士的「啞穴」,然後説:「許兄,老衲這般做法,你苦心可能體會?」
天衣居士徐徐睜目,徐徐嘆道:「大師這又何苦呢?啓悴啄機,用殺沾劍,該死的死,應生的生,大師又何必為了我的事。如此幾費周章呢?」
老林合什道:「居士是老衲的方外至交,老衲實不願眼見你死,所以才會驟施暗算,制住了你。」
天衣居士平平淡淡的説:「一心不生,萬法無咎。我既然動了意要人京,便離不了是非因果,不能做無事人了。連大師都暗算我,我是意想不到,但我還是相信大師,這樣做必是為了我好。可是,這般做,其實對大家都不好。」
老林道:「老衲不計算你,又焉能製得住你?當日我這個半殘成廢的白痴,要不是你以本來研製自救的藥來冶我,要不是你給了我度牒,化解出家,我那還有命在:誰説制住你沒有用?他們裏中,有身出敝寺的弟子,知道元十叁限算定只要有你一個弟子、朋友出現之處,你便一定不會在別的地方,任由他們冒險,所以也定必趕來這兒。老衲制住了你,擺你進神像裏,你不出來,元十叁限以為自己中了你的計,果然走了,想必是去了鹹湖截擊裏:如此,你可安然無恙,既不必跟他在鹹湖遭遇戰,也無須於甜山與他生死鬥,大可悄悄潛入京城,殺掉蔡京,功成身退,勝了這一仗。」
天衣居士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他用手捂了捂胸,然後道:「這是如意算盤,可是,元師弟不是個容易受騙的人。」
老林的肩色相當得意,鬍子也很得意,如果他有頭髮,髮色想必也非常得意:「無論怎麼説,他還是給老衲騙了。」
天衣居士忽道:「你有沒有聞到一種氣味?老林和尚用鼻子一索:「有人死了,當然有臭味。」
天衣道:「剛給殺死的人有的是血腥味,但這氣味/」老林道:「腐 味?」
天衣:「你有沒有聽到呼息!」
老林:「一、二、叁、四、五、六……六個。張炭也聽得出來:六個呼息聲,有一個還很微弱、極微弱。在寺殿裏還活看的人有:天衣居士、張炭、禁水擇、無夢女、還有老林和尚自己!還有一個就是好像是已經死了的趙晝四!難道趙晝四未死!?張炭立刻聚精匯神:的確,在趙畫四的軀體上,還傳來一絲細微已極的呼息。他正要説話,可是老林和尚已蹙聳看銀眉算到:「…………七|。」
口
口
口
七?!
難道還有第七個人的呼吸?
無論如何,以張炭的功力,這第七個人的呼息他是聽不出來的。
蔡水擇也聽不出來。
/就連老林大師也在仔細辨別後、留心分析後才叫得出那「七」字來!
是誰?有誰?還有誰竟能藏身在這佛殿內,竟一直不為這幹高手所悉?!
口
口
口
天衣居士這時嘆了一口氣。
無奈得就像長得漂亮的葉子卻看到花的盛開。
「假如是你已經來了,」他説,「又何不出來?」
老林和尚突然變了臉色。
/其實,人的臉色是很難説變就變的。甚麼「臉色遽變」、「瞼無人色」那是非常情形,而且多也是非常人才會發生的現象。
動容容易變色難。
但這回老辣如姜的老林大師真的臉色大變,而且陣青陣白,忽紫忽缸。
他立即隔空彈指。
指法不再瀟酒。
這時已不講究從容。
重要的是速度。
也就是快。
指勁在空中發出如急風過竹隙的尖嘯,急射的卻是天衣居士!
蔡水擇和張 都齊齊為之大 一驚,但隨後馬上明白過來:老林禪師要立刻解除天衣居士給他禁制的穴道。
可是,既然敵人已經來了,這時候再來解穴,來得及嗎?
口
口
口
來不及。
口
口
像有細線掠過半空。
那指勁像脱弩的箭,痙射向天衣居士,由於老林本意不想傷了天衣居士,所以這麼鋭速的指勁卻仍是柔和的。
甚至帶點柔情。
這指一發出去,老林禪師臉如白紙,四指彈動,像織紗一般,沒有發功的拇指反而顫動不已。
張炭見多識廣,他一看到這種指法,軌知道眼前這僧人是誰了
口口口口
沒想到是他。
沒想到他也來了!
沒想到他竟出家當了和尚,沒想到當了和尚的他也來插手管這件事!
口
口
口
那八道指勁似有細線連看,拂捺天衣居士身上十六道要穴:/老林對了天衣十六處穴道:要制住天衣居士,只叁兩道穴道阻塞是因乜不住昀,天衣居士雖然因真氣走岔,內功薄弱,但他自有辦法解除身上的禁制,所以老林大師一口氣封住了他十六處要穴/那就好像是一連下了十六道鎖,從開趾,鎖到頭皮,包準都不能動一動。
這種獨特的穴道封閉法,在點穴的時候,秩序稍有倒錯曾會使人致命,解穴之時也一樣。可是,封穴道點落的秩序本身,卻完全是顛倒、錯亂、繁複的,例如第一下指處是腹下的關元穴,但第二指卻轉到了足踝的解溪穴,到第叁指時卻在肩上的秉風穴,第四指轉落頭側的耳和 穴,第五指又得回落印在關元穴。
這種離亂而且離奇的打穴法,只有他和他那一家子的人能夠掌握。
所以他很自信。
也很情急。
他急需要先解天衣居士被封制的穴道,因為大敵來了。
口
口
口
指勁似有絲線牽引。
掠空, 但問題是:執線的人並非老林。
而在別人手裏。
不。
不是人。
而是神。
/菩薩!
擺佈指勁的「線頭」,竟在菩薩手裏!
口
口
菩薩有兩尊。
文殊菩薩的那一尊裏面藏了個天衣居士。
這是老林大師把他罩進去的。
他是這兒的主持,當然知道神像內是中空的。
可是另一尊菩薩也是。
達摩先師。
這菩薩會動。
一動就把十六道指勁接了過去。
接在手中。
玩弄於掌上。
/管老林和尚如何努力把指勁收放,以致青筋突賁的額上滿布了點大的汗珠,但仍然像孫悟空一樣翻不出這嶙嶙佛掌約五指山下。
這時候,也已經可以完全斷定來人是誰了。
他恨聲叱道:「元、十、叁、限?!金身的菩薩展動了金色的笑容:「雷陣雨,你還逞甚麼強?!你的騙局,已早給我破了,你布的騙局,一早已落人我的騙局裏。老林,這本來沒你的事,好好的青燈古佛你不修,卻來應這場劫?!」
菩薩當然不會説話的。
/至少,菩薩塑像是不會説話的。
要説,也不會説這樣子的話。
這使得蔡水擇和張炭驚疑不已:這到底是幻覺,還是妖術?抑或元十叁限就是菩薩而菩薩就是元十叁限?!
/且不管是妖術還是幻覺,來人卻肯定就是:元一二叁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叁限!
這點已決不容置疑。
叁十五。總局
元十叁限姓元名限。
十叁是別人加上去的。
/因為傳説他有十叁種神功,儘管自在門「的高手每授弟子一種武藝自身必「神奇地」消失了那種絕技,而元十叁限也把諸如「仇極拳」、「恨極拳」、「勢劍」、「挫拳」、「丹青腿法」等授予門人弟子,但他至少仍有十叁種絕學是上天入地、只有他一人獨尊的。
所以他的一種絕學是敵人的一大限,十叁種是十叁限。
/大限已屆,死所必然。
元十叁限是他所有仇敵的大限。
/此際,他也正是老林禪師的大敵!
口口口口
老林禪師看看那尊達摩菩薩相,眼色產生了一種面對天威莫測、無能為力的畏意。他取出一條巾帕。巾帕約六個巴掌大。色紅如火。像火燒其上一般的紅。
/那像是從一襲火燒看袈裟切取下來的。他卻用它來摺汗。
/這時候的老林大師,每一個舉措,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既不做任何多餘的學止,也注重每一個動作之間的應合,他的懼意不但沒有影響他的戰志,反而使地更謹慎的營造看鬥志。他似準備長鬥。既要長鬥,使得養精蓄鋭。他不再浪費任何精力,那怕只是一眨眼、一聳眉的力氣。
/天衣居士已為他所連累。
/在這兒,只有他還可以與元十叁限一斗。他不能敗。他不可以輸。他用紅布抹臉,卻出現了奇景:第一次抹,臉成白色。第二次抹,臉成黃。第叁次抹,瞼青。第四次抹,藍。第五抹,紅。第六,紫。七,黑。
那尊「菩薩」在他第八次抹瞼成像久埋在冰川的死人白靈一般顏色時,道:「你不止練成「封刀掛劍」奇功,還練就了「變色翻瞼」大法。你的武功,沒有放下。雷損今天要是仍活看,他不會放心你,也不會放過你的。
『霹靂火」雷陣雨,果然不愧是當日鼎鼎大名沙場殺敵的「殺頭大將軍」,也不愧為當年「六分半堂」祖師爺雷震雷電老爺子的兩大愛將之一:雷損一直還以為你已癱瘓了/幸好他死得早。
老林大師瞼容相當激動,彷佛他生來五官就只能表達激動。「雷隕能使老衲和『迷天七聖』關七鬥得 兩敗俱傷,那是他的本領。老衲也確是成了廢人好一大段時候,所以才來這寺廟渡此殘生。」
「菩薩」嗤道:「甚麼老衲少衲的,你是鐵騎風雲的「殺頭大將軍」雷陣雨,也是六分半堂的副總堂主「霹靂火神」,有甚麼好裝蒜的:你儘管出了家、剃了渡、入了廟、升了天、變了鬼、化了神,都還是雷家霹靂重的雷陣雨:你也只能是「封刀掛到」富家好手雷陣雨!
雷陣雨卻閉上了眼睛,儘管他臉色還是在遽轉突變。「你也少裝菩薩了:你再怎麼裝,還不過是頭人魔罷了|。」
那「菩薩」忽然金光四射/威猛莊嚴得令人不敢正視。
好一會,元十叁限才道:這兒本來沒你的事。「雷陣雨道:「本來這世間已沒我的事。雷損運計使我重創於關七之手,且霸佔了六分半堂」久矣,我也沒有意思復仇。「九十叁限道:「你老巢雷家,才來跟唐門交好已久,火器暗器,互相輔弼,威力十足,但近年卻開始成讎為敵,你要管事,不如先去管管你的家事。你這主事人怎麼撤掉總局不管,卻來管分局的事!」
雷陣雨道:「你知道我受關七重擊後,為何沒真的廢了?」
元十叁限道:「我只知道關七與你一戰後,幾成為不折不扣的白痴,」雷陣雨道:「那是因為天衣居士辛苦了多年研創出來的藥方,卻讓我治好了本來無望復元的傷!」
天衣居士忽道:「我的傷本來就治不好,醫你是因有緣。」
雷陣雨又問:「你知道當年我當殺頭大將軍,殺得敵人多了,受權相所忌,下在獄裏,幾乎就要變成給殺頭的大將軍,怎麼而今人頭尚在?還能在這荒出破廟裏當區區主持?元十叁限冷笑道:「許笑一老是會做討好的事。」
雷陣雨接道:「不是。是洛陽温晚保住我的人頭妻小。」
元十叁限冷似傲冰:「今晚這兒,沒温晚的事:至少,他還沒來。」
這回只聽天衣居士微微一笑,笑意裏竟像聽到一首好歌一闕好詞。
雷陣雨道:「我告訴你:當日,是天衣居士救活了我,也是温晚大人保住了我。這回,温大人託我暗中保護天衣居士,我能不盡力而為麼?我已死過一次,紅塵中,六分半堂已不是我人生裏的總局;人間裏,雷家堡也不是我生命中的主壇。我的總局在這兒,在這一戰,其他的,都是次要的,都是附屬的,都只是分局!」
元十叁限道:「你一定要死我也可以成全你。」
雷陣雨喟然道:「我只是不明白,不明白我為甚麼會陷在你的局裏。」
天衣居士忽道:「你的局設得很好,根本就是一個不可預測的變數。我先張炭等上老林寺來,為的是要勸你不要插手這件事,趕快帶門人離開,沒料,你卻把我制住了。連我也沒料到你會這樣做的。」
元十叁限也很實在的説:「他料不到,我更料不到。你們是好朋友,你跟我雖然會過面,但沒有深交,我更料不到這一看。」
這一來,卻使雷陣雨更苦惱了:「……你們既然都沒料到,卻何以有這種我反入局中的局面?」
元十叁限道:「也好,趁你們末死之前,讓你們問個明白也好。我也沒料到你會出手,我只料定縱然只有一個許師兄的兄弟門徒友人在這兒,他就一定會往這兒坐鎮。他舍不了,天生就不是做大事的人材。劉邦為了逃命,連兒女妻室皆可棄。許笑一則只適合隱居山林,卻偏要出來獻世。我抓準了這一點,然後望氣:整個甜山,今晚、這兒、此地殺氣最盛,那必是我們 殺之所,所以我啥也不作,找一個人,扮作是我,在甜山之役的幕後調度,自己坐在這佛像之內,把一切事盡收眼裏。」
天衣居士這才明白。
他受雷陣雨所制時,心中也很驚愕,不敢置信:連老林大師也會出賣他!
