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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回到家,藍憐完全忘了飢餓,立刻拉開塑料袋取出標題驚悚的八卦雜誌,馬上翻閲起來。

    她直接翻到報導她的那一頁,一眼就看到幾幅,她從項允衝的住處出來時被偷拍到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有些灰暗,因為那時天才矇矇亮,不過仍能清楚地看得出照片上的人是她。

    那些照片旁還用小字附註-冰山美女清晨從長信總裁項允衝的住處離開,兩人明顯有不正常的曖昧關係。

    她大略瞄了下密密麻麻的內容,全是用尖酸刻薄、揣測偏頗的字眼來形容她,把她説成一個靠美色,獲取各種利益的拜金女。

    他們竭盡抹黑之能事,把她與項允衝之間的感情扭曲得不甚入眼,説她之所以和項允衝在一起,完全是為了獲得高額合約和其它更多好處。

    報導並且強調公司里人人都知道藍憐有特權,可以自由挑選她想拍的廣告片,如果她不想拍的片,便全推給新人單靈……

    藍憐翻看着,氣得直想落淚,明知不該將這種沒經過考據的報導放在心上,但她就是忍不住生氣、憤怒。

    她覺得好委屈,馬上拿起電話撥給項允衝,但他的手機一直撥不通。不久,他主動來電了。

    藍憐立刻向他哭訴-「允衝!你看到雜誌了嗎!上頭把我們形容得好-髒,我好生氣……」

    「藍憐──」一直沉默不語的項允衝打斷她的話,聲音緊繃地告訴她-「等會兒十點整,打開長信電視台,我們有場現揚實況轉播的記者會。」

    「記者會?什麼記者會?!」藍憐抹去眼淚,不知道他突然告訴她這個做什麼。

    「你看了就知道。我還有事要忙,不多説了!」

    説完,項允衝立即掛斷電話。

    藍憐莫名其妙地瞪箸話筒,被他詭異的反應搞得更加不安。

    忐忑不安地等到十點鐘,她立刻打開電視,轉到長信電視台頻道,果然看見一場記者會正要開始。

    這到底是什麼記者會?

    藍恰疑惑地皺起眉頭繼續觀看,訝然發現項允衝也列席參加這場記者會,他坐在一個白色長桌的正中央,面色相當凝重。

    不久,項允衝站了起來,四周的喧譁聲立刻停止。

    「我想大家都應該已經知道我和藍憐之間的事。關於雜誌上的報導,我只承認一半。那就是我和藍憐的確是情人關係,那天深夜她確實從我的住處離開,這兩點是完全正確的,但是關於其它內容的部分,我則不予置評!」

    他望着鏡頭,語氣沉重的説-「雖然我和藍憐男未婚、女未嫁,一起過夜也沒傷害到誰,但我身為長信總裁,藍憐又替多家信譽良好的廠商做產品代言,這樣的行為的確有損長信的名譽,也間接影響到多家廠商產品的形象,我本人謹代表自己和藍憐,向各家廠商及社會大眾道歉!」

    他彎下腰,深深一鞠躬,四周立即響起一片譁然。

    「傻瓜!為什麼要道歉?」藍怡淚流滿面望着電視屏幕,替他感到委屈。「我們只是相愛,又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要道歉?」

    項允衝直起腰桿,望着鏡頭繼續又説-「由於這件事情的影響,藍憐的形象已經嚴重受損,不適合再替信賴長信的廠商代言,所以本公司片面決定,與藍憐解除合約,從今天起,藍憐不再是長信影音的一員,特地在此向大家聲明,謝謝!」

    「什麼?」藍憐抹淚的手停頓在半空中,她震驚地瞪着屏幕,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長信要與她解約?她被趕出長信集團了?

    這是項允衝的意思嗎?

    「不──」她失控地拼命搖頭。

    他怎能用如此清冷、平靜的口吻宣佈與她解除合約,彷佛他們之間沒有任何情愫?

    為什麼?她不懂!

    想起幾天前兩人還很恩愛甜蜜,不過短短幾天時間,他就完全換成一副公事公辦的冷淡面孔,在眾人爭相指責她時,無情地補上一腳,將她踢進可怕的地獄裏。

    藍憐傷心地掩面痛哭,腦中忽然浮起一個荒謬的想法-如果這一切全是項允衝所策畫、安排的呢?

    她不禁想起被偷拍到的那晚,他一些怪異的反應。

    她想起他匆忙掛斷電話時驚慌的面孔,還有她本來已經打算離開,卻被他再三挽留,才會在清晨離開時被狗子隊拍到,難道他就是那天晚上打電話通知狗仔隊,又怕他們臨時趕不過來,才會藉故拖延、挽留她?