但他很快便知道:不是出賣。
而是為了他的安全。
可是,當雷陣雨把手中的弟子遣走,把他置入神像內之際,他感覺到很不對勁:因為他感覺到這空晃晃的大殿內,除了有神,而且有人。
/甚麼人?
/在那裏?
連他竟也沒能覺察出人在那裏。
看樣子,似連雷陣雨也不知道。
/雷陣雨似怕給他説服了,又如他本領神通廣大,所以連啞穴也一併封了。
他無法通知這位好心的莽和尚。
從中他也明白了一件事:/當日為時在「六分半堂」的內鬥中,雷陣雨本來勢大人眾,但終於還是鬥不過雷損的理由。
雷隕善於化敵為友。
/一旦成敵。他又確能做到殺手無情。
要不是雷損遇上的是蘇夢忱:一個看透了世情的俠客書生,早都給他的低姿勢所軟化雷陣雨顯然不然。
/就算他在幫人,也會給他相幫的人很不心甘情願!
天衣居士當時還發覺一件事:這兒有兩尊菩薩像,而且也是中空的。
也就是説,雷陣雨既可把他置身於這尊菩薩內,自然也可以把他放在另一尊菩薩中。
但雷陣雨毫不猶豫就選了這一尊。
/為甚麼不選另一尊?
除開雷陣雨可能知情之外,那座菩薩本身就有一種無形的壓力,使雷陣雨不敢去碰,為甚麼會不敢褻瀆?
除了真有神力之外,那麼,這壓力是來自人/能夠無色無相、不着痕迦、運殺氣也不透露的施加壓力,使得雷陣雨這等高手也在不覺察間作出了選擇,當今之世,確沒多少人了。
天衣居士馬上省悟來者何人了。
但他卻苦於無法相告。
之後,雷陣雨出去了,他大概去安排些甚麼。
可是天衣居士知道他安排甚麼都沒有用了。
/大敵就在眼前!
那時際,也許那神像內的人正要行動吧?忽然,天衣居士卻聽到神像內發出極其紊亂且不可思議的運息聲,既似叁十個人藏在裏面一齊遇上極為駭怖的事,又似一頭猩猩強行走入一頭大象體內的古怪聲響。然後,又驟然靜止,回到原來的全無聲息。
這當兒,蔡水擇和張炭正要進來佈局。
/哎,無論他們再怎麼佈局,都在他人的局裏哪!
叁十六。分局
雷陣雨似有點忿忿:「他騙了我。」
元十叁限道:「他沒有騙你。他是以為我確已走了。我多戴看面具,他們也很少敢接近我,所以,他也以為我仍在」洞房山「那兒指揮大局。其實,那兒也只不過是我的分局。」
雷陣雨哼聲道:「你真的知道他是誰?」
元十叁限淡淡地道:「自然就是」捧派「的張顯然。他一味捧我,為的就是教我不疑他。他原是少林俗家弟子,後犯了寺規,老林寺會收容過他一時。」
雷陣雨道:「連你都知道是他,還不是地出賣了我?我索取約兩萬兩銀子,其中一萬兩,便是給了他。」
元十叁限道:「他沒有出賣誰,也誰都沒出賣。我知道是他,因為我懂相人之術,一看便知,是他了,不會是別人。」
他徐徐轉向天衣居士,問:「你也是派了此人在我那兒卧底,是不是?一個訊息賣兩頭,張顯然該去當商賈。」
天衣居士道:「你也派了人混在我們隊裏!」
元十叁限道:「可是那是個很沒用的人,迄今為止,甚麼正確的情報也不會結過,完全要靠我自己的估量判斷/不過,這樣反而可以不受人誤導一些。到底,那人是不是件故意派給我作反間之計的,我現在還沒摸透。」
天衣居士一笑:「現在你已不必摸透了。」
九十叁限:「對,殺了你,餘不足畏。而且,我的人和你的人正決戰於」填房山「及」洞房出,這叫總局有總局的龍爭虎鬥,分局有分局的生死較量。「天衣居士:「我們真非見生死不可麼?」
元十叁限:「你既已來京,必去相幫諸葛,我不殺你,俟你們會集了,就殺不了了。誰教你答允了我不出關,偏又跑到這兒來送死。」
天衣居士:「我來的目的,你應該清楚。」
元十叁限:「你為的是要殺相爺?」
「是。」
「所以我更容不得你活。」
「我是為民除害,以清君側。」
「你是要讓諸葛獨攬大權,你也要分享其成。蔡京是我恩公,誰要殺他,我先殺了誰。」
「罷手吧,蔡京一早已弄得民心沸騰、天怒人怨了。叁師弟也一早想跟你聯手,共創大業。」
「住口:我再潦倒,也決不會依忖他:他是甚麼東西,他只不過會巴結,懂奉迎,機會比人多,運氣比我好而已:他那些成就,我才不稀罕!」
「這不只是運氣問題,運氣只決定於努力和性情。你不改睥性,只嫉 別人的幸連,小走樣只會加強他人的幸福,加重自己的不幸。破壞他人的幸福,是傷人誤己的的行為,老四你聰明一世,又何苦懵懂一時!」
「你少勸我:我只是不夠運:一個人可以無財無勢,甚至也無才無志,但只要有運氣,他還是可以甚麼都有/最多是不能有大成:一個人要是已甚麼都有,而只且很努力,但是要失去了運氣,就會一無所有。我空有一身絕世本領,卻飽受運氣欺凌!」可是運氣是不能掌握的「,與其苦待運至,不如自行去創造運氣:管它有運無運,至少你已為自己爭了一口氣啊:不要再自囿於個人私心中,為民鋤奸,至少是做了件名垂萬年、揚名後世的事!」
「名垂萬古?要是我已千古了,留名萬代又幹我何事:我現在就爭今朝令夕的一口氣!萬年太長,今天我就要大成大就,如果不成,大死一番又何妨!」
「四師弟,做人是應該有高揚意志,但更重要的是要保持平寬心情。」
「二師兄,沒你的嘮叨,我就活得很歡快。你快退回白鬚園,我或可饒你不殺,我此生誓定要戰勝諸葛老二,否則枉自來世間空跑一趟!」
「你殺我也沒有用。叁師弟仍輔理朝政,決不容許禍國殃民的蔡京胡作非為的。四師弟,你有一身絕藝,就算是報恩盡忠,也不該助紂為虐、為虎作倀啊。誰勝誰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成得可喜,敗得可傲!」
「你這是廢話。世人也只論成敗。只要人在世間活看,而且活得愉快,那就是成了:身後功過,誰人評定。與己何關?與人何涉?死了之後別人怎麼説,管它的:連活看別人指罵,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當權、得勢、成功、順利:你看世人論項羽,多説他狐疑逞勇,自招其敗,而劉邦性格能容人順應,成所必然,/如果楚漢之爭,最終敗的是劉邦,你看論者又會怎樣説?論勇,劉邦不如他。論勢,劉邦不及之。論力,劉邦不能比:楚霸王豌的只是運氣,敗在他的一念之仁,幾次都不趕盡殺絕,放過劉邦。其實,楚霸王仍是一世之雄也,那些諷嘲他的人,連他一隻腳趾尾都不能比。他在十年內吒叱風雲,名動天下,十八歲起事,卅二自刎於烏江,活得虎虎生風,有氣有力,暗叱間風雲色變,揮指間萬人滅裂,後世譏諷他無才不智的人,憑甚麼褒貶他?他活過、成功過、壯烈轟烈過,不是這些宵小之輩所能企及萬一的。他已是蓋世英雎,尚且如此,我們為啥還要把生命肩義交給後世那些冶人牙慧的酸秀才評定!?」
「老四,你太偏激了。老二就勝了你一點:他能持平行事。」
「他成功,當然可以持平了。一個失敗者,根本就立足於失衡的一邊,怎輪到他來論秤?你且放心,諸葛有的是張良計,我元限也有道過牆梯。你叫我出京,在此跟你對耗看,讓京裏防禦疏失,讓諸葛整頓京裏各路幫派人馬,脱離相爺的掌握。可是,相爺也早安排了 人趁此去伏殺諸葛。所以,他也沒好過。如果説那兒是總局,這裏才不過是分局哪!」
天衣居士怒道:「卑鄙!」
元十叁限道:「暗殺只有成不成功,沒有卑不卑鄙:暗殺是以已命買人命,當然要卑鄙。天衣居士隨即冷靜下來:「歷來要暗算叁師弟的人何其眾,也沒見過誰能得手,叁弟不是一直好好的活到現在!」
元十叁眼笑了。
/不,是那菩薩像笑了。
他的人在裏面。
神像裏。
可是神像卻是因而活了。
他造了神。
||他自己就是神。
這豈非跟世間大多數自私而又自負的人特性一樣:他們喜歡把自己造成了神,變成了佛,讓萬人匍伏,萬民膜拜?
口
口
元十叁限難得一笑。
天衣居士深知這一點。
/所以當論及諸葛小花生死之際,元十叁限卻忽然笑了,而且還帶動了佛像一齊笑,這使天衣居士為之心寒。
只聽元十叁限笑道:「以前殺不了,這次一定成。諸葛再強,也有收拾他的辦法。」
天衣居士道:「你別得意太早,這回我們也有辦法殺得了蔡京。」
元十叁限道:「其實殺蔡京又有何用?殺得了一個蔡京,還有乾乾萬萬個趙高、李輔國、魚朝恩和蔡京,只要夫子昏庸無道, 近
,那殺了一個蔡京,又來十個百個,那殺得盡?我護這蔡京,至少他護看我。誰對我好,我便對他好。誰用我材,我就為他們用,你現在只剩一張口,手腳都動彈不得,其他幾個烏合之眾,不堪一擊,卻還來口出狂言?!」
雷陣雨怒道:「元十叁限,你少賣狂,你以為自己是神,就成佛了麼?你的弟子趙晝四,橫 於此,你不一樣眼巴巴看看他死,束手無策!」
他這句話是怒罵。
一個人在生氣的時候破口大罵,往往是口不擇言的,這時,他也管不得、渾忘了自己走出家人了。
可是這句話罵出口之後,忽然省悟出一個蹊蹺。
連天衣居士的頭上也似給這句話點亮了一盞燈。
蔡水擇、張炭、無夢女同時都互覷了一眼。
他們對望的眼色裏全交換了一個問題:這問題就是:有問題!
叁十七。時局
問題是:就算元十叁限並不關心司馬廢和司徒殘的生死,但對自己親手調教出來的弟子趙畫四,總不會見死不救吧?
無夢女、蔡水擇、張炭聯手合襲趙畫四的時候,元十叁限就在這寺廟中,這佛殿裏。
而且就在這達摩師尊的佛像內。
口口口為甚麼那時候元十叁限沒有動手?
為何元十叁限對自己徒弟的生死關頭竟袖手不理?
為時元十叁限自從給天衣居士道破他就在寺內後,迄今還沒有動手,卻只説話/這不像是向來寡言孤僻的他一貫作風!
口口口口天衣居士突然道:「你是被困/你給困在神像內!」
元十叁限乾笑了一聲,笑聲帶躁,「你以為區區一座神像能困得住我:「天衣居士冷峻地道:「神像是因不住你,可是如果神像果真有神,你再強也掙脱不了:「元十叁限嘿聲道:「沒想到這些年來不見,你竟會練就了這般迷信:我就是神,神我台一,無我無神,有我有神,是我是神,形迦相隨,水月天心,不必擺脱!」
張炭忍不住譏諷了一句:「你頂多只是個魔頭,卻來充神!」
天衣居士道:「你擺脱不了的不是神,而是這神像的靈氣所引發的」山字經「!」
這句話一説,神像內便沒了聲音,半晌,整個神像竟抖動了起來,像是不住打泠顫抖哆一樣,未幾,金色的神像還滲出了密集的汗珠來。
這回可不是雷陣雨在淌汗。
而是元十叁限。
「山字經!」無夢女忽然捧看頭,叫了起來,「我要『山字經』!給我『山字經』!你答應過傳我『山字經』的!」
這回到張炭摸不看頭緒:「甚麼『山字經!』天衣居士道:「根據張顯然的情報:元十叁限似臨時調度了一兩位高手來助,其中一個,便是這位姑娘。這位小姑娘為元十叁限效命,是因為她有頭疾,額上有傷,時發作疼痛要命,她得悉」山字經「中有一段經文能解頭痛,並能助她記憶前事,所以她才刻意討好元師弟,希望能在此役立功,好讓四師弟傳她冶頭風復記憶的經文。」
蔡水擇也問:「」山字經「就止這個用途?」他聽出天衣居士語鋒裏還頗有下文,因為連元十叁限之所以會困在神像內都似與此經書有關。
天衣居士道:「『山字經』除了是佛典經文,同時也是一種完全有別於中土武林的運息之法。元老四要練成『傷心一箭』,首先得要學會『山字經』的運氣法,如果要把『傷心箭』上練成頂峯,還得配合『忍辱神功』。」卻聽佛像裏的人喘息怒道:……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傷心箭」還末完全練成?!「天衣居士道:「你曾跟叁師弟交手多次。」
九十叁限更忿:「果然是他告訴你的。」
天衣居士道:「諸葛師弟説:那時候,他也練成『濃豔槍』,他説要是件的『傷心箭』能練得法:一,他決不是你敵手;二,未來的武器兵器,恐怕全得讓位給你這手千里取人性命、心動即可灰飛煙滅的箭法:他斷定是你沒成。從招式上看,他也説以你的聰明勤奮,沒理由練不完全,很可能是對經文未曾全部參悟,又或者所得經文根本末夠周全。」
聽得出來在神像內的元十叁限,頗為震動,這下子,連呼吸聲也清晰可聞了。
天衣居士:「那時侯,我們從你招式中揣想,多半是經文有問題。那一次,老二和我在」白鬚園「苦思了五天,一致認為:除了你未能參悟透全部經文,叉或者開頭部份經文有缺,你練習不得時局利導,也是沒學成的主要原因之一!」
元十叁限、雷陣雨、無夢女、張炭、蔡水擇忍不住都一齊異口同聲的問:「時局?」
就差沒追問一句:這跟「時局」何關?
口口口口「對,時局,」天衣居士説,「有這樣的時勢,才有這樣的局面。有那樣時,便有那樣的局。你只一味苦練,就像在亂繩裏解結一般,那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元十叁限怒道:「你……和諸葛,一早就看出來了!?」
天衣居士道:「我們都想告訴你,但一是怕你練得之後仍為虎作倀,魔長道消:二是我們的話只怕你也聽不進去。」
元十叁限道:「你們不説,只怕我學成了,你們就活不成了,少來假仁假義!天衣居士:「隨你怎麼説:你剛才是躲在佛像之中。老林寺既是古利,也是名寺。千百年來,不知有多少人在此祈願誦經、膜拜上香,你一旦在此時此境進入此地此局,自困於菩薩身中,反而對經文豁然開朗,大有破悟之機,對不對?」
元十叁限這回坦然承認:「我現在才知道:以前走了一條曲折路,不,根本那路是錯的,可望不可即,只是我硬要走對它,現在白折了許多彎,終於找到了路,才知道之前走的冬是冤枉路,現在又得重新走過,我一直都沒想到在上裏廟裏神像裏參悟經文,以致鑄成大錯。」
天衣居士:「你太熱衷於名利,墮入紅塵滾滾中,太計較於成敗得失,又怎會遁世悟道,退一百步以求遠矚!」
元十叁限:「但今回終教我破悟了:那經文是有問題,並不是我魯鈍難悟!」
天衣:「恭喜你。如此悟道,當真可喜可賀。」
元限:「要在如此局中才能適時破悟,你説英雄是不是一樣要等時待勢,一樣得要運氣好才行?」
「真正的英雄都在時勢末到時懂得養精蓄鋭,充實自己,等待時機,劉邦要到四十八歲時才攫準一個時機揭竿起義,統一天下;張良在博浪沙擊秦皇不中,隱姓埋名,苦讀十年後,才出輔劉邦,安邦定國。不錯,時勢造英雄易,諸如陳平、韓信,在獨霸天下、不能容人的楚霸王麾下,鬱郁不得志,得要投靠劉邦才能畫展所長,商鞍、李斯,得遇明君,且還要他所獸之策合乎君王睥胃才能放手興革。這是時勢,不可逆行:但唯大英雄者可應時而生,反過來能鐫造時勢。秦始皇、曹操、劉邦、宋太祖者莫不如是。元十叁限一時無言,半晌才道:「唇槍舌劍,我比不過你,但在江湖上比強鬥勝。論的是實力,我能參悟『山字經』,射出「傷心箭」,就是你們瞻喪心驚之時。你少來恭喜我,假惺惺,心慌慌!
天衣居士卻道:「你倒剛已破悟了『山字經』,惜因一時太過震動,急欲把楝岔了的真氣回原,結果多年練法一朝逆變,使你真氣逆流、元氣脱落:墮入半失神傷元,半走火入魔的狀態之中/要不然,你早就對我們動手了,趙畫四遇危時你也早出手了。我説的可對不對?」
元十叁限好不容易才掙扎了一句:「你剛剛沒看見我隨手破『哀神指」嗎?」『哀神指』是霹靂堂雷家『五大指勁』之一,就算一流高手,也不易招架,更遑論攻破 了!天衣居士卻悠然道:「如果你真的沒事,這句話你就不必説出來了。」
只有弱者才説大話。
只有心虛的人才用外表來壯大自己。
現在答案很明顯。
時局也很清楚。
/天衣居士不能動彈。
/元十叁限也並不好過。
天衣居士是給困在菩薩像裏,那是因為他太信任朋友,而要幫他的朋友卻越幫越忙。
元十叁限也是給困在菩薩像裏。
他是自囿。
他因特殊的感應而破解了他心裏多年來的困惑,但對身心震撼過大,因而軀體反落入另一場困局裏。
可是這兒還有雷陣雨、張炭和蔡水擇。
還有一個像對元十叁限無意相幫的無夢女。
這像是一個好機會:一個剪除蔡京權相手上身邊一大幫兇的大好時機!
口口口口隔了一會,只聽神像內用一種鬱雷藴釀的語調道:「你以為我真的脱不了困?」
天衣居士澹淨地道:「你脱困時悟不了道,悟了道時卻又脱不了困。世事豈能盡如人意!」
元十叁限厲聲笑了起來,嘯笑之聲在神像內激湯不已。
「世事多不逐意/但我豈是常人!」
天衣居士嘆道:「秦皇掃六合,諸葛叁分國,皆非常人也,仍難逃英年早逝之噩運!」
「不:「九十叁限吼道:「不:我不認命:我不是不如人,我只是不夠運:諸葛這幹得勢人講得勢話,你則是廢人説廢話:人生在世,數十荏苒,我不求不老不死,但決不當袖手旁觀、無所事事的廢人,以出家、退隱、看破紅塵的名義來不作不為、不聞不問,我既來人世走一遭,若不能驚天動地,就死無葬身之地又如何!」
天衣居士搖頭太息:「老四,你志氣太高,火氣太猛,所以戾氣太重、殺氣太甚。無所作為,並非不為,而是有所不為,總比胡作非為的好!」
「你少來教訓我:你以為我已力盡?好,我就給你瞧瞧!」元十叁限大喝一聲:「我變!」
稿於一九九一年六月初返馬探倩行
校於一九九一年六月底温梁何羅返港
第二章。我變!我變!!我變!!!叁十八。困局
世上絕對有威名、或是威信這回事。
雖然威信、威名跟威風一樣,本來是很虛幻的東西。
要是不信,可隨便找出一個你一向來崇拜敬佩的人,對你所作由某事讚一聲:便選一個你向來鄙夷的人,説同一個字,看是不是有很大的不同?
可是。你所崇仰的人,可能説的漫不經心,而你所瞧不起的人,讀得由衷誠意,這句「好」在您心中的份量,是不是大可質疑?
/看來,重要的似乎不是那人的威信,而是否真心?