    藍憐迅速坐起,透明的淚水掛在長長的睫毛上,她咬唇思考,愈想愈覺得自己的推測合理、正確。

    是他!一定是他通知雜誌社到他家門前守着,等她出去時拍下照片,再以這件事為名義,將她趕出長信集團!

    雖然她想不出他有何理由這麼做,不過只有他知道她在他家過夜,如果不是他告訴雜誌社,還會有誰這麼做?

    這一定是他的陰謀詭計!他籍意利用合約引她上鈎,將她玩弄一番之後,再利用醜聞事件將她打進地獄裏,並以這件事為由與她解約,輕鬆地和她撇清關係。

    她不敢相信,他的心思居然這麼歹毒!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他要這麼對待她?就只因為她愛他嗎?

    藍憐再度抓起電話打給項允衝,他的手機仍是關機狀態,她在他的信箱留言,希望他馬上回電,但他一直遲遲沒有迴音。

    一直到了傍晚,他才回電給她,冷淡地説-「剛發生這種事,最近我們最好先別聯絡,等風頭過去了再説。」

    説完,便想掛斷電話。

    「等等──」藍憐激動地喊住他。「項允衝,我只問你一件事,這是你的陰謀詭計嗎?是你在背後策畫這一切,好打擊我嗎?」

    電話那頭有片刻沉默,音樂聽到淺淺的呼吸聲,證明他還沒掛斷電話,停頓好一會兒,才傳來項允衝類似嘆息的低語-「如果-要這麼想,那就算是吧!」

    話筒從藍憐手中滑落,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被證實了。

    是他費盡心機陷害她,是他毀了她的名譽與前途!

    真的是他!

    「藍憐不要緊吧?」

    一名嬌小可愛的女孩一面伸手按電鈴,一面回頭問站在她身後,兩名身材修長的女子,兩個清麗佳人臉上,也有着明顯的擔憂之色。

    她們都是藍憐最要好的朋友,四個人從高中時代一直到現在,雖然歷經時空的阻隔,但她們之間的友情卻歷久彌堅,不曾中斷過。

    因為一直聯絡不到藍憐,所以擔心她的三人相約前來找藍憐。

    「淳純,-別擔心,藍憐很堅強,我想她沒事的。」林詠築雖然這麼説着,但心底同樣擔心門內的藍憐究竟怎麼了。

    「我們……要不要報警呢?」愛哭的丁淳純嘴一扁,淚水迅速溢滿眼眶。

    藍憐會不會已經……

    「別胡説,藍憐絕不會傻得想不開!」特地從英國趕回來的蘇映宣靈機一動,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做什麼?」林詠築疑惑地問。

    「找鎖匠!」

    林詠築和丁淳純聽了頓時恍然大悟,不禁露出佩服的表情。

    對啊!還有什麼方法比找鎖匠更快將門打開?

    不愧是經常在世界各國旅遊的映宣,腦子轉動的速度比誰都快。

    鎖匠很怏就來了,她們騙鎖匠自己忘了帶鑰匙,鎖匠便不疑有他的替她們打開門。

    她們將錢付給錢匠之後,立刻直衝進屋。

    她們首先來到客廳,客廳裏空蕩蕩的,藍憐並不在這裏,不過桌上還攤着那本將她描繪得污穢不堪的雜誌。

    她們三人對看一眼,心底的憂慮更深了。

    連她們這些旁觀的朋友都為她抱屈不已,她們不知道藍憐本人,怎麼受得了這樣惡劣的批評?

    「我們進卧房去看看!」

    她們來過幾次,知道藍就的卧房是哪一間,上前敲門後沒人響應,轉動門把又發現門沒鎖,她們便直接開門闖進去。

    「藍憐──啊!藍憐她……」

    膽小的丁淳純首先哭喊出來,因為她看見藍憐面色蒼白地躺在牀上,一動也不動,彷佛已經……沒有生息!

    「藍憐……」林詠築迅速掩着嘴,制止自己哭出聲音。

    「-們先別哭,説不定她根本沒事,我過去看看她。」

    號稱蘇大膽的蘇映宣,小心地靠近藍憐牀邊,伸手往她削瘦的臉頰上一摸──還好,是熱的!