不過,世人未必不知這個道理,但他們還是喜歡知道一些名人的舉事、名人的舉動、名人的説法,來證實自己到底行或不行。
所以冷落了寂寞的人。
所以建立了權威。
口口口
元十叁限大喝了一聲:「我變!」人人先都為之色變。
空氣中
有聲,絲絲髮響。
因大家都知道元十叁限的武功。
誰都怕他反擊。
/只要他還有反擊的餘力。
於是人人提防。
個個自保。
突然,「砰」地一聲,一人彈了起來。
這人本來臉上捱刀、雙腿燒傷、百會、咽喉各插了一針,已「死」了過去多時,但突然之間,給數道功力一纏,他的臉色迅速由自轉紅,而且頭上、喉中兩支針一齊徐徐倒後自拔而出,叮叮地落到地上。
針一離穴,這「死人」竟然轉活過來了,一彈而起,馬上想對張炭和無夢女作出攻襲,但忽然以手捂住自己的門頂和喉嚨,格格有聲,轉向神像,瞪大了眼,説不出話,狀甚痛苦。
然後雙膝一屈跪了下去。
只聽神像內的人呻呻笑道:「你們看,我一施神功他就轉活了,殺人比救人容易太多了。」
他説的道理很有道理。
/殺人比救人容易。
殺人,只是把一個人殺死便解決了。
一刀,一棍,甚至動一下手指就可以把一條性命解決掉。
可是要換救一個人的生命,實在是太難了。
何況人總愛做殺人害人的事,救人冶人的,少之又少。
但他説的話不是真話。
天衣居士道:「趙晝四的致命傷是咽喉和百會二天上的兩支針,你用」山字經「的內勁將它逼出來,又用」忍辱神功「替他續命補陽,把他救活過來。但你為炫示神功,發勁太快,他的腹部和喉部, 陽太速,已造成永難癒合的傷害。你為何要急於顯示武功?其實,你的功力只能發放局部,要御大敵,已力有未逮。你發功逼退穴針之際,老林已把」哀神指勁「收了回去,可見你已力疲心焦,顧得一處不顧得另一處了。」
天衣居士緩緩而又肯定的道:「你雖藉神像藴合了多少年來多少善男信女的念力靈力來悟了道,但仍為這菩薩多少歲月以來多少造化的金身所困!」
天衣居士語音一落,只聞菩薩像裏傳來轟轟發發的激湯之聲,猶如一頭怒獅困在裏面咆哮衝擊,卻不得出,連佛殿內也充滿罡風真 ,佛燈欲滅欲熄,全仗老林禪師以哀神指保住燈焰。
天衣居士搖首嘆道:「放下吧,老四,這又何苦!」
好一會,神像內的厲嘯衝擊才告平息。
又過了 一會,才傳來元十叁限額頓的語音:「我是給困住了,衝不開去。」
「其實以老四你的稟賦絕學,沒理由掙不脱的,只是你放不下而已。」
「我是無從放下……你能教我如何放下着?」
天衣居士嘆了一口氣,道:「問題是:你是否真要脱困?」
元十叁限的語氣變得無盡低沈:「不能脱困,蹩在這兒,動彈不得,終練成絕世神功又有何用?」
天衣居士道:「四師弟,這困局是件咎由自取的。我從來不想對忖你,叁師弟也沒這意思。我們只希望你不要助紂為虐,為虎作倀,逼害良善,身敗名裂。」
元十叁限忽道:「如果我能脱困,我可以考慮不再跟隨相爺,不再與你們作對。」
天衣居士欣然道:「如此甚好。那末,我帶來的手足們,你是否也能網開一面,」元十叁限爽快地道:「我可以下令司空等人放他們一馬,這些小子們徵不足道,放了不成問題。」
天衣居士問:「你答充了?」元十叁限道:「我説過的話一定算數,」天衣居士悦然道:「老四,小鏡姑娘的事,完全是一個不幸的誤會,冤家宜解不宜結,咱們説甚麼都是同一門下的師兄弟啊。」
元十叁限泠泠的道:「過去的事,誰都忘不了。你們聯手,諸葛運好,我當然不是你們對手。但我曾救過你一命,你不曾忘掉吧?」
天衣居士聽出他耿耿於懷的語氣,也只能浩嘆道:「是的,你救過我,所以。今晚我會給你回報的。你一向言而有信,我信得過你。我現在就告訴你/」雷陣雨忽道:「我先替你解穴吧。」
天衣居士道:「不必。我還是先把破解之法説了吧/」雷陣雨十指一揚,眼睛瞪住那神像,卻對天衣居士説話:「我看,還是先解穴的好。天衣居士笑道:「放心,老四決非出乎爾、反乎爾的人。」
元十叁限泠然道:「看來你還是先解穴的好。」
天衣居士隨看他的語鋒道:「這便是了。我身上尚且説是有穴道受制,所以受困:你身上無處受制,又何必受困呢?若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潔,無物堪比喻,我找如何説!元十叁限一愕,通:「但我跟這神像已連為一體了,怎掙得脱?」
天衣居士笑問:「為何要掙脱?本來就無,何來之有?唯有忘身心,投佛修道,如此去做,方不需力,不費心思,脱生離死,立地成佛。」
神像內的人突然不説話了。
天衣居士繼續道:「本是一體,豈分得開?手指是分開了,但仍是連在一起的,耳朵,也分開了。但你那隻耳朵聽到那隻耳朵聽不到?那隻眼睛看到了那隻眼睛看不見?若是明眼人,照天照地,底有手腳,直下八面玲瓏,何處不自現?」
暮然,轟地一聲,神像動了。
達摩怒睜眼。
鐵 如戰。
虎目生風。
天衣居士笑道:「你既與神像息脈相連,血肉相依,已成一體。你悟了道,就成了神,不妨拋卻從前形相,重新作人吧!」
然後他吆喝道:「放下看!」
神像道:「一刀兩斷。」
天衣道:「斬除我執。」
「達摩」道:「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然後右手指天,左手指地,繞行七步,再説一次:「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這下倒令天衣居士一楞,念偈持戒道:「是處即是道場。一切見功德,慈眼視眾生,福聚海無量,是故應頂禮。一心不生,萬法無咎。醒了吧?省了呢!」
達摩神像卻徐徐站起,一時間佛殿裏燈火泯滅,只聽他説:「寒時寒殺 梨,熱時熱殺 梨。他朝異日,不受人瞞!」
然後發出一聲大喝。
這喝使趙畫四、張炭、無夢女全坐倒於地。
本已負傷的蔡水擇幾暈了過去。
天衣居然慘然色變。
老林和尚撫心喝罵道:「是不是?我都説先殺了他,不然,也得先解了穴:天下只本有佛心的人成佛,無聽了佛偈就成佛的!體裏有道,如笑裏有刀!該斬的人就斬,該殺的人就殺,該斬不斬該殺不殺到頭來只把不該斬殺的人斬殺!」
也祭起了「哀神指」,左手五指迸連,射出一道比真劍還要鋒鋭的藍色劍氣,長達叁丈,右手五指箕張,五縷柔急的指風疾拂天衣居士被封的穴道,並叱喝道:「珍重大九叁尺劍,電光影裏斬春風!」
他施的正是雷家指勁和佛門指功合一的「春風斬」!
/立斬元十叁限!
/連同達摩真人形相!
叁十九。警局
達摩神像突然瞪目。
九成白、一成黑的雙眼,卻發出一種暗赭色的光彩。
那幻彩在雷陣雨的指劍勁芒上約略一觸,劍芒遽退,只剩兩丈。
雷陣雨口中唸唸有詞,連勁又待再上,達摩神像擰轉身來,左手雙指叩花般輕輕一彈,一道青氣嗤地迸出!
「叮」的一聲,雷陣雨的指劍綠芒又短了一丈,而為天衣居士解穴約五縷指風也在半空凝住不進。
雷陣雨狂吼一聲,咬齒破唇,血噴劍芒,劍芒大長,抵死急刺達摩神像。
達摩旋地大喝一聲。
這一喝,天地間交滿了力量。
青芒劍氣登時寸寸碎斷。
雷陣雨左手五指指骨迸裂。
右手指勁也完全摧散。
達摩神像縷緩轉向天衣居士。
然後定下來。
然後看看他。
然後全身徜徉看一股漠漠的霞氣。
然後説:「我已通透『山字經』,再將『忍辱神功』附於達摩菩薩之身。我已天下無敵。」
口口口口天衣居士神色灰敗。
他的神情是痛心的。
眼神是失望的。
但仍有笑容。
笑意裏帶看諷嘲。
他第一個反應是:搖頭。
然後他説,像對看自己殺了人犯了罪屢勸不聽的兒女作最後告誡:「你已脱困:可喜:你的武功已與達摩金身合一,功力大增。可賀。但你不會天下無敵。心佛不二,即心即佛:大道無門,千差有路。雲收萬嶽,月上中峯。一器水瀉一器。你無佛念,無佛心,無佛行,天下人皆是你敵,何能無敵?元十叁限呵呵長笑:「我一喝如雷,聞者俱喪,還不是無敵?」
天衣居士反問:「何謂無敵?」
元十叁限大喝一聲。
佛燈俱滅。
只見檐月。
月清明。
天衣居士又問:「何謂佛?」
元十叁限指月。
月皎潔。
天衣居士一哂道:「陶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那是無執無迷,你卻執迷不悟:你沒有修道,何來佛意!」
元十叁限不甘反問:「何謂道?天衣道:「至道無難,唯嫌揀擇。」
元限追問:「佛在那裏?天衣:「你是元限。」
元十叁限噹噹楞在那裏。
明月高懸。
月明如燈。
天衣道:「你已入了警局,何未警醒?放下吧,屠刀。」
元十叁限突然一拳擊在自己下額上。
達摩下髯立即滲出血來。
然後他説:「我不成佛。泥佛不渡水,木佛不渡火,金佛不渡爐。我舍佛成人。」
天衣長嘆:「盡十方世界是自己光明,盡十方世界在自己光明裏,你得要神光不昧,何苦棄明技暗?」
「我呸!」元十叁限忽 目大叱道:「我斬殺一切妄念:我是我,去你的!」
掌中祭起一道精光,直斫殺過去。
雷陣雨怒吼一聲,抄起地上蔡水擇的「天火神刀」,幻起一道虹光,硬吃一記。
白刃相交。
火花飛迸。
兩人互喝。
叱開天地。
老林禪師連返七步。
手中刀斷。
淚流滿瞼。
他接了元十叁限一擊,刀斷,但卻竟在那一喝中悟了道,只覺數十年來,花開別離,雲散風雨,柳綠花紅真面目,一切生死關頭,都是白雲自在「滿眼淚光,也就是滿目青山了。他悟了。砍斷他刀的人卻末悟。*那是九十叁限之一喝。老林大師的斷刀。禪字世稱為:「元限喝,老林斷」。
口
元十叁限還待追襲。
天衣居士喝住他:老四,你真的要食言棄諾?「元十叁限哈哈笑道:「我在受威逼時許下之諾,不能作算。我看透了,認清了,當大俠既沒我份,我就痛痛快快的當我的魔頭去:隨機應變,虛與委蛇,此一時也,彼一時也,今晚要是我饒了你不殺,一旦你和諸葛會集上了,我還焉有生理?你們會放過找嗎?我不但要殺你,也要殺諸葛。殺諸葛的人已經動手了吧?如果已經得手,你也該死了,要是失手,你更不可活。」
這回是張炭怒道:「你答應過的事不算數,枉你還是成名的武林人物!」
元十叁限嘿笑起來。由於達摩祖師的神容殊異,發出這種笑聲和做出這等作為,更令人覺得詭異莫名。
「我説我答應過的事一定算數,現在可不是算數了麼?」
天衣居士沒有憤怒。
他反而有點惋厝的説:「老四,你以前可不是這樣子耍賴的,怎麼現在鬧得 這樣子,為甚麼?值得嗎?」
元十叁限獰笑道:「人是會變的。二師哥,人只要認為他能變他會變的,他就能改變一切,能夠進步下去,我一向能變,我常對自己説:元十叁限,我變?我變:我變:我能教已用換新天:敢要星移斗換,乾地坤天:我剛才只我找會考慮離開相爺和不與你們作對:我是説」考慮「,我沒有答允,是你自己一廂情願,天真幼稚,妙想天開,現在我記真的考慮過了:我不能放過你,更不欲離開我的大靠山,他是你們恨之入骨的人…我活看就是要令你們活得不愜意。再説,我現在也不是要跟你們作對,而是要殺了你,」天衣居士疲倦的 上眼睛:「反正,你要不認賬,隨便你怎麼説都可以,沒想到你初習」傷心箭「。就傷了你自己的心,現在練成了,又先傷愛你的人的心。元十叁限也很滿足的閉上了眼:「能傷人的心,是很愉快的感覺。」
然後他湛然睜開鋭目,一字一句的道:「但我豈止傷你,我還要殺你哪!」
話隨聲落,長身而起,同天衣居士撲擊過去。
張炭大喝一聲,挺身截擊。
可是趙晝四早有防備。
他雙足飛踢張炭。
他的腳本已燒傷,傷勢不輕。
但他仍似不大願意用他的手。
/他的手是用來晝晝的。
/腳才是用以殺人的。
張炭一時闖不過去。
蔡水擇一時間掙扎不起。
無夢女這時際也不懂幫誰好。
/她是元十叁限派過來的。
/但她也發現元十叁限根本只當她是一顆葉子。
/而且她又殺傷了元十叁限的弟子趙晝四。
/他們如獲勝利,制住大局,會放過她嗎?
她猶豫。
所以不能動手。
/不知該向誰動手。
而天衣居士仍不能動。
攔截元十叁限的攻勢者,只有斷了左手五指的老林禪師雷陣雨。
他邁前一步。
全身鼓起。
臉轉包。
紫脹。
/正要發出「哀神指勁」中至大威力的一擊:「哀鴻遍野」時,只見長身掠起的元十叁限雙指一拈,像拈了支針(但其實手裏甚麼也沒有),叱了一聲:「接我」氣針「!」
四十。結局
他雙指一彈:叮地一聲,真是一支針。
/真有一支針。
「嗖」的一聲,那支以氣凝成無形的針,竟飛向老林大師。
有形的暗器易擋。
無形的針難防。
雷陣雨以折斷的「天火神刀」迎斬氣針。
氣針突然消失。
兀又在背後陡起。
神出鬼沒。
雷陣雨反手以刀背砸針。
針又消失。
遽又折回。
鬼神莫測。
針射雷陣雨印堂。
這次雷陣雨凝立不動。
他等「氣針」已攻入中門,離印堂才不過半尺時,他才揮刀力斬!
不是斬針。而是斬氣。
針為氣所帶動。沒有了氣,針就不存。所以先斷了氣,就不怕針了。他決意要行險一試,但苜先得要等針鋒逼近。這很危險。也極冒險。但對方只不過用一根無形的針,已把他逼到這樣子。如果不及早了斷,不如就死在當堂,爽快作結。
/一個人雖無權決定自己生,但卻有權決定自己死。而一個人的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使自己快樂,當然。如果也能使別人得到快樂,抑就更好不過了。
雷陣雨大半生來都不快樂。他本來野心太大。
志大最怕才疏。
志氣高昂但才能半平的人是痛苦的,因為他想得到的偏偏得不到。雷陣雨卻是本領大,志氣也大。所以他不甘蟄身於長幼有序、制律森嚴、新人難以冒出頭來的江南『霹靂堂』雷家堡雷門十分講求法度,保守循規,遂層遞升,分級管轄。跟講求年輕化只要有才華的人都可以迅速擢升的『蜀中唐門』,風氣完全不同。
是以雷震雷另立門户,同時也為『霹靂堂』勢力進駐京城闢路時,就帶同了兩大好手:他和雷損前赴,不消多久但歷盡艱辛加上無盡奮鬥,終於建立了『六分半堂』。他也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展布所能。可惜,他在少年時在『霹靂堂』裏鬱郁不得志,年青時還投身沙場,領兵作戰,卻招嫉幾乎成了叛軍,俟人近中年才得雷震雷不次拔擢,幾經掙扎,終於在壯年時創立『六分半堂』,但旋又在內鬥中輸給了雷損
/他為了急於挽救名望,竟去挑戰『關七聖爺』,結果幾乎被關七打成了廢人。幸有天衣居士,悉心治好了他:但醫好這個病,也花了 十幾年,俟恢復得了七七八八,人也進入了晚年了。雄心呢?
/賣少見少了。壯志呢?
/消磨幾盡矣,他一直末得志過。
/每次稍有成就、稍見成績就給打下來。而今,他已擬青燈古佛,伴此一生了。
/一生的劇情已演了個七七八八,剩下來的結局也可以測知 八九不離十了,更難有意外可言:就算意外,也肯定決非意外之喜了。
如今,他決心要做好這件事。保護天衣居士。
/沒有天衣居士,他早就死了,不然,早也廢了
/作為武林人,廢了不如死了,雷家子弟都有這個烈性子。這是他們共同的特性。
/在剛才與元十叁限兵刃交擊,星火四迸,互喝相叱的一擊中,反而使他頓悟了這些年來敲木魚唸佛經卻仍末悟的事情:死中得活!
/世上一切貪慾迷情,到頭來白鷗終不染紅塵,只要可以慈悲心,無牽無礙約為活人而不惜死戰,這氣魄足以懾蓋震碎一切繾綣迷假之情。人在世間,不怕冒險,只怕沒有值得你去冒險的事:無懼艱任,只怕沒有甚麼事值得你去肩任的。雷陣雨現在卻有了。他決心要打好這一仗。雖然他明知道結局:
/必敗無疑。
口口口口
元十叁限本就太強,更何況他剛透悟了傷心一箭」的最高境界,並與達擎金身台商巨,
/那不是人可以擊敗的了。
對付元十叁限這種敵人,敗只有死。
/既然是死。就讓我好好的去活這一剎那吧!
口
口
電陣雨揮刀斫「氣針」的後勁。
這一刀,斫對了。
/氣勁一斷,「氣針」就消失於無形。
雷陣雨一招得手,取刀飛瀉,追溯元十叁限。
元十叁限忽然拔出一根頭髮,用手一抹,即漾起一道青光。
他叱道:「可見『氣劍?』然後他的手一揮,『釗』若青龍,飛射向雷陣雨。
/一支空的氣針,已使雷陣而疲於應忖了,何況這還是有形(雖然只是一根頭髮)的氣釗?!
氣釗一發,元十叁限已涼到了天衣居士面前,舉掌欲劈。
天衣居士縷緩 起了雙目。
元十叁限真的就一掌拍下去。
這一掌,就拍在天衣居士的天靈蓋上。
天衣居土陡地睜開雙眼。
/因為這一掌竟把他身上所封的穴道都一氣拍開了。
*
這「結局」至少是大出雷陣市等人的意表。
稿於一九九一年七月接待慧初來香江遊
校於一九九一年七月底七vivian返馬後第叁篇。我變變變……四十一。鏢局
元十叁限施重手逼退了老林和尚,並且一掌拍活了天衣居士身上受禁制的穴道。
●
然後,九十叁限向狠狽萬分、好不容易才把那一記「氣劍」以「哀神指法」中「哀鴻遍野」一式消去的老林 師道:「你的獨門點穴指法,在我看來,也不怎麼難解。」
之後,他問天衣居士:「如今公平了吧?」
天衣居士道:「公平。」
「你沒事吧?」
「沒事。」
「要不要先調息休歇一下?」
「不必。」
「那可以動手了吧?」
「不可以。」
元十叁限似乎很意外。
「為甚麼?現在你穴道不受到制,你們人多,我一個人,這兒又是你老友的大本營,天時地利人和,無一不在你,你沒理由不打。」
「可是我沒理由要跟你打。」
「理由?」元十叁限失聲兀笑了起夾,「別虛飾了。你是我的敵人。」我不想成為你的敵人。我只是不贊同件的作為。把不是你的支持者就打成你的敵人。
「這是很不智的。」「誰叫我有力量做不智的事:」元十叁限説,「世上不是隻聰明人才會成功的;許多聰明人之所以會失敗,是因為他不肯做笨而該做的事。」「我們之間的相鬥是笨而不該做的事。」「你重入江湖豈不是為了支援我的宿敵諸葛小花的嗎?」「我支持他對付正傷天害理、只圖私利的蔡京黨人,不是對付你。」「但蔡相爺支持我。」「請棄暗就明。」「難道去為昏君賣命?」「宜改邪歸正,為萬民福祉,以清君側。」
「我支持蔡京。」
「那也隨你。我們之間,不一定要互相殘殺!」
「你支持與我敵對的勢力,就不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的敵人。」
「這田樣,你會沒有甚麼朋友,但會有很多敵人的。」
「可是,凡是相爺的支持者都成了我的支持力量,誰説我沒有明友!」
「可惜。」
「可惜甚麼?」
「師弟大好身手,神功蓋世,但對世間俗名惡利,虛權浮勢,卻如此勘不破。」
「你幾歲了?」
天衣居士給間得一怔,元十叁限即道:「要是我只二、叁十歲,沒問題,無成就,我可以等。如果我還四、五十歲,沒關係,不成功,我能夠忍,但我現在已不行了,找不能來人間白跑這一趟,虛擲這些光陰,死時甚麼也不留下。」
「但你助紂為虐,為虎作倀,到頭來只怕留下的只是惡名,遺臭萬年。」
「我不在乎好名惡名。就算遺臭萬年,也總比默默無聞的好,你看歷史上的惡人暴君,翻手風雲覆手雨,不管拯救百姓、還是殘害萬民,他還是掌握了天下蒼生的命運,以一人左右萬千人的生殺大權,這才是人生在世第一快事,再説,你們唾棄蔡相所作所為,但在我看來,他才是大智大慧。荊公一黨,只顧改革,不知民怨已深,民忿已熾,只解決得了國家的前途卻填不飽百姓的肚子。到頭來也只有把國家社稷都賠了進去。温公餘黨則一味只知抱殘守闕,腐迂不堪,好誇談仁義儒學,但私嗜內鬥伐異,國家為甚麼會積弱?就是弱在這些空言泛泛、光説不練的儒生手裏:交給武將,至少可以開土拓疆,南征北伐,縱不能馬不上冶天下。但也可以馬上取天下,交給商賈,至少可以創業興邦,富庶繁榮,就算不見得光以財富就能穩住天下,但至少可以利祿收買民心:交給這些無識見則庸碌膚淺的士大夫,縱有見識也非保守固執便自負好功的讀書人,不切實際,一味浮誇,妄圖以學識自囚囚人,不但害了自己一生,白首空幃,往往也誤了國家前程。支持他們?我不如支持蔡京:相爺至少識進退,知行止。皇帝不長進,他要甚麼,就給他甚麼,一面穩住外敵入侵,一面發兵平亂,這有甚麼不好?人對他好,他就對人好,他是最照顧自己人的了,遺臭還是留芳,這是時勢造成的,誰也説不準、料不定的。誰説歷史一定會站在你們那邊?」
「我是武林人,我這押的注就像是鏢局一樣:這鏢我既然已經接了,我就能扛下來了,無論多重的擔子,我都得承擔。」元十叁限很少説那末長的話,可是他這番話説得十分流暢,彷佛每個家都是從他身體裏每一個部份所組成的,對他而言,自是熟悉無比,「我這趟鏢是走走了的,也押走了的。誰要來阻擋我的,都是我的敵人,也就是劫我鏢的的人/你想,我這鏢行同主,會讓你們得逞嗎?」
然後他眯看眼審視天衣居士,「你不是答允過我:不出江湖的嗎?你既已毀諾,我殺你也理所當然。但我還是説過的算話,拍活了你的穴道,給你一拼的機會,這已夠公平了吧?。」
天衣居士道:「弱肉強食,物競天擇,沒甚麼不公平的,但是非自在人心。無論你怎麼巧遇飾非,助紂為虐,只為一己之私,只圖自身之利,還是瞞不過天下人耳目的。蔡京為逞私慾,勾結外敵,屠殺異己,採辦花石,塗炭生靈,這是人所共知,也入神公憤,他説民怨民僨是亂黨盜賊黑手遮天所造成的,其實是流寇盜匪是他隻手遮天蒙上欺下而造成的的:諸舅 讞 g,而是儘量以朝廷官臣的力量,約制天子的放縱,勸使其能為萬民牟福利,拒外賊保疆土,這非為謀個人之晉身也,亦人所深悉,其實不管黑手白手,能使國家興旺發達的就是好手。你押的這一趟鏢,本是你自家的事,但如果押的是賊髓毒物,我們也能閉目不理嗎?是,我本不出江湖,但這一趟,我是抱必死之心來阻止你。四師弟,你收手吧:我們每個人活在世上,未必都能稱心如意,但決不可以為了教自己如意稱心,來使許許多多的人都不稱心不如意,自己做了甚麼事,首先得要在良知上議得過去;自己良心上都過不去,那就説甚嘍都是假的,轟轟烈烈過一生,不如快快樂樂過一世,大丈夫,與其驚天動地,莫如頂天立地。琴為知音斷,馬為明主馳。你為心若豺狼的的蔡京賣掉大好身手,值得嗎?」
九十叁限懊惱了起來:「我只知道我要打倒諸葛小花!」
天衣居士緊迫問了一句:「為甚麼!?」
「因為他一直處處都勝於我。」
「你妒嫉他?」
「我恨他。」
你這樣做豈不是為了對抗神而淪為魔?「」我不管神魔,我只要打倒他。
「無論要打擊誰。都不值得為了向對方報復而出賣了自己。」
「我也是你師弟,他也是你師弟,可是你卻先出賣了我!」「他對你錯。我不是要對付你,但我支持他:因為你做錯。」人生在世,總不能老選對的事情做。多少人在開始的時候,人人都以為地做錯,其實他只在做別人不敢做的事而已。」回頭是岸。「我身後已沒有了岸。「」但身前有。「」咄!「元十叁限兀地一聲暴喝:「我把你擒住了就可以把諸葛正我這偽君子引出來,我殺了你就可以大挫你們這幹逆賊的氣陷,你就是我的岸!」
説罷,他只虎虎的説了一句:「動手吧!」
只見偌大的一尊達摩神像,揮動了獅獅的拳頭!四十二。郵局叁限就要動手,天衣居士兀然叱道:大指空。頭指風。中指火:無名水。小指地。」
元十叁限一怔。
這是「山字經」裏的一些淺白的經文,可是因為元十叁限所習的卻是倒錯的,雖然到最後仍然給他通悟了「山字經」的無上境界,但由於他所學的途徑大異,故而乍聽這五指訣法。大為震訝。天衣居士身法如魅,迅疾遊動間大殿燭火依然不幌不閉,然而卻把老林禪師、蔡水擇、張炭、無夢女連同趙晝四都掃蕩出殿外去。
天衣居士依然長吟:「禪慧輪智識。情定蓋力行。忍念光願想。戒進高方受。檀信勝慧色。瓜在事瓜往私瓜事石瓜,慧信勝檀色。方進高戒受。願念光忍想,力定蓋精行。智慧綸禪識……這原只是十指異名。「山字經」本是一種由外而內的修為法徑,但元十叁限所得抄本,則是句式顛倒,內容倒錯,雖仍給他另自破悟出別有天地,但這回乍聽原句,也一時為之楞然。
這時,天衣居士已迅快無倫的搬動佛殿內的羅漢像。佛殿內本有十八尊羅漢,碎了兩尊。另有四大天王像,才還有兩座菩薩。但一已隨着天衣居士現身而碎成片片,另一則與元十叁眼結合,成了神魔之間的人。
這剩下的二十座神像。只不過稍經轉移變局,佛燈便立即黯淡了下來,連像老林禪師這麼熟悉這佛寺地形的高手,還有像趙晝四眼力警覺那麼高的好手,竟然都不大看得清楚在佛殿內的情狀。
/那隻不過是搬移了幾尊泥塑的的神像,局面立時有了這麼巨大的變異!