    她立即鬆了一大口氣,回頭朝兩位哭得傷心的好友喊道-「別哭了!藍憐沒事,她只是睡着了,不過她的身上好燙,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我看看!」身為護土的丁淳純立刻抹去眼淚,上前替藍憐做個大略的檢查。

    「她發高燒了,必須馬上送醫就診才行!」丁淳純擔憂地説。

    「那還等什麼?快!我和詠築扶她,淳純,-幫我們開門。」蘇映宣迅速指揮道。

    「好!」丁淳純立刻跑去先將房門打開,方便她們出去。

    蘇映宣和林詠築一人抓着藍憐的一條手臂,用力將她扶起,並且試着將她拉下牀,被她們這麼一折磨,原來睡得死沉的藍憐終於緩緩睜開眼,一臉迷惑地望着她們。

    「詠築?映宣?-們怎麼會在這裏?」

    她顯然完全不知道她們來了,也不知道她們按了將近半個鐘頭的門鈴,最後還找了鎖匠才將門打開。

    看見她這副不成人形的憔悴模樣,蘇映宣忍不住紅着眼眶斥責道-「藍憐,-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天底下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不能解決,非得把自己搞成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自己也説過,別在乎那些可惡的臭男人,怎麼-自己還──」蘇映宣又急又氣,再也説不下去。

    藍憐畏怯地縮了縮身體,雙眼呆滯無神。「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是好想睡……睡着了最好,睡着了,就不會有痛苦……」

    藍憐説着,眼皮又逐漸沉重,想繼續躲進毫無憂愁痛苦的夢鄉中,永遠不要醒來。

    「不行!藍憐,不能睡!快醒醒──」

    然而這次無論她們怎麼喊,藍憐就是不願再聲來,她們只得火速將藍憐送往醫院就診。

    她們謹慎商量後,將藍憐送到丁淳純結婚離職前工作的小醫院,這裏不但地點僻靜,不會有人打擾,而且院長仁人仁術,丁淳純對他非常放心。

    「藍小姐的身體沒什麼大礙,只是因為昏睡太久,有點小小的營養不良。」面貌慈祥的老院長仔細為藍憐做過檢查後,這麼對她們説。

    「那她怎麼會一直昏睡不醒呢?」林詠築擔心地問。

    「那是因為讓小姐受到太大的打擊,對人世產生逃避的心態,她或許認為這麼一直睡下去,就能永遠避開這些痛苦吧!」

    「沒錯,她就是這麼説的!」丁淳純哭着問-「院長,你有沒有辦法幫助她,讓她不要這麼痛苦?譬如給她一些藥劑什麼的──」

    「喔,那可不行!」老院長迅速搖頭説-「剛才我為藍小姐做檢查時,發現她已經懷有一個多月的身孕,要是胡亂用藥,萬一對胎兒造成不良的影響,那就不好了。」

    「什麼?!」

    這句話宛如在病房裏投下一顆原子彈,她們三人張大嘴,面面相襯,久久説不出一句話。

    良久,丁淳純終於從嘴裏擠出話來。

    「那是……項允衝的孩子嗎?」

    「廢話!」蘇映宣和林詠築忍不住轉頭白她一眼。

    這是無庸置疑的!這麼多年來,藍憐心裏只有一個男人,那就是項允衝。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丁淳純焦急地問。

    「我想──我們應該讓項允衝知道藍憐的情形,不過那得等藍憐醒過來之後再説。」林詠築建議。

    「這位小姐説得對!!」老院長道-「藍小姐目前最需要的是休息,我們會替她打營養針,幫她補充營養,等她身體和心理的狀況都好轉之後,應該就會自然清醒了。」

    丁淳純立即説-「那好!從今天開始我們每天來陪她,在她耳邊説話,説不定她聽到我們的聲音,很快就會清醒了。」

    「對!正好目前我們三個人都有時間,我們分別輪流來照顧她,一直到她康復出院為止。」

    「那就這麼説定了!」

    蘇映宣用人擊掌,三人算達成了協議。

    她們鼻酸地望着躺在牀上、一徑沉睡在自己的世界中的藍憐,暗自發誓,一定要讓幸福的笑容重新回到藍憐臉上。

    經過一個禮拜的悉心照料與調養,藍憐終於逐漸恢復往日的美麗模樣。

    充足的營養讓她削瘦的臉頰逐漸豐腴,蒼白的臉色也慢慢轉為粉紅,只是她仍然沉睡着,不曾醒來。

    丁淳純、林詠築和蘇映宣每天都輪流到醫院照顧她,在她耳邊説話,讓她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必須趕快堅強起來,還給孩子一個健康、堅強的母親。