蔡水擇因為傷重,以為是自己視覺已模糊,於是勉力張望不已,張炭怕他心懼,連忙據他所知而作解:「我也一樣看不清楚。我想,這可能是居士在施」大曼荼羅法陣「。據説,世間每一事、每一物俱有它所定位,亦有其主神,所以有些種子在這土壤能成長,在彼土壤可茁壯,但在其他土壤則必枯死,或長為異物。又有些人在某地鬱郁難伸,不得其志,某些所在則頭暈眼花,嘔吐不止。但在某地即能心曠神怡,盡展所長。究山河,草木、國土、器具、音聲、言語,既有情亦非有情,只要定其所位,就能融會相離,纖妙宏偉,各展其無邊威力。看來,居士所用的正是此法。」
蔡水擇聞言急道:「你既知法,為何不去襄助居士臂力?張炭苦笑道:「我只知法,但沒有功力破法,連入其法也不得其法,只怕助居士不成,反害了居士。」
説到這兒,忽爾聽得一聲長噫,仿似從天衣傳來。
老林和尚瞼色一變,急掠而出,已出了寺門,抬頭一看,長空飛檐,只一輪清月,那有誰人?
這邊廂老林和尚只聞太息,卻啥見不看。
那邊廂元十叁限卻見看了自己、不是自己、還有郵局。
「郵局」是一個地名|元十叁限出生地的名字。
元十叁限的出生地很奇特:因為在那兒沒有人睡覺。
在那兒,不知為了甚麼,沒有人能睡得着。
這獨特的習慣,早在元十叁限降生之前叁十九年已發生了:據説這麼一個夜晚,在「郵局」的人,人人都夢見收到一封給人拆開了的信,上面寫看「無夢」兩個字;之後,大家不但就沒有夢了。甚至連睡眠都沒有了。就像是看了一場厲害的詛咒。
元十叁限在童年時最令人驚異和最堅忍的突破就是:他設法入睡。
他不接受沒有睡眠的風俗,他千方百計入睡。
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終於能入眠了。
但不是在晚上。
而是在白天。
從此他習慣了白天入睡。
晚上他醒來。
多年來都如是。
沒變。
不變。
郵局的人因為不睡覺已成習慣了,所以把他當作異類。
在那個荒僻但人口眾多的山村裏,人亙常一個接一個的排隊在一條十字大道上,等太陽轉紅或轉籃,月亮轉黃或轉白;白的大家就工作,黃的大家便吃飯,紅的可以行走,藍的就要停止一切活動。誰也不知道為甚麼要根據這些顏色來起居飲食,甚至也不明白為何這兒的月亮太陽會轉紅變自。
那兒的人不知怎的,喜歡吃狗肉。
鎮裏的人愛養描、養豬、養牛甚至責蜥蜴和蟾蜍,可就是沒養狗。
那兒的人不知怎麼的,不養狗,只愛吃狗肉。
元十叁限從小就在懷疑:狗是從那裏來的呢?
他曾花了很多時間去找狗。
他每次出發去找狗,身後就會飛翔看許多蜻蜓,跟看他走。
他去到那兒,蜻蜓就跟到那兒,除了過橋的時候。
本來,到了晚上,蜻蜓就很少出來迂迴飛翔,但對他卻是例外。
他不睡覺,蜻蜓也不眠不休了。
/但只有他在找狗的時候,蜻蜓才會跟看他繞飛。
不過他一直找不到犬隻,為了不滿自己的失敗,他罰自己只吃書。
一本本書的吃了下去。
直至有一天,他突然找到了一面鏡子。
鏡子是夾在一頁書裏。
/書目名叫「山字經」。
他大吃一驚。
鏡子好清晰:那是一面小小的鏡子。
小圓境。
他好像看到了鏡中有熟悉的影子。
他發現那倩影裏有自己。
他想叫住他(還是她?)。
可是叫不住。
這時候,鏡面如水面起了漣漪。
鏡再次清晰到了清澈的程度之時,鏡裏就出現了一隻狗。
狗伸出了紫色細長而開叉的舌頭,正對他笑,尾巴居然還開看一朵花。
小花。
這時際,他的感覺就似村民一樣:他想殺了她。
(我要吃了它!)當他生起這種感覺的時候,鏡裏已沒有了狗,只有自己。
一個白髮蒼蒼,看去至少有七十八歲的自己!
於是他馬上警省:(不對呀!
我是在郵局鎮長大的。
可是我似乎沒有長大。
因為失去了中間的過程。
我只有年少和極老的階段。
缺少了從少到老的歷程!)然後他大喝一聲:他右手指天,左手指地,繞行七步。大叱:「天上地下,唯我燭尊!」並大喝一聲:「破!」
局面轟然破去。
那當然是幻。
但在幻中的感覺卻是真的。
在夢裏,沒有時間的順序。
夢也有關鍵,就像人有要害。
元十叁限從夢的這一關鍵裏頓悟:然後破解/因而破除了天衣居士向他以二十尊神像法力合聚施為的:「大曼荼羅法陣」。
/這陣法先把敵人過去的事,轉移入現在的時空裏。實虛幻滅之間交替堆疊,然後把人的神志納入夢中之夢裏,疑真疑幻,無法自拔,除非施法者開陣,否則永固陣中,痴見慢 疑,蓋障之昧,永墮煩惱虛華里。
但元十叁限責憑看絕世神功,「山字經」逆行而修,以成不着染淨,不驚善惡,作互連而忽人真如,超大欲而下得法身,並以「忍辱神功」的修為,驚破幻局,那是一種:生不在來:生不在去,生不在現,生不在成,生是全機現,死是全機現的境地,天衣居士以佛尊佈陣的法力,也奈不了他何。
破了陣的他,立即反攻。
天衣居士忽然感覺到對方的攻勢。
不僅是手的攻襲。
不止是腳的攻擊。
還有眉毛、眼神、鼻息……五官的發勁,甚至還有毛孔和五臟的內勁,排山倒海一波接一波的攻到……
就元十叁限而言,身體髮膚任一處,都是武器。
對天衣居士來説,他沒有能力抵擋。
所以他自己並不抵擋。
他用四大天王為他抵擋。
還有十六尊羅漢。
羅漢和天王。成了一種至大至剛的法力。
這力量卻來自至陰至柔的微力所推動。
因為天衣居士本身沒有功力。
他只能藉助他人、他物之力。
正如月亮不發光。
發光的是太陽。
但月亮依然影響看蒼穹大地、潮汐漲落。仍然照亮天心人心、嘵風柳岸。
四十叁。當局世上有一種力量,有時候你見過,有時候你聽過,有時候甚至你也曾擁有過,但多半都不知道那是甚麼樣的一種力量。
有一種人,他不曾學過內功,但他卻有辦法憑念力即把隔空的院子裏桃樹上的一顆桃子擷落下地來有時候你也有這種力量:你也許曾在某種場合和氣圍下感覺到有甚麼事情將會發生:|,果然它是發生了。
就算你沒有這種力量,但你必定也常希望能擁有這樣子的力量,否則,你根本就不必拜神祈願,禱求上蒼神明,能替你消災解禍,使你心想事成。
這種力量,常常無法把握,但我們又確切希望它能存在。彷佛,這種力量只有冥冥中的神靈才能擁有,但有時候又會偶爾顯現在凡人身上。
天衣居士當然不是神明,但他無疑能掌持了這類神秘力量的部份關鍵:就像你如果懂得如何收集陽光的熱力,就能以其焚物、或使種子生長一樣:又如你知道怎樣生火引火,便可以火為極具殺傷力的武器,又或以火炊食……火就了人的力量之一部份。雖然偶而在失控的情形它也會對人類作出猛烈的反撲。
天衣居士掌握了這種神秘的力量:他就像擁有一把開鑰之匙/但他本身不是鎖,也不是鎬,也只是能有這開解之謎的契機。一如懂得收集陽光、知道如何點火一樣。這成了一種能破壞能建設的力量,但他本身並不是火和陽光。
天衣居士是個內力甚弱的人。
甚至可以説他幾乎完全沒有內力。
以他本身的力量,根本不適合與任何人比拼。
所以他得要藉助別人(神)的力量。
且不管有沒有「神」的存在,但「神」是確實有力量的。
因為若你深信有「神」的時候,就會有一種莫大的力量,抵受極可怕的煎熬,承受極艱鉅的重任,當負面發生影響的時候,你也會焦慮不安的等待神秘制裁力量的「報應」,甚至預知自己的「悲慘下場」。
天衣居土以「神」的威力來使人先感到「神」的存在。
神。是有力量的。
他現在就正施展它的惑力,對付他的敵人通常,一般的人會拿武器為武器,至多,會以手腳乃至於牙齒為兵器。
像元十叁限這種在眼、眉、鼻耳口面都能祭起殺傷力,甚至能以肝、胃、肺、心、腎、的元氣攻襲對手,他全身都變成了武器。加上他的形象已跟達摩尊者連成一體,天衣居士幾手完全找不到下手反擊的餘地。
他不能。
神能。
/四大天王能。
所以這一場戰役就像四大天王加上十六羅漢力鬥達摩尊者,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這時,外面有一隻蟬,不知為了甚麼,悽切的長鳴了起來。
元十叁限實則已墜入了天衣居士的陣中。
天衣居士在任何時時候,任何地方均能藉他所能運用的當時當地的人事物件以佈陣。
那兩丈來闊的大殿,對元十叁限而言,就像是千重山。萬里路一樣,無論他如何飛躍縱馳,都闖不開去。
越到這時侯,他就越定。
他身上的臭味也就越濃。
他全身已凝聚了「忍辱神功」。
他反而不急看外闖。
他在等待對手的襲擊。
但對方只困住了他,並不攻擊。
他不怕政擊。
他只怕沒人向他政擊。
他忍。
他等。
他把五官和五臟的殺力都收束了回來。
他將散出去的力量重新凝聚起來。成為一種新的、穩的、定的力量。
那就像一支箭在拉滿的弩上,又似水已溢滿但仍不斷的注入,已到了無法下缺堤崩決的地步。
這種力量,妙在不是他自己發揮,而是使對方不得不發。
就係是急流於上,而九十叁限自身成了潭水,隨時可以承接對方一瀉直下的奔瀉。
如果以「箭在弩上,不得不發」來作説明,那就似是箭是他的,但弩是別人的。
也就是説,他利用了別人的力氣。
天衣居士所佈下靜止的陣勢本能因應敵方的「動」而發動,但元十叁限不動如山且摧動了天衣居士佈陣的活樞,使這「隨求大法」已不得不發。
天衣居士的佈陣只在敵人發動之時發揮困敵殺敵的作用。
可是元十叁限現在沒有發動。
他卸摧發了圍困他的陣勢。
這一利間,八心、叁劫、十地、六無畏:十喻的教相全撲單向元十叁限。
這一瞬間,元十叁限要對抗的不僅實相和實力,也要同時對付幻、陽焰、夢、影、乾閹婆城、響、水中月、浮泡、虛空花、旋火輪這些虛物處方,還有類似善無畏、身無畏、無我無畏、法無畏、法無我無畏、一切法自性平等無畏這等無畏之力。
元十叁限凝立不動。
他橫杖怒視。
一切無有之敵盡皆幻滅、粉碎。
(當年,夏侯四十一雙手舉看鋒利無比的快劍,自上空一斬而下他要一劍把敵人斬為兩半。
九十叁限卻橫仗封架。
他手上只是一根木頭枴杖。
那一劍斬下,是夏侯四十一橫行江湖四十八年所向披靡的一劍,不但斬立斷,也斬立決。
但杖沒有斷。
斷的是夏侯四十一的生命。
斬了那一劍之後的夏侯四十一,忽然喪命。
死了。
原來那一斬反而把元十叁限注在杖上的內勁全都引發了出來。
這就是當年元十叁限與夏侯四十一戰快生死的情形。)元十叁限猶歷歷在目。
而今卻又重演了一次。
在他眼前。
/四大天王的無比威力給提早引發,而且因將力量擊聚一無生命之物上,勁道回挫,四大天王給自己的神力量擊殺得灰飛煙滅?
一如無論是誰有莫大的力氣,你一掌擊在土地上的結果,至多隻是自己掌痛手傷,但沒有辦法傷害得了浩渺宏厚的大地。
粉碎了四大天王的元十叁限,這時候才揮杖反攻。
只攻一招。
這一招卻涵蓋了四式。
起。
承。
轉。
合。
/起、承、轉、合。
藴釀出招而便是「起」,發招時是「承」:出襲便「轉」,收招為合,起承轉合,配合巧妙,渾然天成。
這看來只一招,但卻是他莫大功力,數十年修為之所在,這一招足可抵千軍、敵千軍、殺千軍。
但這一招看去卻平平無奇,只起、承、轉、合而已。
這一招也真的叫「起承轉合」。
/對元十叁限而言,他的招式甫「起」之時,也就是敵人必將盡喪於接下來的承、轉、合、之際。
對元十叁限的敵手而言,只怕都只能看得見他的「起」式,永遠沒有機會目睹他的「合」式了。因為「合」已是收稍。殺敵早在收招之前。可是問題就出在這裏。這一招是循規蹈矩、按步就班:先起,繼承,後轉,終合。
但天衣居士卻突然運用了一種力量:一種神秘得神奇的力量:他使時間倒錯。
例如:一個人從兒童到少年。少年到青年,青年到中年,中年到壯年,壯年到老年,那是正常的、合理的、實不為奇的。可是,如果一個人忽然從青年轉至兒童,童墀便到老年,老年時忽又回到少年,那就很不正常、不台理、不可謂不奇了。
元十叁限這一招就成了這樣子。本來是先蓄力,而後展動身形,之後出招發力,才收勢回式,但這秩序已完全顛倒了,變成先出招,再收式,然後又動手發力,本來無瑕可襲的招式,卻成了顛倒錯亂、破碇百出的敗着。試問起、承、轉、合要是成了轉、承、合、起,那還有甚麼章法可言。
元十叁限也不明白為甚麼會這樣子。但他變招極快。他馬上又殺出一記:陰晴圓缺。
/他以悲、歡、離、合四種心態打出這四招。他本擬用這四招來化解自己前面的四式敗着。但這匹招也一樣給「兜亂」了。
/那不知怎麼樣的一股「異力」,竟把他本以「合」之力來使「圓」之託、「離」之力來施「缺」之訣,成了以「離」之力來使「圓」之訣,而以合之力來施「缺」之訣。這成了牛頭不對馬咀。對不上勁。
/力量互相對消。對消之後的力量,反噬元十叁限。在這一戰裏,天衣居士只用了一個要訣:他縱控了時間。
時間是一種力量。他倒錯了時序,軌等於使元十叁限一身絕技全成了他自己的致命傷。天衣居士其實不是控制了時間:時間是不能人可以控制的。但他控制了敵人的心神:||敵人對時間失控。一旦對時序失控,一切的步驟使得亂了,而敵人並不清楚是因為自己的心神受對方所制之故。
這叫「當局者迷」。這時侯,元十叁限便是「當局」。使其迷惑的是天衣居士。他自知武功莫如對方。但他有的是奇門雜學。這便是它的一門絕藝:/操縱敵手的時序感。人是活在時間裏的,要是件控制了他的一切時間,那簡直等於完全控制了他整個人四十四。終局
局已伏下。
/要活,就得破局。
陣已佈下。
/要勝,軌得闖陣。
元十叁限終於使出了他看家本領。他拔箭。上弩。在失去時序的亂局裏,畢竟還有一件他可以用作依憑的是。那就是蟬聲。寒蟬悽切。對新月晚,風靜不歇。他以蟬聲作為他生命之軸,摸索出一切周邊的弧度與擱度,搭箭長吟:「傷心之箭,一箭穿心。」
這一箭應聲而出,這時候,天衣居士因為知道要面對這頭號大敵的殺手鏑,所以正運聚「失空護擎大法」,全力全神、全面全盤、全心全意控制敵手的神志。
他的意志力必須要先得強大於對力的意志,才能控制對方的意志。
/也許在武功上,他不是對方的對手,他要用強大的意志力,就能戰勝對手。
他知道對方正要發出「傷心一箭」。
他要全面對抗這種箭法。
/這種專傷人心的箭法。
他全力以赴的運施「失空護摩大法」,這控制神志的力量不止於在敵手身上,還在敵手的兵器上。
也就是説:他要控制敵人的神志,也要控制敵人兵器的神志。
/兵器也有神志嗎?
有的。
正如毛筆在書法家手裏。刀斧在雕刻家手裏,麪粉在拉麪師子裏一樣,你能使出它的神采來,你就是它的神。
元十叁限終於射出了他的箭。
傷心小節。
他解弩、拔箭、拉弦、搭矢、放射可是時序依然倒錯。
他發射的步驟完全倒亂:搭箭然後才解弩,搭矢時還沒拉弩,這一來,這一箭豈不劾果盡失/正如一個人要先登梯才能上樓,要不然無原無故的上了樓,也不知自己怎麼樣上來的、為甚麼上來的、上來到底是要幹甚麼的了。
這樣的一箭,失去了目的。
沒有目的的箭,只是亂矢。
亂矢沒有力量。
沒有方向。
但元十叁限的箭不是。
他有方向。
有目的。
他是有的放矢。
他這一箭,射出老林寺。
射到寺外。
檐上。
哎呀一聲,命中,一人翻落下來。
天衣居士臉色慘變,神志駭散,章法全亂,陣法自破。
這一箭要是射向天衣居士,他縱不能懾住箭手的心魄也可鎮住箭矢的英魂,要破去這一箭,天衣居士仍可辦得到。
不難。
這些年來,以他的聰明才智,既出江湖,也已想好破解元十叁阪神箭之法…
不過這一箭卻不是射向他。
而是射向寺外。
所以這一箭已不受陣內的時序所限止。
一人應聲而倒。
天衣居士聞聲即聽出了: 那時他朝思暮想、念念在茲、無時或忘、刻骨銘心的。
織女。
織女中箭。
落下。
天衣居士一掠身、一把抱住了她。
燭火幌漾。
織女一張老臉佈滿了海衣般的皺紋。
織女別過瞼去,她不想讓天衣居士看見她的瞼。
她胸上栽了一箭。
心已中箭。
天衣居士第一句就問:「你為甚麼要來」織女沒有回答。
她擷下的的的發琶。
/那是當年他送給她的簪。
髮髻上科了兩個字。
是當年的他刻上去的。
刻下去之後才送給當年的她。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這一刻已不用言語。天衣居士都明白了。
/他是愛她的。
/她也是愛他的。
所以他有難,她就來了。可是她卻中了元十叁限的箭。這一箭,傷了織女,也傷蓋了天衣居士的心。一個女子只要她愛上一個人,縱使她再恨這個人,她也仍是愛這個人的。天衣居士進入京城支援諸葛先生的事,天下皆知。九十叁限截擊天衣居士的事,也人所共知。
「神針婆婆」門人眾多,沒有理由會不知道。所以織女親來助天衣居士。想不到她還沒出手,已着了元十叁限的一箭,還誤破了天衣居士佈下的陣。天衣居士猛抬頭,向天十叁限道:「你好狠/」
「我們是敵人:」元十叁限借來達摩的臉,看不出忠奸,只見癲態旺意,「敵人應以一切手段打擊敵人,我知道織女還有諸葛小花這幫人,一旦得悉你有難都會趕來助你,我射殺他們任何一個,便足可傷透你的心,傷心的敵人便布不了傷我元十叁限的陣|。」
天衣居士的鬍子忽爾紛紛落了下來。
/也不知傷心使他如此,還是憤恨使他這樣?「你可以殺了我,但放了他們嗎?」天衣居士下了決心似的問,「你放了織女,還有他們,我任由你動手。」
「這已是終局了。」元十叁限冷峻地道,「已取得勝利的人從不在終局時談判,何況,你既已與我一戰,這兒看到我放箭的人,我一個也不放過。」
天衣居士忽俯首緊握織女的手説:「甚實,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織女流淚。
晶瑩的淚滑過的再也不是絲織般的臉孔。
而是皺和紋交織的臉龐。
「我知道。」
她説。
「可是你以前卻避不見我。」
「因為我誤會了你。」
「但你現在又怎麼知道我沒有對不起過你」「因為你剛才説了,」織女也握住天衣居士的手,「而且我一看見你,就沒有懷疑,沒有了恨意,就相信你了。」
「中了心口的箭,還疼嗎?」天衣居士痛苦得像在代她痛楚,專注地道,「沒想到我們的終局,到頭來還是和好如初。你要活下去,好嗎」這句話,本來似沒有必要問。
可是天衣居士卻問了,而且還在徵詢織女的同意。
織女握緊了他的手,搖頭。
天衣居士滿目深情的,搖苜。
織女終於點頭。
一點頭,她的淚,也滑落下來,沾濕了他的虎口。
他緊緊的握住她的手,點頭。
他們兩人像交換了甚麼訊息。
只有他們兩心才有的默契。
蟬聲又起。
其聲棲厲。
元十叁限突然有點心煩意燥,催問:「你們有完沒完」「都快終局了,」天衣居士閒定的道,「你還是那末性急。」
這時候,外面不止傳來蟬聲,還是狗嗥。
是狗嗅,不是狼。
像一頭寂寞的狗,對看寂寞,蒼穹還有寂寞的皓月,做他的寂寞長嚎。四十五 局
一聽到狗嗥之聲,這回輪到元十三限的臉色陡變。
這使他想起他的家鄉。
那其實只是個沒有夢但不是沒有睡眠的地方。這卻使他自己也有一種錯覺以為自己出生在一個失去了睡眠的所在,是因為天衣居士正施“隨求大法”影響了他的神智之故。他的神智一旦轉弱,應會感覺到自己因長期沒睡而倦乏了,以致心無鬥志,天衣居士就是要他這樣不戰而沮。不過,元十三限的“忍辱神功”能忍大艱大難大辛大苦,夭衣居士的法力並不能使他不戰而屈。不過,就算是施展“隨求大法”,也得有所依據,元十三限的家鄉確在“郵局”、那是一個沒有夢的地方——不管在現實生活還是睡眠裏,那兒的人都腳踏實地,不做夢,也不知道有夢。
只有元十三限是例外。
他有高壯的志氣。
遙遠的夢。
他要成為武林第一人。
——其實,他自負有才,要成為武林第一人後再成為翰林第一人,之後或訂還要成為天下第一人……
有輝煌堂皇的夢,寸有堂皇輝煌的收穫。
但他的夢太輝煌了。
所以他現在還沒有達成他的夢。
——沒達成第一個願望,那就休提第二、三、四個願望了。
願望往往就像梯階一樣,跨不上第一級,也就登不了第二級,要是跳級,一旦摔下了,不死也只剩半條命。
説來,元寸三限所欠缺的,不是才氣才力,而是反省的能力:要是他把第一個願望變成了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他一早就是了,早就達到了,而且還成為頂尖裏的頂尖,高手中的高手,簡直可以喜出望外了。
知足常樂。
知不足才求進——但切勿老是不知足:這隻害苦了自己。
但是,在元十三限家鄉里確沒有養狗,但吃的都是狗肉:在元十三限的尋覓裏,也沒有收穫,因為當時年紀小的他,並沒有找到任何一條狗。
有貓。
有豬。
有牛。
什麼都有,連猴除、玉蟾都有,但就是沒有一頭活着的狗——
一找狗,對元十三限而言,是他童稚時的第一場(次)失敗。
之後,他就一直有失敗。
遇上失敗。
這時際,正當他就可殺卻這兩個強敵之際,忽然,傳來了狗吠的聲音。
——來的是人,不是狗。
只是身法掠起一種急嘯。
在聽他來,卻似犬隻嗥月。
這聲音不但深深的刺激着他,也深深的打擊了他。
——這敵人竟在出現之前,已一擊中的打在他的要害上。
來的是誰?