    她們見藍憐身體逐漸康復,卻一直逃避着不肯醒來,於是商量之後決定,通知項允衝來看藍憐。

    她們推派兩個代表──林詠築與蘇映宣去找項允衝,至於丁淳純則留在醫院照顧藍憐,沒想到她們順利將項允衝帶回來,藍憐卻失蹤了。

    丁淳純看見她們回來,立刻焦急地哭喊道-「藍憐──藍憐不見了!」

    蘇映宣只得先安撫她。「淳純,-別哭!先告訴我們到底怎麼回事?」

    「我剛去茶水間倒杯水回來,藍憐就不見了!,只留下這張紙──」

    她剛將那張紙拿出來,項允衝立刻一把搶過去。

    「我看看!」

    白紙上只有藍憐凌亂寫下的一句話-我不能留下這個孩子!

    難道她想……

    項允衝縮緊下顎,迅速命令-「她可能會把孩子拿掉,大家馬上分頭去找!!快點!」

    話一説完,他立刻帶頭往外衝,脾氣較硬的蘇映宣啞然張大嘴,瞪着他的背影嚷嚷-「為什麼我們得聽他的?」

    「好了!映宣,現在別計較那麼多,先找到藍憐要緊!」林詠築硬拉着她和丁淳純,隨後追出病房。

    項允衝離開病房後,先在藍憐所住的小醫院上下翻找一遍,確定她人不在醫院裏,才將目標擴大,往外頭找去。

    他依常理研判,如果藍憐有心拿掉孩子,應該會去找私人診所為她動手術,所以立即詢問附近的住户,一探聽到私人診所的位置,便立刻趕過去。

    當他看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眼前時,一顆久懸的心終於放下,相對的,怒氣也一湧而上……

    藍憐悄悄離開醫院,邁着沉重的腳步,茫然無依地向前走。

    她的手緊貼着自己的小腹,難以置信裏頭又住了一個小生命。

    她又懷孕了!怎麼會?

    想起自從和項允衝重續前緣之後,他們便不曾避孕?辛勤耕耘的結果,當然會結下果實,想來根本不奇怪!

    剛得知這個消息時,她是喜悦多於憂慮。她又有了孩子!她想生下這個孩子!

    然而,冷靜一想,她能留下他嗎?

    他是項允衝的骨肉,看見這個孩子,她必定會想起他,她不敢肯定受盡委屈的自已,會毫無怨尤的疼愛這個孩子。

    她恨項允衝,她怕自己會把對他的怨懟,全部發泄在無辜的孩子身上,她只要自己變成那種被仇恨驅使、而做出連自己都無法控制的事的母親。

    她不要!與其這樣,不如別讓孩子降臨在這個不幸的世界上。

    藍憐緊揪着仍然平坦的腹部,滾燙的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想要這個孩子呀!她真的好想要這個孩子,但──她真的無法留下他!

    就如同七年前那般,雖然悲痛欲絕,卻不得不殘忍地割捨腹中的骨肉,因為她不希望孩子像她一樣,過着生不如死的痛苦生活。

    「啊,對不起!」一個婦人從一扇玻璃門內走出來,不小心撞到站在門口的藍憐。

    藍憐沒有理會婦人驚訝的目光,她抬起模糊的淚眼,怔怔地望養婦人走出來的地方。

    林婦產科診所?

    她像被催眠般,跌跌撞撞地走上前。

    拿掉孩子!

    對,她不要孩子陪着地一起受苦,她要把孩子拿掉!

    藍憐將顫抖的手伸向門把,不過當她握住冰涼的金屬把手的那一刻,卻突然遲疑了。

    她在心中問自己——已經殘忍地謀殺過一個小孩,還能冷血地謀殺第二個嗎?

    她隔着婦產科診所的玻璃門,看見裏頭有幾個跟媽媽一起來看診的孩子,有的還在牙牙學步、有的已經會玩、會跑,他們臉上盡是天真無邪的笑容,快樂地令她不禁露出微笑,猜想腹中的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她能夠殺死如此天真可愛的孩子嗎?

    不!她知道自己不能!

    她已經錯過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

    無論如何,她都要生下這個孩子,她會好好疼愛他,因為這也是她的骨肉。

    藍憐堅定地抿起唇瓣,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留下這個孩子,她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包括她自己!

    確認自己的信念後,她想轉身離開婦產科,沒想到忽然被人從後揪住手臂,然後用力扭轉過身。

    她訝然回頭瞪着那個人,他不是別人,正是找她找到心焦的項允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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