準可如此?
嗥聲仍遠。
遠得失去了距高,所以也似極近。
發出這奇異聲波的人,一定是想憑這嘯聲傳達些什麼、通知些什麼、阻止些什麼,所以人未到,嗥聲先到。
它可遠可近。
也不知遠近。
但天衣居上和神針婆婆,相顧一眼,各自有了喜容。
“他來了!”
“收手吧,四師弟!”
“他來了就更好!我先殺你們,等他來了,連他一併殺了!別以為他來了就可以改變這一切!”
然後元十三限就動手。
這時他的形貌是瘋狂的。
一個瘋狂了的達摩。
一個瘋狂了的人已夠令人駭怕。
更何況是瘋狂了的神。
垂死的神針婆婆卻突然彈了起來。
她手上有一支小小的針。
但這一口針卻發出了風雷之聲:
風聲雷聲針聲聲聲刺耳。
她迎向元十三限。
刺向元十三限。
殺向元十三限,以她的“密刺亂雨繡”、“風起雲湧刺”“潑墨一葦織”“寫意粗石針”,截擊元十三限。
她不是要殺元十三限。
(因為元十三限已幾乎是一個“殺不死”的人。)
她只是要阻他一阻。
天衣居士這時正在做一件事。
他碰牆。
他以手、腳、頭、身體任何部位去碰觸寺牆。
他似乎並沒有用很大的力氣。
元十三限好像很畏忌這個。
他正全力阻止天衣居上碰牆的行動。
神針婆婆卻出手阻止他的阻止。
這片刻間,各人所見殊異:
張炭所見:
他看見的是一場三人的格鬥。
天衣居士一直在閃躲。
可是從來沒有這樣子的閃躲。
因為他的閃躲就是攻擊。
神針婆婆反而是在防守。
顯然她看來是攻勢最凌厲。
其實她沒有出擊。
她的出襲都是在替天衣居士防守。
至於元十三限,張炭親眼看到他竟化作兩個人,一個是原來肉身的元十三限,一個是達摩金身的元十三限,分頭去攻襲阻截天衣居士和神針婆婆。
張炭是這樣看到的。
可是愛傷頗重的蔡水擇是這樣看到的。
夭衣居士飛來飛去。
神針婆婆成了一支針。
元十三限變成十幾個人。
受傷奇重的蔡水擇,要仔細辨別得出這數大高手之間的交手,已力有未逮。
不過比起清醒旁觀的無夢女是這樣看的:
元十三限是佔盡了上風。
可是天衣居上和神針婆婆卻很齊心。
元十三限對織女的針還是很有點忌諱。
而他最恐懼的恐怕還是天衣居上的佈陣。
天衣居士的古怪行動顯然是在佈陣。
在布一種極其古怪的陣。
元十三限一定要去阻截這一陣。
她忽然感覺到自己處境尷尬:
今晚無論哪一方贏了,對自己的情形都不見得有利。
她覺得自己應該要離開這戰團。
——雖然她不想錯過這恐怕七世三生部修不來的一場大決戰!
無夢女在觀戰的時候,為自己這樣計算。
但受傷更重的趙畫四卻只看到:
神衣十元上居天婆,
天針居三神限婆衣,
元衣婆神限針天三,
十限士婆三元衣天。
所有的人物都錯亂了、分裂了、面目模糊且分不清楚,就像他趙畫四自己那張臉一樣。
老林禪師所看到的卻是。
其實一切打鬥都是假的。老林寺快要倜塌倒是真的。天衣居士那東撞一下、西碰一記,每一次都撞在這寺的死角處,所用的不是巨力,而是一衝巧勁,使得這寺快要倒下了。織女的風雷神針全力旨在遮掩這點。元十三限發動攻勢也意在救這一座將要倒塌的寺。天衣居上這樣做定必有深意,而且定必是迫不得已。
可是老和尚還是不忍心眼睜睜的看這座寺倒塌在他身前。
天衣居士卻在此時、不知哪來的元氣,對他們大喝了一聲。
“走!”
不過老林大師、蔡水擇和張炭都不想走。
——雖然他們也自知在這種頂級大戰裏只怕也幫不上什麼忙。
但他們仍想幫忙。
仍要幫忙。
世上有一種人,只要一旦知曉朋友有事、有難,他就算幫不了手,但也關不願只顧自身安危,撇下朋友不理。另一種人則恰好相反:朋友遇禍,他只怕沾上了身,走避不迭,走前還要倒打一耙,把責任推個精光,把罪咎全推給對方,反過來惡人先告狀,搖身一變,從同生共死成了正義凜然大義滅親。
所以“俠”、“盜”、二字,有時在江湖上是頗難分類的。
俠是幫人的,盜是害人的——但在這世上,常常發生着竊取、劫取、盜取他人金錢、財物、名譽、地位。權力、情感的事,而且還裝成受欺凌者或替天行道的腳色:這種人卻不知如何作算?俠?盜?偽君子還是真小人?
雷、張、蔡都不願走。
無夢女卻走了。
因為她沒有理由不走。
這本來就不是她的戰役。
她沒有必要在這兒送死。
臨走前她狠狠瞪了張炭一眼。
——都是這夾纏不清的男子!
她可不要再在這兒夾纏不清下去:看來,元十三限要制勝,應無大礙,但要殺掉天衣居上和神針婆婆,難免還得大費周章;加上天衣居士這邊似正有高人趕援,只怕一場龍爭虎鬥在所難免,她又何必在這幾冒上這場渾水。
——還是走的好!
人生在世,生死與共的結果,往往就是死多幹活。不怕死的人,得到的結果多是死得不明不白。
她可不想死。
她只為自己而活。
她不覺得有義務要陪人去死。
她不着這個。
她是無夢女。
她是女人。
——女人要是不高興,大可不必講什麼江湖道義。
她是這樣認為的。
“你洞今天誰也走不了!”元十三限全身發出一種惡臭。他的戰志愈強、出手愈猛,臭味愈是濃烈。“我要把你們一網打盡:一個也不放過!”
他仍在佛殿中央出手。
他一人敵住織女和天衣居士的合擊。
佛殿足有二三十丈寬闊。
他不僅以一人之力纏住二人,連天衣居士“撞牆”的機會也逐漸減少了,甚至只要他在那幾一舉手,一投足,一打拳,一踢腳,遠在另一邊的雷陣雨、張炭和蔡水擇都感覺到了排山倒海、難以抵擋的攻勢翻湧而至。
他們得要奮力抵擋。
除了雷陣雨的“哀神指”功還可勉強招架之外,張炭和蔡水擇已險象還生——幸有夭衣居士代為消解,也因而致使天衣居士飛身投牆的機會愈來愈少了。
元十三限就像有無限長的手臂和腿一般,他在遠處發招發功,只要他的敵人無一下被他們打得兇險萬分。
這時,犬嗥聲更厲了。
同時,遠處傳來貓叫。
傳自五處。
五種貓叫。
一如泣,一如訴,一似叫春,一似爭食,一像咆哮。
元十三限有沒有喜形於色,誰都不知道,因為他的容貌已和達摩先師合併在一起了。可是他雙目卻綻出於道妖異的金光,向趙畫四叱道:“咄,局已布好,你快加入他們布的陣去!”
趙畫四殘喘着道:“可是,我的傷……”
元十三限雷霆似地喝了一聲:“管你的傷!六合青龍,必殺諸葛!你的傷我能治,我還加你五成功力——”
他雙手一招。
趙畫四竟迎空而起。
元十三限雙手一切,趙畫四竟打橫平飛在他身前,平空頓住,雙足齊攏。
元十二限一手拍在趙畫四雙足腳底,再一掌擊在他頭頂百會穴上。
趙畫四大叫了一聲。
一下子,他如出押的猛虎:他身上的傷依然是傷,他的傷仍流着血,但他整個人,就像同時攝取了一頭老虎一隻豹子和一隻兀鷹的神魄一般,全身都散發出一股懾人、迫人和足以殺人的力量來。
元十三限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極快,只不過片刻間已然完成,一邊做還一連哺哺自語道:”我變]我變!我變變變變…!”
而且他依然對他的敵手發出攻勢。
攻勢凌厲全不稍減。
天衣居士卻情急叱道:“老四,你這樣強把內力逼人……會害殺他的!”
“你管得着?”元十三限猖狂笑道,“管你自己的吧!我現在已是半仙半神,人死、人活,就看我高興!”
他凌厲的攻勢配合着他凌厲的口氣:
“你們都已在我的局裏,一個也活不了!”
其實,在上天所佈下的局裏,誰又能永恆永遠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